吴夫人按捺着心中的愤怒跟震惊,苦口婆心说罢,道:“虽然此事暂时蒙混过关,可是秋燕留在府中,毕竟是祸患……”

解廷毓抬头:“母亲想做什么?”

吴夫人跟他目光相对,道:“你不须知道,你只要听见了就是。”

解廷毓道:“此事已经揭过,何况锦懿是怎么落水的,谁能说得分明,十几个下人为她送命还不够吗?非要做的如此狠绝?”

吴夫人忍无可忍,猛地起身下地,挥手在解廷毓脸上狠狠打落一巴掌:“你说我狠绝?我若真的狠绝,就不用在此跟你解释这么许多,只可惜我说这么多,你却仍不知悔悟,可见我是白说!”

吴夫人说着,后退一步,胸口起伏不定,她平息了一下怒火,回头指着解廷毓,道:“你给我听好了,这丫头,我是绝对容不下的,这事由不得你,你答应也是如此,不答应也是如此,不要逼我把此事跟你父亲说知!”

解廷毓白皙的脸颊上缓缓浮起几道红痕,吴夫人的目光在那上面停留片刻,却又狠心移开,道:“出去吧!你若还有一点儿志气,还当自己是解家的人,那就别再做让父母寒心之事!”

屋外蝉鸣声声传来,衬得屋内分外寂静,近乎死寂。解廷毓站在原地,如一尊雕像。

吴夫人以为他走了,回头来,却惊见解廷毓跪在地上,吴夫人倒吸一口凉气:“你干什么?”

解廷毓道:“母亲,不管如何,秋燕,不能死。”

吴夫人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解廷毓道:“我曾答应过要护她平安,母亲,我求你,放她一马,也放儿子这一次,仅此一次,我求你。”

解廷毓说着,双手贴在地上,俯身便磕头下去,吴夫人听到很重的“咚”地一声,本来怒火冲天,闻声却惊心动魄,忙将他扯着肩头一拉,低头看去,果真见解廷毓额头磕破,鲜血顺着蜿蜒流下,触目惊心。

吴夫人掩口:“你、你竟然……你是在威胁娘吗?”

解廷毓看她一眼,默不做声地复又俯身,吴夫人大叫一声,用力将他推往一边:“你疯了不成!”

解廷毓身子歪倒,却又爬起身来,仍直挺挺地跪着,吴夫人身子抖得如筛箩一般,手指指着解廷毓,嘴唇颤抖,良久之后,才似哭似叫地道:“好,好,我养的好儿子。”

解廷毓抬眸看她,吴夫人红着眼,咽气一般说道:“我……答应你就是了。”

解廷毓道:“多谢母亲。”

吴夫人瘫倒在炕边上,怒恨交加,哑声道:“你给我……你给我滚出去!”

解廷毓缓缓起身,鲜血从他的眉角流下,顺着鼻翼一侧滴落,有几丝大概浸入眼睛,让他有种半边眼睛全是血红的错觉,他看着吴夫人,似想靠前,却最终没有上前,只道:“母亲请保重身子。”而后,慢慢地退出门口。

屋内,传出吴夫人隐忍的哭声,解廷毓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终究默默地转过身。

外间的丫鬟见到解廷毓满脸是血,吓得色变,惊声道:“大少爷……”

解廷毓抬起袖子,擦擦脸,道:“好生伺候着夫人。”便径直出门而去。

解廷毓回到屋内,秋燕正在发呆,见他头脸带伤,也吓得不轻,急忙叫丫鬟们取了伤药来,亲自替解廷毓处理妥当。

解廷毓不声不响,任凭她料理完后,才说道:“过了今日,你就出府去吧。”

秋燕呆道:“少爷,你说什么?”

解廷毓并不看她,只道:“我会给你一笔银子,你带着远走高飞,再也不要回京。”

秋燕这才回味过来:“为什么?难道、难道是夫人的主意?你头上的伤……”

解廷毓道:“不是夫人的主意,是我的主意,你收拾收拾……”

秋燕看了他一会儿,叫道:“不,我不去!毓哥儿,我不想离开府里,不想离开你……我是要伺候你一辈子的!”

解廷毓眼珠转动,看向秋燕:“怎么伺候?你年纪也渐大了,留在这里终究不是长久打算,何况,你以为庄锦懿不在了,我就可以另行娶妻,或许,可以纳你为妾?”

解廷毓的声音极冷,竟无丝毫情绪,秋燕心凉,呐呐地说道:“我、我没那么想过……”

解廷毓淡淡道:“没想过最好!你退下吧,下午外头会有人来领你。”

秋燕倒退一步:“你竟已经吩咐好了?真的,要赶我走?”

解廷毓冷冷不语,秋燕看着他冷绝的表情,猛地张手,竟将他从后面抱住,道:“我不走,死也不走,我说过要伺候毓哥儿一辈子的!你若要赶我走,除非我死!”

解廷毓没想到她竟敢如此,正欲挣开,外头有个小丫头捧着茶刚进门,一眼看到这情形,慌得大叫了声,茶盏飞了出来,跌在地上,茶水跟瓷片四溅。

那小丫头慌得不敢动,忙跪地求饶。解廷毓将也惊呆了的秋燕推开,走到小丫头跟前,问道:“你怕什么?”

小丫头道:“奴婢、奴婢……”害怕的竟语无伦次。

解廷毓微微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原本明俊的脸竟有几分阴郁,秋燕在旁边看着,莫名有些心慌,按着心头的不安,道:“翠云……你毛手毛脚地,惹少爷不高兴了,还不出去!”

解廷毓点点头,望着跪地的丫头:“原来你叫翠云,那你认得翠玲吗?”

翠云听他语气缓和,稍微镇定下来:“回少爷,认得……翠玲姐姐之前教导过奴婢。”

秋燕心中那股子慌张却越发涌动下来,刚要叫她赶紧出去,解廷毓道:“你们如此熟络,那真是极好的……”说到“极好”两字,解廷毓探手,在翠云脖子上轻轻握住,秋燕只听到轻微地“咔嚓”一声,翠云一声不响,头一歪倒地。

秋燕睁大眼睛,想叫,却又叫不出声,只觉得眼前所见,如同幻觉,她踉跄往前,想看看翠云如何了,手腕一疼,人却给解廷毓拉住。

秋燕身不由己地看向解廷毓:“少爷……”

解廷毓道:“看到了么?我不是昨日那个懦弱无能的小少爷了,不想跟她一个下场的话,就按照我方才所说,滚出府去!”

他浑身散发着森冷慑人的煞气,秋燕想摇头,却无法动弹,解廷毓望着她,道:“你本不用看到我这一面的,所以……别再逼我了。”

他松开手,走到桌边,把插花的玉瓶擎了,里头盛放着的月季拔出扔掉,将水倒出来,洗手。

秋燕委顿在地,望见了躺在身旁不远的翠云,小丫头歪躺在地上,仿佛睡着一样:翠云本来不该死的,是她觉得解廷毓回来后要喝口茶,才特意吩咐她送来。

——一盏茶,换一条命。

解廷毓洗了手,掏出帕子擦干净,却听得身后秋燕道:“少爷容不得我,那就也杀了我好了。”

解廷毓身子一僵,极慢地转身。

秋燕笑了笑,道:“少爷你忘了么,我可是知道你跟少夫人秘密的人,你就这样让我出去,可放心?”

第16章

眼中隐没的杀气复又出现,解廷毓回身看向秋燕:“你在说什么?”

秋燕望着他肃白的脸:“毓哥儿,我也想不到,有一天我竟然会用这件事来逼你……不过,与其灰头土脸地出去,从此再也见不到你,倒不如就死在你手里……”

解廷毓怒极,上前一步,抬手扼住她的脖子,道:“你当我不敢?”

秋燕并不做声,只是眼睁睁地望着解廷毓,泪从眼中慢慢地滚落。

解廷毓望着她濒死的脸,眼前忽地出现一幕场景——少女抱着稚弱的孩童,她的怀抱温暖而甜蜜,笑容明媚灿烂,他贪恋地抱着她的腰,而她笑着哄道:“毓哥儿真乖,我是最喜欢你的……要一辈子都能这样照料毓哥儿就好了。”那竟是他所能记住的最动听的一句话。

解廷毓深吸一口气,手在发抖,秋燕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双手往前,揪住解廷毓腰间一枚佩玉,那是她亲手系上的,此刻她死死握着,就像是抓到一块救命的浮木,但从头到尾,她丝毫也没有挣扎过。

“大爷回来了没有?”外间忽然响起问话。

“回来了……您有事儿吗?”有人回答,声音隔着有段距离,有些微弱。

“老爷让大爷赶紧过去,宫里头来人了!”

解廷毓听出这来叫人的是父亲身边的跟班小厮,“宫里来人”这四个字,对他来说本不是什么好话,但是此时此刻,却没来由让他肩头一松,撤了手。

那股夺命的猛力乍然消失,秋燕猝不及防,捂住脖子,猛烈地咳嗽起来。

解廷毓看她一眼,眼神复杂:“你好自为之吧。”

解廷毓出外,跟着那来唤人的小厮去见解丞相,他前脚进门,还没来得及跟父亲叙话,宫里的使者就已经到了,父子两个急忙相迎。

来者是老相识,宫内宜妃娘娘殿内行走的李旺,宜妃是解家大小姐,解廷毓的妹妹,入宫两年,因聪慧端庄,深得皇帝跟太后喜爱,早在前两个月刚封了妃。

李旺稍微寒暄,便说了两个消息,头一个,是宫内对于解少夫人锦懿落水的事,表示不再继续追究,只处置当日在船上的几个伺候救护不力的下人就是,对当前而言,这算是一个好消息,但另一个,却又让解家父子的心揪了起来。

李旺忧心忡忡,道:“自打那些奴才们给下了天牢,娘娘食不下咽寝不安枕,几度求见太后,太后都称病不见……自出了事,皇上更是半步不曾去过宜德殿……”

解廷毓道:“皇上可去过别的妃嫔处?”

解丞相诧异地看他一眼,李旺道:“通常去昭阳殿……偶尔也去别的宫。”

解廷毓无声一哼。解丞相咳嗽了声,叹道:“家门不幸,竟连累到娘娘,李总管,回去还请多劝劝娘娘,让她保重凤体要紧。”

  李旺欲言又止,道:“奴才何尝不是这么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可娘娘……丞相大人你也不是不知道,对太后娘娘来说,庄小主子就是她的心头肉,不是亲生的更胜似亲生的,虽说天有不测风云,但……奴才想太后娘娘这股子气怕是一时半会儿消不了,宜妃娘娘恐怕也是这样担忧的……”

次日一早,阳光还是柔和的,并不酷烈,太后宫外,宜妃跪在地上,李旺跟一个宫女左右站着伺候,都是一脸焦急,却不敢劝。

宜妃直挺挺地跪着,期间,三宫六院的女人们频频地来看热闹,有几个平素看宜妃不顺眼的,便有意走近了几步,笑道:“瞧她平素那骄狂样儿,怎能想到也有这么一天?”

另一个道:“解家也实在离谱的紧,亏得皇上是明君,才不曾抄她解家满门,她还指望皇上跟太后对她亲善如初呢!”

一阵幸灾乐祸的笑声响起,有人挥了挥手中团扇:“已跪了半个时辰了么?太后连理会也不曾理,可怜还有人自讨没趣。”

“可不是么?懿公主也指不定是怎么死的呢,没准儿就是给他们家害死了,她还有脸……”

宜妃直直地盯着面前地上几棵凌乱杂草,听到这里,便轻声道:“我身边儿都是死人?”

李旺一愣,站在宜妃右侧的菡萏微微低头:“主子息怒。”她转身,走到那几个妃嫔跟前,也不做声,起手过去,重重一巴掌打在头前那人脸上。

  那妃子被掌掴,大惊复又大怒,扭头才欲发作,菡萏却道:“林美人,苏美人,朱贵人,谭昭仪!你们估摸着我主子落难了,就能轮到你们来踩一脚了?别说我主子现在还是妃位,要处置你们简直易如反掌,且说刑部都已经定案,皇上太后也过目下旨了的,怎么到你们嘴里,懿公主就是被害死的,就要把解家满门抄斩了?你们几个,人贱嘴唇薄,话也轻飘飘地,却不知道这污蔑大臣,传播流言的罪名,几位担不担得起?”

林苏朱谭四人一听,之前那轻狂不屑之色荡然无存,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心虚后怕起来。

菡萏冷笑:“拜高踩低,原本也是人之常情,可就凭你们几个……只怕死也不知道怎么死的,趁我们娘娘细究之前,快快给我滚!”

四个后妃不敢反驳一句,灰溜溜地飞快地离开,连远处看热闹的也唯恐惹祸上身,纷纷避了个无影无踪。

天渐渐热了,日头高照,从宜妃早上下跪到现在,已经过了两个时辰,期间,太后宫中雪海出面,说太后抱病在床不愿见人,劝宜妃回宫,宜妃不应。

赤日炎炎,宜妃汗流浃背,原本梳理整齐的发鬓也有些乱了,被汗水打湿的头发贴在脸上,委实狼狈,菡萏跟李旺苦劝不听,只好陪着她一块儿,边哭边跪。

宜妃像是跌在火焰堆里,整个人熊熊燃烧,眼睛已给汗水杀的酸痛模糊,宜妃眼前阵阵发昏,几度将晕过去,耳畔模模糊糊听到一声:“太后传宜妃娘娘。”

宜妃如梦似幻,忘了反应。李旺跳起来,搀她起身,菡萏也擦干净泪,帮着把宜妃扶了起来。

宜妃站不住脚,身体如千钧重,一直往下滑,她知道太后终于肯见她了,她终于等到这刻,当然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但是身体却好像脱离控制,宜妃咬牙试着往前迈出一步,忽然间天昏地旋,头往后一仰,便倒了下去。

宜妃再度醒来,却惊见自己人在太后宫中,她心头一凉,忙不迭地起身,旁边却探出一只手来,将她按住。

滕太后望着惊慌的宜妃,声音温和:“慢着些,不要起的这么急。”

宜妃望着太后平和的脸色,有些迷惑,她扬头看去,却见李旺跟菡萏都在远处静静侍立,而她所躺的居然是太后的榻上。

宜妃大惊失色:“臣妾无礼!臣妾……”

滕太后见她仍要起身,便道:“行了,什么话也别说了,现下你最要紧的就是养好身子……”

宜妃听着她的声音,这声音里有几分无奈,也有几分关切,却无法令她安心,反而毛骨悚然,含泪道:“太后,臣妾不算什么,臣妾是来请罪的……”

滕太后摇头,手在她肩头一压:“就算你不算什么,也要为你肚子里的血脉着想。”

宜妃一愣,而后惊道:“血、血脉?”

滕太后微微一笑,道:“不错,方才太医来给你诊脉,没想到却发现……你有身孕了。”

原来这就叫做“因祸得福”,宜妃望着太后有些慈爱的面色,竟又生出一种幸福来得太过突然的虚幻之感,太后多喜欢小太子是有目共睹的,曾皇后本来出身寒微,近年来曾家却已在京内有崛起之势,这其中虽有别的原因,但也跟太后对小太子的疼爱不无关系。

而在皇后之前,曾有个妃子怀了身孕,在太后的授意下,几乎整个后宫都围着那妃子转,其地位之尊享简直超过皇后……只可惜那妃子身子不好,中途滑胎,太后为此伤心郁郁了许久,每每提起夭折的皇子就落泪。

宫内暗中传言:太后是因为当初夭折了一个皇子,故而格外疼惜皇嗣……

总之,太后对于皇嗣的喜欢跟渴望是众人皆知的。

在这个节骨眼上宜妃竟然怀孕,这意味着什么?看看太后此刻的态度就知道。

宜妃原本绷紧的心弦陡然放松……她的将来,解家的危机,仿佛都因这个消息的到来而见到了光明。

宜妃捂住肚子,这不期而至的小生命是她的骨血,也是她的救星,震惊错愕之后,她的心中明明是满满地感激跟骄傲,却情不自禁落下泪来。

此刻的宜妃当然不知道,这一切其实只是上天跟她开的一个玩笑。

第17章

自打怀了皇子的消息传出之后,宫内所有人对宜妃的态度果真起了极大转变,其他的不说,连本来不肯理睬她的皇帝,竟也亲自来到宜德殿,也问询了几句,虽然神态依旧有些疏远。

宜妃知道皇帝多半是给太后逼来的,但这又何妨?来日方长。

除了太后赐了好些丰厚的东西,皇后那边,自然也有表示。

这日,宜妃带着宫女菡萏,来到皇后宫。曾皇后正在逗弄小太子玩耍,听到宫女报,略觉意外,转过身就看见宜妃走了进来,浅笑嫣然地行礼:“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起身:“快免礼。”迈步走到宜妃身边,握住她的手道:“这大热的天,你怎么来了?不好好留在宫内养着?”

宜妃道:“呆在宫里也闷坏了,心里惦记着娘娘跟小太子殿下,想着过来瞧一瞧呢。”

皇后笑笑,两人一块儿走到床边,小太子只穿着淡黄色的薄衫,挥舞着手脚,一举一动,憨态可掬,见有人靠前,便咧开嘴儿笑,肥肥嫩嫩的脸颊边儿上,酒窝若隐若现。

宜妃啧啧称奇:“太子真真讨人爱,臣妾怎么看都看不够。”

皇后望着儿子,眉眼亦是温柔,道:“这孩子就是爱笑,见了人就笑的更欢,前日太后来也是这么说的。”

宜妃逗了逗小太子,又道:“娘娘看,太子的脸颊边儿上竟有酒窝呢,很少见男孩子会有酒窝的,好似皇上也没有,真是越发讨喜。”

皇后笑道:“可不是么?我倒是不喜欢的,男孩子有酒窝,看起来未免有些像是女孩儿……不过太后说,传说太宗皇帝也是有酒窝的。”

宜妃诧异道:“真的?太宗皇帝可是武将出身,小太子将来必然是个勇猛无双的男子汉呢!我实在是太喜欢太子殿下……想必也没人不喜欢这样的太子殿下呢……”宜妃赞完,便又俯身逗弄小太子。

皇后见她来,本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然而宜妃话说的极为得体,皇后听着,忍不住一阵阵地舒心。

皇后便道:“可喜妹妹也有了身孕,将来生下的孩儿,必然也是千金万贵。”

宜妃笑道:“我只盼他就像是殿下这般可爱,我就心满意足了。”

两人相视一笑,皇后便引了宜妃落座,宫女又奉茶上来,如此坐了大概有一刻钟,宜妃起身,正欲告辞,忽然脸色一变,僵了身子。

皇后瞧着不太对,便问道:“妹妹,怎么了?”

宜妃的手捂在腹部,拧眉道:“我、我忽然……肚子好疼……”说话的光景,原本红润的脸变得煞白,汗珠从两鬓边涌了出来。

皇后大惊,忙上前扶住宜妃,叫道:“来人啊,快来人……”

这样呼喊的瞬间,宜妃已经站不稳脚,握着皇后的手,痛呼出声,身边的宫女也忙来死死扶住,大叫“娘娘”,不知该如何是好。

皇后心慌意乱,目光一瞥,望见宜妃的裙摆处隐隐透出血色,皇后的脸色也有些发白,隐隐地有种不祥的预感。

太医很快赶到,一团忙乱,人人惊慌,只有床~上的小太子还不知发生什么,小太子刘明瞪大清澈的眼睛,乌溜溜地看着这个忙碌不堪的世界,看了会儿,似觉得有趣,便呵呵地笑了起来。

成祥跟着胡老二前去县衙,胡老二道:“捕头,你就这么把人留下啦,你真喜欢人家?”

成祥哼道:“你话怎么这么多,老子的事儿是你能多嘴的吗?”

胡老二一紧张,又开始结巴:“我、我也是为了老大你着想,二姑娘人多、多好……你这样留下一个外、外、外来的女人,还叫二姑娘来来……”

成祥大笑:“你不会说话就少说几句,听得我耳朵都跟塞进石子儿一样,什么二丫头多好,二丫头当然好,那是我妹子!能不好吗?我告诉你,别再胡扯二丫头了,二丫头是要嫁人的,传出去像什么!”

胡老二叹了口气:“那、那个女人有什么好……就、就长得好看……”

成祥点点头:“的确不咋地,瘦了吧唧不说,人还冷冷地……”

  胡老二瞪圆眼睛,成祥扭起眉头,思索说道:“之前听人说‘女人心海底针’,老子还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呢,见了这个主儿,老子忽然明白过来,你看她坐在那安安静静,有时候还笑微微地,可她的心思就像是海底针一样,藏得深着呢……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嗯,得仔细打听打听。”

胡老二翻了个白眼:“你就是动了心思了!还说什么瘦、瘦……明明就不……瘦……”

成祥抬手,在他头上撇了一巴掌,下巴扬起,睥睨道:“又怎么了?老子就不能动心思啊?”

成祥说到这里,忽然笑了起来,脸颊边儿上两个酒窝深深旋出,成祥眼中流露回味之色,道:“老子一看她那小摸样儿,就喜欢的不得了……”

胡老二看他的目光闪烁,竟有几分陶醉之态,不由呲牙咧嘴:“老大你……你没治了……”

成祥抬起手肘,在他脖子上一夹,轻而易举地把胡老二夹在胸口腋下处:“敢说老子?弄死你!”也不管胡老二吱哇乱叫,拖着人就走了。

成祥去衙门见过县老爷,一番合计,天色黄昏了才出衙门,跟差人们分别,成祥大步如风,回到家中,刚进门,就听到里头有人叫道:“混账王八蛋,你还敢跑?看姑奶奶不打断你的狗腿!”

成祥吓了一跳,担着惊怕跳进门来,先虎吼一声:“二丫头,你干什么呢?”

成祥冲到门口,就见门内一条狗窜了出来,扑在他腿上,十分谄媚地摇尾巴,二姑娘跟在后面,手中捏着一条扫帚,气势汹汹。

成祥见势不妙,一把抱住狗转过身去:“干吗打我的老黄?”

二姑娘立着眼:“你快放下它!它把我刚做好的面吃了一口!”

成祥听了,轻轻在狗头上象征性地拍了一下:“老黄你怎么能偷吃呢?老子不是喂你了吗?”那狗抿着耳朵,吐着舌头,显然丝毫不怕。

成祥顺势转身,把老黄往身后一放:“去去!”老黄愉快地跑开,跟其他两只在院子中撒起欢来。

二姑娘气得说:“虎子哥,你怎么这样!”

成祥咧嘴,讨好地笑了笑,哄道:“行了行了,你看我都打过它了……你就别气了,一碗面条多大的事儿,把我妹子的身子气坏了怎么办?”

二姑娘听了这话,才有些气平:“你怎么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