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两处暗藏米粮兵器的地点,还有蜀王府后院的暗道,却着着实实是皇帝从来不知道的。

这蜀王府如今已被分割成了两部分,其中一半成了蜀王世子府,另一半重新改建过,叫皇帝赏赐给了新晋的大臣,还是收服蜀地时有功的大臣。后面这半边,显然是没有暗道这东西的,那暗道的图纸显示,它应该是在蜀王世子府后院那部分,而且没来得及完工,就因为蜀王妃事败而中断了。本来,它应该是要一直延伸到原蜀王府后方邻近的一个宅子里,以便在蜀王夫妻秘密会见什么人时使用,又或是在他们计划失败、需要逃亡的时候借道的。然而那处宅子,在蜀王府被查抄时,因为在蜀王府一个管事的名下,一并被罚没了,如今已经有了新的主人,那自然不必再提。暗道的工程开始没多久就中断了,根本还没来得及伸出王府的围墙。

世子府后院大火之后,密谍司主持,命人在那一片废墟之上挖掘,就是发现了这个暗道的痕迹,如今已经差不多都挖出来了。虽然那些砖石看起来比较新,不象是几年前的东西,但因为是不见天日的工程,又刚刚被雨水冲刷过,被冲走了尘土,硬要解释,也勉强说得过去。蜀王世子未必对此全然不知情,但他能主动供出这个事实,估计也是被逼到绝路了。等到密谍司彻底挖出地道来,他再解释那与自己无关,也来不及了。

皇帝也没说自己信还是不信,只是命人将蜀王世子带到了宫中问话。这场问话,只有皇帝、太子与宗人府的宗令、宗正在场,休宁王做见证,并无外臣在。

见到了皇帝,蜀王世子是伏地痛哭,为自己请罪,为亡父亡母请罪。他甚至承认了,自己确实听说过后院暗道的事,但因为他当时身处蜀地,从来没上过京城,因此并不清楚个中详情,甚至连暗道的地点都不清楚。但他在后院书房里待的时间长了,偶尔在后院闲逛,还是隐隐察觉到了什么的。

最要紧的是,他父亲蜀王在世时的王府长史顾老爷子,对他们父子死心踏地,无比忠诚,见他被勒令在府中读书,变相被圈禁了,便想要救他出去。这位顾长史虽然因为没有参与蜀王的谋逆而被从轻发落,并未入罪,但那只是因为蜀王嫌他老迈,怕他不中用而已。事实上,他在蜀王府旧属官中的威望很高。他不知打哪儿查到了暗道的所在,买下了隔壁宅子,一点儿一点儿地从自家的地盘上挖地道,使其与蜀王世子府中原有的地道贯通,企图让蜀王世子从地道逃走。到时候弄一具尸体,再放一把火,伪造出蜀王世子死于火灾的假象,就可以让后者恢复自由了!天下之大,哪里去不得?

蜀王世子对这位老长史的荒唐想法哭笑不得。他怎么可能真的放弃自己的身份逃走?他还有妻儿在此呢,日子也过得富足。只要他真心悔过,皇帝宽宏大量,肯定会原谅他的。到时候,他便又能过上自由富贵的生活了。

蜀王世子训斥了顾长史,让他彻底打消这种荒唐想法,不要再有任何对朝廷不忠的念头了。顾长史大受打击,无颜再见旧主,便胡乱将地道填了,带着老妻远走乡下度日去了。没想到连月大雨,将世子府后院与顾家宅子的墙给弄塌了。蜀王世子担心暗道暴露,会将自己陷于不利之境,更害了顾长史。不得已,他便放了一把火。

蜀王世子伏倒在地,再三磕头请罪,哭得象是个泪人一般。

皇帝坐在上位,看着他的模样,脸上木无表情。

水龙吟 第六百一十五章 灭口

“我怎么觉得这个情形好象有点儿眼熟?”秦含真听赵陌说起蜀王世子向皇帝请罪一事时,这么说道。

赵陌与她心有灵犀一点通,马上就明白她在说什么了:“你是指他当初向皇上告发亲父亲弟,以亲父亲弟的性命,换取自身自由之事么?确实有点儿象。其实他先前放火烧地道时,也是如此。每当发现前方已是绝路,他无路可走了,他似乎总能想到办法脱身,哪怕是牺牲自己人,又或是舍弃一些本来对他非常有用的东西。听起来似乎挺聪明果断的,反正只要能达到目的,心狠一点也没什么,可我却总觉得,他是在犯蠢。”

秦含真非常有同感:“顾长史对他很不错了,真真可以说得上是忠心耿耿,结果他却为了自保而选择牺牲顾长史,就没想过那些为他办事的人会不会心寒吗?”再说,楚良媛应该就是顾长史的外孙女儿。蜀王世子选择牺牲顾长史,就不担心楚良媛会因此心生怨恨,背叛他吗?

赵陌淡淡地道:“他连亲生父亲与同胞手足都能舍弃,几个旧属旧部,又算得了什么?况且,顾长史已经涉入太深了,他的宅子就在蜀王世子府边上,又有地道在。只要蜀王世子府里挖出地道来,蜀王世子固然是罪责难逃,顾长史也同样洗刷不掉身上的嫌疑。他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宦海沉浮数十年,并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子。当初他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该预料到会有事败的一日。至于是被旧主出卖,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又有什么区别呢?”

秦含真摇了摇头,问赵陌:“那顾长史现在怎么样了?皇上下令拿人了吗?”

赵陌道:“皇上不欲大肆宣扬,已秘密命皇城密谍司的人前往通州拿人了。不管顾长史做了多少事,又是不是被蜀王世子栽了赃,他参与了挖地道的事,就该受到责罚。也不知他是不是事先得到了消息,又或是有别的什么人提前得到了消息,等皇城密谍司的人到达顾家在通州的宅子时,顾长史已然投缳自尽了,他的老妻被一刀刺死,刀就丢在顾长史的尸首脚下。他家的两个老仆,也都殉了主,只留下两个迁居通州后才雇来的帮佣,帮着操办后事。”

“咦?死了?!”秦含真大吃一惊,“他们是怎么得到消息的?顾长史居然还杀了老妻?!他还真狠得下心来!”

赵陌顿了一顿:“看起来是这样罢了。皇城密谍司里有老资历的仵作,他说顾长史很可能真是自尽的,看他留下的遗书,他是心知事败而死,并无异状,但他的夫人未必死于他之手。”

秦含真讶然:“顾长史还留有遗书?!”

赵陌点头:“他在遗书中把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了,声称蜀王世子事前完全不知情,知道实情后还斥责了他,令他羞愧不已。如今因他的过错,连累蜀王世子,更让他无颜见人,情愿一死以报蜀王父子多年的知遇之恩。只愿皇上不要迁怒他的家人,他们并不知情,全是他一个人的主意。”

秦含真不以为然:“这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若说顾长史远在陇东的儿子一家不知情,是有可能的,顾夫人却绝对不可能。自家后院多了条地道,身为主母,怎么可能一无所知?更别说地道就在佛堂边上,那还是顾夫人的地盘!

她只问:“顾夫人又是怎么死的?不是顾长史杀的,又会是谁?”

赵陌答道:“顾夫人与两个老仆身上都穿着颜色素淡的衣裳,身上、头上并无半点饰物,面上也无脂粉痕迹,与平日习惯不同。而顾夫人死时倒在屋门处,手里还握着一把钥匙。密谍司的人查过,那是屋里大衣箱的钥匙,里头有他们夫妻二人早已做好的寿衣,猜想顾长史当时已经死了,顾夫人正打算取出早已备下的寿衣,为亡夫入殓。即使她有意殉夫,那也是丧事办完之后的事了。既然如此,一刀将她刺死的,当然不可能会是顾长史本人,而是门外来的某人。”

秦含真忙问:“那两个老仆呢?!”

至于两个老仆,却是中毒而死,毒是下在茶壶里的。他二人一个刚刚从棺材铺回来,另一个正在烧火煮水,毒就在那时候发作。这哪里是自尽殉主呢?棺材铺的人还未把棺木送到,主人尸首还未入殓,早早就死了,主人的后事怎么办?而烧火的人就坐在灶边死去,火要是把锅里的水煮没了,再把房子点燃了呢?定棺材的人只定了一口棺而已,显然当时顾夫人尚在,仆人死了,谁还指望顾夫人能靠着两个雇工操办整场丧礼?!

密谍司的人认为,这更象是顾长史死后,其余家人被灭了口的模样。应该是凶手打算要毒杀三人,两个老仆先行毒发,顾夫人却未喝下毒茶,正打算取寿衣,可能是年老体弱,力气不继,想要唤人来助力,却怎么叫都叫不来,察觉有异,出门来寻时撞见了凶手,才被人一刀捅死的。

秦含真听得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蜀王世子派人干的吧?他是怎么传信出府的?”

说起这件事,赵陌也皱了眉头:“定是卫兵那边出了问题。租住在顾家宅子的几名客商,今日出门后便再也没回去过了,显然是得了消息后提前逃走。密谍司的人没料到他们分头逃跑,只跟上了其中四人,还有几人跟丢了。那四人如今藏了起来,密谍司一直盯着,就等着看其他人几时冒头。去顾家灭口的人,估计就是那跟丢了的几个吧。”

赵陌心里很不满意。袁同知已经离开有一段时间了,蜀王世子府后院的事,他一直都有盯着,但由于身份原因,具体事务是密谍司自己人负责的。为了避免混乱与人力浪费,赵陌还让阿寿把自家派去的人手召了回来。但袁同知离开后,密谍司其余人等总给人感觉对这个案子不是很上心,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蜀王世子已然翻不了身的缘故,很多人都没太把他当一回事。结果出了这么大的纰漏,竟然让蜀王世子成功在密谍司的眼皮子底下,联系上了同伙,还让后者钻了空子,将顾家人灭口了!

赵陌自己不好越俎代疱地处罚相关责任人,但他已经决定了,等袁同知回来,他一定要好好告上一状!蜀王世子一次又一次地死里逃生,顽强至今,密谍司的人居然敢小看他?如今吃了亏,出了纰漏,皇帝怪罪下来的时候,他们难道还可以狡辩这是因为敌人太狡猾了,不是他们的错?!

秦含真还在那里冥思苦想:“蜀王世子到底是怎么联系上顾家宅子里那群人的?还有,他这回牺牲这么大,接下来又有什么打算?皇上不会真信了他吧?”

“当然不可能。”赵陌道,“皇上可没这么糊涂。无论蜀王世子如何辩解自己不知情,光是放火烧地道,就足以证明他有欺君之心了。况且,若不是密谍司的人挖地道,快要挖出真相了,蜀王世子恐怕还下不了决心,向皇上坦白呢。就算他没有心怀叵测,也称不上是真心悔改。皇上怎会就这样饶了他?宗室长辈们也都觉得他太糊涂,没人为他说情。眼下,皇上命人将他押回了世子府,正式圈禁。卫兵们不再守在府外,而是将他所住的院子团团围住,不许任何人进出。至于要如何发落他,皇上还得召太子、宗室与重臣商议呢。但可以肯定的是,蜀王世子绝对别想全身而退!”

秦含真冷哼:“皇上还是太手软了,这样的人,死了也就死了,还商量什么?当初蜀王和蜀王幼子,不就死得挺干脆的?”

赵陌叹道:“没你说的那么轻松。蜀王案已经过去几年了,蜀王府旧人们几乎都已各奔前程,蜀地也重归平静,百姓安居乐业。此时再生波折,只恐民心浮动,于朝局不利。这两年大昭很可能要与北戎有大战,这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免得朝廷分心。若是确有实证证明蜀王世子有心谋逆倒还罢了,目前皇上手里的证据……明面上根本没法严惩他。就算真要处死,也会等事过境迁后,悄悄处置,只说他是病重而亡。”

秦含真小声嘀咕:“那就让他现在开始生病好了。世子府后院大火,他儿子都受了惊吓呢,他病上一病,也没什么出奇的嘛。”

赵陌挑了挑眉,忽然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不过没有把话说出口。

秦含真又想到了另一个人:“楚良媛知道这件事吗?她要是个有良心的,这时候就该坦白真相,不再帮蜀王世子办事了!”

赵陌扯了扯嘴角:“她怎么会知道呢?顾家跟她有什么关系?她一个深宫女子,若没人告诉她这个消息,她又如何能知道前朝与宫外的事?”

秦含真很是意外:“她不知道?!”

“她不可能知道。”赵陌回答,“太子殿下一般不会在妾室面前提政事,而蜀王世子请罪一事,又只有几个人在场目睹,朝中只有几名重臣事后听闻,连祖父与太子妃都还不知情呢,楚良媛又怎会知道?楚家的人正有心要借顾家夫妻拿捏楚良媛,更不可能将这个噩耗告知于她了。楚正方夫人今日入过宫,也见过楚良媛,同行的还有楚良媛那个旧婢,但看楚良媛事后的言行,不象是知情的模样,那就是楚家人有所隐瞒了。”

秦含真便说:“那总得有人把这件事告诉她才对。”

赵陌眨了眨眼:“这个么……这就得看太子殿下的意思了……”

水龙吟 第六百一十六章 初一

当秦含真与赵陌讨论蜀王世子这件事时,太子殿下与楚良媛也正在进行着一场对话。

太子殿下有些惊愕地看着楚良媛,好象觉得自己听错了似的:“你再说一遍?你为谁求恩典?!”

楚良媛战战兢兢地道:“是……是蜀王世子妃与小世孙……”她吞了吞口水,心里其实有些不大情愿,但这是住在外祖家宅子里那群人送进宫的指令,自然就是蜀王世子的意思,她当然得照办了。

她努力露出温柔的微笑,恭敬地对太子道:“殿下恕罪,臣妾也知道后宫女子不得干政的道理,因此不敢说要为蜀王世子府求恩典。只是臣妾的母亲出门遇险,多亏了蜀王世子妃的娘家兄长相救。李家母子进京,就是为了见蜀王世子妃而来,如今却无法相见。臣妾还曾听闻,小世孙得了急病,世子妃却无处请医,还是求了临川郡王太妃相助,才请到了大夫。李家母子为此担忧不已,臣妾的母亲也感同身受……哪怕只是为了报答救母之恩,臣妾也要厚颜向殿下替蜀王世子妃与世孙求一个恩典。”

太子殿下面上的惊愕表情渐渐平静下来,但还带着一丝诡异:“这还真令人意外……李家人居然上京了?”

蜀王世子妃出身蜀中名门,家中亦是世代官宦,但受蜀王牵连,几年前就败落了。蜀王世子妃之父入狱后惊惧病亡,长兄流放,家也被抄了,母亲弟妹侄儿倒是保住了性命,听闻是回老家度日去了。好歹在老家,他们还有几亩祭田,能养得活一家大小。如今想想,估计是李家出孝后,日子稍稍过得安稳些了,有了几两路费,又听说蜀王世子夫妻在京城已经被释放了,所以上京来探亲?可惜,从蜀地到京城几千里远,消息又不灵通,等李家人到了京城,才发现女儿与外孙又一次被连累,再次陷入了圈禁之中。

李家人的行为是合情合理的,但楚家女眷竟然会遇上他们,这也太巧合了些。

楚良媛很淡定,就算太子殿下派人去查,也不会查出问题的。那群“外地客商”早就听说了李家母子上京一事,但对方与他们不是一条心,蜀王世子又早就嘱咐过,让他们不要轻易对李家泄露机密。所以,他们只是利用了李家人一把,故意将他们引到楚良媛“母亲”的车前,导演了一出救人的大戏。楚良媛“母亲”以为是真的,李家人也没有怀疑,后者得了五十两银子和十二匹绸布的谢礼,已经打算拿这个做留京期间的花费了。楚良媛的“母亲”当然没有向“女儿”提出报恩的要求,但楚良媛这么说了,就是她的“孝心”,谁能说她不对呢?

然而太子殿下却知道这事儿不对。他又看了楚良媛一眼:“这事儿是谁跟你说的?”

楚良媛大大方方地说了,楚正方夫人今早进宫,带来了她“母亲”身边的侍女——其实就是她的旧婢,是后者将这件事告诉她的。

太子殿下的表情有些古怪。今早?蜀王世子昨儿就已经供出了顾长史,顾长史事实上也已经自尽了,他的夫人与老仆也已被灭口。楚正方夫人只要对顾家有所关注,就不可能没听说,但她一个字都没透露。

这不奇怪,以她的立场,向楚良媛隐瞒真相是正常的,但楚良媛的旧婢居然也没说实话!为什么?难道顾家人不是她主人的至亲么?

太子殿下再打量了几眼楚良媛,确定她不是知道外祖父已死,却还要死心踏地地为蜀王世子效力,而是真的不知情。但即使如此,他心中也很失望。楚良媛竟然真的是蜀王世子安排的人,居心叵测。往日她表现出来的种种明白事理、知所进退,说不定都只是取信于他的手段而已。就连那场让她有机会立功的大火,也怎么想怎么可疑。当值的内侍几乎都被抓了起来,却没一个说得清是谁导致了大火,倒是几乎个个被支开了。楚良媛哪里有这样的能耐?东宫之中,竟然还有她的帮手么?又或者说,那其实是蜀王世子的帮手?

太子殿下觉得,自己对东宫的掌控还是不够,需得让人再三彻查才行。有些人平时未必能看得出有问题,但在关键的时候,一旦出了夭蛾子,便要坏事。

太子殿下沉思不语,楚良媛有些沉不住气,悄悄儿抬眼去偷看他。她心里有点奇怪,按理说,太子殿下一向为人宽厚,不可能会在这种小事上犹豫这么久才对。她请求的又不是给蜀王世子恩典,只是替女人孩子求情罢了,或是让他们得到一定限度的自由,又或是定时给他们派太医大夫,都是恩典,怎么就这样难以下决心呢?蜀王世子虽说是被变相软禁在府中,但他的妻儿其实并未受到同样的惩罚,只是官兵围府,其他人便也等于是没法出府罢了。太子殿下赏点恩惠,还能成就他自己的仁厚之名,这明明是件两全其美的好事!

楚良媛心里对蜀王世子妃十分不感冒,只觉得她拖了蜀王世子的后腿。若不是她无能,又怎会迟迟未能完成蜀王世子过继亲子入东宫的计划?亏得蜀王世子自污名声,竟然还是未能成事,真真是亏大了!若依楚良媛自己的意思,她宁愿多花点功夫去救心上人,也不愿意救那个无用的女人。然而,这是蜀王世子的命令。他难以脱身,就先为他的妻儿求一条出路。只要他妻儿那边有所松动了,他再努力一把,未必就不能得自由。又或是,只要他妻儿可以自由出入世子府,那么他就有钻空子偷出世子府的可能。将来他与楚良媛私会,就不再困难了。

没法子,如今已然没有了地道这种东西,蜀王世子也只能另想办法偷潜出府了。

楚良媛再次出声:“太子殿下……”

“孤知道了。”太子殿下淡淡地说,“改日孤吩咐太医院派个人过去给蜀王世孙诊脉就是。至于其他的,那是父皇旨意,孤如何能违?”

这已经是恩典了,但还没达到楚良媛的要求,她有些不死心:“可是殿下……”

太子殿下不想听她再多言,便改了话题:“听说你这些日子常往慈宁宫去陪太后抄经礼佛?”

楚良媛顿了一顿:“是。”语气仍旧是温柔的,但她可能自己没听出来,这温柔已经有些假了。

太子殿下不置可否:“这样也好。太后娘娘诚心礼佛,她觉得你有天份,愿意将你带在身边,就是你的福气。你要惜福。”

“是。”楚良媛柔声答着,心里却在分心想该如何另找机会,再为蜀王世孙求恩典?至少要让他们母子有一定的出入世子府的自由才好。至于陪太后礼佛,那是她早就定下的计策,将来出宫与蜀王世子相见,就指望这事儿了。

近日因着楚正方夫人接连进宫开解太子妃唐氏,太子妃唐氏对楚良媛的态度和缓了许多。她往慈宁宫去献殷勤,太子妃也没有再阻止,总算是让她有了与旁人接触的机会。只是身边新添的两位嬷嬷依然跟得紧,她没找到单独与人说话的时机,只能再耐心多等些时候了。有蜀王世子事先交代过的太后喜好,又有太后跟前的人帮口,楚良媛终于讨得了太后的欢心,不再在慈宁宫备受冷眼了。她暗地里松了口气,自然也会珍惜因此得来的机会。不必太子殿下嘱咐,她也会“惜福”的。

太子殿下又道:“近几日,太后娘娘的心情可能会不太好,你跟在她老人家身边,要多多开解她,不要让她太过难过。”

楚良媛忙问:“不知太后娘娘是遇到什么事了?殿下跟臣妾说说,也省得臣妾不知忌讳,说错了话。”

“也没什么。”太子殿下道,“从前蜀王府的长史顾大人,原是太后娘娘从前亲自为蜀王挑中的辅官,昨日身亡了。消息传进宫中,太后娘娘便一直有些难过。无论如何,那也算是故人了,一把年纪,竟然临老犯了糊涂,未得善终,叫人如何不惋惜?”

楚良媛全身一震,双眼瞬间睁大了,呆了一呆,才迅速冷静下来,有些慌乱地抬袖遮住了口鼻:“竟……竟然有这种事?怎会如此呢?顾长史他……”她顿了一顿,深吸一口气,“他说来还与我们楚家是姻亲呢,怎会出了这样的事呀?”

太子殿下叹了口气:“他是太糊涂了,明明是朝廷命官,却认错了主。偏偏他效忠之人,又是个狠心无情的……”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道,“总之,你尽量引着太后娘娘不要想起这件事来就好了。多抄经念佛也有好处,可以令心情平静。心静了,自然便不会胡思乱想。世上之事,有多少是由‘胡思乱想’这四字而来的呢?”

太子殿下没有继续多说,楚良媛却心急地想要知道原委。没法问太子,又不能向其他宫人内侍打听,她更不可能找太子妃问,万一暴露身份就麻烦了。可是楚正方夫人今早才进过宫,下一回再来还不知是什么时候……

楚良媛咬了咬唇,觉得自己可以试着从慈宁宫那边入手。再不然,等下一回楚正方夫人进宫时,她也可以再问个详细。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快。这一晚,太子殿下又一次“召幸”了楚良媛,虽然只是让她在耳房里睡了一觉,却给她喝了一碗汤,让她睡了一整晚。等第二天起来时,她觉得浑身酸软无力,床单上也多了一滴血迹。对于并无经验的楚良媛而言,这似乎已经足以证明了什么。

而这一天,正好是九月初一。

水龙吟 第六百一十七章 药

太子妃死死地瞪着跪在自己前方的楚良媛,下唇都快被牙齿咬出血来了。

她知道上回中秋之夜,她因为太子醉酒,没有来她屋中过夜,反而是与楚良媛成其好事之后,发作了后者,就被宫中妃嫔、宗室妇们暗地里讥讽气量狭小,善妒不贤。她们也不瞧瞧,她几时对其他妾室发作过?!若不是楚良媛忘了规矩,她又怎会生气?!

因着楚正方夫人几番相劝,太子妃也知道,楚良媛早日承宠怀孕,是件好事,她便忍下了这口气。但是,楚良媛平时看着老实,没想到却是个心下藏奸的!有些事做了一回,是不得已,做第二回,那就是故意了!初一,十五,但凡是她这个正妃才能有的体面,楚良媛一而再地抢过去,到底在打什么主意?!而且这一回,太子殿下还吩咐敬事房的人将楚良媛承宠一事记录在册,显然是已经承认了后者!再看太子殿下接连赏给楚良媛的东西……太子妃知道,自己有了一个劲敌。这个劲敌也许比陈良娣还要可怕。因为她不但有可能怀上皇孙,她还拥有太子殿下的宠爱!

太熟悉了!这一幕真是太熟悉了!

太子妃想起了自己从前与陈良娣争宠时的情形。她曾经以为那个闺蜜会是自己的好帮手,万万没想到对方居然会在背后捅了她一刀!对方所生的儿子,她也曾经想过要视为己出,可无论如何也养不熟,反而帮着陈良娣来欺负自己!

楚良媛如今又跟陈良娣有什么不同呢?论起交情,可能还不如陈良娣与她相识多年的情份。这个女人充其量不过是她表兄弟的堂妹罢了。就算平日里装得再乖巧,只看这接连两回没把她放在眼里,非要上赶着在她与太子殿下共度的夜晚抢走她丈夫的嚣张行径,就知道楚良媛不是省油的灯!以往表现出来的温柔顺从,不过是迷惑她的手段,是想利用她成就自己的富贵美梦呢!

她以为可以借对方的肚子,生下一个属于自己的儿子,却忘了对方一旦有了儿子,又有太子殿下的宠爱,就不可能会甘心再做她的工具了。这个儿子就算记在了她名下,也依然不是她亲生的,养不熟就是养不熟,将来真把人送上了储君的宝座,还不是便宜了楚良媛?!到得那一日,她又算是什么人?!

太子妃心里越想越气愤,她觉得自己当初怎么就会答应了纳楚良媛入宫?!这贱人哪里省事了?!她以为楚正方送来的人定然可靠,却忘了……楚家的人,跟她可未必一条心!楚正方不过是她的表兄弟罢了,将来她做了正宫皇后,他都没法说自己是国舅爷。既然有法子能让他成为真正的国舅爷,他又凭什么一直站在她这边呢?!

太子妃又悔又怨又恨,跪在她面前的楚良媛察觉到不对劲,心中不由得暗暗叫苦。

她总觉得太子殿下“宠幸”她一事,好象有些怪怪的。殿下昨晚为什么要让她喝下那一碗汤?然后又在她睡过去之后宠幸她?这又不象上一回醉酒,只是装样子,她身上明显有异,对比嬷嬷们教导她的东西,好象是对得上的,她应该是已然成为太子的女人了。想起这事儿她心情还有些复杂,竟然毫无知觉地就……但不管怎么说,这是她所期盼发生的事,总比她一直担着虚名好吧?可是……太子殿下要宠幸她,为何要喂她那碗汤?难道昨夜还发生了什么她所不知道的事么?

最重要的是,她还没有成功让太子吃下蜀王世子交给她的药,她昨晚该不会怀孕了吧?这可绝对不符合他们的计划!

此外还有……

楚良媛悄悄儿抬眼偷看了一下太子妃,面上虽然仍旧露出炫然欲泣的表情,心中却已经不耐烦了。她不明白太子妃到底想要怎么样,这脾气也太难捉摸了吧?楚正方夫人到底给太子妃送了什么药?怎么把太子妃吃得越发象是个疯子了?!

她当然知道初一、十五是属于太子妃与太子的日子,可是太子妃自个儿留不住丈夫,还能怪别人么?是太子要召幸她的,太子妃有本事就去跟太子生气,何必冲她一个小小的良媛发火?现在可不比从前了,从前太子不理会她时,她还需要仰仗太子妃之力,但如今?太子妃已然成为了她的碍脚石!

“你既然再次违反宫中规矩,还是再犯,自然要从重发落!”太子妃终于忍不住气了,“就罚你禁足一月,将宫规抄写百遍!敬事房撤了你的牌子,未得我许可,不准你再接近太子殿下!”

楚良媛心下暗暗发火,这如何使得?她还要找人打听外祖父的死讯是真是假呢!若她被迫禁足,又能找谁打听去?至于撤牌子,她倒是不担心。太子妃如今哪里拦得住太子?只要太子有令,太子妃的禁令便不过是一纸空文,谁都不会当一回事的!

楚良媛细声细气地再向太子妃磕头:“娘娘恕罪!臣妾当真不是有意的……”

话还未说完,岑嬷嬷便来报了:“娘娘,楚统领夫人递了牌子进宫求见。”楚良媛闻言心下一松,终于等到堂嫂了!她今日定要问个清楚!

然而太子妃却怒道:“不见!她昨日才来过,哪儿有这么多事需得来见我?!还不是为了她小姑子求情来的?!以往我真真是瞎了眼,竟没看出他们楚家的狼子野心来!”

岑嬷嬷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娘娘熄怒,这些话……还是别在人前说出口的好。若是传到殿下耳中……”

太子妃冷笑:“殿下知道了又如何?他不是不喜楚正方么?!以往我替楚正方说好话,他还觉得不喜。难不成如今为着这个贱人,就觉得楚正方讨喜了不成?!如此奸妇可留不得了!”

岑嬷嬷欲言又止,但还是没说话。她终归还是向着太子妃的,既然太子妃不喜,那楚正方夫人也好,楚良媛也好,就都得靠边站了。

楚良媛不甘不愿地被逐出了太子妃的宫室,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她便觉得身上酸软,劳累不堪,随意往长榻上倚了,便开始冥思苦想,要如何联系上堂嫂?若是太子妃一直不肯消气,又是三五天地不许人进宫,那她就真的要上慈宁宫想法子了。但她眼下被禁足,根本没法出门,是不是找个人给慈宁宫那边递话?若能让太后亲自开口为她解围,那就好了。太后可比太子妃好拿捏得多了,至少不会整天阴阳怪气地,喜怒无常。

楚正方夫人在东宫门前吃了闭门羹,心中觉得有些丢脸。但想到刚刚听说的消息,又觉得无所谓了。只要小姑子一直得太子殿下宠爱,尽快怀上皇嗣,太子妃给她一点脸色看,又有什么要紧的?别看太子妃如今好象很嚣张的模样,等到楚渝娘生下皇孙,她早晚还得再求上楚家的门!没有儿子的女人,有什么可得意的?!

楚正方夫人带着两名侍女转身往宫门外的方向走,低声嘱咐着其中一人:“我看太子妃这脾气是越发大了,叫人仔细着些,减轻些药量吧,别真有个好歹,倒叫我们自己受累了。”那侍女低声应了,转到下一个路口时,便迅速走到拐角处,与早已等待在那里的一名宫人小声交谈起来。

楚正方夫人则斜睨了另一名侍女几眼:“做什么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不就是没见到你们姑娘么?过几日就能见到的,不差这几天。”

那侍女满脸的不安:“大奶奶,我们亲家老爷的事……”

楚正方夫人打断了她的话:“说什么呢?我早说过了,这事儿提都不能提,在楚家都不能提,更别说是在宫里了!你想死么?!”

侍女脸都吓白了,连忙低下头去,拼命摇着头:“奴婢不敢……”

楚正方夫人冷声道:“你们姑娘又不能出宫,你便是跟她说了实话又如何?顾家人死得莫名其妙,我们大爷打听得好象是跟蜀王逆案有关,朝上都没人敢提,我们又何必多嘴?!就让你们姑娘安心在宫里待着吧,别叫她伤心了,免得露出痕迹来,叫宫里的人发现她的身世,她那时还能得着好?!多为你们姑娘的前程着想吧!”

侍女默默流着泪,心里却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顾家能信得过的人都死了,曾经住在顾家的几个蜀地人都失踪了,连她们嬷嬷的儿子都跟着他们一块儿失了踪。她们见不到蜀王世子,也打听不到事情的来龙去脉,正是六神无主之际。再不跟姑娘说实话,接下来她们该何去何从?

楚正方夫人带着两名侍女离开了东宫。岑嬷嬷远远望着她们的背影离去,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楚正方夫妻……好象并没有她曾经以为的那般忠于太子妃,日后这两人还能相信么?

岑嬷嬷心事重重地转过身,侍候她已久的年轻宫人言笑晏晏地捧着一个托盘走过来:“嬷嬷,娘娘的药已经熬好了,您要亲自送过去么?”

药?

岑嬷嬷看向那托盘里的药碗,心中犹豫不定。这药是楚正方夫人为太子妃寻来的药,虽然太子妃每次喝完之后,都会觉得好受许多,但是几个月下来,她的病情并没有多少改善,反而越发暴躁易怒。这个药……真的对太子妃的身体有好处么?

“嬷嬷?”年轻宫人不解地看着沉默不语的岑嬷嬷。后者醒过神来,吩咐道:“把药先撤下去吧。一会儿把太医院的医判大人悄悄请过来,让他再仔细看一看这药和药方。”

年轻宫人目光一闪,嘴上顺从地应了声:“是,嬷嬷。”

水龙吟 第六百一十八章 威胁

太医院院判亲自过来检查过了,药并没有问题。

岑嬷嬷有些半信半疑,忍不住再次确认:“真的无事么?方子,药材……样样都无事?确实是我们娘娘合用的?”

太医院院判道:“这确实是平心静气的方子,也能滋养身体,只是……”他顿了一顿,“我不曾为太子妃娘娘诊过脉,不敢说这方子就一定适合娘娘使用。娘娘还是用太医院开出来的方子比较好,不要轻易试外头弄来的药方。也免得药方不对症,耽误了娘娘的身体。”

岑嬷嬷不置可否,谢过了太医院院判,就把人送走了。

她疑惑地看着桌面上那碗药,总觉得有些什么不对劲。

年轻宫人喜笑颜开地走过来:“嬷嬷现在放心啦?药并没有问题!想来当初楚统领夫人献上这方子的时候,楚良媛还未入宫呢,楚家还要仰仗娘娘,又怎会有害娘娘的心思呢?嬷嬷实在是多虑了。”

岑嬷嬷皱眉道:“可这药吃着总不见效,治标不治本,乃是事实。若不是娘娘坚拒让太医院的人知道她的真正病情,我们兴许就没必要指望这外头来的药方子了。如此,我还能放心些。”

年轻宫人渐渐收了笑,柔声说:“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那时候娘娘与太后娘娘闹了嫌隙,若叫太后娘娘知道我们娘娘有了这样的病,还不知会说什么话呢。如今连太子殿下都与娘娘生分了,娘娘越发不可能将实情和盘托出,就怕太子殿下要娘娘安心养病,却叫旁人趁机出了头,越过娘娘去。”

岑嬷嬷叹了口气,只觉得心力交瘁。她在考虑,还是对太子殿下实话实说好了。太子殿下心里还是有太子妃娘娘的,只是不喜她近来的行事。若他知道娘娘性情大变,是跟病情有关,兴许……还能对娘娘好一些。只要娘娘把病治好了,与太子殿下重归于好,什么陈良媛楚良媛,又有谁能越过她们娘娘去?

岑嬷嬷想到这里,便吩咐宫人:“把药处置了吧,重新熬一份来。”说罢犹豫了一下,又道,“还是算了,我去劝劝娘娘,暂时不要吃这个药了。我总有些不太放心,哪怕是跟老夫人说一声,让唐家在外头寻个靠得住的好大夫来,进宫给娘娘诊脉,也好过继续信任楚家送上来的方子。”

年轻宫人忙道:“娘娘每日都要吃药的,惟有吃过这药,精神才能好一些,身上也好受许多。若是嬷嬷要娘娘停药,万一娘娘的病情有变化可怎么办?这药都吃了这么久,太医也都说过没问题了,嬷嬷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虽说这药如今越发不见效了,但也有可能是娘娘吃这药吃得多了,药效减弱的关系,并不是药本身不好。好歹它如今还能让娘娘的身体好过一些,还是继续吃吧?就算要请唐老夫人寻个可靠的大夫来给娘娘治病,也不必非得停了这药呀?!”

岑嬷嬷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太子妃也曾经有过心烦不肯吃药的时候,少吃一回,身上就难受一回。反正太医院院判都说药方没问题了,那就让娘娘少难受些吧?

年轻宫人见她回心转意,便笑着捧起了托盘:“那我去重新熬一碗药来!”转身出去了。

今日的药经过这一番波折,比平时足足晚了将近一个时辰,方才送到太子妃唐氏手中。

太子妃喝过药后,全身的烦躁总算消除了不少,这才皱眉问岑嬷嬷:“今日的药怎的这么晚?”

岑嬷嬷只得实话实说。因为发现楚家很可能有异心,她害怕楚正方夫人献上来的药有问题,特地请太医院院判看过了,方才敢呈上来。

太子妃恍然:“原来如此。嬷嬷想得确实周到,楚家……”她叹了口气,又问,“药没问题吧?我也觉得,楚家不至于这么早就有异心了,那时候楚瑜娘还未进宫呢,楚正方夫妻献药来害我做什么?他们只会盼着我更好。不象眼下,他们已经有了别的倚仗。”她冷笑一声,咬牙切齿,“只是他们也太可笑了!不过是得太子殿下宠幸了两回,就象是做了太子妃一般。陈良媛怀了皇孙,还没他们这般嚣张呢,真以为两晚宠爱就能代表什么么?!”

岑嬷嬷看着太子妃扭曲的表情,心下暗叹,只得继续柔声劝慰开解。

被禁足在房中的楚良媛,晚饭时分听说了太子妃屋里发生的小动静。她虽然被禁足了,但只是被罚抄宫规,并不是犯了什么大罪,身边的侍女并未完全失去人身自由,还可以出门去替她取一日三餐,或是送衣服去浣洗,当然,也仅此而已,不可能在宫中四处乱窜。不过,楚良媛的侍女运气不错,在去厨房取晚膳时,意外听到了别的宫人提起太子妃今日晚了一个时辰喝药,所以发作了两个倒霉宫人,又有人提到药之所以晚了送来,是因为岑嬷嬷不放心,请了太医院院判来检查过药方的关系。

楚良媛心中一亮。她很清楚,楚正方夫人送进宫中的药,是确实有问题的。太医院的院判居然检查不出来,不是药被做了手脚,就是院判本身有问题!相比于后者,前者的可能性更大。这也就意味着,东宫之中,还有其他楚家又或是蜀王世子府的耳目!应该不是楚家的人手,若是,不可能自己不知道。那若是蜀王世子府的人,那是否意味着,她可以在东宫之中,就打听到蜀王世子的事?!

她曾经以为被禁足之后,就断绝了与慈宁宫同伙的联系路子。既然东宫之中尚有同伴,那她一直烦恼的事,就有了解决之道了!

楚良媛让身边的侍女去打听,到底是谁在太医院院判到来之时,负责把药送过去检验的?这原也不难打听,很快,她就知道了岑嬷嬷最宠爱的年轻宫人纤草的名字。

“纤草?”她知道这个宫人,“我记得岑嬷嬷挺疼爱她的,把她带在身边有两三年了吧?”

侍女点头:“是,她平日里与我们这些宫人相处得也很好,出手大方,许多人都喜欢与她结交。就算她想要打听些什么事,又或是差人跑腿,也有的是人愿意帮她。太子妃要吃的药,一向是由纤草亲自熬的,这是岑嬷嬷特地嘱咐过的,旁人都不得接近。”

楚良媛便叫过侍女,如此这般吩咐一番,务必要她把纤草带到自己屋里来。既然是岑嬷嬷身边得宠的宫人,以太子妃的名义送东西传话过来,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

侍女连忙答应了,又有些担心:“良媛,老爷夫人他们是不是真的……”话说半截,眼圈已红了,“怎会这样呢?我都不敢去打听!”她哥哥就跟着蜀王世子手下的人办事,此时还不知如何呢!况且顾长史出事,她母亲竟然没有传信进宫,随楚正方夫人进宫的好姐妹也没提一个字,这一切变故都快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了。她心里十分害怕。

楚良媛喃喃低语:“我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外祖父好好的……怎么会死呢?!”

纤草如她所愿地在夜里光临了她的房间,手里拿着的是一大钵豆子:“娘娘说了,这几日陈良媛的胎已经稳定下来了,太医也说半无大碍,实在是祖宗保佑,护得皇孙平安。娘娘命东宫上下念经礼佛,为陈良媛腹中皇孙祈福。楚良媛横竖闲着,就帮着念念佛豆吧,再抄上一百份佛经,七日后便送到佛前去。”

这分明是为难,但也是纤草前来的借口。楚良媛的脸僵了一僵,就把佛豆收下了,然后命侍女守着门,仔细提防那两位已去歇息的嬷嬷是否会回转,接着便压低声音对纤草道:“你有法子联系到宫外么?我有极要紧的话要说。”

纤草皱着眉头看她,若不是楚良媛的侍女出言威胁,她生怕节外生枝,今夜是绝对不会主动冒头的。她冷声道:“良媛应该明白,奴婢自有差使,上头有过吩咐,良媛的事与奴婢无关,奴婢是不该过问的。”

“可我没法联系慈宁宫!”楚良媛见她态度冷漠,语气也变得生硬起来,“我有要紧的话要问世子,若你们不肯帮我,就别怪我乱说话了!”

纤草又皱了皱眉头,沉着气问:“良媛到底有什么话要问?奴婢不能传递信件,只能传口信。”

“不管是传什么都好。”楚良媛道,“我要知道,我外祖父是怎么死的?我外祖母呢?!世子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太子殿下会说,我外祖父的死与世子有关?!”

纤草心下一惊,忙问:“良媛是从哪里听说的?太子殿下为何会跟你说这样的话?他并不知道你的身世呀?!”

“你不用管是怎么回事。”楚良媛抿了抿唇,“我只要一个答案!越快越好!”

纤草又皱起了眉头,声音也冷了下来:“知道了。奴婢会尽快回话的。还望良媛谨慎行事,不要轻举妄动。”她起身行了一礼,冷着脸转身走人。在外人看来,就好象刚刚代表太子妃奚落了楚良媛一般。

她没有走出多远,就遇见了岑嬷嬷。东宫后院地方并不算大,楚良媛又曾经得太子妃看重,被安排到离太子妃住处不远的宫室居住,纤草即使是在夜间,也很难做到掩藏行踪,便索性大大方方告诉岑嬷嬷,她帮太子妃“出气”去了。

岑嬷嬷不由得好笑,戳了她脑门一记:“这种事用得着你一个小宫女出头么?那好歹是殿下的宠妾,你可别惹祸上身才好!”

“我才不怕呢。”纤草娇声道,“娘娘和嬷嬷还能眼睁睁地看着楚良媛欺负我?反正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嚣张的模样。陈良媛都没她那么可恶!”她凑近了岑嬷嬷耳边,小声道,“不过我看她也得意不了多久了。娘娘不就指望她能生下个皇孙么?只要有了孩子,就用不着她了。娘娘狠狠心,去母留子,也省得日后留下祸患!”

岑嬷嬷脸色微变,不由得侧目,深深看了这个她原以为天真单纯的小宫女一眼。

水龙吟 第六百一十九章 察觉

第二日,纤草再一次借口查看佛豆之事,走进了楚良媛的屋子,也给她带来了回信。

她声称这回信是来自于蜀王世子府:“顾长史是自尽的。世子府后院的地道,因俞月的暴雨暴露出来,世子不得已放火烧了后院,不成想还是被官兵盯上了。官兵找人来挖掘废墟,一心要找到世子的把柄,已经找到地道口了。若是被他们继续挖下去,地道用不了多久就会大白于天下,世子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顾长史命人给世子捎了信来,提了解决的法子,让世子把一些如今已经没用的机密之事拿出来搪塞,再将罪责推到他身上,只说一切都是他的主张,地道也是他挖的。让世子断尾求生。世子哪里愿意?让人立刻前往通州找寻顾长史,不料顾长史已然自尽了!就连顾夫人,也都殉了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