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门重新被推开,离去的男人几个大步走到床边坐下,手中还端着一个杯子。看到桑柔还僵停在半空中的手,黑眸沉了沉,递上茶杯,低声道:“吞了它。”

桑柔惊异地睁了睁眸子,立刻清醒,静静躺在他左手掌心的是几颗红白相接的胶囊,还有几颗黄、白色的药片。

原哲面无表情地瞪着她,眼神还是那样阴沉,“放心!我虽然有太多问题要从你这得到答案,但是还不至于欺负一个病人。”

病了?桑柔眨眨眼,手心立刻摸上自己的额头、脸颊,好象是有发烧的迹象。喔…她怎么忘了,他是医学系的高材生呢,说不定现在已是某医院年轻有为的大医生了…

“还发什么呆,快点吞了它。”原哲将杯子往前递近,语气不怎么友善。

桑柔愣了一秒钟,飞快地接过茶杯,抓起他掌心的几颗药,闭上眼,一仰头便吞了下去。“咳咳…咳…”大约是吞得太急,水刚咽下喉间便急剧地咳嗽起来。原哲将她手中杯子取下,顺手放在床头柜上,双目沉沉盯着她迅速通红的脸颊。

桑柔有些后悔,天知道,她吃药从未如此英勇过,七八颗药竟然一口气放入嘴里,可是…最后一颗怎么都咽不下去,粘在舌根苦得要命。“咳…”眼泪咳出,一脸狼狈,形象全无…

蓦然,被拥进她一直悄悄渴盼的怀抱,双唇也被他紧紧堵住。闭上眼,感觉唇上传来的热力,刹那间天眩地转起来。

原哲毫不客气地吻住她,不带温柔地将舌尖直探进去,似在引诱,似在纠缠,却成功地让她停下了咳嗽,连那片甘苦的药片也在不知不觉间滑下喉间。

“哲…”桑柔娇喘吁吁,不能呼吸。

正是意乱情迷,一道冰寒气流瞬间涌进,将她全身顷刻间冻住。原哲冷冷地起身,居高临下俯视着她,薄唇似笑非笑:“别这么亲昵叫我的名,因为——你不配!”说完,决然离去。

背后,只余一杯温热未退的白开水和一室的清冷孤寂。

桑柔曲起腿,低着头将下巴抵在膝上,双臂环抱着自己。缓缓,缓缓,品尝着嘴里残余着的淡淡苦涩,嘴角化开一丝几不可闻的微笑。

015 冷对

桑柔从不敢去想像这段契约婚姻会沿着什么方向发展,正如一个陷入黑暗的人,迷茫挣扎中好不容易发现一丝光明,即使前方没有出口,他也会义无反顾地向前走,勇敢尝试总比坐以待毙来得踏实。

七年漫长的岁月,她无心于任何男人,包括韩陌言也已成为深锁在记忆中的名字。韩陌言是她少女情怀的开启者,从他身上体验着最初的羞涩、心跳、期待和失落。如果没有原哲,如果没有贺嘉美,如果没有年轻的骄傲…

今日,她会和韩陌言是怎样的状况呢?

既已过去,何必多想?这个世界,带给她美丽憧憬的是韩陌言,带给她抹不去心痛与煎熬的却是原哲…

噢,原哲…埋在内心深处,夜半惊醒总会想到的名字,如今已是她的丈夫。

丈夫——这个陌生的词眼,已开始融入她的世界。桑柔抓紧身上的被子,紧紧皱起了眉。离上次生病喂药已过去两三天,她与原哲的关系也因此进入奇怪而沉默的局面。

她生病,他固执地命令她必须躺在床上休息,而他自己每天也哪都不去,就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看电视。

她好担心妈妈,自这次手术后,她的精神极不稳定,时而清醒时而昏乱。好不容易跟护士打完一个电话,刚收线却被他破门而入,正对上那双布满怀疑与阴霾的利眸。

他绝对是故意的,防贼一般不许她出门,限制她打电话…

桑柔一想到这些,压抑不住的火气就往头顶窜。莫非世界上真有“克星”一说么?好一个原哲,竟让沉静七年、早已练就喜怒哀乐不动如山的她变成了一颗炸弹。

她咬着牙一把掀开被子,拖鞋也顾不及穿就大力拉开门冲到客厅。果然,原哲正泡着一杯咖啡,状似悠闲地半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里几个主持人正在激烈地讨论某个经济方面的热点话题,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极为投入。

桑柔笔直地走到他与电视机中间,学他一样摆出深沉阴冷的面孔。

原哲微微惊讶,坐直了身,黑眸沉默地对上她。

“原哲,今日你我就把话说清楚。”大约是压抑得太久太激动,桑柔高亢的声音有些颤抖。

原哲盯着她略显苍白的脸颊,语气是习惯性的冰冷:“你想说什么?”

“要说的事情可多了,你不是也有很多话要跟我谈吗?今日你我都有空,不妨就说个清楚明白!”桑柔上前一步,就站在他身前,说话时气息有些急促,谁叫她生病休息着也寝食难安。

原哲不禁皱眉,倾身自桌上抽出一支烟,点燃。很快,淡淡云雾笼罩了他英俊的五官,良久也不见他有开口的迹象。桑柔郁闷地只想夺走他指间的香烟,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变得随时要抽上一支了?

“但是,我一点都不想跟你谈。”他的声音低低传出,表情有些漠然。这三天,他不曾出门,但是他一样做了好多事情。先是让人打探到了桑柔在“美帝”工作的事情,然后给予高氏企业答复,他愿意接任高氏CEO一职,而最重要的是——他认真地思考了与桑柔之间的状况,初见她征婚时的震惊愤怒到现在的冷静默然,就是最大的收获。

016 沟通无效

人,总是要面对现实,接受现实的,过去…太沉重太伤人,他实在不愿意自硬生生去撕开自己的伤疤,曾经执着于追求理想,到头来只落得一身痛楚,伤痕累累。如今现实是桑柔已成为自己名正言顺的妻子,日后如何相待才是最值得思考的事。

桑柔忍住飘进鼻间的烟味,水眸倔强地锁住他,大声道:“好,你不想说,那就我来说好了。”

原哲动动眉头,没有阻止。她吸了口气:“原哲,我承认当年是我对不起你…”他突然轻抖了一下手指,烟灰掉落在白色地毯上,桑柔垂眸,无意识地看了那烟灰一眼,继续道:“就算我有再多不对,都已过去七年…七年的时间,难道还不足以让你消除对我的怨恨吗?”

原哲手指一紧,那支烟几乎要直接被他掐断。他抿唇盯着她,极力压抑翻滚在胸腔的怒潮。她敢承认自己做得不对?她敢说七年的时间就能消除怨恨?她怎知道当年那样去爱她…却是倾尽了他的一切,连理想都可以放弃,只为多争取一分跟她在一起的机会。

全心全意地投入,毫无保留的付出,不顾一切的爱恋,换来了什么?得到了什么?人生路上最需要她的时候,她给予了什么?

欺骗!背弃!一声可笑的对不起!

真他妈地该死!

指间香烟猛地被他折断,火光瞬间在他掌中熄灭。他恍若未觉,僵直的身躯绷得死紧,一副稍触即发的架势。若说桑柔对他最大的影响是什么?便是她让他知道再甜美的女人也不可信任,她更激发了他性格中所潜在的冷戾之气,让他彻底重新认识了自己。

温柔、阳光仿佛成为千万年前的事,今日的桑柔若再想让他回到从前,那实在是一种不可实现的奇迹。

桑柔不明白这个事实,所以,她反而像回到了七年前,那个乐观主动的她,遇到摧折可以百折不挠,反复给自己打气,可以凭着一股冲动与热情去追求自己所想。

“原哲,我们已是夫妻,我们难道不能正常一点相处吗?”她刚说完这句话,才惊恐地发现这个男人竟用手指掐灭了点燃的烟头,“你的手…”飞快地蹲下身去,不假思索地捉住他的手。

原哲有刹那怔愣,不过瞬间立刻回神。他面无表情地抽出手,起身的同时顺手将她推开,桑柔一个不慎跌坐在地毯上,只能微张着小嘴仰望他。他漠然地将手插进口袋,让人看不出狠狠压抑在眸底的寒意。

“我们是契约夫妻,你想要怎么正常相处呢?”屋子里静默了好一会,低沉的声音才从窗户边淡淡地传来。三天的冷静思考,原哲终于从一时冲动换来的婚姻关系中理出一点清晰的思绪。

但,无法否认,红色的结婚证让他既满意又痛恨!昨天晚上浩然说得对,婚姻是男人的坟墓,进了坟墓便丧失了许多自由。这个可恶的女人却从新婚第二天开始消失,让他独自在坟墓中忍受煎熬。怎能一忍再忍?他必须要让这张红本变成她的坟墓,而自己才该是局面冷眼旁观的那个。

017 亲密

桑柔怎知他心思如此恶劣?她站起身,绕到他跟前,不放弃地仰起小脸,注视他冷漠的表情,急切道:“即使只是契约夫妻,我们也要共同相处三年,是不是?为什么我们不可以和平共处,互相体谅呢?”

“你觉得我们不够和平?不够互相体谅吗?”他答得淡如轻风,让她不敢相信,这就是相遇后的原哲,从充满怒视怨恨怎么突然变成了冷漠淡然?

“或许…那个…我生病是要谢谢你为我拿药…”想起他霸道的喂药方式,桑柔微微脸红。

“呵。”原哲冷笑着扯扯唇角。

“原哲。”桑柔抬起头,小手有些紧张地抓住睡衣的袖口,对上他的眼睛,“我想…我们其实是很有缘分的,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与我立下契约婚姻,但是现在大家都已成熟,能不能抛开过去…给彼此一个机会,重新开始?”

是的,桑柔这三天躺在床上也想得很清楚。当年太年轻,高喊着“勇敢前进”的口号,却太容易摇摆,太容易退缩。而今,他们已非少年,经历多年磨砺之后,对很多事已学会处之泰然。她现在除了患病的妈妈,一无所有…如果注定一无所有,那至少让她灰色惨淡的人生中,多添几道美丽色彩吧!

三年契约夫妻,如果注定没有长久,那就…创造出人生最值得回忆的三年吧!

“好吗?原哲,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人,后悔过一次,还要让自己再后悔一次吗?桑柔紧盯着他,充满了期待。

原哲笑了笑,一如当年温柔优雅,口气却隐含着冬日的冰冷:“好啊!那就让我看看…你是否是个值得珍惜的女人!”

语毕,他的唇覆上了她,邪恶地搅弄着她的唇,搅乱她的思绪。一个横抱,将她揽在怀中,踢开卧室门走了进去。黑眸里看不出暖意,他却轻柔无比地将她放在床上,大手扯去她柔软的睡衣,肆意抚摸着掌下细腻的肌肤…听她忍不住娇喘出声,他眼瞳一暗,张嘴含住那雪白胸脯的顶端,身下毫无预警地埋入…

桑柔啊桑柔,原来经过这么过年,你还是一点都没变!他闭上眼将心门锁上,放纵自己沉浸于对她的占有中。

这夜,他们都没有走出房门,一夜的纠缠让她筋疲力尽,很快沉睡过去。细致的眉宇间藏着一股不易觉察的哀伤,他低头注视着她的容颜,良久良久…

第二日,当桑柔醒来,枕边空无一人,原哲不知何时起身离去。她抱紧被子,眼角缓缓滑下一颗晶莹的泪珠。

真的好怀念从前的原哲!每天带着真心笑意,如阳光般照耀她。只要她一开口,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满足她。那样的日子,满心的快乐与踏实,如果不是命运捉弄的话…

噢,命运!可叹的命运!悲观主义者将一切归结于它的命运!

桑柔不甘地咬紧牙根,命运已将她最亲密的父母打落深渊,还要继续将她之后的人生打入地狱么?闻着枕上残留着的属于他独特的气息,她在心底悄悄扬起坚定的信念——命运,你是什么东西!我偏要将他争取回来,重新创造属于我的幸福!

018 狭路相逢

美帝集团B市分公司,位于全市最高建筑物的第55至60层,当人们经过这座雄伟写字楼的时候,总是忍不住赞叹着仰望一番。

桑柔穿着一身浅蓝套装,手拎米白色包包,面带微笑踏入电梯。以回家办理重要证件为借口的十天假期,正式宣告结束。今天开始,她将重归工作岗位,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文员,月薪一千八,但是足以令她竭尽全力去维护。

电梯里,红色数字一路往上跳动,终于在第58层停下。对着镜子整整衣装,桑柔微微抬起下巴,嘴角保持完美的弧度走了出去。她一直相信,一个人的精神面貌直接影响到别人对你个人素质的评价。着装形象与谈吐气质无疑是不可忽略的,当初能顺利应聘进了“美帝”,归结起来,这两点占了很大的优势。所以,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文员,哪怕刚历经父母变故与突如其来的婚姻冲击,当踏进这座大厦的那一刻,桑柔已将私人情绪悄悄隐藏。

办公室比较宽敞,共有十几个位置,每个位置都由蓝色的隔离栏分开,她的位置就在最外边。文员需要替大家打印文件,时常要跑进跑出,外边的位置相对而言最方便。

“李姐早。”

“小何早。”…

桑柔走进办公室,朝同事一一打招呼,同事们也友好地回以一笑,大多是一句客套的“哎哟,小桑回来啦!”。当她在椅子上坐下的那一刻,终于从心底缓缓做了个深呼吸,僵笑着的面容也逐渐松弛下来。对着贴在隔离栏上的工作表,她握握拳头,小声地对自己说:“加油,桑柔!”

接下来是忙碌的一天,没有时间去闲聊或偷个小懒。B市是个极为讲究工作效率的地方,而“美帝”更是需要干劲十足和斗志昂扬的员工。桑柔反倒觉得没空让自己闲暇更好,她就不用去思索目前与原哲之间奇怪的相处状况,也不用沉浸在对妈妈的焦急担忧中。这种类似于逃避的心理状态,让她高效率地完成了手头工作,当靠坐在椅子上重重吐出长气时,和蔼的部门主管拍拍她的肩头:“小桑啊,忙完了没?快去吃午餐吧!”

“谢谢李姐,你们先去吧。”桑柔朝主管和同事挥挥手,下意识地想先让自己清净清净。

时钟分分秒秒流过,她独自在办公室坐了好一会,才摸起包包下楼去。平时午餐都是在附近的一个小餐厅解决,那里有专门为附近员工准备的快餐。

桑柔站在电梯口盯着红色变化的数字,心不在焉地想着自己还真没什么胃口,一会随便吃些什么就好。

数字在58时停了,门缓缓打开,宽敞的电梯里已站了七八个人,她低着头跨了进去。

一双充满惊喜与意外的黑眸刹那间捕捉住她的身影,黑眸越来越深沉,眸光变得明亮而灼热。

黑眸的主人有一张英俊的面容,挺直的鼻梁,坚毅的嘴唇,一眼看过去,让人感觉有种年轻人的冷酷与傲气,又有着属于成熟男人的沉稳与内敛。他穿着一套铁灰色西装,白色的衬衣领口看似随意,却透出一丝从容,修长笔挺的身躯让靠近他身边的女员工不时投以爱慕的眼光。

桑柔没有留意这些,她就站在电梯门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门上的某一点,没有表情也没有思绪,只是那样安静地站着。电梯一路向下,进的人多,出的人少,渐渐地,她被迫往里退了几步。

019 无意相见

如果有人问桑柔,你信缘分吗?她必定会说——我信,女人有几个不信?

如果再问,你怎么才能知道两个人是有缘还是无缘?那么,她第一个反应便是想到原哲,想到他们的契约婚姻,她会先自问一句——我与原哲是有缘分的吧?

其实,人与人之间,第一次相遇就已是缘分的开始,只是那时,你是否也同样开始去把握这份相遇的缘分?此时,如果桑柔不是那么漫不经心,不是那样沉浸于迷茫的思绪,她一定可以感受到两道如火般异样的视线。

那个男人保持着同样的姿态,同样的表情,唯有拎着黑色公文包的修长手指却是收得越来越紧。他难以置信,难以平静,他寻找了两三年,盼望无数个日日夜夜的美丽身影就这样不期然撞入了视线。

当电梯在20楼再次停下时,又进来两个人,里面已是拥挤不堪,几欲超重。桑柔不得不再往后退上小步,突然不知谁踩到了谁的鞋尖,她的身子被人一挤,微微向后倾去。一只有力的大手及时托住她的腰,心口蓦然一惊,她顺势抬眼看去——

心脏有一瞬间停止了跳动,几乎忘记了呼吸。

是他,最意料之外的人——韩陌言。

谁也没留意到她陡然僵直的身躯,谁也没有注意到他深沉的眼神。电梯依旧往下,几十秒时间漫长如一个世纪,又短暂如眨眼的瞬间。桑柔一直垂下眼不敢再看,刚才与他目光对视的刹那,震惊的感觉不亚于那日天桥上再见原哲。

韩陌言,优秀的韩陌言,体贴的韩陌言,执着的韩陌言…

自大学毕业后,桑柔与可言一同去了广州找工作。两人初出茅庐,怀着对专业与工作的美好憧憬,先后换了好几家公司,而韩陌言在多伦多进修五年后,学成归来。

一回来,他也到了广州,并正式对桑柔展开追求,五年的异国求学,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踌躇的年轻人,他更清楚自己的目标,自己的爱情所在。

在国外时,贺嘉美缠他越紧,他便越想起单纯热情的桑柔。对于桑柔,他从未想过放弃。在广州,可言是他们之间最好的桥梁,常特意安排大家一起吃饭,爬山,打球。

然而,青春年少的岁月一去不会复返,有些人和事,曾经抓住了就是抓住了,若是失去,很可能失去的便是一生。桑柔自原哲离开之后,才彻底明白自己的心。五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太多东西。即使韩陌言每天带着满心诚意对她嘘寒问暖,她也无法放下内心深处对原哲的思念与遗憾。

终于,不能回报他越来越殷勤的关怀体贴,不能排解夜深人静时自己越来越伤痛的孤独,她简单地收拾了行李,在一个周末的早晨,悄悄离开了广州,只身来到了B市。

可言会骂她,韩陌言会找她,这些她都有想过。可是,她真的不能再继续与他们一起,过着越来越矛盾与压抑的生活,再那样下去,她可能会接受韩陌言,也可能思想会越来越混乱…

两年了,她已习惯了B市快节奏的都市生活,偶尔跟可言打个电话,却万分抱歉地不敢说出具体地址。父母遭遇不幸,她更是没有告诉任何人…

上天究竟在怎样安排?她刚从与原哲契约婚姻的混乱中理出一点头绪,却让她在新工作的地方遇到另一个混乱——韩陌言。

020 旧情

韩陌言的惊喜在看到桑柔迅速低下头去的那一刻,逐渐冷却下来。

两年前不声不吭地逃走,甚至连可言这个至交都可以不打招呼地抛下,可见她当时下了多么大的决心。

小柔是在逃避自己,这是他很快领悟过来的事实。他慢慢地反省自己,与小柔相识、相恋、吵架到分手,再到现在…点点滴滴,每句话、每个表情,他突然发现自己很早以前就走进她的心中,却从未真正去理解过她的心。

如今这样毫无预警地遇见,她定是吓住了吧?

韩陌言不动声色地深深注视着她,透过她柔软顺直的秀发,看到她微微扑闪的睫毛,猜测着她的心思。悄悄吸了口气,他的嘴角渐渐轻松开来,露出坚毅不移的决心。

小柔啊小柔,你还在对过去耿耿于怀吗?无论你今日如何逃避我,排斥我…我都不会再放手,不会再让你离开我身边。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卤莽,我会用我全部的耐心与温柔去待你,因为到现在我才知道,这个世界上,唯有小柔你才能让我如此爱恋…

桑柔从不知道,电梯里的几十秒会这样的漫长和煎熬,感受到那深沉的目光,她差点要夺门而出。

冷静、冷静,她不断告诉自己,若非近段发生太多事情,自己情绪几度要崩溃,否则又怎会如此不冷静?再遇又如何?韩陌言与自己只能算有缘无份。是的,桑柔,今天开始,一切就是新的开始!

她抬起头,挺直了腰杆,跨出电梯慢慢向前走。预期中的呼喊没有出现,她自然没有主动回头,就当刚刚认错了人,就当刚刚没有看到彼此吧。她却不知道,韩陌言只是直直地站在宽阔的大厅中,静静目送她走出透明的玻璃旋转门。

他为什么没有开口跟自己打招呼呢?他分明是看到了她,也认出了她…

整整一个下午,这些问题一直盘旋在桑柔的脑海中。一早的神清气爽到下午拖着疲惫的身躯下班,她有些浑浑厄厄,什么都不会思考了。

傍晚,夕阳西下,余辉洒向大地。

街上来来往往都是下班的车辆和人流,桑柔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公交站。公交站挤满了人,个个面露疲色,每来一辆车,还没等停稳就有一群人拥了过去,争相挤上车。桑柔却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紧抿着双唇,突然想起当年在E大公交站与原哲相遇的情形,一抹苦涩的微笑浮在脸上。

人群之外,少了分嘈杂,她觉得心口紧窒地难受,又觉得空荡荡的。

掏出手机,慎重地按下原哲的号码,看着屏幕上一闪一闪的画面,她咬着唇忐忑不安地等待。

“喂?”男性低沉的声音隔着话筒传来,让人心脏猛地紧缩了一下。

桑柔将手机贴紧耳朵,一手捂着话筒道:“是我。”

“我知道。”原哲利落地说道,公式化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有事吗?”

桑柔垂下眼,对着话筒道:“你…什么时候回家?”

“怎么?想学贤妻良母给我做饭吗?”原哲在电话那头勾着唇角半是讥诮地说道,眼前却不自觉浮现起这个女人在厨房忙碌的模样,有抹压抑不住的期待缓缓升起。

桑柔紧了紧手指,隐隐听出他的嘲弄,认真地说:“我是真想跟你好好开始…”

“知道了。我也是第一天上班,晚上公司有活动。你下班就直接回家,听到没?”这一次,原哲很快截断她的话,朝向他走来的高氏老板挥挥手,挂断了电话。

021 妈妈

桑柔望着突然挂断的电话,怔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她没问过原哲在哪上班,不过以他美国名校毕业的资历,去哪家公司企业都应该职位不低吧。心,若有所失,想起中午不期而遇的韩陌言,又兴起了逃避的念头。可是…人,怎能一再逃避呢?该怎么面对就怎么面对吧!

仰头望了望天空,天边的云彩被夕阳染红,织出一片绚丽的晚霞。

桑柔用力呼吸了一口,美丽的眼瞳映出晚霞的光辉,她甩甩头,暗道:桑柔,站在人生谷底,你就失去勇敢面对的决心了么?纵然遇到更悲的境遇,你也不能逃避,不能倒下,你必须相信自己,你永远是无敌的桑柔!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非常非常需要你,她只能依靠你…

医院的草坪上,有陪着病人慢慢散步的护士,有陪着小孩开心玩球的父母,也有坐在长椅上歇息的老人。

桑柔推着轮椅,在草坪外沿的小径上徐徐前行。桑妈妈半垂着头,面容消瘦很是憔悴,原本乌亮的发丝显得干枯,夹杂着越来越多的白发。桑柔注视那些夕阳下泛白的发丝,鼻头一酸,眼窝立刻湿润起来。

草坪那头有一棵高大的榕树,树下有一条长石凳。轮椅在一处石凳旁停下,她蹲下身去,仰起头望着妈妈苍老了许多的脸,轻轻握住妈妈的手,哽咽道:“妈妈…我是小柔,你的宝贝女儿呢,你应该认得吧?”

桑妈妈不感兴趣地看了她一眼,扭过头,视线被草地上玩球的小女孩吸引了过去。

桑柔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眼眶泪水闪动,微笑着说:“妈妈还记得小时候吗?我很淘气,总背着你和爸爸…自己偷跑出去玩,有一次你找到我时,我正在跟一个男同学抢球呢。后来,我还哭着让你给我买了一个球…”

良久,桑妈妈突然抽出手,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语气有些凌厉:“你哭什么?我在看我家小柔玩球呢,别打扰我!”

“妈…”

桑妈妈目不转睛地盯着草地上可爱的小女孩,脸上神色逐渐变得柔和。桑柔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妈妈,将话语吞进肚中。

医生说,最后一次手术虽然比较成功,但因脑瘤曾直接压迫到神经,所以造成了桑妈妈现在时而清醒,时而糊涂。这种情况要治愈也不难,最需要的是病人配合治疗,家属也需要极大的耐心去开导与陪伴。桑柔只能尽量找机会一有时间就过来,身为女儿,她满心苦涩和无奈,这份沉重的痛却无法跟任何人说…

多希望能看到妈妈从前的笑脸啊!

桑坐到长凳上,天色渐渐暗下去,草地四周的灯光照亮着天空。她从沉思中惊醒,立刻起身,重新推着妈妈走入住院部。这几天,她反复思考如何安置妈妈的问题,本想去找处僻静的小区,请一个有爱心的保姆来照顾妈妈,原哲给她的信用卡暂时还可以支撑这些开销,可是怎么想还是不放心。现在,她决定先联系一家疗养院,请他们帮忙照顾。

走出医院时,马路上已是车灯一片,霓虹灯光明亮闪烁,照在桑柔苍白的脸上。她咬了咬唇,将包包跨在肩头,沿着铺满十字方格的人行道,一步一步走向公交站,灯光将她的身影拉得格外孤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