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依旧徐徐地吹着,氛围却似是紧了紧。

“陆军师,可还记得我们的约定?”祁宁这样说的时候,视线落在湖面上,静得不泛一丝涟漪。

陆琊看着他,想从这个男人的神色中读到一些什么,最终,却依旧是一无所获,别开眼去,笑了笑:“自然记得。关于小姐依旧活于世上的事,除我自己之外,康家军再无第二个人知道。”

说到这里,言语一顿,冷笑道:“我知道如今小姐失了忆,但这并不代表着以前的事足以一笔勾销,哪日若是小姐想要离开,我定会带小姐走。康家与大魏、与你祁宁的恩恩怨怨,永远不会就这样轻易了结。”

“我,知道…”

祁宁这样答的时候,嘴角却是抿了抹笑,似有似无的弧度,看在眼中闲得格外无奈疲惫:“只要你还记得那个约定便好,至于‘原谅’,我从来没有指望过。”

陆琊看他半晌:“如今,我也只希望小姐可以好好的。康家军的那些兄弟那里,我自会去解释,但也,仅此一次,下不为例。若再有暴露小姐身份的情形出现,我不会再来帮你。毕竟,我们康家军与你祁宁,始终,是敌非友。”

祁宁抬眸看他:“那是自然。”

被这种闲淡无波的神色看着,陆琊不禁蹙了蹙眉:“要我记得约定,你也不要忘记了自己的承诺。当年自高园离开之时,你曾答应过我,有朝一日若让小姐再有危险…”

“‘除、非、我、死’。”淡淡地接下这句话,四个字出口,祁宁却笑意浅然,“那天,我是这样起誓的。”

陆琊大笑几声:“好,只要你没忘就好。今日的情形我暂且只当意外。若非有我在,等你从那么远的地方游水过来,小姐可还有救?我探过小姐的脉搏,她身上中的,可是名叫‘芙蓉醉’的一种毒药。”

祁宁神色微微一滞,渐渐便又凝重起来:“你是说——芙蓉醉?”

陆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祁相,这件事,恐怕还得由你查清后向我交待才是。为什么这皇宫大内特有的芙蓉醉,会出现在小姐的身上,在你祁相的身边,怎的还会有人想向小姐下手?”

“这件事,我自然是会彻查清除。”

一句话沉藏觅在风中,却低沉地让闻者都为止一震。

作者有话要说:君不见霸王,君甚怀念…

本文签约出版,撒花。

PS.番外交待的只是部分呼之欲出的背景,为了大家看着方便所以理了一理。很多细枝末节尚未交代,和尚不想剧透…因此对于看了番外就要弃文的同志们,请看和尚哀怨的眼神…

第24章 一些疑团

“二嫂现在怎么样了?”宋拂眼见这尚渊将秦淮抱上马车,一直焦心地盯着。

尚渊轻轻地将秦淮放在软垫中,眉心始终拧着。

宋拂有些跳脚,忍不住瞪了一眼尚香:“叫你好好看着二嫂的,你这丫鬟是怎么当的?好端端的又怎么会落水?”

尚香正手忙脚乱地替秦淮拧着衣服上的水,被这一瞪,唬得手上的帕子险些掉落地上:“奴…奴婢知错…是…是奴婢失职…”

“哼!”宋拂沉沉闷哼一声,一甩帘子下了车。

马车震了下,就车轮碌碌地跑起了。

车厢中的氛围一时闲得有些沉闷。

尚渊始终看着仔细照看着的尚香,而尚香却未有抬头看他。

“姐姐。”

话语落在周围,尚香的动作顿了顿。

抬头被吓得有些婆娑的泪眼,问:“弟弟,怎么了?”

尚渊凝视着她:“你…有看清是谁推小姐下水的吗?”

尚香无辜地摇头道:“我没看到船头有其他什么人,那时候小姐站在船边赏景,我本想回去煮些茶,不料,才转身就听到身后落水的声音…”

“姐姐。”尚渊轻轻地打断她,“那船的栏杆我查看过了,很牢固,轻易的,根本不会掉下去。”

尚香微微睁大了眼,诧异道:“那小姐怎么会…”

尚渊看着她那双剔透无邪的眼,眉心微微一拧,不动声色地将视线投向了车窗外头:“我也——不清楚。”

车尘辘辘,在外头隐约溅起尘埃。

在一片话语沉寂中,秦淮垂落在旁边的指尖轻轻地触了下,眼睫犹如蝶翼般,无人觉察地颤了颤。

那日回去后,整个行馆几乎是翻了天。虽然祁宁并未一道归来,但是大家都不想晚些触到霉头,全都手忙脚乱地上下奔走。

大夫替秦淮诊了脉后,写下药方当即就有丫鬟去煎了,屋里头的人都被赶到了外头,方才还闹哄哄的房间此时才彻底静下。

这个时候,秦淮才徐徐地睁开了眼来。

周围还留有刚才躁动的余热,转头看去,唯有中央的一枝檀香袅袅得燃着。

其实方才,在被那个独臂男人救起的时候,她只晕了一会。

支着身子坐起,还是觉得浑身乏力,可是脑海中的疑惑却是越来越浓郁了。

那个独臂男人,显然就是当初险些在山底围剿了他们的二当家。她实在想不明白这个与她毫无瓜葛,甚至可以说颇有恩怨的男人,为什么要这么奋不顾身地救她。

起初她以为他是想利用自己去胁迫祁宁,但是现在的情形看来,她的想法分明并不成立。

那么…这个人的目的到底又是什么?

然而,更加让她疑惑的却是,落水前自己立在船头时候的那种感觉。

那时候好像阳光格外刺眼,眼前的景致忽然间显得明晃晃的,整个身子飘如薄纸,发软间仿似丝毫用不上力,就在这个时候,有人从背后忽然用力推了一把…

对,确是有人在身后推她。

那个时候的触觉清晰分明,虽然力道不大,但在几乎已经全身脱力的她而言,足以让她堕入水里。

但是,刚才在轿子里的时候,尚香却说——那个时候的船头,并没有其他人。

要么,有人推她,只是那时候自己精神恍惚而产生的错觉;要么就是,尚香,她在说谎。

但是,尚香为什么要说谎呢…

几个丫鬟推门而进的时候,看到秦淮坐在床边皆是唬了一跳。

秦淮扶了扶脑袋,做出一副初醒晕眩的样子,顺便侧了侧眸,余光瞥过后头闻声跟入的尚香,那张脸上尽是欣喜的表情。

“小姐,这是刚煎好的药,你快趁热喝了吧。”

药碗里的药尚腾着热气,一点一点好似把先前晕眩的感觉也开始勾出来了一般。

秦淮眯了眯眼,暂时略去对尚香的打量,伸手正要接时,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步身。来人走进房来二话不说,径直先将她递到嘴边的碗给拦了下来。

秦淮抬头,见是祁宁,不禁笑笑:“你回来了。”这样笑着,视线却是好不含糊地在他身上仔细地绕了几圈,见他身上衣衫整洁并没有任何打斗的迹象,柔柔的笑意里藏下了一种别样的情绪。

宋拂跟在后头,见状不禁郁闷:“二哥,这可是大夫开给二嫂安神的药,你这是做什么。”

祁宁却是对他的话毫无反应,随手将药碗递到了丫鬟的手上,淡声道:“三弟,你去叫大夫再开一帖防风寒的药方来。”

宋拂张了张口,本来还想说什么,但见祁宁这种漠然的态度,只能憋屈地转身走了出去。

祁宁一摆手,其他的那些丫鬟们都识大体地退出房去,轻手轻脚地合上了门。

外头清风依依,就都隔在了外头。

秦淮坐在床头,见祁宁低头看她,不禁有些不自然地拢了拢发梢:“怎么了?”

周围沉寂了一会,头顶上才轻轻地响起一句话:“你不问我刚才去哪了吗?”

秦淮摇头:“你自然是有自己的打算。”

话才落,忽然感到手上一暖,不知什么时候,祁宁竟是轻轻抚摸上了她的收,一唬之下险些就要跳起来,只听他言语徐徐地道:“手真冷,有没有着凉?”

秦淮有些木木地看着他,半晌,才反应过来,摇了摇头。

祁宁低着头,注意似乎只是落在她的手上,也不知道有没有看到她摇头的动作,低了头也看不清他的神色。

“秦淮。”

“在。”祁宁冷不丁忽然叫她的名字,秦淮几乎是脱口而出地应着,才见祁宁抬头凝着她,神色淡淡的,却又很深邃,嘴角微微抿起似有着一点的弧度,但是这样的弧度却格外叫人觉得有些不真实。

嗓子口顿时好像哑了什么东西,吐不出,吞不下,格外的难受。

“如果…”

秦淮眼巴巴地看着他,结果这句“如果”之后,祁宁始终没有说下去,等地久了,正要开口,祁宁却是换了一副缓和含笑的神色道:“如果有哪里不舒服的话,定要和我说。”

这一瞬,先前的所有态度仿如错觉。

秦淮点了点头,眼见祁宁放在自己手背上的手缓缓收走,正松口气,面前忽然一暗,也不知道他怎么忽然变了变姿势,徐徐地向自己凑了过来。

“别动。”

秦淮下意识往后躲去的动作,在这句话后顿在了那里,然眼见祁宁凑得越来越近,赫然只觉得那颗心俨然就要从胸口跳出来了一般。隐约间,颊上已经有了男子的吐息,惹得整张脸顿时热如腾烧一般。

秦淮的双眼睁得颇大,也道不清是不是惶恐的感觉,祁宁面上淡然无波,眼见就要唇齿相依,鼻息落在她的嘴边,却是忽然顿住。

秦淮是强撑着才没有闭上眼去,只见祁宁眼见就要吻上她的唇,却顿在那里一动不动,似是在嗅着什么味道,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道:“你这是做什…”

话语戛然而止。

双唇相依,格外柔软。

“以前,你吻我的时候,可没现在这样木纳。”

隔了半晌,直到听到这句话,秦淮才后知后觉地发觉祁宁已经直起了身,微微笑了看着她。

怎么也没想到,这样毫无防备的一吻后,祁宁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顿时又气又恼,想都没想,直接抄起了一只枕头直直地甩了过去。

这样庞大的“暗器”直奔祁宁而去,只见他手上轻描淡写地一勾,便已云淡风轻地收在了手里。

这一仍过后,秦淮反是愣在那里。

这样的动作几乎是下意识便做出的,一时间竟有一种格外熟悉亲昵的感觉。

再看祁宁,却低头看着手上的枕头似是出神,竟比自己还木讷上几分。

“祁宁,我刚才…”秦淮颇窘,忙是想道歉。

“以后,我们之间也都要像今天这样,好吗?”

要不是祁宁的声音太过珠圆玉滑,叫人琢磨不到半分怒意,秦淮着实很难想象,堂堂丞相大人,竟对自己被砸枕头的事,没有丝毫怨气。而且,非但没有怨气,听这样的语调,仿似反而还乐在其中。

再琢磨下去,祁宁显然不是什么有受虐倾向的人,恐怕是以前的自己也常常这样拿枕头砸他,难怪刚才砸过去的一下这样的精准娴熟、畅快无比。

然而,这时秦淮却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如果说“好”,莫非真要叫她天天拿枕头去砸祁宁?如说“不好”,这个除了名喜怒无常的主儿,也不知会不会就此翻脸…

正琢磨着,只听外头吵吵嚷嚷地一阵,转而有人急哄哄嚷嚷着通传道:“公主驾到!”

听外面的热闹,显然这样的排场不小,身边一沉,祁宁已经不动声色地将枕头又搁回了床上。

秦淮抬头,见他转身往门口走去,眼中的神色不禁暗了暗。

不管怎么说,祁宁所关心着的女人,始终不止她一个。

“善儿,怎么来了?”

魏善坐在精巧鸾舆上,开门时已向祁宁伸出了手。祁宁边问着,边伸手抱过,她娴熟地揽住祁宁的脖颈,透过他看向秦淮,笑意柔柔:“秦淮姑娘一落水,祁宁就这样忙不迭地赶来了,我哪还有闲情雅致游山玩水,当然是需要来探访探访。”

这句话说得巧妙,似是有意来看望秦淮,又好似是在抱怨祁宁。

魏善的言语虽柔,视线却是落在秦淮身上一瞬不瞬,任脸上的表情再柔和,那双眼里始终看不出丝毫笑意。

秦淮恭声道:“有劳公主挂心了。”

魏善轻“呵”了一声,由着祁宁将她放到太师椅上,一抬眸,淡声道:“我渴了。”

“渴了?”祁宁回望一眼,“尚香。”

秦淮这才留意到尚香手上端着刚沏了的茶水,似乎正要转身离开,闻声顿住了身子。

“还不来给公主沏茶?”

旁边有个似是从宫里跟来的大太监,尖声尖气得喊了声,听得人的耳朵颇是不适。

尚香在门口呆立了一会,端着茶水走了进来。

一旁的丫鬟手脚麻利地从她手上结果茶水,替魏善倒了递上。

魏善接过,放到嘴边正要喝,忽然顿住。

她好看的眉目间莫名含上几分笑意,好似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饶有兴趣地低头打量尚香:“你叫尚香?是你伺候的秦淮姑娘吗?”

“是。”尚香垂首畏畏缩缩地应着。

“这样啊…”魏善含笑的视线落在尚香身上,将手上的杯子往桌上一搁,拍了拍手上的灰,却是道,“秦淮姑娘既然没有什么大碍,我就放心了。外头走了一天有些疲,我想去睡了。”

“我送你去。”祁宁闻言应着,回头看向秦淮,交代道,“一会三弟把药送来,你服下后也早些休息吧,秦淮。”

秦淮点了点头,目送一行人从房中退了个一干二净,最后视线在桌上落了落。

茶水都已经也被顺道收拾干净,连一些溅开的水痕,也早已擦拭地一干二净。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入V…绝对开始乖乖更新…

第25章 身边的细作

外头星辰闪烁,然秦淮却怎也无法入睡。

今日的种种历历在目,表面上再怎样的风平浪静,却怎么也掩藏不住其下的波涛汹涌。

思绪一转,又毫无预兆地落在了祁宁的那句“如果”上头。

如果…

如果什么呢?那样百转千回的语调,那样彷徨迷茫的神色,本该带出的又是怎样的一句“如果”?

然而,说到底,祁宁的心思,她是永远都无法揣摩的。

透过窗子看出去,是遍布的星辰。

秦淮微微出神,忽然间,隐约有些草木稀疏的声音,有个人影悄无声息地一闪而过。

秦淮心头一凌。

现在都已到了人定时刻,还会有什么人在外头行动?

心里想着,秦淮忙不迭掀被起身,随手拿了一件披肩盖上身子,一紧衣襟,悄然推门而出。看去时,那道人影正好消失在廊道的转交,鬼魅一般轻盈无声地飘了过去。

秦淮一咬牙,放轻了动作,疾步跟了上去。

那道人影的动作极快,显然是有身手的,秦淮跟在后头,渐渐感到有些吃力,呼吸也微微急促了起来,疲惫间一恍神,也不见那人跑去了什么地方,竟然没了影。

往周围看了看,空空落落的院子,被远远近近的灯盏照得泛着低沉朦胧的光色。

夜已深,各处楼阁皆已熄了灯,院子里空落无人,灌木层层叠叠地覆在周围,遮住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