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夫君,是万梓安,他才是要与我共度一生的人,还请叔父看在叔侄的份上.....不要再为难我们夫妻。”轻舟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她的眼泪一直在眼眶中打转,只强忍着不让它们落下,她故意将声音放的冷漠而决绝,只盼着能让万重山死心。

万重山缓缓收回了自己的手。

“他那样对你.....”

“夫君年纪轻,自然爱贪玩些,”轻舟打断了万重山的话,她鼓起勇气看向了他的眼睛,逼着自己说出那般残忍的话来:“只要叔父不再插手我们夫妻间的事,我会和夫君过得很好。”

万重山的脸色“刷”的变了,他一语不发的看着轻舟,不知过去多久,他复又揽过她的身子,低声问她;“告诉我,你说的是你的心里话?”

“轻舟不敢欺瞒叔父,”轻舟昂起头,压住心中的酸楚,轻语出声;“轻舟只盼着能和夫君好好地过日子,相夫教子的过一辈子,求叔父成全。”

万重山看着她的眼睛,就见轻舟的眼底清亮,那般纯澈的眸子,显是每一句都是出自真心,没有丝毫的作假,万重山眼瞳中的光芒渐渐熄去,他一语不发的松开了自己的手指,只和轻舟吐出了一个字:“好。”

说完,他没有再待下去,只折过身向着后院走去,未几,他的身影便隐在黑暗中,不见了踪影。

“小姐,您和侯爷说了什么?”连翘见万重山走后,匆匆走到轻舟身边,一句话刚说完,便差点惊出声,就见轻舟容颜如雪,额上布满了层层冷汗,她浑身虚弱的倚着游廊上的圆柱,几乎要站不稳身子。

“小姐,您没事吧?您别吓我!”连翘着急极了,忙不迭迟的就要喊人。

“别喊,连翘,”轻舟几近虚脱,她的身子发软,眼泪扑簌扑簌的往下掉。

“小姐,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侯爷和您说了什么?他欺负你了?”连翘慌乱的在轻舟身上打量,见她衣衫齐整,才微微放下心来。

“没有,”轻舟心如刀绞,只摇了摇头,勉力说了句;“我不能害他....连翘,我不能害他....”

连翘压根不明白轻舟再说什么,眼见着她伤心至此,只慌忙安慰着,扶起她的身子,刚走出几步,恰好见有丫鬟经过,便是连忙唤住了,与之一道将轻舟送回了屋子。

正文 第五十五章 寡妇

“小侯爷在想什么?”宜春楼中,茗香腰如水蛇,恨不得将身子全攀在万梓安身上。

万梓安没有出声,由着茗香将一颗葡萄剥了皮,用嘴含着,喂到了他的唇中。

见万梓不说话,茗香不依起来,粉拳轻轻的在万梓安胸前捶了捶,娇声道;“小侯爷莫不是在想夫人了?”

“想她做什么?木头美人一个,哪及得上你风情万种。”万梓安勾了勾唇,在茗香的腰间捏了一把,茗香吃吃笑着,一面躲,一面娇声讨饶;“时候也不早了,小侯爷明儿一早还要和张大人家的公子一块去击鞠,还是让茗香早点服侍您歇息。”

万梓安长臂一揽,将她整个拦腰抱了过来,茗香满是柔媚,葱段般的手指在万梓安胸口抚过,娇滴滴的笑;“小侯爷可不要乱来,省的明儿击鞠时没了力气,再从马儿身上摔下来。”

“小蹄子,”万梓安在茗香的臀部拍了一把,低笑道;“就算爷明儿从马上摔下来,爷今晚也要先收拾了你!”

万梓安一语言毕,便是撕开了茗香的衣裳,将其按在了塌上。

一室春意。

清晨,轻舟起的极早,她先是去了宁氏的院子,服侍着婆母起身,待宁氏洗漱后,婆媳两人一道向着老夫人的院子走去。

刚到万母的院子,就见温氏已是到了,自那晚万重山与自己说过那番话之后,轻舟在温敏懿面前总会觉得莫名羞愧,此时看见婶母,轻舟刚要俯身行礼,温敏懿已是含笑扶起了她的身子。

待万母起身后,宁氏与温氏亲自从丫鬟手中接过盖碗,一道服侍着婆婆漱口,而轻舟已是拧了一把热帕子,双手送到了万母面前。

万母瞥了孙媳一眼,扪心自问,这孩子自过门后,对长辈一直是恪守着孝道,每日里也是安分守己,即便自己如何挑剔,也捏不出她的不是来。

“梓安昨儿夜里可有回来?”万母向着轻舟问去。

轻舟摇了摇头。

“你是他的妻子,就这么由着他,也不管管?”万母皱起眉头,望着轻舟身量纤柔的站在那儿,只觉心中烦闷,“你这过门也有一年了,到现在肚子里还没个动静,你是梓安的元配,你倒是想想法子,把梓安的心收过来,早日为我们万家生个一儿半女。”

万母这话虽是对轻舟说的,可温敏懿听着顿觉脸庞火辣辣的,只得讪讪的向后退了一步。

听万母这般说来,轻舟心下涌来一阵难言的苦涩,她没有出声,只由着祖母奚落。

“娘,这些日子媳妇已是想过了,咱们要不为梓安先纳一房妾侍回来,梓安这每日里总往外跑也不是个事儿。”宁氏说着,不满的看了轻舟一眼,只怨她拴不住丈夫,也不曾避讳,直接当着轻舟的面,便将为万梓安纳妾的事说了出来。

万母闻言,也心知随着万重山的封侯,连带着让万梓安也沾了光,光是一个“信阳侯”的封号,便足以令那些名门闺秀心动,巴不得削尖了脑袋往镇远侯府里钻,即便万梓安已是娶妻,哪怕是当妾,也足以令那些寻常京官家的小姐们趋之若鹜。

此时见媳妇提起此事,万母便心知宁氏心里已是有了中意的人选,她微微蹙眉,向着轻舟道;“你娘的话你也是听见了,你若自个再不争气,祖母和你娘也就只好给梓安纳几房妾侍回来,早点为万家开枝散叶。”

“孙媳明白。”轻舟声音很轻,并没有妻子听闻丈夫纳妾时的惶恐。

见她如此,万母叹了口气,她不欲再说下去,只让人传来了早膳,与两个儿媳一道坐下。

轻舟立在一旁,自己也不曾入座,只按着规矩服侍着长辈用膳,她盛了一碗粥,先是送到了万母面前,而后又是盛了一碗,刚要送给宁氏,就见管家一脸惊慌的匆匆从外面跑了进来,瞧见他这个样子,万母当先斥道;“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管家咽了口口水,脸色发白,开口道了句;“启禀老夫人,少爷出事了!”

他的话音刚落,宁氏已是站起了身子,冲着管家颤声开口;“梓安怎么了?”

“少爷一早和几个公子击鞠,从马背上摔下来了.....”

轻舟闻言,手指顿时一颤,一碗滚烫的热粥便是洒了出来,烫伤了她的手背。宁氏则是身子一软,不得不让丫鬟扶着才能站住。

万母眸心剧震,冲着管家道;“那梓安如何了?”

“少爷眼下已是让人抬了回来,老奴不敢耽误,赶紧来和老夫人回禀此事。”

“我的儿....”宁氏声音颤抖,眼泪已是从眼眶里涌了出来,只让丫鬟扶着,向着儿子的院子匆匆赶去。

万母腿脚不便,刚欲让嬷嬷将自己搀起来,就见温氏已是快步上前,扶起了婆母的胳膊,轻舟面色如雪,亦是将碗放下,也顾不得自己手背上的伤,与温氏一道扶着万母,一道向着万梓安的院子走去。

万梓安的屋子已是站满了人,大夫,药童,嬷嬷,丫鬟们进进出出,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惶恐不安,连大气也不敢出,偌大的一座镇远侯府除了仆人们的脚步声外,几乎听不到任何声响,只让人压抑到极点。

万母领着温氏与轻舟一道在厅中守着,里屋中不时有宁氏的哭声传来,让人听在耳中,心中更觉不安。

瞧着大夫从屋里出来,万母眼皮一跳,顿时开口;“怎样了?”

“老夫人,小侯爷坠马时摔到了头部,眼下的情形,实在是.....”那大夫说到此处,便是不敢再说下去。

“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你必须要救回我的孙儿!梓安是万家唯一的一抹骨血,他决不能有任何闪失!”万母让温氏扶着站起了身子,她的双眸通红,冲着大夫嘶哑出声。

“老夫人,在下实在是没了法子,小侯爷身份尊贵,老夫人还是赶紧派人,去将镇远侯请回来吧。”那大夫拱了拱手,言下之意,倒是万梓安已经不治。

万母脸色一白,身子顿时向后颤了两步,丫鬟和嬷嬷们赶忙七手八脚的上前扶住了她的身子,万母面如死灰,嘴唇不住的颤抖着,却是说不出话来。

“来人,速速派人去请侯爷回府。”温敏懿当机立断,冲着下人吩咐道,万重山这些日子并不在京师,而是前往泸州训兵,即便收到了消息,路上最起码也要两三日的功夫,才能赶回来。

轻舟亦是煞白着一张脸,她浑身冰凉,看着那些进进出出的下人,甚至生出一股恍惚,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直到连翘悄悄上前,小心翼翼的握住她的手,轻声和她说了句;“小姐,您别怕,姑爷会没事的。”

轻舟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在害怕,还是些旁的,她只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她不知自己究竟守了多久,直到宁氏凄厉的哭号从里屋传来,才令她从恍惚中清醒。

万母也是听见了媳妇的哭嚎,她颤巍巍的想要站起身子,腿脚却好似不受自己使唤,就连几个嬷嬷联手,也都没法将她从椅子上扶起来。

“老夫人,小侯爷他.....刚刚殁了。”有嬷嬷满眼含泪的从里屋走了出来,冲着万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嬷嬷话音刚落,一屋子的仆人俱是哭了起来,向着万母齐齐跪下了身子,万母老泪纵横,只颤着手指,一面唤着孙儿的乳名,一面向着万梓安的屋子扑去,几个丫鬟和嬷嬷搀扶着她的胳膊,刚进里屋,万母便是扑倒了孙儿身上,只与宁氏一道哭得撕心裂肺,死去活来。

“小姐.....”连翘六神无主,也是随着众人一道落下泪来,她向着轻舟看去,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家小姐为何这般苦命,这刚当上侯爷夫人,一天的福还不曾享过,膝下也没有一儿半女,万梓安就这般没了,让轻舟年纪轻轻成了寡妇,往后的日子可该如何是好?

轻舟听见连翘的呼唤,她动了动唇,可还不等她出声,便觉眼前一黑,吓得两个嬷嬷快步上前,与连翘一道将她扶在椅子上坐下,轻舟恢复了些知觉,听着周遭的那些哭声,只觉自己如坠深渊,如同落进了一个噩梦。

“小姐,你没事吧?”连翘蹲在她面前,不住的唤她。

“连翘,”轻舟的眼睛微微凝聚了些神采,她伸出手指,为连翘将腮边的泪珠勾去,她的声音微弱,却仍是十分清晰的吐出了几个字来;“你别哭,这都是命。”

这是她陈轻舟的命。

犹记得当她刚嫁到将军府冲喜时,就已是心知自己怕是要当寡妇的,而后万梓安日益痊愈,她只以为自己不需再守寡,可没成想如今,她终究还是成了寡妇。

待万重山赶回京师,已是三日后了。

镇远侯府挂着白幡,府门口也是换上了白灯笼,万重山目色幽深,望着那满目的白,念起早逝的侄子,男人缓缓闭了闭眼睛,将那一抹痛色压下,他脚步不停,刚踏进灵堂,就见堂中跪满了一屋子的下人,而万梓安的灵柩前,则是跪着一个一身缟素,苍白柔弱的女子,那是轻舟。

正文 第五十六章 出殡

看见万重山,轻舟的眼眶顿时涌来一股温热,她将眼睛垂下,不愿让他看见自己的眼中的泪水,她微微直起身子,向着万重山叩首行礼,然而不等她俯下身,万重山已是伸出胳膊,扶住了她的身子。

轻舟抬起头,就见万重山的眸子深不见底,他没有说话,只无声的收回了自己的手指,向着灵前走去。

万梓安因着年纪尚轻,膝下也无子女,灵前除了一干仆人外,便只有轻舟一人为丈夫披麻戴孝。

万重山看着侄儿的棺椁,念起兄长临终前,曾郑重的将万梓安托付给他,他答应了兄长定会抚育侄儿长大,他足足应了三声,兄长方才闭目而逝,念起往事,万重山心中涌来一股无力的怅然,他缓缓抬起了手,抚上了侄儿的棺木。

若按年纪,他比万梓安只大了十二岁,犹记得在万梓安年幼时,他也时常抱着侄儿出外玩耍,对这唯一的侄儿,他不是不心疼,在大哥去世后,他也曾感怀侄儿年幼丧父,是以对母亲与大嫂对侄儿的种种溺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当万梓安渐渐长大,他却常年戍边,眼见侄儿成为纨绔子弟,他又何曾尽到叔父之责?

如今万梓安早逝,万重山念起自己先前对侄儿的种种严苛,男人深敛的眸心中有自责与痛苦划过,他的眼睛血红,半晌没有动下身子,直到温敏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轻声唤了句;“二爷....”

万重山回眸,见温敏懿站在自己身后,自从万梓安离世,万母和宁氏俱是倒了下去,万母年纪大了,哪能受得了如此打击,自孙儿离去的当日便是一病不起,而宁氏更是晕厥了几次,每次醒来都是哭喊着要随儿子一道去了,温敏懿只得让人妥善照顾着,至于万梓安的后事,便尽数由她料理。

“二爷还是先去娘那边看看,娘这两日一直念叨着二爷,一天都要问上妾身好几次,问二爷何时回来。”温敏懿声音轻柔,望着丈夫风尘仆仆的侧颜,既是心疼,又是担心。

万重山站直了身子,他转过身,目光落在了轻舟身上,眼见着她整个人都是憔悴了下去,一张瓜子秀脸,没有丁点血色,她一身缟素的跪在那里,犹如微弱的一束白梅,仿若随时会随风而去。

“二爷?”见丈夫的目光向着轻舟看去,温敏懿暗地里攥紧了丝帕,声音却仍是低柔。

万重山收回眸光,只与温敏懿说了句;“让轻舟回去歇息。”

说完,他便是离开了灵堂,去后院探望母亲。

待丈夫走后,温敏懿收回目光,就见轻舟仍是跪在那里,那一身的孝服,更是衬着她楚楚可怜,韵致柔婉,温敏懿瞧在眼里,眸底便有一丝暗光划过,转瞬不见了踪影。

“小姐,您吃点东西吧。”

晚间,连翘端着一碗粥,央着轻舟多少吃一些。

轻舟的眼睛中并无多少神采,看着那一碗粥也是毫无胃口,可瞧着连翘殷切的小脸,她还是将那碗粥接了过来,强撑着吃上两口。

“小姐,姑爷眼下不在了,咱们今后可要如何是好?”连翘念起轻舟如今的处境,只觉得难过,话刚说完,便是在那里扑簌扑簌的掉眼泪。

“连翘,你别担心,”轻舟声音很轻,即便自己也是满心凄惶,却仍是温声安慰起了婢女,“姑爷虽然不在了,可还有祖母和婆婆,我且在府里守着,等再过两年,你年纪大些,我就去求祖母,给你寻个好人家。”

“小姐,奴婢哪也不去,奴婢就陪着您,”连翘伤心极了,她抹了把眼泪,呜咽着说道;“小姐,奴婢是怕,有侯爷在,老夫人她们容不下小姐的,就算小姐想为姑爷守节,她们也不会答应的。”

连翘话音刚落,轻舟便是想起万重山,顿觉一颗心又苦又涩,她知道连翘说的不假,如今万梓安不在了,老夫人和宁氏只怕断断不会让她留在侯府的。

“小姐,您今年才十七岁,要不咱们就回陈府,让老爷再给您订一门亲事。”连翘握住了轻舟的胳膊,不住的劝她。

轻舟摇了摇头,“我已经嫁到了万家,我这一辈子,都是万家的人了。”

“小姐!”连翘还欲再说。

“连翘,你知道吗?”轻舟终于抬起了眼睛,她的眼眶中盈满了泪水,她就那样看着连翘,小声吐出了一句话来;“只有在万家,我才能再见着他。”

“小姐....”连翘心知轻舟的心思,也明白轻舟口中的这一个“他”指的是谁,当下既是难过,又觉得不值,只问轻舟:“您这样,侯爷他知道吗?”

“我不会让他知道,”有晶莹的泪珠从轻舟那一双杏眸中落下,她轻轻咬唇,说了句;“一辈子都不会让他知道。”

万梓安出殡的那一天,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侯府外的马车几乎要将整条街占满,就连与皇上亦是派了曹公公亲临侯府,丧仪按着侯爵之制,规模甚是宏大。

轻舟一身缟素,就连乌黑的鬓发上也是带了朵白色的绒花,她未施丝毫脂粉,肤色却仍是白皙而水嫩,因着落过泪的缘故,她的眼圈微红,因着年纪还小,看起来更是让人心生爱怜。

“唉,这少夫人也是可怜,这般的花容月貌,丈夫却偏偏走的忒早,倒真是可惜了。”前来吊唁的女眷中,有人私下低语着。

“可不是,若膝下有个一儿半女的,往后的日子倒也还好熬些。”

“镇远侯府如今倒只剩万侯爷一个男丁了,偏生侯爷夫人又不能诞育子嗣,即使万侯爷战功如何显赫,这往后镇远侯府,可不还是连个承袭的人也没有?”

女眷们窃窃低语,直到礼官的声音响起,出殡的时辰已到,那几个女眷方才闭上了嘴巴。

轻舟一直无知无觉,犹如提线木偶般,由着周遭的人摆弄,而当万梓安的棺椁从侯府中抬出去时,宁氏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喊。她挣脱了搀扶着自己的丫鬟,作势便要向着儿子的棺木上撞去,只让人死死拉住,一时间场面乱到极点。

宁氏不住的哭号着,只扑在儿子的棺椁上,任由谁来劝说,就是不愿松手。

眼见着快要误了时辰,礼官不得不走到轻舟身旁,焦声道;“少夫人,您快去劝劝吧,这若是误了时辰,下官可担当不起啊。”

轻舟闻言,看着宁氏伤心欲绝的样子,只让她的鼻尖也是酸涩起来,她上前几步,向着宁氏跪下了身子,颤声喊了句;“娘,让夫君上路吧.....”

宁氏听到儿媳的声音,哭声便是微微停了下来,她低眸向着儿媳看去,就见儿媳双眸含泪,恭敬而温顺的跪在那里,宁氏的眼泪扑簌扑簌的往下掉,丧子之痛几可蚀骨,便是那股子痛,让她扬起手,清脆而响亮的打了轻舟一个巴掌。

见状,诸人皆是大惊,只当宁氏因着丧子,已是神志不清起来。

轻舟被这一巴掌打的头晕目眩,她的唇角沁出血丝,只强忍着泪水,复又跪好了身子。

“祸水!”宁氏双眸几近沁血,冲着轻舟啐出了两个字,她指尖剧颤,不等她再次扬手,手腕已是让人以一道强劲的力量一把扣住,宁氏一震,抬头一看,映入眼帘的便是万重山冷峻的深眸。

宁氏看见他,唇角便是浮起一抹嘲讽,自爱子亡故后,她已是了无生意,此时见万重山于众目睽睽中公然回护轻舟,只让她胸中的怒火更是浓烈,恨不得当着诸人的面,要将万重山违背人伦,惦记侄妻的事给说出来。

“来人,”万重山开口,顿时有人上前,“侯爷请吩咐。”

“扶大夫人下去歇息。”男人的声音不高不低,直让人听不出丝毫喜怒。

万重山话音刚落,顿时有人上前搀住了宁氏,将她扶到了一旁,宁氏看着那些人重新抬起了儿子的棺椁,她的哭声凄厉,只唤了声儿子的乳名,向着万梓安的棺椁竭力伸出了胳膊。

她的泪水一颗颗的往下落,念起早逝的儿子,她实在不能让儿子死后,还要背负被叔父抢妻的名声,让儿子在死后还要受世人嘲笑。宁氏哭得天昏地暗,却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待儿子的棺椁被人抬出了侯府,宁氏再顾不上轻舟,只让人扶着,一道跟了出去。

万重山仍是站在那里,似是对周遭的目光视而不见,他缓缓俯下身,将轻舟从地上扶了起来,眼见着轻舟半张脸都是又红又肿,他默了默,只道;“回去让连翘用凉毛巾给你敷一敷。”

轻舟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

“侯爷放心,妾身会照顾好轻舟。”温敏懿上前扶住了轻舟的胳膊,与万重山温声开口。

万重山点了点头,他没有再说话,只收回目光,转身向外走去。

“走吧,婶母陪着你。”温敏懿将眸心的情绪压下,与轻舟低语道。

正文 第五十七章 殉夫

晚间。

轻舟仍是穿着孝衣,烛光下,她的脸色细腻如玉,白色的孝服反而更是衬出了她的柔婉。

听见连翘的脚步声,轻舟抬起头,就见连翘站在那里,手中似是握着一样东西,竟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轻舟出声问道。

“小姐,这是侯爷方才让人送来的。”连翘压低了声音,将手中的药瓶递到了轻舟面前。

闻言,轻舟眸心透出不解,被宁氏打过的半张脸蛋已是敷过了帕子,此时红肿已是消退,只留下淡淡的指印,她实在不知,万重山遣人送来的这一瓶药用意何在?

“小姐,送药的人说,这药对烫伤有奇效。”连翘也是摸不着头脑,她在轻舟身上打量了片刻,问道;“您被烫伤了吗?”

轻舟心弦一颤,她伸出手将那瓶药膏接过,听着连翘的话,她微微捋起袖子,露出手背上一片暗红色的肌肤。

“小姐,这是何时伤着的?我怎么不知道?”连翘看着轻舟的伤口,顿时吃了一惊,轻舟美眸低垂,看着自己手背上的烫伤,那是万梓安出事的当日,她在祖母房中服侍长辈用膳时,惊闻万梓安坠马,她没有拿稳手中的碗,滚烫的热粥尽数洒在了她的手背上,而后众人的心思全在万梓安身上,她也不曾声张。

不过是区区一小块烫伤,连翘与她日日相伴都不曾发觉,轻舟怎么也不曾想到,这一小块伤,竟会落在万重山的眼底。

想起白日里,他当着诸人的面将自己从地上扶起,每一次,都是他将她护在身后,每一回,也都是他来相救自己。

“小姐?小姐?”见轻舟出神,连翘忍不住唤出了声。

轻舟回过神来,她攥着那一瓶药膏,勉强压下心中的苦涩,与连翘吩咐道;“连翘,下回若叔父再遣人来送东西,不论是什么,你都不要拿。知道吗?”

连翘看着轻舟的眼睛,她虽只是个婢女,但也知依着万重山与轻舟的身份,是万万不能有牵扯的,她点了点头,示意自己记下了。

轻舟的手指攥着那一瓶清凉的药膏,她知道,若要让万重山死心,自己应当让连翘将药还回去,可她摩挲着那温润的药瓶,却无论如何都狠不下心,竟是舍不得,将那瓶药送回去。

十月的京师,秋风中已是透出几分凉意。

自万梓安出殡后,偌大的一座侯府每日里都是静到了极点,万母一直卧病在床,宁氏则是经不住丧子的打击,精神时有恍惚,侯府中的诸事便尽数由温氏料理,温敏懿驭下有方,恩威并施,倒也将一座侯府打理的井井有条,未出丝毫差错。

万梓安出殡不久,武州便爆发了农民起义,当地守军无法抵挡,请求朝廷支援,李云召派遣万重山领兵前去镇压,这一走,又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轻舟是新寡之身,每日里只待在屋子里为早亡的夫君抄写佛经,只等五七时焚烧了,好为万梓安祈福。

这些日子,万母的身子稍有好转,已是能起身下床,宁氏的精神仍是时好时坏,清醒时便一声声的哭号,要随儿子一道去了,糊涂时便是四下里寻找儿子,让人看着也是可怜。

这一日,轻舟仍是在屋子里为万梓安誊抄佛经,她的字迹如同她的人一般清秀婉约,端正的簪花小楷,极是费人功夫。

“小姐。”连翘将一碗红枣羹端在了轻舟面前,小声劝道;“您快歇歇吧,省的累着自己。”

轻舟没有说话,只微微摇了摇头,她仍是穿着孝服,低头时,远比莲花还要皎洁。

“小姐,这几天,老夫人让人将荀夫人请到了侯府。”连翘想了想,还是将这件事告诉了轻舟知晓。

轻舟闻言,握着笔的手指微微一顿,连翘又是说道;“这两天,老夫人就和她一道待在屋子里,也不许人留下,也不知她们在说什么。”

轻舟知道,荀夫人是京师最具盛名的“神婆”,京师中的高门大户,谁家若是遇上丧事,大多会去请浔夫人,传言,她能与逝去的人对话,会将逝者的遗愿告知亲属。京中有关她的种种传言多不胜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