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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点点头:“你呢?”

“其实我想来告诉你一件事。”他轻声地说:“我没有再收到她的邮件了!我想她不再怨恨我了!”

“你只是无心之过。”

“现在的她过得很幸福,我就放心了。”他由衷地说。

“我要走了。”唐展说。但他没有挪动步子,他站在她的面前,满含思念地望着她。

她抿了抿嘴唇,点点头:“我也要走了。”

“对了。”他想起似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片:“其实是想来给你送这个的。我做了小店的名片,上面有地址,有电话…怕你不记得我的地址了,留着它,好吗?”

她的鼻翼一酸,立刻接过那张名片。米黄的底色,上面大大地写着他的名字,除了小店地址、还有家庭住址、手机号、MSN号、QQ号、Email地址,看来这是一张特意为她制作的名片。

她认真地看了一遍,抬起头:“谢谢。”她说。

“那,我走了。”他再一次说。

“好”。她弥补似地给他一个笑容,迟疑了一下,还是转身离开。有那么个瞬间,她很想要转身,很想要走到他的身边问问可不可以和他一起去遛狗,但她还没有办法确定自己的心意,没有办法把这种勇气付诸于实际行动。她只是握着那枚名片,紧紧地握在手心里。

十一月的天清冷得没有一丝浮云,阳光薄如蝉翼,雾霭般的风带着缱绻浅浅过去,墙壁上的爬山虎,露出粗藤交错的深幽,青石板角落里的青苔,静谧潮湿,就好像一处心事。

梅小清的办公桌在最里面靠窗户的位置,在电脑前俯身久了,会靠在椅子上,手里捧着杯热水静静地注视着外面的景色。这城市日新月异,每一天,每一天赶着趟地过去,而她的心里却有着说不出来的惆怅。有人说怀旧也许你怀念的不是那段时光,而是那段时光里年轻的自己。在她的怀旧里,还怀念着那个曾不遗余力喜欢着的少年。这是刻在她的青春,她的初恋,她的成长里最浓的一笔。无法释怀。

所以,才要决定对任远坦诚出所有,这份表白,迟了足足十年。也许当她可以平静地说出来的时候,就能真正地放下他了。跟任远约好的见面很快就要到了,她的心却比自己想得还要忐忑。夜里,总是从轻浅的梦里清醒过来,脑海里满满地都是任远。嗬,是要见面了。是要认认真真地交谈一次。

许久不曾联系的杨家真在MSN上上线,她还记得离开北京时他送的六串冰糖葫芦,被冰块镇着保鲜,这细腻的妥帖一直让她对杨家真心存感激。

“春节要回来吗?”她打过去一行字。

“真难得,你居然会在。要回。有空约着见面。”杨家真很快回答。其实梅小清几乎每天都在线,只是从未显示联机,她不喜欢和不太熟的或者陌生人闲聊,觉得没有必要告诉别人与自己有关的任何事。她很设防。

“好呀!”

停顿了一下,她又说:“谢谢你。去北京的时候送我冰糖葫芦。”

“我?”

“是挺久了。有六年了。”

“想起来了。你谢错了。那不是我给你的冰糖葫芦,是任远。”

梅小清的心里兀然地懵了一下,又疼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摊开掌心,看到纹路错落的手掌心里那刻黑痣带着的颤抖。

是任远。不是杨家真。

“说起来任远倒是细心,现做的冰糖葫芦很难保鲜。”杨家真在电脑那边继续说。

梅小清只是盯着电脑屏幕,对自己说。不,这不代表着什么。任远对谁都很好,她去北京,会来火车站接她,会陪她爬长城,会在离开的时候为她准备冰糖葫芦,都是因为她是他的旧时同学。她努力地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努力地想要说服自己。

她不相信。

她不相信这意味着什么。

抬手摸摸脸的时候,是冰凉一片。

她想起她和任远坐在地铁里,她怎样偷偷地望着他;想起在长城上时,怎样珍惜着任远买给她的冰糖葫芦;想起,他们唯一的一张合影,她站在他身边时是怎样惊喜的心情…她默默地爱恋着他,有过怎样忧伤的心情,又有过怎样欢喜的时刻。

记忆被划开一道口子,就好像黑板上划过的白色的粉笔,好像白墙壁上一道裂痕,好像被撕开的纸张。

不,那不代表什么。

在蓦然之间她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来。拿过手机拨号码的时候,好几次都输错了数字。她感觉到在她的心里有一把图钉,在一粒一粒地用力摁到心里去。

“那套黄冈题真的不是你给我的?”她颤声地问着尤薇薇。

被突然问到的尤薇薇,怔了一下:“怎么了?”

“那套黄冈题的资料不是你给我的?”梅小清重复了一遍,继续地说:“高中的时候,班主任不让我买那套资料题,我很伤心,但第二天我的桌上出现了这套资料。我只告诉了你这件事,所以我以为是你给我的。”

是高考结束以后了,她在家里收拾高中的书本,想要打包起来。在看到那套黄冈资料的时候,心里颇有感慨,她把资料特意地放到一边,想要留作纪念。这是尤薇薇送给她最温暖的一份礼物。尤薇薇来的时候,她便告诉了她。但她觉得很讶异,她说她自己都没有那套资料又怎么会送给她呢?当时梅小清也觉得奇怪,后来想也许是被谁错放到她的书桌上,她又错当成了送给自己的,便心安地收了起来。

现在想起来了,当时坐在讲台下的人是任远。那时候被班主任呛到了自尊,只是去怨恨了,而忘记整件事发生的时候,任远目睹了。那不是被错放的资料,很有可能、很有这样的可能是任远送给她的。

“到底怎么了?我都不太记得这件事了,但肯定不是我给你的。”尤薇薇说。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到胸腔里被搅动的悲伤。

不,那不代表什么。

就算资料是任远送的,也许只是出于同学的好心。他虽然清冷,却不冷漠,他对谁都很好,所以才会帮助了她。

她在心里不断地否定着。但一种念头,却像滴进水里的墨汁,迅速地扩散开来。

“也许。”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好像一百年那么遥远的距离:“也许任远曾经喜欢过我。”

尤薇薇沉默了一下,然后轻声地问:“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那套黄冈的资料题很可能是任远送我的。”

“确定吗?”

她让自己冷静了一下。她开始努力地回忆那个场景。任远在吗?那个时候的任远在她的画面里吗?她走上讲台时的情景…但依然没有头绪。只是刹那间,她对自己荒诞的疯狂的念头充满了羞愧。她怎么可以这样想呢?他是任远,是那个从来都优秀出众的任远。她怎么可以自以为是的认为他喜欢她呢?她莫名地笑了起来,又莫名地哭了起来,心中的那些细微而绵长的念头缓缓地被生生地逼退了下去。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没有什么了。刚才有点混乱,因为突然想到那套资料,所以才问问。”

“小清。”尤薇薇不无担忧地说:“那都是十年前的事了,即使真的,又能怎样?”

这一句话,犹如一座冰山,让她狠狠地撞上了。

第十四章 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梅小清永远也不知道,那天晚上,远在布鲁塞尔的任远收到她发来的那句“能见一面吗”时,有怎样复杂的情绪。他说好。那一刻,心里有着犹如少年一般的紧张。

夜里,他站在窗口,看远处圣米歇尔大教堂传来的灯光。这是一座美丽浪漫的城市,哥德式的建筑,精致静谧的教堂,写着法语和荷兰语双语的路牌,空气中漂浮着巧克力香醇的气息,随处可见的丁丁历险记的涂鸦——这是欧洲,是比利时,是布鲁塞尔。

隔着斑驳的时光,往事,慢慢地,慢慢地浮出来。

任远对梅小清的印象,应该是从她踏进病房的那刻起。麦白色的裙子,小小的面孔,怀里抱着一束芬芳四溢的花束,她脸上的那种娇羞与轻浅的慌乱让她整个人显得单纯而可爱。是那一刻,心就微微动了一下。

同学了很久,才第一次注意到她。不是那种明媚善笑的女生,茶眸淡眼,脸颊上有点点雀斑,削尖的下巴,娇小的身材,隐在大堆的女生之间,是那种最毫不起眼的普通。

她把花束递过来的时候,他伸手去接,而她的手在空中一个转折,轻轻地错开了他的手,她把花摆在病床旁的小桌上。桌上有很多药瓶,苦涩的味道被放在一束花中间,这是一个让人温暖的画面。在医院住了很长一段时间,逼仄的单人床,散发着消毒水味道的床单,输液架上被磕伤的痕迹,每天没完没了地输液,针尖刺穿皮肤的时候,会觉得刺穿了更多的东西,有着说不清的惆怅和孤独。

在他心里,他是和别人不一样的。他缺失的那种健康,在成长里不断地磨折着他,一场又一场手术,薄凉的锐刀切开自己的时候,也切着一个少年失落的心。

是自卑的。

因为没有健康。

也许没有人会相信。

在旁人的眼里,他优秀出众,老师喜欢他,同学佩服他。所有的科目从来没有失手过,从来都排在第一名的位置。但内心的那种不安却像蚕丝一样裹着他。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被大学录取,他怕自己的体检不过关,怕身体的疾病又会卷土重来。那就像潜伏在暗处的兽,在伺机朝他扑来。即使有那么多雄心壮志,却在高中的整整三年里,被不安咬着。

梅小清并没有呆太久的时间,他能感觉到她的局促和紧张。她的脸红扑扑地,在眼神交汇的时候会躲闪开来。在走的时候,她对他说了一句:“早日康复!”她的声线原本轻轻巧巧,但这一句话扬高了声线,就显得格外慎重和真诚。他心里怔了一下,然后微微地笑了。

她走后,病房里瞬间又空落了下来。他半躺在病床上翻她带来的两本书,《简爱》和《奇婚记》。为什么是这两本书?他猜测,她想要表达的隐喻是什么?他的心,被温暖了,被那束姹紫嫣红的花,被她来探望他这件事温暖了。他突然间很想再跟她说说话,很想问问她,那书有意义吗?他感觉自己血液突突流动的声响,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勇气。

那个晚上,他对照顾着他的父亲说想一个人出去走走。他在病房里真的躺了好久,消毒水的味道快让他窒息,而她的出现就像一束光,轻轻地投影到他的心里。她不会明白,他有怎样的悸动,就像身体要抽枝,要长出很多新鲜的枝叶来…

天空是墨黑色的,他在橘黄色的灯光下溜着自己的影子,那影子清瘦、孤独、寒潭般的寂静,青石板的街,被风过的树枝的婆娑声,路人匆匆,等到他察觉的时候,他已经走了很远的距离。

广场上有人放着烟火,璀璨在夜幕中盛开的时候,带着绝尘的美。但只是刹那,就消失在夜幕中,天空依然寂静,依然墨黑。

这一刻的冲动,这一刻想要见到那个女孩的愿望,也消失在夜色里。

他停伫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地转身,朝医院的方向走去。

不知什么时候变得不同,但等你察觉的时候,就真的不同了。他从未注意过的少女,那个同学了很久却几乎忽略过去的女生就在那个夜晚后,一点,一点地走进他的视线里。她总是跟朋友在一起,她坐在教室后排的位置,下课的时候会伏在桌上,用手肘撑着下巴看窗外的景色,抿得紧紧的嘴唇透着清纯和疏离。

其实是可爱的女生,做操的时候,她带着一丝慵懒的随意,每一个动作都不大标准,但又透着些些俏皮,有时候神思恍惚,在该向左挥手臂的时候,朝了右挥,手臂与别人相撞,会抱歉地冲对方绽放一个笑容。他也在这样的笑容里忍俊不禁。

其实是迷糊的女生,走路的时候,会因为只顾着想事而没有注意到脚下的台阶,她在踉跄的时候他的心里低呼了一声:“小心!”看着她揉着膝盖站起来,脸上是懊恼的表情,他很想要揉揉她的鼻子,对她说:“不许再摔了。”

其实是体育不好的女生,八百米跑会让她把眉头蹙得紧紧地,嘴巴嘟起来的时候,像个孩子。天空是湛蓝色的,她跟在一群女生身后跑着,摆臂的姿势不标准,她也没有按规范不要张开嘴呼吸。跑得实在坚持不了的时候,会用手扶在腰上,走几步,又咬咬牙继续跑。她精疲力竭的样子,又倔强又天真,他静静地站在跑道的一侧,在心里替她加油。

其实也是自尊心很强的女生。一套黄冈复习题,班主任告诉她,她买了也没有用。她当时的表情就像要哭出来了。他坐在讲台下,看着她眼里的波澜,很想要给她一些安慰。晚自习后,她在教室里默默地流泪,而他在教室外,靠着墙壁,仰起头,手空荡荡地握着,他很想要走进去,但他没有勇气。原来当你越想要靠近什么的时候,反而会隐忍着远离,害怕你的靠近会打扰到什么。他把自己的那套资料题放在她的书桌上,他抬手轻轻地擦了擦被她眼泪湿过的桌面,感觉到很心疼。

作业本收上来的时候,他会刻意地从一大叠的本子里找出她的那份来,她的数学解答真是乱七八糟,他一边摇头一边替她改错,很想拿笔敲敲她的头,怎么可以这样粗心?作文倒是好的,那些句子有着一个少女的烂漫情怀,“下雨的时候,等待天晴,天晴的时候,晒晒心情”。其实也是活泼开朗的,只是被数学题弄得很焦心吧。

她有很多的小动作,看书的时候,会一手拿着书,一手不断地旋转着一支笔,等到笔被转飞了,就会趴到桌下四处找,头总是会磕到桌上——怎么就不知道改改坏毛病?

写作业思考的时候,总是在啃指甲,他都怀疑她的十个指甲不是被剪掉的,而是被咬掉的。这样想的时候,他的心里温柔如水。

她还喜欢吃糖,自习课的时候,他转身会看到她小心谨慎地剥一颗糖,四下里望望再把手蜷起来撑到下巴,然后不动声色地含到嘴里。同桌问他,你在笑什么?他摸摸自己的脸,是在笑吗?他的心里有一只萤火虫,又一只,又一只…重重叠叠地,在心里闪烁着。

他对自己说,现在还不行。

不知道能不能上大学。

也不知道会在哪里上大学。

他的性格里总有种叫“理智”的东西在提醒着他,现在的他还没有办法给她承诺,现在的他,前途未卜,而高考近在眼前,又怎能分心?

他要竭力地把心思收了回来。

他要全力以赴,因为这一场高考是他的命运。

那天,当他在桌上发现那杯中药的时候,就立刻猜到是梅小清为他熬的。前几**来问他,说能不能把药方给她看看,她舅舅也得了相同的病。那是她第一次单独跟他相处,她的肩膀上落了一枚樱花,他很想要替她摘下来。手指动了一动,却又紧紧地蜷缩了起来。

他说好。在面对她的时候,他的话语会变得很少,因为他怕自己心里打开一个缺口,很多的情感就会汹涌而出。

那是他喝过的最甜的中药,因为是她熬的。他的内心那么动容,感情那么澎湃,却只能紧紧地隐忍住。是怯懦地,是自卑地,是不知如何开口,又不知如何改变。也是性格里那种不积极让他失去了一次又一次走近她的机会。

大二那年,他去她的学校找过她一次。他在信里留过他宿舍的号码,并且详细地告诉她,在哪个时间段拨打电话可以找到他,每一次电话铃响的时候,他都带着期待的心情,是她吗?是她吗?但每一次都失望了。她在信里给他留过她的传呼号,他打过很多次,但都没有接通,他后来才知道那个传呼号并没有全国漫游,这个马虎的梅小清为什么要给他一个永远也打不通的号码呢?收到她的第一封来信时,他心里欢喜雀跃,足足的四页信纸里,字里行间平淡得就如朋友一样聊天,与感情毫无关联。

他想,她当他就是最普通的朋友吧。骨子里的那种骄傲,让他只想要做一件确定的,可以把握的事,在不知道结果的时候,他只会把自己紧紧地保护起来。对她的那种情感也被他保护了起来。后来信便断了。他没有收到她的回信后就再也没有写过。

生活被排得满满地,只是在上课的时候,在校园里行走的时候,在参加各种实践活动的时候,她的样子会像个小小精灵样钻到他的脑海里,她微笑的样子,她咬着指甲冥思苦想的样子,她摔跤的样子,她做操时手臂挥撞到别人的样子,她跑八百米时沮丧的样子…她抱着花束清纯美好的样子,那么多,那么多的她,在他的心里,挥之不去。

他决定要做些什么了。

他告诉她,是去她的学校找朋友。其实没有别人,他想要见到的,只是她。或许,撒那样的谎只是他浅薄的自尊心。

在车站下车的时候,看到穿着米黄色裙子的她。快有两年没有见了,她没有怎么变,笑容温婉,声线轻巧,个子娇小,仰起头来的时候,脸颊上的雀斑透着很多的可爱。

他们去了杜甫草堂,清幽绿翠的竹林,有鸟儿的鸣叫低低高高地合着,阳光洒在她的脸上,是灼灼生辉。其实也是清丽的女孩,眉宇间都是温婉。但他始终没有机会开口对她说什么,因为旁边还有她的好友,他们三个人。

后来,他就真的没有机会开口了。因为她的传呼机响了一遍又一遍,她回传呼的时候,有些迟疑。他的心忽然间踉跄了一下,直到他听到另一个人的名字,整个世界就灰了。

他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已经失去了开口的资本。

回去的公车上,他坐在前面,她和好友坐在身后,伏在他的椅背上低声地吟唱“渐渐阴霾/心碎离开/转身回到最初荒凉里等待/为了寂寞/是否找个人填心中空白…”窗外是一个夕阳西下的景象,光在云层间暖暖缱绻,天空中有群鸽子呼啦地飞过,而身后的她,歌声萦绕在他的心尖,这岁月静好的时刻,他的心里却有着无尽的悲伤。

也许初恋就是一只带着翅膀的过境鸟,在短暂的停留后便是永远地离开。

大四的那年任远还见过梅小清一次。从杨家真那里知道她要来的时候,他的心呼啦一下地又热了。但依然是三个人。他跟杨家真去火车站接她的时候,她看到他微微地有些惊讶。他们已经许久没有联系了。只是从同学那里知道,她已经上班了,做了记者。

微微地有些怔,“记者”这个职业跟她迷糊羞涩的性格怎么也不搭的吧,但她的文字倒是好的,这是她的长处。只是又过去两年,她变了吗?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主动积极的人,他只是驻扎在生活里,上课,下课,写论文,准备考研。

他宁愿是被选择的一方,而不是主动选择。比如,爱情,比如,生活。

她有些疏离。一直在跟杨家真说着话。

她穿着米色风衣,长发柔顺地披在肩上,比起高中时的纤弱,眼角眉梢多了自信和淡然。只是迷糊的性格却还是没有改,下地铁的时候没有注意脚下,踩了缝隙。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扶住她,他的手握住她的手臂时,心微微地颤了一下。她低声地对他说谢谢,那一种清冷的语调让他有些黯然。

是同学的吧。她当他只是最最普通的同学。他把萦绕在心尖的那一方情愫合拢起来。他陪着他们去长城,那个时候想,如果只有她和他,该多好。他们之间永远没有机会好好地谈一次,他们的相处里,总有着,这样那样的旁人。

长城上人真多,他一直默默走在她的身边,生怕她又摔跤了。她跟杨家真合影,他很想对她说:“不如我们也拍一张吧。”但他却一个字也没有说。直到杨家真提议,他内心的欢喜如惊鸿一瞥。

他故意地站在她的身后,这个姿态就像拥着她,那是他小小的心思,微微地有些失措。她的头微微地朝着内侧着,发丝缠绕着他的鼻息,有薄荷一样的清新。她的目光落在草垛上的冰糖葫芦的时候,依然如少女一样天真。他微微地笑了笑,转身问杨家真:“吃冰糖葫芦吗?”

他根本就不用他回答,他只是想要一个由头。

瞧,他就是个胆小鬼。

在面对感情的时候,他从来做不到单刀直入。

他还记得,在回去的路上堵车了。大巴里很安静,她坐在杨家真的身边,那一刻,他的心都软了,充满了想要拥有她的嫉妒与悲哀。

“在想什么呢?”夏晴从身后揽住他时,他猛然从沉思里醒了过来。这是布鲁塞尔,不是十年前的家乡学校,不是八年前的杜甫草堂,也不是六年前的北京。他的生活一直在继续,读完研究生,考公务员,外派国外。十年的轨迹如此清晰,如此平淡,但总有个浅浅的身影在午夜醒转的时候会撞进他的心门。

他从未曾忘记过她。

但靠近又是如此地不得要领。

只是,岁月已经辗转地过去,拉开了比十年更远的距离。

张爱玲在《半生缘》里说: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第十五章 爱情里有两个胆小鬼,多可怕

尤薇薇的婚礼日期定下来的时候,梅小清和夏燕都觉得真是神速呀。从答应婚礼到举行婚礼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用林锡的话来说,煮熟的鸭子可不能飞了。尤薇薇由着他,她彻底地转变过来,也一心一意地开始准备婚礼。

“好多事,婚纱、酒席、请柬、司仪、花车…我这辈子可不想再结第二次婚,太折腾了。”提着大包小包的尤薇薇不住地抱怨,但却是一脸的幸福。

“放心,林锡不会给你这个机会。”梅小清的手里也帮忙提着很多纸袋,参加过很多场婚礼,但对于尤薇薇的婚礼与她来说却是格外不同,格外期待。这是那个成天说着不婚,那个总要闹着分手的尤薇薇的婚礼。

想来认识已经十多年了,她们见证了彼此的青春成长,她们共同经历了许多的往事,欢笑,眼泪,惊喜,悲伤。这一生里,再也没有任何朋友可以超越这样的情感,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她们在彼此心里的重要性。不管在她们幸福还是不幸时,是在经历波折还是顺畅时,都会在身边不离不弃,都会一直陪伴着对方。

看着现在的尤薇薇,梅小清由衷地为她祝福。即使在尤薇薇的心里依然有着伤痕,依然有着对婚姻的恐惧,但她已经能够勇敢的面对,能够想要去尝试一番。没有谁能够预料到结果,我们都是摸着石头过河的人,走好现在的每一步,才不辜负了这年华。

在婚纱店,尤薇薇欣喜地试穿着婚纱。穿着白色婚纱礼服的尤薇薇从台阶上走下来时,夺目得让人窒息,华丽的锦缎,性感的抹胸,纤细腰身上的荷叶边,摇曳的鱼尾摆。梅小清眼眶忍不住潮湿,她们在不断地蜕变,从少女一路走来。

“怎样?”尤薇薇手撑在腰间,微微紧张地问着林锡和梅小清。

“我很怀疑,这还是我老婆吗?”林锡嬉笑着说。

尤薇薇嗤笑一声。

“真的很漂亮!”梅小清啧啧不已:“难以形容的美。”

“你结婚的时候肯定会比我还美!”尤薇薇莞尔,又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轻声地问:“就这样嫁了?”顿了顿,又斩钉截铁地对自己回答:“那就这样嫁了吧!”

林锡动容地走到她的身后,环抱住她,头搁在她的肩膀上,对镜子里的她缓缓地说:“从现在开始,我只疼你一个,宠你,不会骗你,答应你的每一件事情,我都会做到,对你讲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不欺负你,不骂你,相信你,有人欺负你,我会在第一时间来帮你。你开心的时候,我会陪着你开心,你不开心,我也会哄着你开心,永远觉得你最漂亮,做梦都会梦见你,在我的心里,只有你!”

“傻瓜!”尤薇薇娇嗔地说。

“不爱犯些傻的人,就不配拥有爱——这句可是我自创的座右铭!”林锡认真地说。

两个人在镜子前相视一笑,幸福和温馨在房间里肆意地流淌。

梅小清笑着瞪瞪两人:“这样肉麻,当我是空气?”

林锡终于松开尤薇薇,又替她整理耳鬓的发丝:“等你恋爱,就会知道,说给爱人的话,怎么都不觉得肉麻!”

“他最本事的就是油嘴滑舌!”尤薇薇笑着说。

“我只在你面前这样!”林锡矢口否认。

“对了,要先拍几张照片!”梅小清想起似地拿出相机:“夏燕说要提早看看你穿婚纱的模样。”

“她说婚礼前会回来。”尤薇薇的声音黯了一下:“看上去总是大大咧咧的性格,却最不让人放心。每一个决定都自己做了,结婚,怀孕,离婚,从来都不问问我们的意见。”

“朋友是用来赞同自己的。”梅小清笑:“你答应林锡的求婚,也没有经过我们批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