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柏与牛氏当时也没预料到何氏心那么狠,更没想到关氏竟会被她逼得生出轻生之念,悲剧发生后,也是懊悔不已的,只是已经太晚了。何氏丢下了亲生骨肉谦哥儿离开,老两口对于这个孙子,都是怜惜为主。但对于曾经不自主地庇护过何氏的谦哥儿,秦平能以平常心相待就已经不容易,更别说是关照他,又或是对他亲切有加了。

秦平如今连秦含珠,都只是淡淡的而已。

秦柏与牛氏心里都清楚,永嘉侯府这个家,将来是要交给秦平的,他才是这个家未来的主人。秦安一家自当依附兄长生活,也不用让人担心会有什么问题。那么,既然秦平对谦哥儿冷淡,那么他们老两口即使能庇护孙子十年、二十年,也不能庇护他一辈子。不得秦平待见,秦安这个亲爹又靠不住,继母小冯氏只有面上情,兄弟姐妹们都与他长年分离,谈不上有多少手足之情,那这孩子将来靠谁去?

牛氏哽咽着对秦柏道:“如果族里有哪对夫妻没有孩子,又愿意对咱们谦哥儿好的,咱们就把谦哥儿给了他们做儿子又如何?好歹……他将来就真的有父母可以依靠了。我们用心些给他挑一对父母,要寻那性子老实又人品好的,家境也别太差,我们再从旁帮衬些,叫他们一家人过得富足安稳,也就没什么可担忧的了。哪怕我们死了,也会有人继续关心谦哥儿,护着谦哥儿的。”

秦柏听到这里,不由得叹息一声:“夫人有这个念头……有多久了?怎的从不曾听你跟我提起?”

牛氏擦了擦泪:“有好些日子了,只是我一直犹豫着,没下得了决心开口。那日喜宴,长房与二房的人都来了,我看见简哥儿带着几个兄弟去应酬,叫他们多认识些人。那几个庶出的男孩子,长房的顺哥儿、素哥儿就罢了,亲娘上不得台面,大妇也不待见他们,就算有简哥儿提携,也没几个人真把他们当一回事的,就是仗着有个侯府出身,还能跟别家的庶子们结交。二房的逊哥儿,明明是家里的独苗,就连大侄媳妇,都对他照顾得很,除了锦仪丫头,谁还会踩他?可他到了外人面前,还不如顺哥儿、素哥儿呢!那些公侯府第的庶子,又或是小官宦人家的子弟,没几个把他放在眼里。我瞧他委屈得那样,还要在人前赔笑脸,心里也挺不落忍的。二房跟我们血缘还近,就算是分了家的,逊哥儿好歹也是你亲侄孙儿,在你眼皮子底下,也这般叫人轻视。咱们谦哥儿如今名义上也是庶出的,还一直养在老家,就算是你亲孙子,真到京城来了,又有几个人看得起他?”

秦柏当然清楚这一点。他之所以坚持要等到秦谦考得功名,至少也得是个童生,才接上京城,也正是顾虑到这一点。有了功名的庶子,跟没有功名只能依附嫡支的庶子,在外人面前的地位是不一样的。有了功名之后,秦谦即使顶着庶子的身份,外人也能看重他几分,不至于将他踩到泥地里。

牛氏便道:“天知道那要等到哪一天?万一谦哥儿考不中秀才呢?我是不想等那么久了。况且,他本来就是嫡出的,从小儿也千娇百宠,除了他亲娘亲姐姐不把他当一回事,谁不疼他呀?如今为了不让他受何氏那个贱人连累,只能叫他做个庶子,就够委屈的了。万一他考了功名,顶着庶子身份,上得京城,忍辱负重的,却还是叫人发现他亲娘是谁,那他将来可怎么办?何氏那贱人可是有罪之身呢!章姐儿毕竟也还在,如今又回了宗室,哪怕不受人承认,身份也不比从前了。我是不想留下隐患来,宁可叫谦哥儿换了父母,反正安哥儿瞧着也没什么不舍得的。将孩子过继出去,彻底断了他与本生父母的关系,也省得日后再有人挑他的刺了。”

秦柏想了想:“这事儿不是小事,谦哥儿的身世再怎么易受人诟病,好歹还是我们的亲孙子,外人看在我面上,也不会对他太过苛刻。但若是过继出去,与我们关系远了,即使有个清白出身,也未必能叫人放在眼里。此事需得从长计议,安哥才是谦哥儿的亲生父亲,我们也需得跟他商量过。再者,平哥将来是一家之主,此事也不能瞒过他去。若真的人人都同意过继他,我们也要再问一问谦哥儿自己的意思。他如今也大了,十一岁,快要下场的年纪,不能再把他当个孩子,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要决定他的前途。”

牛氏擦了擦眼,吸了吸鼻子:“问就问吧,反正要是将来真的决定把谦哥儿过继出去了,这嗣父母该选谁,我也要仔细挑一挑的。只要他们能真心对我的谦哥儿好,我把谦哥儿接回京城来的时候,也愿意带上他们。咱们家里人口少,安哥成天在军营里,平哥公事又忙,你年纪大了,就算几个管家都很能干,也不是事事都能靠他们去操持的。若有个同族的后辈帮着打点,我们都能轻省许多。带揳谁不是一样的呢?肥水当然不能流了外人田。”

秦柏有些无奈:“这事儿我们再慢慢商议吧。”

秦柏与牛氏夫妻俩的这番商讨,秦含真自然是不知情的。得知继母怀孕,父亲后继有人,将来说不定还会有更多的弟妹出生,让娘家更加热闹兴旺起来,她心情便一直维持在欢喜的状态。她与赵陌本来就是新婚,小两口心情都好了,相处起来,自然越发甜蜜腻人了。

秦含真虽说是有些羞涩的性子,不过毕竟本性与古人不一样,过了新婚伊始的那个羞涩劲儿,后来慢慢放得开了,与赵陌便越发恩爱。她还会时不时给赵陌一些小惊喜,比如给他书房送一瓶亲手插的花,亲自下厨给他做饭熬汤,亲手给他做些贴身的针线活,让他时刻穿戴着,随时随地都能想起他来,甚至还利用自己学得的一些香道方面的皮毛,亲自给他配了一款香,供他在书房或卧室里燃点欣赏。

赵陌原以为自己对新婚妻子足够了解,却发现自己每日都能遇到新的惊喜,每一天都能发现她的新优点,只觉得怎么爱她都不足够。作为回报,他也经常会回赠秦含真一些惊喜的小礼物,天天想法子讨她的欢喜。小夫妻俩恩爱甜蜜,无论是宫中还是秦家、宗室、皇亲,甚至是外臣们,都能明显感受到被虐狗了。

他们很想拒绝。

水龙吟 第六百零五章 嚼舌

被新婚小夫妻虐狗的宗室中人,反应不一。

有的是长辈,年纪也大了,为人宽厚,看到人家小夫妻恩爱,只有高兴的,夸了又夸,还拿赵陌与秦含真做例子,劝自家儿孙们夫妻间好好相处。至于他们的儿孙们是怎么想,那就是另说了。

有的是心生羡慕,回头看看自己的妻子,多年感情也很深厚了,哪怕日常时不时会有些小口角,妻子为自己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也不容易,自己理当多休贴一下的,便对妻子温柔体贴了许多,还从赵陌那里学会了给妻子送惊喜小礼物的招数。他们的妻子无论是喜欢这些小礼物,还是对礼物的种类哭笑不得,嫌丈夫乱花钱,基本上对丈夫的态度转变还是挺受用的。

这一类人,自然是成功地转变成为虐狗的源头,改而虐起了别人。

也有的男人觉得这种事太过伤眼,也很无趣。新婚嘛,谁不是甜甜蜜蜜的?等日子长了,赵陌就该觉得无趣了,然后还不是该吵架的吵架,该藏私房钱的藏私房钱,该纳妾的纳妾?又谈何送礼物给妻子?做妻子的也会开始在公中账目上做手脚,中饱私囊,不从丈夫身上刮一层油下来都算是好的了,还谈什么给丈夫准备小惊喜?

这一类人,大概是认定自己做不成的事,别人也做不到,思想悲观。而他们的妻子则是另有想法,觉得自家日子过得不好,完全是丈夫的错,然后便有了指责丈夫的新理由,日常重复着句式:“你看看人家赵陌,就不象你这样,你什么时候也能跟人家学一学……”

但还有一类人,不会因为别人家的事,反思到自己身上,只会拿别家八卦当作谈资,兴致勃勃地嚼起了舌头。

在一场宗室女眷小圈子里举行的小型茶会上,休宁王妃正与湘王妃聊着两人从赵陌与秦含真小夫妻处得来的谢礼,前者得了一对精致绝伦的点翠喜鹊登梅步摇簪,后者收到的也是精雕细琢的鹤鹿同春玉雕手镯,都觉得这谢礼极合自己心意,正在你一句我一句地夸奖秦含真这个新侄孙媳妇细心又贴心呢,便听得随湘王妃同来的两个孙子媳妇自以为风趣地闲谈起来。

一个说:“喜宴那日我也在场,见了新娘子,实在惊艳!平日里见得少,谁知道永嘉侯的长孙女儿竟是这等才貌双全的佳人?往日那些传言,竟没一句能信的!只是这样的佳人配了肃宁郡王,也不知道是好是坏,但愿肃宁郡王不要辜负了她才好。”

另一个捧哏:“嫂子这话怎么说?肃宁郡王与郡王妃如今正恩爱呢,满京城谁不知道呢?”

前者叹道:“他们这一支,只怕风水不好,也不是没有过恩爱的夫妻,但总会变成怨偶,不得白头偕老。从前益阳郡王还是辽王时,与元妃唐氏,不就是有名的怨偶么?唐娘娘去世后,辽王象是恨不能没娶过她似的,对嫡长子根本不放在心上,继妃差点儿没把唐娘娘所出的嫡长子逼死,他都不吭一声,可见他对唐娘娘是有多恨哪!他的嫡长子硕大爷,就是肃宁郡王的亲生父亲,与原配温氏也是恩爱了许多年,结果一朝进京遇见了王家女,就立刻变心了。温氏病逝后,硕大爷直接把嫡长子送走了,眼不见为净。肃宁郡王后来跟着永嘉侯一家进京的时候,连家门都没能进去呢!弟妹你瞧,肃宁郡王的祖父、生父,不都是与妻子成怨偶的结果么?就连硕大爷后娶的小王氏,也是和离的下场。”

后者惊道:“果然如此!唉,肃宁郡王的命也真苦。长辈们做过的事,他不好多说什么,但他吃过苦头,应该不会仿效,让自己的儿女也受同样的罪吧?”

前者嗤笑:“难道硕大爷受后娘的苦时,没有恨过益阳王妃?后来他还不是一样叫自个儿后娶的媳妇折腾嫡长子么?男人呐,在女人的事情上哪里是靠得住的?”

这时候,有别家女眷听到她们的议论,也凑过来聊上一份:“说得是呢。前辽王这一系,只怕都有夫妻不和的坏毛病。如今听闻连益阳郡王也与益阳王妃闹起了别扭,几十年都没纳过妾的,却新纳了一个益阳当地士绅献上来的美人,还十分宠爱,与益阳王妃多年的情义,好象都是假的一般,气得益阳王妃搬到庵堂里清修去了。不正是应了这一说么?”

有人吃了一惊:“什么?益阳郡王竟然纳妾了?!”不管益阳郡王对长子长孙是如何刻薄惹人非议,他与继妃的多年恩爱不是假的,在宗室里头,也有不少人为此羡慕前辽王继妃呢。没想到她的独宠地位也并非天长地久,所谓专情的丈夫,也有宠妾灭妻的一日。果然是天下乌鸦一般黑么?

旁边有消息灵通的女眷,就给她释疑了:“我听说益阳王妃确实是跑到庵堂里清修去了,却不是为了益阳郡王纳妾的事儿。益阳王妃所出的次子赵砡不是娶了王家的嫡长孙女么?当初闹得要死要活的,哪怕王氏女是二嫁,他也不嫌弃,千辛万苦求得宫里下旨赐婚,把他母亲气得半死才如了愿,结果成亲才几个月?就闹起来了,成天吵闹不休,竟是没一日安宁的!益阳郡王很是着恼。相反的是,三子赵研新娶了益阳名门之女为妻,却意外地恩爱和美,如今也渐渐历练出来了,越发精干。益阳郡王便打算把王府事务交给小儿子打理,将来这郡王长子之位,应当也是赵研的了。益阳王妃却不答应,她偏爱赵砡,觉得赵砡才该继承郡王府,嫌小儿子不成器,这才跟益阳郡王闹起来的。为了逼益阳郡王让步,她还跑到庵堂里去了,张扬得益阳上下无人不知,还叫人在外头散播流言,责怪益阳郡王废长立幼!”

众人听得议论纷纷,都觉得长了见识。

就算益阳郡王将来打算让小儿子继承郡王府,这小儿子赵研难道就不是益阳王妃亲生的?这亲娘怎么还偏心到了这种地步?更何况,废长立幼的理由找得可不高明,益阳郡王真正的长子是赵硕,可不是赵砡。赵硕如今好好地在肃宁县待着呢,难道益阳王妃是希望他过去夺自个儿亲生儿子的权?

一时间,堂上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有人提起了赵砡在京城的两回黑历史,也有人挖出了赵研当年坑了同胞亲兄长的过往,又有人提起赵硕的种种不靠谱事迹,这么一对比,益阳郡王真是后继无人哪!难不成是对嫡长子太过刻薄了,教子无方,才会落得这样的报应么?

眼看着话题渐渐偏移,最早提出“赵陌有可能会对新婚妻子变心,如今的甜蜜不过是假象”这一观点的那位湘王府少奶奶,心里就有些不乐意了。

她与赵陌夫妻俩并没有什么恩怨,却对与赵陌交好的湘王府子弟赵邛很看不顺眼。她的丈夫与赵邛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她丈夫是嫡长子,一事无成,赵邛是庶出,却仗着与赵陌交好,不但在京中交游广阔,还做起了毛皮和药材生意,赚得盆满砵满,并因此得到公爹的赞赏,就连湘王都对这个孙子另眼相看。她对小叔子无可奈何,也不敢公然为难,就只能在暗地里说些赵陌的坏话了。她打从心眼里盼着赵陌不能好,如今眼见着众人讨论起了益阳郡王府的八卦,却不再关心赵陌夫妻俩,还有其他消息灵通的宗室妯娌们抢她的风头,她怎会高兴得起来?

她给同为湘王府嫡子嫡孙媳妇的妯娌使了个眼色,便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将众人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到自己身上:“所以我说呀,益阳郡王这一支,夫妻失和真真是老毛病了,人人都逃不了!就算那研三爷如今与新婚妻子看着挺和睦的,谁又能说他不是为了讨益阳郡王欢心,故意装出来的呢?瞧,那砡二爷夫妻不和,益阳郡王见了不喜。研三爷夫妻恩爱,益阳郡王就想将继承权交到小儿子手上,可见那研三爷的算盘打得有多精了!我呀,是真的替肃宁郡王妃担心。她是小小年纪就被定给了肃宁郡王,根本连犹豫的余地都没有,将来万一肃宁郡王辜负了她,她该有多伤心哪!”

她妯娌跟着应和:“是呀,那样一个可人儿,才貌双全,性情又讨喜,若是落得她太婆婆和亲婆婆的下场,可就太让人惋惜了!”

妯娌俩一唱一和地,终于成功把众人的注意力拉过来了。不过立刻就有人质疑:“不至于吧?肃宁郡王夫妇是青梅竹马,情份比起长辈们都要深得多了,不象会做出这种事的人。再说,人家才新婚没几日,肃宁郡王也不是个贪花好色的,嫂子何必早早就替人家操心起来?”

亦有旁人看出那始作俑者不安好心,冷笑道:“嫂子什么时候成了大仙儿?掐指一算,就知道人家小夫妻将来不能白头偕老了?嫂子既有这样的本事,怎么也不先管好了自家男人?听说嫂子房里新添第四房小妾了?怪不得嫂子觉得肃宁郡王将来也会学坏呢,毕竟嫂子就没见过好男人。”

几句话说得湘王府的妯娌俩都拉长了脸。她们俩其实都没少为丈夫宠爱小妾烦恼着,而且她们的丈夫在纳妾一事上,多少有些出格,平日没少被长辈们教训的。

湘王妃早已拉长脸了,她只觉得孙子媳妇们丢尽了自己的脸面:“都给我闭嘴吧!婚姻之事,各人自有造化。你们连自个儿的日子都没过明白,替别人操什么心?!”两个孙媳妇顿时呐呐不敢多言。

场面一时有些冷了。有那机灵的年轻媳妇,忙转移了话题:“说起曾经恩爱后来又反目的夫妻,也不是益阳郡王一系独有的。我看蜀王世子与世子妃,也是很好的例子。”把话题转移到了蜀王世子身上。

众人知机,连忙应和:“是呀是呀。说起来蜀王世子妃许久没露面了,也不知道她近况如何?”

水龙吟 第六百零六章 议论

在座的人其实心里都清楚,蜀王世子夫妻目前是处于被变相圈禁的状态,蜀王世子妃是不可能象从前那般,自由出门交际的。但毕竟皇帝只是勒令蜀王世子在家读书而已,没有明旨罚他什么,理论上,蜀王世子妃也还是自由身,所以大家就在公众场合里就可以一起装傻,仿佛蜀王世子妃只是有事,才会有一段日子没出门与她们聚会玩乐一般,随口就问起她的近况来。

很快就有人把蜀王世子妃跟先前的话题联系起来了:“她也不容易,从前他们夫妻在蜀地时过得如何,我们也不清楚,只知道进京之后,她就一直陪伴蜀王世子左右,不离不弃的。生了小县主后,她身子一直不好,后来也没养起来,可即使如此,蜀王世子身边也没添人。那时候,我们谁说起蜀王世子妃,不是在感叹她苦尽甘来呢?虽说受了几年的苦,但有个知心的夫婿一辈子不离不弃,就比许多人都要有福气了。后来听说蜀王世子与小陈氏的传闻时,我还以为是别人在说笑呢,直到蜀王世子妃亲口承认了,我才知道那不是别人编排出来的。”

大家的心路历程都大同小异,纷纷道:“是呀是呀,我们也不敢相信呢。可见天下乌鸦一般黑,男人都是靠不住的。从前蜀王世子生平无二色,其实只是因为没法有而已。等他能过上安乐日子了,可不就没法再老实下去了么?”

许多女眷都纷纷批判起了蜀王世子。其实宗室子弟纳妾的人也多,蜀王世子要纳就纳了,没什么稀奇的。可问题是,他先前宣扬自己的名声时,把他对妻子的专情与关心说得太多了,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温和知礼、爱妻爱子女,人品正直善良,只是受父亲与弟弟连累,才成了有罪之身的形象,结果如今人设崩了,之前因为他的人设而赞扬他的人有多少,后来粉转黑对他议论纷纷的人就有多少。在座的都是女眷,没有一个人认为他是能洗白的,差别只在于各人对蜀王世子妃的应对手段有不同的态度而已。

有人觉得蜀王世子妃很可怜,被丈夫坑了,自己病得七死八活的,孩子身体又不好,小女儿仍旧在宫中,为了女儿的身体不得不忍受骨肉分离的痛苦,却不知道女儿能否有痊愈的希望。

也有人觉得蜀王世子妃太蠢,怎能因为丈夫几句甜言蜜语,就真个信了他?若是当初没有相信,后来就不会伤心失态了,更不至于病重,小陈氏没有空子可钻,也成不了蜀王世子的继室。若她只能做个妾,蜀王世子妃又有什么可害怕的?

还有人认为蜀王世子妃反应太过激了,就算蜀王世子心思不纯,她也该为了孩子坚强一点,只要她病情不加重,她活着一日,就没人能抢走她的正妻之位。蜀王世子喜欢小陈氏也没关系,本来也没别的女人能服侍丈夫,就算男人不开口,蜀王世子妃也该主动挑人的,这是她身为妻子的责任。小陈氏跟别的女子相比也没什么不一样,就让她进门做个妾又如何?蜀王世子妃守着一双儿女,将来爵位还是她儿子的,小陈氏不过是得几年宠爱而已。过几年再有新宠进门,小陈氏便再也不成气候。结果蜀王世子妃却闹得沸沸扬扬的,败坏了丈夫的名声,自己也没得好处,夫妻俩离了心,若是连累得儿子也被蜀王世子厌弃,将来爵位还不知道会便宜了谁呢。作为妻子,她太过天真;作为母亲,她又太过不理智了。应对手段完全就是个渣,云云。

在座的女眷们各有观点,叽叽喳喳地议论了半天,就连湘王妃与休宁王妃也忍不住参与了一把,说起蜀王世子的近况,一直在家里读书,似乎还算老实。而蜀王世子府前些日子才发生的大火,把世子府的整个后院都烧光了,蜀王世子在书斋里抄的书,全都化为灰烬,据说他本来是打算万寿节时将这些书稿献给皇帝,好向皇帝表明自己的诚意,求皇帝开恩的,没想到如今一切都落了空。

休宁王妃叹道:“听闻他如今还整天抄书抄个不停呢,似乎是觉得万寿节还有些时日,他能抄得多少是多少,起早摸黑,怪辛苦的,我听了都觉得他可怜。若是他从前就一直这般老实,又怎会落得如今的境地?”

湘王妃道:“这就是吃过亏才知道好歹了。从前他看起来斯斯文文的,谁能想到他竟有那样的狠心?如今能知道错了,懂得悔改了,就不枉皇上罚他抄了这许久的书。皇上真真是宽宏大量了,也是真心为小辈们着想,盼着他们都能成材的。但愿蜀王世子是真的学好了,不要再辜负皇上的一片苦心才好。”

休宁王妃点头附和。众女眷也齐声应是,顺便还拍了两位王妃一番马屁。

众人议论一番蜀王世子,自然也免不了再提起世子妃。相比于身上不太干净的前者,蜀王世子妃除了在丈夫有外心的问题上不理智了些,基本上在众人心目中还是个相当贤良知礼的大家闺秀,众人对她如今的处境,都是同情为主的。

有人道:“从前她病得还没那么重时,也时常往东宫里,与太子妃娘娘甚是交好。如今……她病得似乎没那么重了,却不好再出门,太子妃娘娘也没再打发人去瞧她。小世孙昔日在宫中时,太子妃娘娘还时常去探望呢,对小世孙的日常起居也十分关照,结果如今……蜀王世子妃不方便倒罢了,她家小县主还在宫里呢,太子妃也没再留心过。”

这是在隐晦地指责太子妃了。其实,太子妃前些日子那一番作,宗室里也是很有意见的,只是不曾公开指责罢了。宗室里老一辈的女眷,大多站在太后那一边,就是小一辈的女眷,也觉得太子妃太乱来了。

很快就有人提供了最新的消息:“前儿蜀王世子府大火,听说他家小世孙受了惊吓,病了,又是发烧,又是上吐下泄的,把蜀王世子妃吓得半死。可他家又不好请大夫,宫里也没再派太医来请平安脉,后来还是蜀王世子妃求了守卫的士兵,给附近的临川郡王府送了信。临川太妃最是心善慈爱的,往日也常在宫中见到小世孙,便把她郡王府中的府医派了过去,这才让小世孙的病情稳定下来,如今还在吃药呢。所以说,世态炎凉。这男人在外头不做好事,到头来,却是家里的女人孩子遭殃。”

众人又是一番感叹。大家常进入宫闱,蜀王世子的一双儿女在慈宁宫里住得久了,大家都很熟悉,如今小县主还在慈宁宫中,却病情反复,不见好转,小世孙直接受父亲连累,被送回了家,别说调理身体了,生了病,连大夫都难请到。大家都觉得蜀王世子太过造孽了,就连原本还觉得他有些可怜的休宁王妃,也不再同情他了,只觉得他是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

众女眷聊得兴起,那湘王府的妯娌俩又有些不甘寂寞了。赵邛的嫡长兄之妻想要卖弄自己也是消息灵通,并且很有见解地,寻了个机会便插言:“我听说从前太子妃还想过要过继蜀王世孙呢!因此蜀王世子妃病重的时候,才会向太子妃托孤,太子妃虽不曾答应,却也对小世孙十分关照。可后来蜀王世子坏了事,她就不再提起此议了。如今东宫又即将有后,什么过继之说,自然也不必再提起。”

这个话题却有些敏感了。东宫过继不过继,并不是宗室们可以随意非议的。昔年为了此事而被处置的宗室,难道还少么?

湘王妃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孙媳妇一眼,嫌她不会说话,却非要显摆。另一个孙媳妇见状,想要替妯娌解围,便赔笑道:“太子妃娘娘这么做,也太过冷情些,其实孩子知道什么呢?怎么说丢开就丢开了?就算不过继,那也还是自家侄儿嘛。”

这个话题更敏感了!湘王妃气得要死,心道日后再也不能带这两个孙子媳妇出门了!就算在家时嘴甜,这出门开口就说错话的本事,也叫人吃不消!

休宁王妃有些不忍见老妯娌尴尬,轻咳一声,给儿媳妇使了个眼色。休宁王长子妃立刻便微笑着转移了话题:“说起东宫有后,陈良媛如今气色很好,我几日前才在慈宁宫见过她,白白胖胖的,走路也利索。太后娘娘还说,她怀相很好,看那肚皮尖尖的,说不定便是个儿子呢。”

这就是相当受人欢迎的话题了。众女眷忙笑着应和:“是呀是呀,这可真是大喜事!”“只愿东宫早日添皇孙,我们也就能安心了。”“皇室兴旺,才是大昭的福气呀!”

等等等等。

可惜,在场的人里,象湘王府那两位一般没眼色的年轻女眷,并非一个两个,很快就有人从陈良媛身上延伸开去,讨论起了太子妃与楚良媛来。由于太子妃一直在替楚良媛向太子邀宠,宗室里听说过消息的,都觉得有些荒唐了。大家也清楚地察觉到了,太子妃很显然并不待见陈良媛。便有人好奇,陈良媛到底是做了什么,才会惹得太子妃如此不喜?

这个问题是不会有答案的。因为陈良媛从来就没犯过什么错,她如今真是出了名的老实人了。宫里没人不喜欢她,连敏顺郡主都愿意与她在一处说话,除了禁足中的陈良娣以久,就只有太子妃看她不顺眼而已。

很快,就有人提出了一个问题:“倘若陈良媛生子,楚良媛又一直未能怀上皇嗣,那太子妃又会如何对待那位小皇孙呢?还有生育有功的陈良媛,太子妃又会如何对待她?”

全场顿时静了一静。

水龙吟 第六百零七章 听闻

这一场茶会上发生的事,很快就有人告诉了秦含真知道。

茶会原本是休宁王府与湘王府以及另一家郡王府三家女眷之间举办的小聚会,宗室中女眷虽多,却不是人人都受到了邀请。这三家因彼此联络有亲,算是一个小圈子的,这才定下了每月都要轮流做东的规矩。秦含真并不在这三家的体系之中,因此虽然跟休宁王妃很熟,却也并未参与进去。

茶会之后,主动找上肃宁郡王府的门,并将茶会上发生的事,以及流传的各种消息告知秦含真的,就是与休宁王府、湘王府一同举办了这定期茶会的另一家郡王府的正妃,汧阳郡王妃孙氏。

说起汧阳郡王赵砶,其实与赵陌差不多年纪,略大两岁,如今也就是刚刚及冠而已。但他与赵陌却不是一辈的,他是先帝一位兄弟的老来子,虽不是嫡出,却也是亲王侧妃所生,身份并不低。然而在他年纪还小的时候,他父亲就去世了,他只得与生母一同依附嫡母与嫡长兄而居,那日子也只能算是平平而已。

他长到十六岁,还没得到正式的册封,生母已逝,嫡长兄也不为他打点这些,反而坐视长嫂以他将要成年为名,将他分家出去。宗室子弟独立门户,宗人府是会安排住所与田产的,因此他兄长们几乎是让他净身出户,只许他带着自个儿的私人用品,以及三两个贴身仆从而已。但他这人相当有志气,也积极上进,就算初立门户时,日子过得艰难些,也凭着自己的能力,把小家支撑起来了。

他先是求了宗室里的长辈,在宗人府谋了一个小官做,等手头稍稍宽裕些了,便拿钱做些小投资小买卖,一点儿一点儿地积攒着身家。他头脑不错,做事也勤勉认真,懂得交好宗室里的兄弟侄儿们,人缘很不错,还意外与赵邛搭上了关系,借着后者的光,也做起了皮货的生意,小日子越过越好了。大约正是因为他算是宗室年轻一辈里比较有出息的,皇帝瞧他也顺眼,考察过他的人品后,便在今年四月新一拨的宗室封爵仪式上,把汧阳这块封地赐给了他。以他亲王之子的身份,原也该封郡王的。

汧阳这块封地,当年原本是皇帝打算封给蜀王幼子的,但后者已经死了,这块封地自然还在朝廷手中。这地方算不上富庶,但胜在地方比较大,哪怕是在秦王的眼皮子底下,也有不少人看中它。可谁都想不到,这块地最后会便宜了赵砶。如今他一跃成了郡王,有了实权封地,在宗人府的官职也升了,还新娶了一房妻子,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呢。借着赵邛的引介,他跟赵陌关系也相当不错,偶尔会坐在一起喝酒聊天。赵陌与秦含真成亲,他便是前来执事的宗人府官员之一。

而他的妻子孙氏,说起来与秦含真也有渊源。

孙氏乃是休宁王妃的娘家侄孙女儿,也就是卢初明未婚妻孙姑娘的堂姐。当初京城里流言纷纷,都说东宫可能要挑选高官之女为侧室,惹得许多不愿为妾的名门千金慌慌张张地为自己操心起婚配来。汧阳郡王妃当时差一点儿就被母亲许给了外祖家一个不太成器的嫡出表兄,还是休宁王妃看不过去了,坚决喊停,又在宗室里挑中了赵砶,亲自做媒,才成就了这段姻缘。汧阳郡王妃孙氏与汧阳郡王亦是新婚,仅比秦含真早进门一个月而已。秦含真与赵陌大婚,她也来新房瞧过新娘子的,只是秦含真没有特别留意罢了。

如今两人正式见面,互相说起两人之间的渊源,都觉得很有亲切感。

孙氏相貌秀丽,举止大方,性情有些偏直率,是那种有话直说的性子。她与汧阳郡王赵砶其实并不是相同的性格,却意外地很合得来,夫妻间也很恩爱。她无论娘家还是夫家,都很有底气,丈夫也愿意宠着她,她说话行事就不会有太多的顾虑。她也是才嫁作宗室妇罢了,初初融入这个圈子,虽说有姑奶奶休宁王妃引领,但仍有很多不习惯的地方。对于一些宗室女眷爱嚼舌头,看不得别人好的做派,她就很看不惯。因此她到了秦含真面前,偶然提起有别家妯娌嚼舌,见秦含真感兴趣,她就一五一十地都说了。

秦含真倒也不是很生气,虽然有人嚼她和赵陌的舌头,让人有些厌烦,但嘴长在别人身上,她哪里管得着这许多?她又不是金银财宝,还能人人喜欢么?哪怕是金银财宝,也还有许多人嫌它俗气呢!

她只是有些好奇:“这么明显地说我们夫妻坏话,这挑拨的手段也太粗糙了些。不知是哪家的嫂子如此脸大?婶娘跟我说一声,我日后见了她,也好提防着些。”

“你是该提防着些的。那人素日在长辈们面前还算嘴甜,最是会装乖卖好的一个人。若不是亲耳听到她嚼舌几次,次次说的都不是好话,我也不敢信她是那样的人呢!”汧阳郡王妃孙氏道,“就是湘王府二爷嫡长子之妻,我记得她夫婿是叫赵陆,虽是嫡长子,在湘王府孙辈里头却是行四的,因此同辈的人都唤她一声陆四奶奶。”

秦含真脑中浮现出一张俏丽又带着几分刻薄相的脸,心里有数了:“原来是她。我记得见过她两回。大婚那日,她跟着湘王妃来过新房。后来我去湘王府送谢礼,又见了她一回。她在湘王妃身边好象挺得宠的。”

汧阳郡王妃孙氏不以为然:“那是从前!她在茶会上几次说错话,如今在湘王妃跟前已然失宠了!”

同时失宠的还有湘王妃的另一个孙媳妇。孙氏也记得她丈夫是湘王府三房的次子赵陶,在同辈中行八,因此旁人称呼他的妻子为陶八奶奶。这陶八奶奶与陆四奶奶的娘家是远房表亲,她本身又没什么主意,一向惯了跟在陆四奶奶身后做跟班捧哏的,遇事总是一个鼻孔出气。但没有陆四奶奶领着,她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这是湘王府的家务事,秦含真也不多管,她只问孙氏一个问题:“外头关于太子妃娘娘与陈良媛、楚良媛之间关系的传言,很多人知道吗?”赵陌时常出入宫闱,秦柏也是宫中常客,这两位知道这些内|幕并不稀奇。但是湘王府……

湘王虽然不曾参与当年的夺嫡,但传闻中他态度是有所偏向的,所以皇帝登基后,即使不曾清算他,对他也谈不上亲近。湘王无法回封地,连封地上的收入都不能收全额,他却一句抱怨的话都不敢说,战战兢兢地老实过日子。这样的湘王府,一个不算得势的孙媳妇,凭什么知道宫中那么多的内部消息?换作是别家宗室的女眷,秦含真可能早就信了。

孙氏犹豫了一下:“说真的,以前我真不知道。但嫁进郡王府后,却经常能听闻。头一回听说的时候,我还挺吃惊的。姑奶奶从前很少跟我们姐妹提这些事,也劝我们不要理会,听过就算了,别跟着议论,更不要外传。不过,就算我自个儿不说,也挡不住有些人嘴碎。宗室里的女眷大概是太闲了,有不少人都喜欢议论别人的家务事。”

秦含真挑了挑眉:“如此说来,这些消息主要是在宗室里头流传了?”孙家是文臣,也是王亲,但休宁王妃不传播,孙家就没别的渠道接触这些消息了。也就是说,流传的源头并不在文官这边?否则,以孙家在文官圈子的人脉,他们不可能没听说过。

孙氏答道:“反正宗室里有许多人都知道了,但是不是只有宗室知道,我就说不准了。那日茶会上,来的女眷也多,各人娘家出身都不一样。她们既然爱嚼舌,又管不住嘴,谁知道她们会不会告诉娘家人?又或是……她们根本就是从娘家人那里听来的?”

说到这里,孙氏顿了一顿:“其实东宫妻妾不和,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虽然那日茶会上,大家说起太子妃娘娘不喜陈良媛,都有些担心陈良媛生子之后,会有什么下场,但其实所有人心里都明白,就算太子妃有意去母留子,太后、皇上和太子殿下也都不会允许的。太子妃本来不是这样狠心的人,但即使她真能狠得下心,她如今在宫里也不如以往得势了,没那么容易心想事成的。别看太后娘娘好象不爱管事,她若真心想要管了,宫里谁都越不过她去。”

秦含真笑笑:“婶娘说得是。”紧接着马上又问,“太后娘娘与太子妃娘娘之间的分歧……婶娘也听说了?”

孙氏哂道:“赵陆家的到处嚷嚷,我想不听说都难。也不知道她哪里听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宗室里竟然还有那么多女眷爱听的,非要追着问。我姑奶奶皱了好几次眉头了,可惜湘王妃也感兴趣,我姑奶奶便不好多说什么。”

秦含真略一沉吟,便问起了陆四奶奶与陶八奶奶的娘家,得知这两位其实都是武官家的女儿,只是其父并非出自马、蔡、闵、苏、云等几家门下,而是在地方上任职的,最高也就做到四品的指挥佥事而已。但孙氏又提到一件事,就是陆四奶奶的娘家兄弟,如今正在城卫当差呢,是新补上去的,据说是走了太子妃那边的关系。

秦含真心道,太子妃还能管城卫的人事?她每天光是忙着装病跟皇室其他成员闹别扭,以及催着太子宠幸楚良媛,就忙不过来了,哪里还管得着这等小事?不用说,这背后出力的肯定跟楚正方脱不了干系。但如果说陆四奶奶的娘家兄弟与楚正方有交情,那么她的消息来源就很有问题了……

难道会是楚家人在故意放风声吗?可这流言明摆着对太子妃名声不利,楚家人是依靠着太子妃,才得到了今日的权势地位,他们难道会愚蠢地自毁长城吗?

水龙吟 第六百零八章 节奏

秦含真招呼汧阳郡王妃孙氏喝了茶,吃了点心,聊了天,又带她逛了一会儿肃宁郡王府的花园。两人交流了一下彼此的日常喜好,决定以后有空再聚,又相约在八月某家王府的赏桂宴上再见,汧阳郡王妃孙氏方才尽兴地告辞了。秦含真亲自送她出了二门,给足了她脸面。

她道别的时候,还拉着秦含真的手道:“你我年纪相近,性情相投,若是能姐妹相称就好了。你唤我婶娘,总让人觉得怪怪的,好象把我叫老了一般,也显得没那么亲近。不如当着外人面的时候,你仍旧这般叫我,但只有我们俩相见时,你就唤我一声姐姐吧?”

秦含真笑道:“我对着您这么年轻美貌的脸,叫您一声婶娘,心里也觉得怪怪的,有些开不了口。只是规矩如此,我们私下若随意惯了,万一到了人前,习惯性地叫出来,可不得让长辈们挑刺儿吗?称呼只是一句话的事儿,你我情谊,原也不拘于这一句话。我们相处时,不讲究那许多长辈与晚辈间的繁文缛节就是了,怎么轻松自在便怎么来,称呼不过是小事儿。”

汧阳郡王妃孙氏顿时觉得这话合自己心意,笑着点头:“你说得不错,以后就这么定了,你可别跟我见外,叫我一声婶娘,便真个把我当长辈供起来了。那我可是不依的。”

两人说说笑笑地相互告别,秦含真又把她送上了马车,热情地将人送走了,方才回转。

然后她就立刻去找赵陌说话。

赵陌这时候正在别院那头,与几个属官说话,处理一些封地上的事务。属官们已经定下日期,准备要搬进郡王府这边了,但各人收拾屋子,也还需要些时日,因此眼下仍旧宿在别院里。赵陌与秦含真新婚已经半月有余,虽然仍旧如胶似漆,却也需得稍稍分心出来,处理一些公事了,不可能真的丢下正事太长时间,只顾着与新婚妻子过二人世界。

秦含真在别院找到赵陌的时候,他刚好将手头堆积的事务处理完,打算要回后院去,见秦含真来了,便高高兴兴地拉着她的手说:“天气虽然凉快下来了,但还不冷呢,咱们要不要搬回别院里住几日?中秋节将至,若是咱们就住这边,赏月别有一番意趣不说,跟祁哥儿一块儿吃饭,也方便许多。还有,若我们是住在这边,把二门关了,我们悄悄儿回永嘉侯府去,陪祖父祖母,还有岳父他们一块儿团圆,也没人知道,省得叫人说闲话了。”

赵陌果然心细,他发现了新婚这段日子以来,秦含真虽然与他一起生活得挺愉快,但还是会有不少地方觉得不习惯的,与娘家亲人见面的机会少了,心里也很想念。可她若要从肃宁郡王府回永嘉侯府,又不想走外头的大门,固然是可以通过郡王府西侧的长廊穿过前院,走过街桥到达别院,然后再转道后门前往永嘉侯府的花园。但一来这条路距离长不说,居住和工作在郡王府前院或别院的属官与下人们,总是会免不了撞见的。尽管他们都是忠心耿耿,不会随意说主母闲话,可秦含真总觉得很不好意思。

如果他们搬到别院住了,赵陌祭出“方便处理公务”以及“方便照顾幼弟”的旗号,便谁也不会挑剔的,反而会夸奖赵陌与秦含真夫妻俩贤明友悌什么的,而秦含真想要从别院回娘家,那就真是几步路的事儿了,抬抬脚就能走到,方便又省事。

别院后门的那条夹道,两边分别是承恩侯府与永嘉侯府,是一条断头路,平时再没别家人会经过。就连皇帝从前偶尔从后门去承恩侯府花园西面的秦皇后旧居晚香阁,也是走承恩侯府西北角的角门与青云巷,不会经过两家侯府之间的夹道。赵陌在婚后几日就把这条夹道的土地买下来了,他愿意与两家侯府共享,自然也没人会反对。如今夹道的开口处已经用木板墙封住,三家女眷相互串门子的时候,便再也不必顾虑路人的目光,也不必提前观察是否有外人经过。当然,这么一来,秦含真从后门前往娘家永嘉侯府或长房的承恩侯府,便也不会再被外人发现了。除非两家侯府有人向外泄露,否则谁会知道呢?

这是赵陌给秦含真准备的其中一个小惊喜。秦含真当然不会埋怨他乱花钱买了块没用的土地,反而高兴极了,那一晚还回给他一个“大惊喜”呢。

如今赵陌提出要搬回别院,也是处处为她着想,秦含真怎会不领情?她笑着说:“当然好了,郡王府虽好,但地方太大了,我住得还有些不习惯呢。当初别院刚建起来的时候,我来此参观,就想着将来一定要在这里住些时日。但成亲时已经入了秋,要在此避暑,就得等到明年了,到时候我们还不知道是在京城,还是回了肃宁呢,我心里还挺遗憾的。你愿意让我不留下这个遗憾,我当然巴不得啦。”

赵陌笑着拉住她的手道:“咱们也不必太费事儿,叫人收拾些日常衣物用具过来就好,这边东西都是现成的,侍候的人手也有。若是临时缺了什么,打发人回郡王府去取就是了。”

秦含真对生活水准的要求是只要舒适方便,倒也不需要太多东西,便点头答应了。然后她又拉着赵陌坐下,让丫头们回避了,方才低声将方才汧阳郡王妃孙氏跟她说的话,转告给了赵陌。

说完后,她又道:“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虽然宗室女眷闲来无事嚼舌头,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事,非常常见,但京城里每天都有各种八卦,总有人重复议论东宫后院的闲言碎语,好象有些带节奏的嫌疑。特别是太后娘娘与太子妃娘娘之间的矛盾,还有太子妃娘娘不待见陈良媛,看重楚良媛什么的,这些闲话也说得太多了。我初时没留意,后来察觉有异时一回想,最初我听到有人公然宣扬这类闲话,好象就是在湘王府里,后来在另一家王府做客时,也听到别人这么说了,但那家王府的女眷多提了一句,说是在湘王府听闻的。我心想,湘王府的圣眷并不是太好,难不成是湘王夫妇心里对皇室有怨言,所以才在那里阴阳怪气吗?但今日听汧阳王婶说起,又觉得,即使湘王府是流言的源头之一,也不代表与湘王夫妇有关。那位陆四奶奶,就可疑得很。”

赵陌皱起了眉头:“赵陆?他不象是有这等胆子的人。”

秦含真道:“可是陆四奶奶的娘家兄弟可能与楚正方有关。若由此来解释陆四奶奶的消息来源,可以说得通。我只是心里疑惑,如果这些消息是楚家有意放出来的,他们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楚正方和楚家能有今日,仗的完全就是太子妃娘娘。太子妃的名声被败坏,难道他们还能有好处不成?虽然楚家有个楚良媛,可是楚良媛未得宠的消息,连宫外都知道了,他们自然也是知情的。在楚良媛明确生下一位皇孙之前,楚家的翅膀还硬不起来呢,怎会在这个当口自毁长城?”

赵陌道:“这不可能是楚家指使的。若说是楚家的对头,我倒敢相信。楚正方在太子殿下身体痊愈、重拾权柄之前,并未得到东宫助力,却还是凭自己走到了高处。这样的人,不可能愚蠢到自毁长城。”

那秦含真就想不明白了:“既然不是楚家在背后捣鬼,那陆四奶奶又是怎么回事?虽然她喜欢嚼舌,可是她娘家弟弟才走了太子妃和楚家的门路,在城卫补了差事,转身就说起了太子妃的坏话,这也太白目了吧?难道她跟她弟弟不和?”

赵陌也觉得古怪:“这事儿我会让人去留意的。”然后又问,“你去过的几家王府,女眷们都爱议论东宫的闲话么?”

秦含真耸耸肩:“谁家的闲话都有人议论,只不过有些人特别喜欢拿东宫后院的事儿出来说罢了。哪怕原本只是在说其他话题的,也总有人会绕到东宫去。我可不觉得,这真是无心造成的局面。有些东西,一次两次是巧合,三次四次就是故意了。”

赵陌便道:“既如此,那我就找赵邛说说话。那是他的嫂子,跟他住在一个府里,想必查起来更方便些。”

赵邛真不愧是消息灵通的人士,才赵陌吃过一顿酒,两日后便有了回音。

陆四奶奶的娘家兄弟,确实是走楚家的路子,才成功在城卫补职,不必远迁到地方上去的。但他走的并非楚正方的路子,而是楚家旁支一个在城卫任官的子弟的门路。当然,后者倚仗的也是楚正方的权势,说陆四奶奶的娘家兄弟与楚正方有联系,也没什么错,只是这种七八品低价武职的分配,楚正方本人未必会关注罢了。

至于陆四奶奶对于东宫消息的来源,也确实有一部分,是她这个兄弟从楚家人那里听说的。楚家女眷除了楚正方夫人时常入宫去见太子妃外,楚良媛的娘家母亲、婶娘,也每隔半月会进宫瞧她一回,这是太子妃特别赏的恩典。因此,楚家女眷能知道东宫的消息,实在不稀奇。而由于楚良媛迟迟未能受宠幸,楚家女眷们心里也在为她打抱不平呢。她们有人埋怨太后不肯助楚良媛一把,也有人埋怨太子妃唐氏不够给力,当然也有人觉得楚良媛没用的。态度各异,议论也都不同。至于陆四奶奶听说后,是怎么形成那种论调的,那就不清楚了。

赵邛只道:“我这位嫂子,面上装得嘴甜,其实性子尖酸刻薄得很。自家过得不好,便看不得别人过得好了。人又愚蠢,不知轻重,只以为有了王妃宠爱,便无所顾忌。反正她如今已经被王妃罚禁足在家了,暂时不敢再轻狂,你们也不必太过担心。”

赵陌谢过他,才打算回去告知秦含真结果,却见得阿寿脸色大变地飞奔来报:“郡王爷,宫里急报,东宫起火!”

赵陌大惊:“你说什么?!”

水龙吟 第六百零九章 可惜

秦含真随赵陌急匆匆地进了宫。

这是跟婚前最不一样的地方了。婚前她遇到这种事,只能待在家里等待消息,无论那消息来源是祖父秦柏还是未婚夫赵陌。而如今,她可以跟着赵陌一块儿去皇宫,以赵陌妻子的身份,去慰问东宫里受了惊的太子妃等人。

宫里来肃宁郡王府传话的人,道是东宫起火了,而且起火的地点就在太子殿下的书房附近,不过太子殿下安全离开了火场,除了受些惊吓外,并无大碍,但是楚良媛在场,为了救太子殿下,受了点小伤,陈良媛也惊着了,情形不太好。如今东宫一片混乱,皇上大发雷霆,太后也受了惊吓,这才急召赵陌进宫去的。

至于这火具体是怎么烧起来的?是谁的责任?楚良媛又怎会在场?又怎会为了救太子殿下而受伤?东宫是否还有其他人在火灾中受伤?等等等等,全都没有答案。

但这已经够吓人的了。东宫好好的怎会起火?秦含真甚至来不及多想楚良媛为救太子受伤一事,背后是否有什么猫腻,就先担心起陈良媛来了。她可是怀着孕的人呢,报信的人说她情形不太好,是怎么个不好法?可别影响到她腹中胎儿才好。

秦含真与赵陌在东宫前院分了道,赵陌去见皇帝与太子,秦含真转道去了后院,给太子妃唐氏请安。

她经过了一处可能是火场的地方,远远瞧见那一片的房屋黑了两三间,目前还在冒烟,周边的花木全都被烧光了,看起来还挺严重的。回想起从前她来东宫时,了解到的东宫格局,她心里便暗叫不妙。

东宫占地不算大,前宅后院离得很近,太子殿下的书房,离太子妃所居的后院正房不算远,但更近的是住在配殿里的陈良媛。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那起火的地点,离陈良媛的住所,直线距离可能根本不超过五十米。换作是谁遇到这种事,都要受惊吓的。

果然,当秦含真走到太子妃唐氏所住的宫室时,后者正面色苍白地吩咐着身边的宫人:“让太医院里擅长妇科的太医全都去给陈良媛诊脉,可别真出了差错才好。刘太医告了假?把人给我叫回来!太医院的人,宫里需要用到他们时,他们就该回来待命才是,说什么告假?!”宫人战战兢兢地应声下去了。太子妃唐氏便闭了闭眼,一副疲倦不已的模样。

秦含真上前给她请安。太子妃唐氏看了看秦含真,面无表情地点头道:“你们夫妻有心了,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殿下书房旁边的茶房起了火,内侍们年轻不经事,惊慌失措地,却没能把火及时扑下去,结果生出这等乱子来,还叫殿下和陈良媛都受了惊吓,太后娘娘与皇上也被惊动了。如今那群奴才还在相互推诿,硬说不是他们惹出来的麻烦,也不知道是谁点的火。皇上大怒,下令彻查,把人都带走了。”

东宫少了那么多侍候的人,还需要从别处填补。太子妃本来就觉得有些头疼,而更让她气恼的是,她身为东宫的主母,东宫却发生了这样的事,责任还在她所管辖的宫人身上,她多少有些管束不力的嫌疑。太后与皇帝如今对她已经相当不满了,她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拿这场火做借口,对她做出什么事来。

秦含真当然理解不了她内心的不安,只是循例回话,安慰了她一番罢了,接着又试着打听起陈良媛与楚良媛的情况。毕竟前者受惊,后者受伤,都是太子殿下的妾室,秦含真依礼也该问候一句的。

太子妃唐氏叹了口气:“你方才也听到了,陈良媛是受了惊,如今正折腾着叫太医们来给她看诊呢。不过她身体底子好,应该不会有大碍。倒是楚良媛的伤势麻烦些,她是被烫着了,那伤口看着,我都觉得渗人得很。虽说如今伤口已经上了药,用的也是太医院献下来的上好伤药,但谁不知道烫伤难痊愈呢?万一留了疤可怎么好?楚良媛真是太老实了,对殿下也是一片忠心。瞧见殿下有危险,便奋不顾身地扑上去。殿下待她那般冷淡,实在是太过了些。”

秦含真心里想:太子妃该不会又借机拉皮条了吧?她真是位称职的推荐人,在任何时间、任何场合,面对任何人,都不忘要安利楚良媛,连丈夫的意愿都不顾了,到底是谁太过了些呀?!

不过秦含真当然不会把这些话说出口,只说了些套话,关心关心两位良媛的身体情况,祝她们早日康复,诸如此类的。

太子妃唐氏神色淡淡地听着,也拿套话回她,等宫人来回话,道是陈良媛吃过药,已经睡下了,暂时瞧着还好,她的表情才稍稍有了些变化:“没事就好。其实不过是一场小火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那么多宫人在呢,还能让她伤着了么?瞧着底子好,平时也傻乐傻乐的,没想到却是个老鼠胆子,这么容易就吓坏了!让她安心养着吧,不必每日过来请安了。慈宁宫那边,我也会替她告假,叫她消停些,不必天天去向太后娘娘献殷勤了,倒衬得我这个真正的孙媳妇仿佛有多不孝顺似的。”

宫人干笑着应声退下,秦含真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两眼只盯着自个儿的鞋尖,瞥见太子妃唐氏露出了倦意,她就立刻有眼色地告退了。

她在东宫前院与赵陌会合了,两人转道去了慈宁宫。太后娘娘今日也受了惊,不过并不是因为火灾而受惊的,而是被太子差一点儿因火灾受伤吓着了,更担心陈良媛的肚子。如今知道太子与陈良媛都没有大碍,后者的情况已稳定下来了,总算松了口气。

她对赵陌与秦含真道:“刚听说消息时,我真是快要吓坏了!就怕太子有个好歹,皇室又要动荡不安。京中宗室,除了你们两口子,我真不知道有几个是靠得住的。想来想去,还是要把你们召进宫来才行。幸好佛祖保佑,太子殿下无恙,陈良媛的胎也平安,否则我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赵陌忙道:“您老人家就放心吧,那不过是一场小火,很快就被扑灭了,起火的地方有那么多宫人内侍在场,还能由得火势蔓延到严重的地步么?太子殿下身体又比从前好了许多,能走能跑的,扑不灭大火,他还能逃呢,又怎会有个好歹?您呀,就是操心太多了!”

太后叹了口气:“你是没有经历过当年夺嫡时的事,否则就不会觉得我操心太多了!”

赵陌便不再多说了。他确实没有经历过夺嫡之争时的可怕,但光是听长辈们说起,就知道那时的斗争有多么残酷了。皇帝因为那一场混乱,早早就失去了心爱的妻子,唯一的儿子病弱多年,他却无法再生出第二个子嗣来继承皇位,以至于宗室也跟着动荡不安。而秦家,更是因为在那一场动|乱中失去了两位当家人。太后在当年不过是一介寻常妃嫔,却亲历了夺嫡之乱的整个过程,目睹了后宫与皇子们的血流成河,最后成功上位做了先帝的最后一任皇后。她是知道皇位之争会残酷到什么地步的。眼下太子渐渐稳固了地位,皇帝也有意交权给儿子了,太后又怎会愿意这大好的和平局面平生变数呢?

秦含真见气氛有些凝重,便试着转移了一下话题:“这场火到底是怎么烧起来的呢?”

太后稍稍回了神,她冷笑道:“左不过是东宫的哪个下人疏忽大意闹出来的!太子妃这些日子实在是太过失职了,若不是她连宫务都不上心了,底下人又怎会如此懈怠,差一点儿惹出大祸来?!”

得了,太后已经认定是太子妃的责任,秦含真是真的没法继续探问下去了。她无奈地看了赵陌一眼,赵陌回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后对太后道:“幸好楚良媛在场,救了太子殿下……我听说楚良媛手腕上被烫伤了,伤得还不轻,当时太子殿下竟离火这么近!叫人想起来都捏一把冷汗!”

太后叹道:“可不是么?虽说茶房离得近,但那火烧得无声无息地,看管的内侍不知死哪儿去了,若不是楚良媛发现后及时提醒,太子还发觉不了火势已经蔓延到书房来了呢。当时也是不巧,太子想要拟一份奏章,不想有旁人在场打扰,就把侍候的人都支开了,结果却遇上了这样的祸事。若不是楚良媛过来送汤,及时发现了火情,太子还不知道会如何。这么大的事,那群内侍竟然还有脸推诿,说自己是有差事才走开了,并非故意疏忽职守,但又说不清楚他们到底是有什么差事,又是谁吩咐他们去办事的。这不是明摆着狡辩么?真真岂有此理!”

赵陌与秦含真对视一眼,心中都警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