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陌早就提醒过太子殿下,楚良媛身世存疑,很可能有不轨之心。太子殿下也不信任楚良媛,不止一次跟赵陌说过,不会吃喝她送来的东西,顶多就是假装收下,其实都让侍候的人吃了。虽然这些宫人内侍们吃了楚良媛炖的汤也没什么不好的反应,但太子殿下依旧警惕着,还曾经明言过,让楚良媛不必再送汤过来。可如今楚良媛不但继续送了,还送到了连太子妃也不得轻易涉足的书房来,并且正好遇上了一场火灾,还能赶在太子身边其他人之前,及时预警并救下太子……这是不是也太巧了一点儿?

太后并没察觉到这事儿太巧,她还在感叹:“楚良媛其实也是个好孩子,明白事理,知所进退,可惜运气不好,没遇上个好兄嫂。她若不是姓楚的,又或是楚家人行事能光明正大些,我兴许会更喜欢她一点吧?如今她被太子妃和楚家连累了,不得太子待见,实在是太可惜了。”

水龙吟 第六百一十章 中秋

觉得楚良媛可惜的,不仅仅是太后一个人。

没几天的功夫,慈宁宫中的太妃太嫔们,皇帝后宫中以王嫔为首的几个妃嫔,甚至是一部分与皇室关系比较密切的宗室成员,都开始觉得楚良媛可惜了。

若不提她的出身,只看她的容貌、性情、才学、品行,那可以说是样样都是上佳的,没什么可让人挑剔的地方。她就是一个陈良媛的改良版,陈良媛有的优点,她几乎都有,甚至比陈良媛还要更出色一些。陈良媛老实之余,并不是很有主见,可楚良媛却是个明白事理、知所进退的女子。即使她是楚家女,又是楚正方夫妻一手捧到如今这个地位的,面对楚家某些错误的作为,她还是会有言直说,从不昧着良心替家人说好话。别说是一般的后宫女子了,即使是在宫外,这样的品行也是十分难得的。

因此,很多人都觉得她可惜。如果她不是被堂兄堂嫂送进了宫,而且在进宫前长年不出门参与交际,那么,只要她在随父母回京之后,略出现在几个宴会场合,定能很快就传出好名声,继而引来高门大户求娶。虽然她家世只能算是平平,但有楚家的背景支撑,怎么也不会嫁得太差,将来日子也会过得不错。而不必象现在这样,虽然贵为东宫嫔妾,却不得太子殿下宠爱,尴尴尬尬地在太子妃身边度日,成为太子与太子妃夫妻不和的牺牲品。

是的,如今楚良媛在很多知情人的眼中,已经成为一个牺牲品了。她既然证明了自己的出色,美貌懂事知礼,对太子殿下也是忠心耿耿,愿意为救太子而牺牲的,那贤明的太子殿下就没可能不喜欢她。之所以对她如此冷淡,不过是因为她是太子妃死命塞给他的,太子在跟妻子赌气罢了。若楚良媛不是太子妃看中作为借腹的工具纳入宫中,而是正常地以应选的佳丽身份,与陈良媛一同被选入东宫,得到的肯定不会是眼下这样的结果。所以,她真的是很可惜!

太后太妃太嫔们是这样想的,后宫妃嫔们也有同感,宗室女眷们大多也是同情态度,甚至连敏顺郡主,都在私下跟秦锦春见面时,说过几句楚良媛的好话。所有人中,只有皇帝与太子殿下本人,一直保持着沉默。

皇帝的态度很好理解。楚良媛再出色又如何?美貌、知礼、懂分寸,这都是后宫女子应该有的基本素质要求,楚良媛有这些优点,是应该的。太子不喜欢她,无论是出于什么理由,都没有质疑的必要。太子本人的喜好更重要,皇帝当然不可能委屈自己的儿子,让他去亲近他不喜欢的女人。况且,太子是未来的皇帝,能成为他的女人,本身就是天大的福气了,还谈什么委屈?儿控的皇帝,就是这么不讲理。连太子妃都因为让太子为难而吃了鳖,楚良媛又算是哪个牌面上的人?

皇帝自己的后宫人数也不多,近年已经很少到后宫去,去了也多半是聊聊天、听听琴曲、享受一下按摩,又或是吃点儿私家小菜什么的,放松身心而已,基本上已经没有了身体上的交流。后宫的娘娘们也相处得很和谐,有人没有特别突出的特长的,一年半载都未必能迎来皇帝大驾,也没谁觉得她们可惜了。皇帝看儿子,就觉得是在看从前的自己,自然不会觉得楚良媛有什么“可惜”。

至于太子本人……其实他是个很容易心软的厚道人。楚良媛救了他一回,还受了伤,他心里还是有几分感激的。虽说没有楚良媛救他,他也未必会遇到什么危险,但他三观正常,做不出恩将仇报的事。他对楚良媛的态度,已经缓和了许多,说话时也带了微笑,还会关心地问起楚良媛的伤势恢复情况,时不时还会赏几道菜给她加餐,又或是让人给她送漂亮的新首饰新衣料去。这几乎已经是陈良媛的日常待遇了。

但也就仅此而已。

太子还没忘记,赵陌曾经告诉过他此女的身世存疑。虽然楚良媛有可能是蜀王府旧属官的外孙女,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秘密,他也不会因此就处罚对方。可对方隐瞒自己真正的家世入宫,这就有些让人膈应了。只不过太子觉得楚正方夫妻才是那个主使者,太子妃可能也是帮凶,所以没有把责任都算在明显不能自主的楚良媛身上罢了。他也发现了楚良媛与楚正方夫妻并非完全是一条心的,在很多事情上都有自己的见解,是非曲直,她都分得清。这令他相当欣赏,但他可以对她态度温和一点儿,却不打算拿自己去回报她。

太子妃与楚正方夫妻有意利用楚良媛来达到什么目的,而这个目的很可能是太子自己不愿意看到的。所以,他会对楚良媛表示恩宠,却不会让太子妃与楚正方夫妻得偿所愿。

太子殿下自打成了太子,就一直是受到太后与皇帝宠爱着长大的孩子。他虽然很懂事,但也会有任性的时候。他也觉得这么做,已经是最好的方法了,对所有人都好。

然而太子妃并不能理解他的想法。

宫中中秋大宴,因为今年雨水影响了秋粮收成,宫宴的规模也缩小了很多,除了皇室成员,就只有几家在京城的近支宗室参与而已,外臣一概未得恩典,连涂秦两家外戚都没份。秦柏一家子今晚就打算在家开席呢。秦含真随新婚丈夫赵陌进宫参加了宫宴,就亲眼看到太子妃再一次在人前向太子殿下念叨,说楚良媛救太子有功,太子理应恩赏于她,不该对她太过冷淡才是。

这简直了!

秦含真学其他宗室女眷一般低着头装鹌鹑,内心却在疯狂地吐嘈。太子殿下几时没恩赏过楚良媛?日常赏的衣料首饰,还有每日的嘘寒问暖,这都不算恩赏吗?太子妃怎么不直接叫太子早点睡了楚良媛算了!再多的物质都不足以偿还楚良媛的救助之恩了,太子非得以身相许,才叫做对楚良媛不太过冷淡!太子妃到底把自己的老公当成什么了?太子想睡谁,不想睡谁,都不能自己做主了是吗?!

太子妃到底是有多执着?!

就算她是把楚良媛当成是借腹生子的工具,难道就没想过,现在她的做法,就好象在对太子说“你什么时候给我一个孩子”吗?她就一点儿都不觉得尴尬?!

至少,今夜宫宴上的人,几乎个个听到太子妃这句话的人,都觉得很尴尬。

唐家婆媳都不在场。楚正方夫人也不在。太后娘娘面无表情地转头去跟一位太妃说话,仿佛什么都没听见。敏顺郡主从开宴后不久,就让皇帝叫到身边去了,此时呆呆地一脸茫然,被皇帝挟了一碗的菜,只能埋头吃着,根本分不了心去关注自己的母亲。陈良娣还在禁足中。陈良媛因为要养胎,早早被太后赏了恩典,不必出席宫宴。

没人能劝住太子妃,还是楚良媛僵着一张尴尬的脸,主动向太子妃谢了恩,又说了许多太子殿下对她优厚有加的话,表示自己对太子的恩典无以为报,哪怕是粉身碎骨也是应当的,如今才受了点儿小伤,哪里就敢说自己有功了?紧接着楚良媛又主动向太子妃敬酒,谢过太子妃对自己的厚爱与恩典,也说出自己无以为报,恨不能粉身碎骨的话。

太子妃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但对楚良媛还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她一心想要促成太子宠幸楚良媛,后者却不明白她的苦心,就算再乖巧,也叫人忍不住生气。

气氛好了一点儿,但大家还是很尴尬。秦含真心里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明明宴席上的菜色都不错,她还是有些食不知味。宴会结束,歌舞也散了,一众宗室匆匆告退,她便也跟着赵陌一块儿走了。

回家的马车上,秦含真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跟赵陌交换了几个眼色,小声吐嘈几句。她是真的觉得太子妃的精神状态很有问题。

赵陌也在皱着眉头,觉得很不对劲:“兴许是她养病养得太久了,又少见外人,再加上陈良媛有孕,极有可能生下皇孙,她心里着急了,盼着能早日得子,所以才会失了分寸?”

事实上如何,他们小夫妻俩自己讨论,也不可能讨论出来的。永嘉侯府很快就到了,他们便收拾心情下了车,参与到秦家三房的赏月小宴中去。

赵祁早早就被赵陌送到永嘉侯府里来了,这会子正与秦含珠一块儿玩庄哥儿呢。白天的时候,他还被秦柏叫了过去,问了功课,又讲了些《三字经》里的故事,觉得很有趣。这一天他都过得挺愉快,还悄声跟哥哥嫂子说,日后会常过来玩。

赵陌与秦含真都喜见赵祁与永嘉侯府相处融洽,还给自己找到了性情相投的小朋友。反正他与秦含珠都还小呢,也没什么可避讳的,大家一块儿玩吧。长房的秦锦容已经定了亲,跟秦含珠在一处做伴的时间不多了,连闺学的课程都停了下来,改而跟母亲学起了中馈,只是学得不太好。秦含珠一个人上学,挺寂寞的。小冯氏都开始跟牛氏商量,是不是把曾先生请到西府来上课了,省得秦含珠每天都要走那么远的路。如今秦含珠有了新的玩伴,秦含真也为她高兴。

这一晚,秦含真与赵陌、赵祁在永嘉侯府与亲人团聚,过了一个愉快的夜晚,夜深回到别院去,很快就睡下了。因此,直到第二天早上起来后,小夫妻俩才听说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太子殿下昨夜醉酒,宠幸了楚良媛。

秦含真与赵陌面面相觑:“这是假的吧?太子殿下那么注重养生,怎么可能会醉酒?!”

赵陌还想到了另一点:“昨夜是八月十五,按照宫里的规矩,太子殿下应该去太子妃屋里的。”

夫妻俩对视一眼,表情都有些意味深长。

水龙吟 第六百一十一章 苦果

虽然太子妃唐氏一直以来,都在拼命向太子殿下安利楚良媛,催促太子早日宠幸后者,而如今她如愿以偿了,按理说她应该欢喜才是,但是……每月的初一和十五,乃是太子妃约定俗成地能与太子一起过夜的日子。太子在这两个日子里不去后院便罢,若去了后院,是不可能跟太子妃以外的女人在一起的,那是在打妻子的脸。独属于正室的体面被赐给了妾室,这意味着太子对妻子已经极为不满了。

偏偏,事情就是这么发生了!

太子妃喜欢楚良媛,想要将她推荐给太子殿下,归根到底,都只是为了让她早日得宠怀孕,生下一个儿子,由自己抱养罢了。她对太子妃来说,就是一个借腹的工具。太子妃再喜欢她,也不过是因为她能满足自己的愿望,而且不会带来麻烦。但如果有朝一日,这个工具伤到了太子妃的脸面,那估计就是另一回事了。

工具是可以换的。世上也不是只有楚良媛能为太子生下子嗣。

秦含真与赵陌都觉得,东宫后院,估计又要乱一阵子了。

太子并不是发生了什么要紧事,只是宠幸了一个妾室。这种**,赵陌不好随便进宫去打听,只能先按捺住好奇心。不过,中秋节过去后,宫里差不多就要开始为十月的万寿节做准备了。赵陌也就是按捺住了一天,便借着打听太子殿下对今年万寿节有什么想法的旗号,去了东宫。

秦含真有些焦急地在别院里等待着消息。

赵陌这一去,就去了半天的功夫。秦含真有些坐立难安。成婚以来,她可以算是头一回跟赵陌分开这么长的时间呢,一时间倒有些不习惯了。为了给自己找点儿事做做,她便把自己的画具翻了出来,随便拿了一瓶摆设用的折枝花做模特儿,慢条斯理地练习着白描。只不过,等她耐下心来把整瓶折枝花画下来后,仔细一瞧,就发现自己的水平下降了不少。也不知道是因为她分心了,还是多日没练的缘故。

看来还是要多多练习自己的书画技能,不能总是惦记着跟赵陌你侬我侬。新婚蜜月里就算了,生活还是要健康一点,不要太过堕落的。

秦含真觉得自己总算冷静下来了。

而这时候,赵陌就正好回来了。他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秦含真将屋里的丫头们都支了出去,连丰儿都没守在门口,而是坐在院子里的石椅上,根本听不到屋里的人在说什么。这里是肃宁郡王府的别院,而不是永嘉侯府,秦含真吩咐一句,就绝对不会有任何丫头婆子靠近屋子的,无论是别有用心,还是无意中撞上。这就是当家作主的好处了。

秦含真问赵陌:“到底怎么了?你在宫里见到太子殿下了吗?他是不是……是不是真的……”

赵陌干巴巴地告诉她:“我见到太子殿下的时候,正遇见他身边的大太监问他,要不要将楚良媛昨夜留宿之事记录在册,太子殿下说不必,因为他醉得厉害,什么都不记得了。”

秦含真眨了眨眼:“那么说,太子殿下确实……”

赵陌迟疑地摇了摇头:“不可能,我见太子殿下的时候,他很清醒,气色也很好,根本没有宿醉的症状。殿下的身体虽然近年已经大有好转,但还是比一般人弱一些,平日里饮食起居都极为小心,不可能疏忽大意地贪杯醉酒的。况且,我记得太子殿下若是喝酒喝多了,身体就会有所不适,起码要花两三天的功夫,才能缓得过来。可太子殿下今日并无异状,昨儿晚上,我也记得他并未喝多,散席之后就回东宫了。我想,说不定太子殿下根本没喝多,只是声称如此罢了。”

秦含真挑了挑眉:“太子殿下为什么要这样做?况且,他既然没喝醉,那又为什么宠幸楚良媛?还是说……他并没有宠幸楚良媛,只是声称这么做了,然后拿醉酒做借口,蒙混过关?”她顿了一顿,“太子殿下这是……在故意气太子妃娘娘吗?”

赵陌扯了扯嘴角,太子夫妻之间的事,他原也没资格去管,只是对秦含真说:“昨儿夜里,似乎是散席之后,楚良媛担心太子殿下喝多了,身体不适,亲手做了解酒汤送过去,却被太子殿下留下陪着喝酒,结果没喝两杯就醉过去了,然后她就留宿在太子殿下的房间内。等她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当时太子并未与她同在一室,太子是否宠幸了她,大概只有他们二人自己清楚,但太子留她用早膳,又特地吩咐人将她送回了房,还让人给太子妃报了信,并让太子妃记得赏楚良媛东西,说楚良媛侍候得好……”

秦含真脸上也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果然是在报复吧……”毕竟太子妃昨儿晚上在宫宴上实在是太不给太子留脸面了。太子索性就如了她的愿,“宠幸”了楚良媛,这下太子妃没话可说了吧?

但实际上,昨儿夜里应该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否则太子看重子嗣,是不可能吩咐身边的大太监,不必将楚良媛昨夜“承宠”一事记录在案的。万一楚良媛“有孕”,那可是要翻看记录,对上日期,她腹中的孩子才能确定出身清白的。在皇家,这绝对不是小事!

既然太子殿下并没有为美色所迷,真个宠幸了楚良媛,秦含真也就能放下心了。她感叹道:“看来太子殿下还没有糊涂,虽然人人都在说楚良媛的好话,但太子殿下始终没有上当。”

赵陌道:“太子殿下如今对楚良媛已经改观不少了,只是因为她的身世有异,太子妃与楚正方夫妻行事又令人不喜,他方才坚持不宠幸楚良媛罢了。如今他拿楚良媛做个借口,跟太子妃娘娘赌气,但私下里也赏了楚良媛许多东西,待她甚厚,免得她被太子妃为难,真个吃了亏。很难说太子殿下算不算是上当了,但好歹他如今还没吃过楚良媛献上来的汤水点心,也没碰过楚良媛,戒备心仍在,我们确实可以暂时放心一些。”

这么听来,似乎他们放心得有些早了?

秦含真问赵陌:“太子妃有跟楚良媛为难吗?她不是一直盼着这一天?”

赵陌笑笑:“若是太子殿下换个日子,兴许太子妃会很高兴吧?但她如今真的很恼火。我在东宫前院,都能感受到宫人们的惊惶失措。听说楚良媛回房后就立刻梳洗换衣,然后到太子妃殿中去了,一直在殿前跪着请罪,太子妃竟也没有叫她起来,更别说让她进门了。我陪太子殿下用午膳时,就听到他吩咐内侍去见太子妃,叫太子妃不要太过分了,楚良媛曾经救他有功,也没犯什么错,不该受这般冷待。”

秦含真回想起昨夜宫宴时,太子妃的言论,觉得她是自讨苦吃。

秦含真忍不住冷笑道:“太子妃真的生气了?就因为这日子不对?但一直催促太子殿下宠幸楚良媛的人,不正是她吗?如今她如愿了,倒开始为了些旁枝末节的小事计较起来了。这又有什么意思?”

赵陌扯了扯嘴角:“在她看来,估计是事情真的发生之后,她才感觉到不好受吧?”

赵陌猜得很准,太子妃就是在知道太子中秋夜没有来找自己,是因为宠幸了楚良媛的真相后,心里便开始难受无比了。

明明太子也不是没有别的妾室,其中一个已经生过儿子,另一个还怀着胎,可太子妃就是难受得很。大概是因为……这个女人,是她亲手推到丈夫怀中,并且逼着他去宠幸的吧?

明明她不停地告诉自己,那个女人是要为她孕育孩子的,可她心里的酸楚还是不停地往外冒着。偏偏她还有苦无处诉,因为这一切都是她自己酿成的苦果!

心腹岑嬷嬷劝她:“老奴知道娘娘心里不好受,可这对娘娘而言,是一件好事儿。倘若楚良媛能有孕,娘娘往后就再也不必受这等委屈了!娘娘想想往后,即使心里难过,也暂且忍一忍吧!”

太子妃唐氏咬着牙,接受了岑嬷嬷的劝解:“也罢。我本来也没有生气,只是要惩罚楚良媛违了宫中的规矩罢了。既然她跪了这半日,已经知道错了,只要她担保不会再犯,就让她起来吧。”

不久后,楚良媛就在宫人的搀扶下,面色惨白、一瘸一拐地进了宫室,来到太子妃面前,又一次下跪了。

太子妃居高临下看了她一眼,往日对楚良媛的亲切仿佛都消失不见了,脸上的表情也是淡淡地:“起来吧,不必如此多礼。往后你记得规矩,不要再犯就是了。虽然我一向偏着你,但你也不能仗着我的宠爱,便胡作非为。若是让太后娘娘知道你如此胡闹,一怒之下,要重罚于你,我也救你不得。”

这冠冕堂皇的话,楚良媛即使知道太子妃不是真心,也只能低头受教了。

然后太子妃又有吩咐:“回房好生歇着去吧,我会让人给你准备些补身的药膳,再派两个知事的嬷嬷去侍候你。倘若你昨夜成功受孕,一旦有症状,嬷嬷们就会立刻来报给我知道的。你不要到处乱跑,老实待在屋里,也别随便见外人,免得你真的怀上了皇孙,却粗心大意地伤着了孩子。”

竟然连人身自由都受到约束了!

楚良媛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愁苦之色。

这可怎么办呢?太子明明没有宠幸她,却放出了这样的风声。虽说他可能只是在与太子妃赌气,可是宫里不明真相的人是会相信的!她该如何瞒过身边侍候的人,向自己的同伴说明真相?

若是蜀王世子那边不知实情,以为她真的侍候过太子了,便派人来联系她,照计划行事,会不会有危险?现在可不是联系的时候!要知道,她既没有成功勾搭上太子,也没让太子喝下她做的汤水,一切都还早着呢!

水龙吟 第六百一十二章 考验

虽然楚良媛战战兢兢,但她在东宫的处境,还是随着太子妃唐氏对她的态度变化,变得有些艰难了起来。

太子妃唐氏其实也没对她怎么着,就是冷淡了些,不再象以前那样,时时将她带在身边,也没有再不停地向太子殿下推荐她了。似乎太子殿下已经“宠幸”过楚良媛一回,便是达成了太子妃的目的。在确定楚良媛并未怀孕之前,太子妃都不会再做“多余”的事,亲手再一次把别的女人推到丈夫怀里。楚良媛现在身边有一圈儿宫人围着,上哪儿去都有人随行,也没办法自由自在地在宫中串门,甚至是普通宫人想要来求见,都得先过她身边那两个太子妃新派来的嬷嬷的关。

这严重影响了楚良媛与外界接触的机会。

她内心十分不安,为了避免同伙做出错误的判断,她试图从太子殿下那边下手,可怜兮兮地去探问太子谎称已经宠幸过自己的用意。当然,她不会直接这么说,只是小心地向太子请罪,表示自己不知道做错了什么,才会惹得太子厌烦。

后面有一句没说出口的话,就是:“为什么你不真正宠幸我,只是让我承受这个虚名?”

太子殿下对她还算是和颜悦色:“孤并没有厌烦你,也不是对你有何不满,只是眼下还不是时候。只要你能一直忠心于孤,不做错事,孤自然不会辜负你。”

楚良媛心下跳了一跳,脸上还维持着那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殿下说还不是时候,那……什么时候才到时候呢?”

太子殿下脸上淡淡地:“你也觉得楚正方夫妻行事有些不妥吧?孤从前曾对楚正方抱有厚望,可惜他让孤太失望了。从前孤只是看在太子妃的面上,才给楚正方留了脸,然而如今连太子妃都被他们夫妻蛊惑,行事越发糊涂起来。太子妃固然有不对的地方,可是楚正方夫妻才是首恶!连唐家人都不敢如此轻狂,他一个表亲,又怎么敢这般大胆?!孤就想要看看,他们什么时候才知错能改。在他们让孤满意之前,孤不会让他们更加得意忘形的。”

这就是在说,楚良媛的存在,其实就是楚正方忘形的倚仗了。只当太子妃表兄弟的时候,楚正方就敢乱来,如果他做了皇孙的舅舅,又该嚣张到什么程度?太子殿下为了以防万一,决定一点机会都不给他。就算楚良媛很无辜,也表现得处处跟楚正方夫妻不是同类人,但她的出身放在那里,又有隐瞒身世的前科在,太子殿下当然不会完全对她放心。

当楚良媛跪倒在地,一脸悲泣地替堂兄堂嫂向太子殿下赔罪时,太子道:“只要他们不犯下大错,孤还是会念一份旧情的。你也别劝他们什么,孤要的是他们真心悔改,而不是因为你通风报信,才为了欺骗孤做出来的假象。你一个弱女子,事事都不能自主,不过是听从他们摆布罢了,孤也不会责怪你。”他顿了一顿,再重复了一遍先前说过的话,“只要你一直忠心于孤,孤便不会辜负你。”该有的东宫良媛的待遇,他也会给楚良媛的。当然,那是在确定楚良媛绝对清白可信之后。

太子心目中的标准,当然不仅仅是对楚良媛的所有调查结果都能证明她的无辜,还要求她能主动说出自己真正的身世,不再对太子隐瞒任何事。

太子如今已经十分确认,她真的不是楚正方所声称的她父母的女儿了。楚家女眷入宫探望楚良媛时,她的“母亲”一直很冷淡,只跟她说几句套话而已,就连她的婶娘,对她的态度都显得更亲近殷勤一些。哪怕后者很可能只是想要巴结讨好,这母女俩的相处情形也足以让人生疑了。还有同行的楚正方夫人,有时候会要求与楚良媛单独说话。这种时候,楚良媛的“母亲”和婶娘都会毫无异议地离开屋子,半点儿不舍都没有,反倒是楚良媛的心腹侍女与楚正方夫人带来的侍女能留在屋中。这哪里是亲娘会有的待遇?

楚良媛进宫时,只带了两个丫头随行,据说一个是在她身边侍候多年的,另一个则是楚正方夫人赠送的,其余侍候的宫人都是太子妃另行指派,又或是内务府那边派来的粗使仆从。这与陈良媛是同等待遇,只差在太子妃派来的侍女素质会更高一些罢了。但太子身为东宫之主,他想要在自己的后院安排耳目,是轻而易举的事儿。因此,楚良媛屋里发生的事,但凡不是暗箱操作,基本都瞒不过他。就连楚良媛亲手熬煮的那些汤汤水水,其实他也知道是没什么问题的,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一点儿都没入过口,都赏给底下的内侍了。

太子对赵陌十分信任,赵陌说楚良媛的身世有问题,太子就从来没有怀疑过。如今亲眼发现了端倪,他就更加确信赵陌的话是真的,只是没有实证罢了。既然如此,哪怕楚良媛救过他,他也需要等到楚良媛亲口说清楚自己身世的秘密,才会真正相信对方。他在考验着楚正方,也同样是在考验楚良媛。如果楚良媛真的通过了他的考验,那么,他当然不会真的让一个清白无辜的年轻女子,遭受在后宫孤寂一生的命运,还是会让她成为名副其实的东宫良媛的。

太子殿下认为自己已经暗示过楚良媛了。楚良媛自己应该心里有数,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才是。然而,楚良媛根本就没想到自己的身世秘密早已曝了光。她反而暗暗怨恨起了楚正方夫妻与太子妃。若不是前者行事猖狂,后者急躁失态惹恼了太子,如今她就不会落得这般尴尬的境地了!她完全就是被连累了好么?!这样的困境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过去?若不能真正获得太子殿下的宠爱,她想要救出自己的心上人,也没有底气呀!

楚良媛忧心忡忡地退下了,太子殿下有些惊讶她没有立刻坦白自己隐瞒的事,但想想,她可能有所顾忌,需要考虑得更周全些,只要她能早日想明白,主动向他坦白,也就够了,倒也不必把人逼得太紧。于是太子没有多说什么,仍旧维持着一种对楚良媛恩宠有加的假象。

太子妃的脸色是一天比一天难看,但还要在明面上做出大方贤妻的模样来,心里的难受就别提了。太子见她这样,心里其实也不好过。可看到妻子到了这一步,仍旧还未觉悟,也没反省自己的过错,他心里也生气了,越发下定决心,定要给太子妃一个教训不可!

楚良媛成了太子与太子妃之间的夹心饼干,那尴尬程度已经是人尽皆知了。太后太妃太嫔们,后宫妃嫔们,以及时常进宫的宗室皇亲女眷,对她都挺同情的。她又不敢说什么埋怨的话,无论埋怨的是太子还是太子妃,都会显得她很失礼,所以面对其他人关心或八卦的询问,她都只能一律苦笑带过,言辞间还得拼命说东宫两位主人的好话,说太子妃待她很好,太子也待她很好,太子与太子妃很恩爱之类的,人人都不相信,但人人都得说的套话。

然而到了这个阶段,由于楚良媛是已经被太子殿下“宠幸”过了的,还明显挺得宠,其他人再说起她,就不会再感叹什么“可惜”的话了。她已经是“名副其实”的东宫嫔妾,哪儿说得上什么可惜?反而是有福气才对。大家顶多是私下说一句“太子英雄难过美人关”,又或是“太子妃行事实在太过小气”之类的,然后安慰楚良媛几句,劝她想开些,迟早能云过天青的,云云。

这些话对楚良媛来说,一点儿安慰作用都没有。而且因为“关心”她的人太多了,以至于她好不容易争取到了去慈宁宫的机会,却还是没有独处的机会,自然也未能见到她想见的人,把她想要传递出去的消息,传递出去。

因此,当太子妃终于稍稍消了点儿气,允许楚正方夫人再一次进宫晋见时,楚良媛是松了口气的。前些日子,太子妃心里不好过,迁怒到了楚正方夫人身上,后者接连递了几次牌子进来,她都没有接见,楚良媛自然也就失去了与娘家人接触的机会。如今可好了,她“承宠”的消息肯定传到了楚家人耳中,楚正方夫人进宫,也定会把她的“娘家亲人”带上的。

楚正方夫人也没有让楚良媛失望,果然在进东宫时,带上了她的“母亲”和在娘家用过的侍女。

楚正方夫人先去见了太子妃,仍旧是在开解后者:“娘娘别生气了。瑜娘确实过分了些,她也不是不知道规矩,怎敢违逆呢?!这不是公然打娘娘的脸么?!我一定会好好教训她的!”等看到太子妃的脸色略有缓和,她又话风一转,“但是,瑜娘是个胆小的性子,娘娘有令,她又哪里敢违抗?送解酒汤,原也是娘娘嘱咐过,让她把太子殿下侍候好了,她才送的,哪里知道会太子殿下会留她喝酒呢?她在娘家时也很少喝酒,实在没什么酒量,才会两杯酒下去,就没用地醉过去了。之后的事儿,太子殿下要如何施为,就不是她能抵挡的了。她也是一片痴心,只想着要早日让娘娘得偿所愿,哪里还想到什么规矩不规矩呢?”

好说歹说,总算是把太子妃哄得消了大半的气。

不过她去见楚良媛时,却又是另一个态度了:“干得好!就这么继续讨太子殿下的欢心,不必把其他事放在心上。只要你能得了太子殿下的宠,太子妃娘娘冷淡些,也于你无碍。等你怀上了皇孙,她就再也奈何不了你了!”

楚良媛沉默地看着楚正方夫人,什么话都没有说。

水龙吟 第六百一十三章 传递

楚良媛考虑过要把太子的话告诉楚正方夫人的,因为她的处境明显受他们夫妻的所作所为影响。他们不收敛些行事,太子就不会真正宠幸她,她的计划便难以实施了!

然而她不敢。

太子明确嘱咐过她,让她不要说。她没办法保证,楚正方夫妻得知实情后,会掩饰得从不知情,却忽然知错能改起来。简单地说,就是楚良媛对楚正方夫妻的演技没什么信心。万一他们引起了太子的怀疑,她在太子面前的好印象,恐怕就要大打折扣了。她本来就只是在利用楚正方夫妻而已,为什么要为了他们,冒得罪太子的风险?虽然如今太子对楚正方的顾虑已经影响到了她的处境,但只要楚正方夫妻作死,而她本人却保持清白无辜,不与楚家人同流合污,那么事后太子还是会宠信她的。

楚良媛不打算告诉楚正方夫人实情,顶多是用其他的方式劝她一劝。

比如现在,楚正方夫人正为了楚良媛“承宠”一事兴奋着,说的话已经有些出格了。哪怕眼下屋里只有她们三个楚家的女人,外加两名心腹侍女在,也依然有些过分。楚良媛的“母亲”就已经皱起了眉头,觉得楚正方夫人说得太过了。楚良媛便开口阻止了堂嫂继续说下去:“这里是东宫,嫂嫂仔细隔墙有耳!倘若让太子妃娘娘知道你说过这些话,那就什么都不必指望了!”

楚正方夫人顿时一窒,也冷静了一点儿。她开始醒悟到,自己确实是有些头脑发热了。为了确保太子妃能照他们夫妻的安排行事,她不知费了多少功夫,赔了多少小心,又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太子妃作得厉害的时候,虽然仍旧常常接见她,但对她也并不是全然和颜悦色,她不止一次很想要翻脸走人,只是想到丈夫的计划,才勉强忍受下来罢了。也因为如此,她瞧见一点不必再倚仗太子妃,甚至有可能反制太子妃的苗头,便有些过于兴奋了。事实上,楚渝娘眼下只是被太子宠幸过一次罢了,还没有怀孕,也没有生下皇孙呢。她真是兴奋得太早了。

不过,楚正方夫人还是试图掩饰了一下自己的过失:“没事儿,屋里就只有我们自己人,我方才说话的声音也不大,外头的人听不见的。”

楚良媛对她道:“太子妃娘娘赏了我两个嬷嬷,整天盯着我,这会子虽然被我支开了,但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回来。她们在宫里资历深,脸面大,走得近了,宫人们也未必会出声提醒我的。我有好几回被她们吓着,嫂子还是谨慎些的好!太子妃娘娘对我们那么好,我们也该感恩才是。”

楚正方夫人干笑了一下,清了清嗓子,迅速转移话题:“总之,你在宫里要好好开解太子妃,讨好太子殿下,务必要让太子殿下继续宠幸你!如今正是好时候!太子妃身体欠安,陈良娣被禁足,陈良媛又有孕,天气也转凉了,太子殿下不再苦夏。你几乎就是独宠的!若不趁着这么好的机会,尽快怀上皇孙,你就太对不起家里为你费的万般苦心了!”

楚良媛应了声,又顿了一顿:“我外祖父外祖母他们好不好?”

她的“母亲”扯了扯嘴角,转过头去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不想参与这样的话题。

楚正方夫人便回答道:“好着呢,他们两口子在通州住得挺好的,你外祖父前些日子得过一次小风寒,但已经痊愈了,近来还迷上了种花。他们好象打发了一个下人回城,大概是关心你的消息吧,却不敢来楚家打听,就只待在家中做些洒扫的活计。你若是不放心,回头我让人悄悄儿把人叫过来,问一问你外祖父母的消息,下回进宫时告诉你?”

楚良媛已经想好了,故意露出惊喜的表情:“真的么?那可太好了!嫂嫂略等一会儿。”她转身进了里间,从小侍候的心腹侍女连忙跟了进去,主仆俩好象翻箱倒柜地,不知在捣鼓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出来,侍女的手中添了一个匣子。

楚良媛将匣子打开给楚正方夫人看:“这是太子殿下赏我的上等茯苓霜,最是养人的,正适合我外祖父外祖母吃。嫂子替我捎给二老吧?我如今没法出宫,只能这般尽孝了。”

楚正方夫人瞧了匣子一眼,便收了下来:“行,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把东西送到的!”这都是小事,只要能安抚住楚渝娘为他们所用,乖乖听话,不过是送点儿小东西罢了,又算得了什么呢?

楚良媛见状很满意,但这只是最开始的试探罢了,接下来才是重点。她又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来:“这是我在宫里向太医打听的养身方子,正适合外祖父的症状。嫂子也替我捎过去吧?”

楚正方夫人没多想,就要接过来,一旁楚良媛的“母亲”却拦住了她:“不行!宫中有规矩,女眷私下是不能有字纸出宫的,除非过了明路。良媛若是先跟太子殿下打过招呼,哪怕是先跟太子妃娘娘说过呢,我们替你捎就捎了。但私底下悄悄儿捎信,那不成!”

楚正方夫人闻言果然迟疑了。楚良媛忙道:“只是一个方子罢了!不信你们可以打开来瞧。嫂子与母亲出宫,卫兵也不会搜身,你们不说,又有谁会知道你们替我捎了信出去?!既然能捎茯苓霜,又为什么不能捎药方?!”

那当然是因为,茯苓霜可以用楚良媛赏给母亲的名义蒙混过去呀!

但楚良媛的“母亲”却不敢冒这个险。她跟楚正方夫人不一样,一辈子都只是个低品阶官员的妻子罢了。即使听从丈夫与侄儿的安排,让楚渝娘这个堂侄女顶替自己夭亡女儿的身份入了宫,她也依然觉得不安。时间长了,她越发觉得这么做太危险了,搞不好就是欺君之罪!能少犯事,还是少犯事的好,就算将来被宫里的贵人们发现了,也不至于被罚得太惨。

楚正方夫人比这位婶娘要大胆多了,一手接过楚良媛手中的“药方”,打开来瞧了,发现里面确实是一份白纸黑字的药方,简简单单,并没有什么不该有的字句,那方子看上去也象是真的,只是有点儿象太平方。她也不管楚良媛是真的弄到了好方子,还是被太医拿太平方给糊弄了,反正要吃药的又不是她,便把药方重新折好,往袖子里一揣:“成啦,没人敢搜咱们,东西和药方我都会给你带到的!”

楚良媛暗暗松了口气。

再说了一会儿的话,她又表示想要单独嘱咐旧婢女几句话。楚正方夫人笑了一笑:“怎么?你这是信不过我?想要让丫头再给你外祖父捎话去?你这也太小瞧人了,我骗你做什么?!”她扯过自己带进宫来的丫环,就对楚良媛说,“你就在这儿吩咐吧,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赶紧说完了事,天色不早,我们要出宫了。”

楚良媛又怎么可能真的当着楚家人的面去跟丫环说真正想要说的话?!无奈之下,她只能交代那丫环,尽快去外祖父家的宅子,见一见那位从通州赶来的下人,问清楚外祖父母的身体情况,先前的风寒是怎么一回事?有没有大碍?诸如此类的。

只要这丫环见到了外祖家宅子里的人,将那封信拿出来,放在烛火上方熏一熏,应该就能看到她真正想要传递的消息了。

正如楚良媛所料,这封信确实到了顾家宅子里租住的那群外地客商手中,他们也领会了她的意思,心里还挺遗憾的:“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只当她在东宫成事了,结果并没有承宠么?那我们辛苦打听到的消息又是怎么回事?!”

其中一个同伙道:“兴许只是以讹传讹?但楚氏没有骗我们的必要。既然她这么说了,我们就继续等她的好消息吧。”

另一人却有不同的意见:“这样傻等下去,不是办法。世子出不了府,就算楚氏成功得幸,世子的计划也无法进行下去!还是得想个法子,先为世子解除了圈禁再说!”

旁人便问:“要如何解除?我们在朝中并无真正可信的内应!就算世子曾有过一二布置,眼下也还没到动用的时候。”

先前那人便扬了扬手中的信:“不管楚氏是否得幸,传闻中她不是挺受宠的么?或许可以让她给世子求求情?”

“不行!”其他人都反对他的建议,“楚氏好不容易才有了今日的成果,计划八字都还没一撇呢,万一因为求情的事,惹了太子厌弃,岂不是害得世子前功尽弃?!还是另想法子的好。哪怕不能真正让世子解除圈禁,只要能让府外的官兵别盯得那么紧,让世子能钻空子出府而不为人所知,那也足够了!”

那该怎么做,才能达到这样的目的呢?

几个人开始了冥思苦想,却不知道,一直负责监视他们的人,已经将外人进入顾家宅子的消息,迅速上报去了皇城密谍司。很快地,赵陌那边就知道了。

密谍司的人机灵地在丫环离开顾家宅子的时候,缀了上去。那丫头原是内宅侍候之人,再机灵,也没有密谍司的暗探警醒,根本没察觉到有异,就这么把人带到了楚家大宅门外。

密谍司的人再设法一打听,那丫环曾经侍候过楚良媛,如今正在楚正方夫人身边当差的真相,便不再是秘密了。

他们迅速将这个消息报给了赵陌,而赵陌又刚好从赵邛那边拿到了最新的调查结果。

陆四奶奶在楚家确实有消息来源,但并不是楚家那位太太奶奶,而是她身边一个刚升了二等的小丫头,认了楚家的一个婆子做干娘。那婆子是从前侍候过楚良媛的,据说还是楚良媛母亲从娘家带来的陪嫁,十分有体面,也因此,她想要知道楚良媛在宫中的情况,进过宫的楚家女眷们,总是会跟她说几句的。

这一个婆子一个丫头,都是侍候过楚良媛的人?这真的是巧合么?

水龙吟 第六百一十四章 请罪

“这绝对不可能是巧合!”秦含真斩钉截铁地对赵陌道。

世上哪里有这么多的巧合?虽然不清楚楚良媛跟楚正方是一伙儿的,还是各有打算,总之,楚良媛留在宫外的旧婢显然肩负着与顾家宅子里那群外地客商联系的任务,而侍候过楚良媛的那个婆子,则很可能在负责向外放风声,透露各种楚良媛想要她透露的消息。就算楚良媛有意黑太子妃,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妻妾之间,自古以来就不可能有真正的和睦。

楚良媛尽管是太子妃提携上位的,但明显不甘心只做一个被借腹的工具,生完孩子就被撇在一边了。有了皇孙之后,她完全可以自己上位的。太子妃的名声越糟,对她将来越有好处。前段时间发生的事,不是正好证明了这一点么?大家好象都在暗地里说太子妃的不是,对楚良媛都是同情与可惜,处处念她的好处。继续走这条路线,她只要保住自己在东宫的地位,与清白无辜的形象,再利用太子妃的权利抬高自己儿子的身份,等到太子妃失去利用价值之后,她再母凭子贵,轻易就能翻身上位。

到得那时,她对太子妃取而代之,也不是没有可能。如果陈良媛没有生下儿子的话,那太子殿下继位之后,为了唯一儿子的继承权稳固着想,很可能就会把儿子的生母晋封为皇后的。

秦含真一一为赵陌分析过来:“如果楚良媛是这么一个打算的话,她跟楚正方夫妻不是一条心,也就可以理解了。因为楚正方夫妻想要控制她来获得权势,可她想要的却不是成为一个棋子。如果楚正方夫妻能成为她的助力还好,要是不行,她也不是没别的帮手可寻。”

赵陌挑了挑眉:“蜀王世子么?若说楚良媛因为外祖父一家的关系,与蜀王府一系关系密切,才会想要救出蜀王世子的话,那她成为皇孙的生母,甚至是一国皇后之后,便也拥有了拯救蜀王世子的底气。让蜀王世子成为实权亲王,恐怕是不可能的,皇上与太子殿下都绝不会允许,但若是只让他们一家恢复自由,难处倒不大。而蜀王世子就算表面上成了闲人,实际上是否会为楚良媛出谋划策,那也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虽说男女有别,但蜀王世子妃是可以出入宫闱、传递消息的。”

秦含真“啧”了一声:“蜀王世子真是阴魂不散,我还以为他上回真的要栽了呢,没想到这才几个月的功夫,他又要死灰复燃了。”

赵陌淡淡地道:“那就让他燃不起来好了。既然是死灰,又怎会还有生机呢?”

秦含真眨了眨眼:“这么说……你是打算要彻底揭穿他们了?说得也对。世上又不是没有别的女人了,陈良媛那儿不是还怀着吗?楚良媛这种心思叵测又身世有问题的女人,还是别让她待在太子殿下身边的好。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是在楚良媛那边下手,还是在顾家宅子那边盯睄?幸好老天爷不帮蜀王世子和他的同伙们,让他们的地道暴露出来,他们自己又犯蠢,放火烧了地道,否则这会子他们暗地里搞小动作,我们还不知道呢。”

赵陌道:“密谍司那边挖坑挖得差不多了,虽然因为不清楚地道所在,他们走了不少冤枉路,但如今已经挖到了一处可疑的地点,似乎是个方方正正的砖砌的坑道一角。蜀王世子府的人声称那是从前后院的一处水池,蜀王年轻时用来养鱼的,因为有人失足落水,就被填平了。但砖是新砖,水池与地道也是不同的,继续挖下去,总有拆穿谎言的一日。我已命人继续挖下去,既然那据说是个水池子,那就总会有边缘,看他们能不能挖出整个池子。蜀王世子那边已然有些着慌了,还打发过人来问。我让密谍司的人回话,道是要弄清楚水池子里头还有没有水,毕竟先前暴雨连月,不少地方都被淹了,万一世子府后院地底下有什么积水暗道,重建后院之时,岂不是对工程不利?”

秦含真听得笑了:“那要是地道整个暴露出来了,蜀王世子又会有什么狡辩之辞呢?”

事实证明,蜀王世子还是有法子狡辩的。

没两天的功夫,他就请门外驻守的官兵替他递了一封密折进宫,为父请罪。原因是他因为府中大火,换了书房之后,换到了亡父蜀王生前在京城常用的那一间旧书房,意外地发现了里面的暗室,乃是当初朝廷查抄蜀王府时没有发现的地方。而在暗室之中,他找到了蜀王生前暗地里留下的几处后手,包括了在京城周边暗藏兵器米粮的地点,在直隶范围内部署死士的庄园,万一事败之后逃亡时藏身用的房舍,还有京城蜀王府里一处暗道的地图,甚至还有一个曾经重金收买了的朝廷官员的名单。

这些机密之事中,死士所住的庄园,早已被皇城密谍司的人查抄过,死士们抓的抓,杀的杀,逃的逃,如今庄园已然空了,现在再上报也没什么意义;预备逃亡时用的房舍,也在北戎密谍以及黑风被盯上之后,暴露殆尽;而被蜀王收买的朝廷官员名单,上头大部分人都暴露了,倒是剩有小猫三两只,是皇帝不知情的,但也没什么明显的劣迹,更没有身居要紧之位的人,亦从来没有为蜀王一家说过情,估计也不是什么死忠党羽,纯粹是拿钱办事而已,以受贿的罪名处置了,也就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