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草看着满面泪痕的楚良媛,继续道:“世子若还有别的选择,绝对不会把顾长史推出来做替罪羊。可这是顾长史的愿望,他还不惜牺牲了自己的性命,倘若世子违了他的意,岂不是辜负了他这一片苦心?因此,世子就照着顾长史的遗书,将他告发了。太子殿下说顾长史之死与世子有关,倒也不算有错。可是个中原委,绝对不是他说的那样。”

楚良媛失声痛哭:“怎会如此……老天爷难道是故意看世子爷与顾家不顺眼么?否则怎会让地道之事暴露出来?!”

纤草忙道:“良媛哭小声些吧,万一叫人听见,可就麻烦了!”

楚良媛只得拿帕子捂着脸,无声无息地哭泣着,哭了好一会儿,还不见停,纤草便道:“良媛,奴婢不能在你这里久留。既然如今话都说明白了,良媛知道了事情原委,就不要再埋怨世子什么了。世子也是不得已,良媛往后就别再因为旁人几句话,误会了他。如今他正处于危险之中,只怕一时半会儿的脱不了身。良媛在东宫之中,还得小心行事。”

楚良媛抹干脸上的泪水,哽咽着问:“那世子怎么办?他可有法子脱身?我虽照着他的吩咐,对太子殿下说了世子妃与世孙的事儿,但太子殿下并没有答应。如今世子又被看管得更严了,那他从前跟我说的计划……”

纤草其实并不知道蜀王世子与楚良媛之间有什么具体的计划,只道:“世子说了,他心里有数。以后你听说他的消息,无论是怎样的,都不要吃惊。一切都在世子的掌握之中。良媛只需要安心在东宫度日,竭尽所能地固宠,争取早日做到世子吩咐你做的事。至于其他的,世子会另外安排人去办的,良媛不必插手。”

楚良媛心中明了,蜀王世子吩咐她做的事,一是固宠,二是下药;至于其他的事,估计就是弄掉陈良媛肚子里的皇孙,以及利用太子妃做点什么了。

可是蜀王世子到底要打算使什么法子来与她密会呢?他们若不能相会,她又要如何怀孕?不,最要紧的是,她根本没法让太子吃下她做的吃食!她现在甚至没法保证自己承宠之后,不会怀上太子的孩子!蜀王世子眼下仍被圈禁,根本无法与她相见。她还要等多久,才能完成他与她商量好的计划?!

纤草没有继续关注一脸失魂落魄的楚良媛,便退出了屋子。她继续装作一副“刚刚虐过人出过气”的得意表情,高高兴兴地回去跟几个宫人说了三两句闲话,就惊叫一声,道:“我忘了,我那本花样子借了给别人,还没要回来呢!”便要去找人讨要,与那几个宫人打了声招呼,转身离开。没有人起疑心,个个都嘻嘻哈哈地,还以为她真的找熟人讨要花样子去了。

事实上,纤草出了东宫后,却拐进了不远处一处宫院的门。

当今皇上后宫不多,宫中那么大,却有许多院落是无主的。有些杂草丛生,房屋都几乎被荒废了,有些则是只留了三两个内侍或宫人看管打扫。只要不遇上执事的宫人,这样的地方,就是宫里人秘密相会的好去处。纤草在这处被荒废的宫院里等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等来了她要见的人——一位打扮朴素、长相寻常的老嬷嬷。在慈宁、寿康两宫中,这样的老嬷嬷有很多,她们几乎都是在太后、太妃、太嫔们身边侍候几十年的老人了。

老嬷嬷瞥见纤草,便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低声问:“如何?可把人安抚住了?”

纤草点头,有些不屑地道:“我照着嬷嬷吩咐的说了,她便全信了,多问一句都没有!”

老嬷嬷不放心:“你是怎么跟她说的?一字一句跟我重复一遍。”

纤草撇撇嘴,照着做了,才道:“我没有背漏吧?都说了我办事,你放心,你怎么还非得多此一举呢?”

“小心驶得万年船。”老嬷嬷面无表情地道,“这可是大事。一不小心,就要丢脑袋的!”

纤草稍稍严肃了一些:“我知道。可是秋嬷嬷待我恩重如山,只要是她想要做的事,我都会尽全力为她办到的,哪怕是舍了我这条命,我也在所不惜!”

“行了,这些话你该跟秋嬷嬷说去,在我面前表什么忠心?”老嬷嬷哂道,“倒是没想到,楚良媛竟然如此好骗。其实,她倘若有心要去打听,很容易就能打听到一些消息,跟我们的说辞是不相符的。可她却不多问一句,恐怕也不是什么孝顺的好外孙女。”

纤草不以为然地说:“这个女人除了生得好些,也看不出有什么长处,世子到底想要她做什么?为何不挑一个更聪明些的女人来?”

老嬷嬷横了她一眼:“世子要做的事,哪里是你能置喙的?给我闭嘴吧!你只要把交代你的事办好就行了。”

“知道啦。”纤草应完了声,忽然又有些不安,“嬷嬷,真的不要紧么?蜀王世子如今的情形可不太好……”事实上,她们根本就没有联系上蜀王世子,只不过是由秋嬷嬷拟了一番话,让纤草背熟了,拿去糊弄楚良媛罢了。蜀王世子正在圈禁中,卫兵看守得极严,秋嬷嬷再神通广大,也没法瞒着所有人,接触到他。

老嬷嬷淡淡地道:“他好不好的,自有人会为他想法子。你我只要听从秋嬷嬷号令行事就够了,旁的管那么多做什么?”

纤草有些意外:“可是……我们做这些,不就是为了蜀王世子么?”

老嬷嬷叹了口气:“反正我就是听秋嬷嬷的话罢了。她要为蜀王世子办事,我就为蜀王世子办事。她不想理会蜀王世子了,我还操那闲心做什么?从前秋嬷嬷看蜀王世子,是怎么看怎么好,就象是对亲孙子一般。但如今……我可说不好。顾长史的消息传进宫来后,秋嬷嬷就一直心情不佳,可惜没法排解。”

纤草讶然。她平日都在东宫,很少往慈宁宫去,见秋嬷嬷的机会不多,并不知道后者近来心情不佳。她不由得有些担忧:“秋嬷嬷是怎么了?她与顾长史很有交情么?”

老嬷嬷叹了口气:“说不上很有交情,却也知道顾长史着实是个忠臣。可是……世子太心狠啦!”

象她们这些在太后宫里侍候的人,想要打听顾长史之死的一些消息,并不算太困难。她们知道顾长史是自尽的,有遗书可证,但尸首上却被检验出他死后又被重新挂到了梁上,可见他虽是自尽的,却还有旁人随后灭口,又做出他是后死的假相来。顾长史固然是忠心于蜀王世子,哪怕牺牲性命,也要保住他,而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可蜀王世子却对他没多少信任,反而早就派出人手去杀他了。哪怕知道他的忠心,也还是杀了他的妻子老仆灭口。顾长史的这份忠心,真的值当么?

最要紧的是,蜀王世子这断尾求生的行事手段,叫人看着眼熟,忍不住想起一些往事。秋嬷嬷心中生出了疑虑,又再记起了故人,心情又怎会好得起来呢?

老嬷嬷也不想多提,纤草还年轻,很多事是不会理解的。她只嘱咐了纤草一些注意事项,便与后者分开了,各自回宫去。临走之前,她还往纤草手里塞了一本花样子,好给纤草回去交差。

她们俩都没有留意到,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也有两名内侍悄无声息地兵分两路,一人跟上了一个,随她们各自离开。

第二日,赵陌进宫见太子殿下,便得到了最新的情报:“秋嬷嬷?”他有些意外,“怎会是她?!”

太子的脸色有些阴沉:“纤草从楚良媛屋里出来后不久,便出了东宫,然后在延禧宫废屋旁与一个嬷嬷见了面。那嬷嬷离开后,返回慈宁宫,直接往秋嬷嬷的屋子去了。虽然不知道她们都谈了些什么,但很明显是一伙的。”

秋嬷嬷曾经侍候过蜀王,这是许多人都知道的,但看她的表现,不象是为了蜀王之子,就能把她与太后数十年主仆之情抛开的样子。那蜀王世子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才说服她为自己所用的?秋嬷嬷涉入的程度有多深?她曾经为蜀王世子做了些什么呢?

太子对赵陌道:“事涉慈宁宫,已经不是孤能做主的了,此事孤需得上报父皇。”

赵陌忙道:“这是应该的,只怕太后娘娘那儿,也得跟她老人家打一声招呼,总要让她心里有所准备才好。那毕竟……是她身边的老人了。”

太子面上淡淡地:“正因为是老人,做出了叛主之事,才越发不能原谅!”

赵陌心情也有些沉重。虽然托新婚妻子秦含真的福,他早就猜到秋嬷嬷有可疑了,但如今消息得到证实,他心里也忍不住感到遗憾。秋嬷嬷真是太糊涂了!都这把年纪了,她又不缺啥,做这种事是图什么呢?!

他摇了摇头,转了话题:“皇城密谍司的人如今正守在蜀王世子身边看管,据他们说,蜀王世子近日好象迷上了佛经,几次三番透露他想要出家,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水龙吟 第六百二十章 争吵

蜀王世子想要出家?

饶是太子这样温和厚道的人,也忍不住冷笑了:“他若真能看破红尘,舍弃权势富贵,也就不必使这许多手段了!他这回又打什么主意呢?是想以退为进,还是借出家一事,另寻生路?”

赵陌道:“且不管是哪一种,不必理会就是了。他爱念佛经,便去念佛经吧,爱剃光头,也由得他自个儿剃去。心中有佛,哪里念不得经?却也不必非得办个什么仪式,还要另寻寺庙安置他。大不了叫看守的人给他换了斋饭就是,再多给他送些佛经纸笔,锦衣华服通通都用不着了,最好连侍候的人都撤了,出家人还需要丫头婆子服侍么?就让他在院子里做他的出家人吧!”

太子听得忍不住笑了一笑:“这倒是个好主意。”那跟从前蜀王世子被圈禁时也差不多了,远远不如前几个月舒服,就连眼下的日子也比不得。蜀王世子不是爱作妖么?既然喜欢闹腾,那就顺着他的心意来,叫他吃点儿苦头,省得真以为世人都是傻子,可以随他摆布的!

赵陌见太子笑了,心下也跟着一松。今日太子的脸色很难看,显然是被蜀王世子、楚良媛与秋嬷嬷等人联合起来算计他一事气着了。赵陌故意说两句俏皮话,讥讽蜀王世子一番,太子心情没那么紧崩了,接下来大家都好说话。

赵陌与密谍司共事,已经在太子这里报过备,如今倒也不必忌讳太多,便直接将自己从密谍司处听来的几个新情报,告诉了太子知晓:“密谍司找到了六年前曾与楚良媛之父在一处共事的官员,他的家眷曾经与楚良媛之母交好,两家孩子亦是常来常往。虽然两家六年前就分开了,但当时楚良媛已经将近十岁,想必长相差别不大。等那家官眷进宫,一眼就能认出楚良媛是否当年她们所熟悉的那人。此外,密谍司也找到了昔年曾经侍候过楚家女儿的婢女,打听得当年楚太太因丧女之痛,迁怒下人,将曾经侍候过女儿的所有丫环全数发卖。其中一名近侍婢女的新主家,两年前丁忧还京,现居于昌平老家,深居简出,尚未起复。这名婢女亲口对密谍司的人说过,楚家长女早亡,不可能还活着。这两位人证,都可以证明楚良媛是冒名顶替。殿下若想治她的罪,随时可以吩咐。”

太子殿下点了点头,表情平静。他心里早就有所准备了。虽然他也曾因为楚良媛的欺骗而生气,但后者毕竟是新入宫,又一直为他所戒备,他的好感没生出多久,程度也不深,因此并不是太难过。他只是很生气,楚良媛不管是抱着何种目的进宫,又是否已经承宠,名义上都是他的女人。蜀王世子居然在女人身上打主意,实在是欺人太甚!

他对赵陌道:“盯梢的内侍虽然看见纤草与楚良媛交谈,但离得远,并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谈些什么。只是看她们的表情,想必是为了顾长史夫妻之死,安抚楚良媛。楚良媛也被安抚住了,今后应该会继续为他们办事。孤可以确定,秋嬷嬷的人不可能在蜀王世子请罪之后见过他。也就是说,这三方人马,眼下相互间都各有盘算,而且消息不通。孤倒想知道,若是让楚良媛与蜀王世子相见,他们会说出什么话来呢?”

赵陌一听就明白了:“殿下是想设套?蜀王世子十分狡猾,若是这套设得不够精妙,只怕没那么容易取信于他。”

太子殿下沉吟:“他说想要出家,莫非这也是他的计谋?孤记得,楚良媛也自称是诚心礼佛之人,在被禁足之前,几乎天天前往慈宁宫,陪太后娘娘礼佛。”他顿了一顿,“楚良媛先前曾经向孤求过恩典,为的是蜀王世子妃与小世孙,说是蜀王世子妃的娘家母兄上京探亲,救下了她的母亲。孤不管此事真假,只好奇楚良媛为蜀王世子妃与小世孙求情,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就仅仅是为了救出主事者的妻儿?孤不曾答应她,她看起来没死心。若不是太子妃再一次将她禁足,只怕她早往太后面前进言去了。”

当然,在楚良媛被再次禁足这件事上,太子殿下也出了不少力就是了。

赵陌想了想:“楚良媛身在东宫后院,逃不出殿下的手掌心,也成不了气候。但秋嬷嬷在后宫之中,到底笼络了多少党羽,却必须得查清楚。此事关系重大,还得先前告知太后娘娘。这回出事的不仅仅是涂家外孙,也有太后娘娘身边的心腹老人,恐怕太后娘娘的心里会不好受。”

太子殿下叹了口气:“太后娘娘也不容易。但那些居心叵测之徒一心想着欺瞒太后娘娘,利用太后娘娘,却没想过太后娘娘并不是好糊弄的傻子。真把她老人家惹急了,他们就算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赵陌心下微微一动:“皇上与殿下对蜀王世子早就没有了耐心,他闹着要出家,皇上与殿下只会置之不理,就算真让他出了家,他的日子也不可能好过。那蜀王世子有什么必要闹腾呢?他会不会……就是想闹腾给太后娘娘看?毕竟太后娘娘曾经疼爱过蜀王的儿孙,她宫里也还养着一位小县主。还有楚良媛也曾为蜀王世子妃与小世孙求情,若不是被禁足了,此时也会到太后面前去说话的。这两边同时使力,会有什么结果呢?”

这个结果很快就出来了。蜀王世子要出家的消息,一日之内便传到了太后的耳朵里。她吃了一惊,也有些着恼:“赵砇又想做什么?!他才闹了几日?又有新花样!说什么出家?他把佛祖当成是什么了?!也不怕天打雷劈!”

众宫人连忙劝抚她,也有人提到了小县主:“前几日身体才稍稍好了些,吃饭都能多吃小半碗了,结果蜀王世子一出事,也不知是哪个嘴上没把门的,把消息传到小县主耳中,害得她又不思饮食。如今蜀王世子再出了家,叫小县主怎么想呢?这人一出家,可就与尘俗断绝了,再也不认妻儿。小县主岂不是成了没爹的孩子?”

太后生气地道:“这样的爹,有还不如没有呢!”

后殿传来隐隐的哭泣声,却是小县主听到动静,忍不住哭起来了。太后听见,心里有些懊恼,又不想去面对孩子的问询,只得给宫人使眼色,命人前去哄孩子。宫人顿时走了大半,太后身边清静了许多。

这时候秋嬷嬷便上前柔声劝道:“太后娘娘别生气。小县主才几岁?什么都不懂,哪里明白娘娘的苦心?娘娘若不是疼她,也不会这样生气了。只是蜀王世子那边,实在是太不象话了!他到底在想什么?这一回虽然出事了,他隐瞒实情在先,放火烧院子在后,都有罪责,但好歹他也将证据都上呈御览了,在皇上面前实话实说,不敢再有隐瞒。即使这一回没有功劳,他的罪责也重不到哪里去。他不好好在府里等待皇上旨意,却闹腾起了出家,实在是叫人摸不着头脑。太后娘娘,不如打发个人去问他一声,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倘若只是害怕,娘娘安抚他两句也就罢了。若是真的看破红尘,也该问他一声,他打算拿妻儿怎么办呢?世子妃身体不好,两个孩子又病的病,残的……”她顿了一顿,没有说完,“若蜀王世子一心只想着逃避俗事,不管妻儿死活,那娘娘再责骂他,骂到他不敢再有妄言,也就是了。”

太后娘娘气愤地道:“他一再令哀家失望,哀家根本就不想理他!若不是看在他老子娘份上,看在他两个孩子可怜的份上,哀家管他死活呢!”

气话说完,太后娘娘还是跟皇帝那边打了招呼,要打发个人去训斥蜀王世子,而她所派出的使者,便是秋嬷嬷。

秋嬷嬷曾经抚养过蜀王,虽然蜀王世子出生后一直待在蜀地,直至被圈禁时才上京城,但蜀王夫妇年年都会给京中送礼,当中就少不了秋嬷嬷的份,因此蜀王世子对她也有几分亲近。第一次脱离圈禁后,他没少巴结讨好太后,也没少跟秋嬷嬷亲近,只不过那都是明面上的接触,并未私下有什么“往来”。而秋嬷嬷也没有明显偏向他的言行,有时候还会在太后面前责备蜀王世子的不足之处,因此太后一直没有怀疑秋嬷嬷。如今她想着要去问蜀王世子的想法,慈宁宫上下,再也没有比秋嬷嬷更合适的使者人选了。她与秋嬷嬷商量了一下,后者立刻就答应下来。

然后,太子殿下与赵陌所派出的耳目,就看到秋嬷嬷带着慈宁宫的宫人内侍,以太后使者的身份前往蜀王世子府,并且进到了蜀王世子被圈禁的院子,甚至还得到了与蜀王世子单独交谈的许可。

只是他们起初相见,谈得还算平静,后来不知怎么的,秋嬷嬷仿佛大吃了一惊,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向蜀王世子,接着他们便小声争吵起来。秋嬷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是铁青着脸离开的。

慈宁宫使者一行走后,赵陌出现在世子府院墙外,见到了密谍司安插在卫兵中的人手:“秋嬷嬷与蜀王世子在屋里都谈了些什么?”

水龙吟 第六百二十一章 引蛇

偷听的人虽然就伏在后窗底下偷听,但离屋中还是有一定的距离。蜀王世子与秋嬷嬷用正常声量通话时还好,字字句句都听得清楚,但到后来,他们音量降了下去,说的话就不大听得清楚了。

密谍司的人费尽力气,也只是听到了一部分。

蜀王世子与秋嬷嬷正常寒暄的部分,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主要就是秋嬷嬷说,太后听说了蜀王世子要出家,非常生气,要问他到底打算做什么。然后是秋嬷嬷自己的话,说了些小县主的近况,小县主如何舍不得父亲,如何想念母亲与哥哥,哪一天身体情况好些,哪一天吃得多些,哪一天又茶饭不思,诸如此类的,以此劝说蜀王世子,打消出家的念头。

接着蜀王世子便解释自己要出家的缘由,象是被圈禁那几年的生活吓着了,心里害怕;又说如今的日子又不好过,还有人成天监视他;还有皇帝与太子,宗室里的长辈们,人人都对他不友好,妻子对他冷淡,儿子总是生病,女儿还无法相见,他觉得自己日子过得太苦了,还不如出家呢。还有,他认为自己所遭受的这一切都是因为亡父生前谋逆留下来的祸患,担心自己一辈子都无法摆脱,宁可出家为僧,了断尘缘,不再做蜀王的儿子,自然就不用再担心会被蜀王生前的罪孽连累了。而且他才是皇家要提防的对象,只要他出了家,皇室便不需要再为他费心思,他的妻儿说不定就能过上轻松些的日子了,云云。

但接下来,秋嬷嬷便把声量压低了,听不清她要说的是什么。蜀王世子也随之把声量压低,两人一来一往地,进行了一番几乎是耳语的对话,间或夹杂着几句声量正常些的对话,却多是套话、虚话,听起来就象是秋嬷嬷在拿夫妻父子情份劝蜀王世子别出家,蜀王世子坚持说自己出家才对妻儿最有利。

然而,在一番低声对话之后,秋嬷嬷的表情忽然就不对了,虽然还继续低声与蜀王世子交谈,但面上的惊愕和语气中的怒意却是无法掩饰过去的。偷听的人甚至还隐约听到她一句:“你真要这么做么?小县主天天都念着你呢!难道你就不念半点父女之情?!”这一句说完后,便是蜀王世子长时间的低语,秋嬷嬷沉默了许久,才冒出一句:“世子三思!”

这时候轮到蜀王世子不耐烦了,他唤了一句:“嬷嬷!嬷嬷素来疼我,难道就不能……”说到这里,他大约是醒觉到自己声音太大了,生怕被门外的人听出异样来,就改了口,“嬷嬷难道就不能帮我一回?虽说我出家之后,便与亲友分离,但好歹我还能活得好好的,世子妃与两个孩子也能过得更舒心些,难道不是好事么?嬷嬷只当疼我吧!这是我如今唯一的夙愿了!”

秋嬷嬷转头看着他,盯着他看了许久,方才用一种足以令偷听的人隐约得闻的低声量对他说:“世子是因为身处困境,以为无路可走了,方才犯了糊涂。老奴只当什么都没听见,世子再三思吧?其实……若世子如今说要放弃,又或是暂时按兵不动,清闲上两年,老奴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宫里头的人事物,老奴会替世子打点妥当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世子还是不要操之过急的好。”

大约是秋嬷嬷这番话说得太过肃穆,蜀王世子看清了她的态度,脸色也难看起来。他用一种极低的声音对秋嬷嬷说了一番话,偷听的人无论如何也没法听得一字半句,只知道秋嬷嬷什么都没回答,便转身离开了。门外监视的人,清楚地看见秋嬷嬷当时的脸色是铁青的。

赵陌听完密谍司的人汇报后,脸色有些古怪。

秋嬷嬷与蜀王世子对话的内容,单提能让人偷听到的那些,似乎都没什么可疑之处,但问题在于……他们说这些话时的语气,是不是跟话的内容有些不相符?

蜀王世子不过是翻来覆去地说着同一番话,就是想要出家做和尚,了断尘缘,秋嬷嬷拿他妻儿来劝他,也没什么新鲜的。她需要一时平和地劝,一时愤怒激动地劝么?与其说是秋嬷嬷情绪变化太快,倒不如说……那些偷听的人所听不见的低语之中,其实隐藏着不为人之的秘密。秋嬷嬷拿小县主与蜀王世子的父女之情劝后者,根本不是为了阻止后者出家,而是……他想要利用女儿去做什么可怕的事,可怕到了秋嬷嬷这位同伙,也无法接受的地步。

赵陌叹了口气。可惜密谍司的人没能偷听到全部的对话,否则他定能做出更精确的判断。

他吩咐密谍司的人继续监视蜀王世子,自己则进了宫,向皇帝与太子禀报情况。

此时,慈宁宫中的太后娘娘,也听秋嬷嬷回报了蜀王世子府一行的经过结果。秋嬷嬷拿蜀王世子祭出的理由应付了太后,太后却问起了她:“你脸色怎的这么难看?难不成是赵砇把你气着了?”

秋嬷嬷目光微闪,移开了视线:“老奴看到世子如此执迷不悟,丝毫不顾夫妻父子之情,心里实在不好受。”

太后叹了口气:“儿孙自有儿孙福,他都是做爹的人了,既然已拿定了主意,就由得他去吧。我们又不是他的亲爹娘,何苦强求呢?”

秋嬷嬷惊讶地看向太后,有些犹豫:“娘娘这是怎么了?您原本不是……”

太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先前是哀家一时在气头上,想岔了,如今却已明白过来。赵砇若是能听得进劝,哀家多劝两句也就罢了。他一心一意要出家,哀家又能拿他怎么办?你也不必太操心了,他能说出自己出家,让妻儿过得轻松些的话,可见他对妻儿都还有情份。既然他认为这么做才是对妻儿最好的,这是他身为人夫、人父该做的事,你便成全他吧。”

秋嬷嬷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话才好了。她有些意外,太后是不是听了什么人的劝说,才会忽然改变了态度?明明太后先前是十分反对蜀王世子出家的。

她沉默了一下,犹豫再三,还是把话说出了口:“娘娘,世子爷会有此念,定是因为被圈禁的时间长了,与妻儿不得相见,方才一时糊涂。不如……让他见一见小世孙和小县主,再让世子妃多劝劝他吧?倘若妻儿苦求,也不能让他回心转意,老奴便再也不多嘴了。”

太后默然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平日里虽然对他不闻不问,但心里还是在意的,处处都在为他着想。”

秋嬷嬷心下一惊,迅速道:“老奴哪里是为了世子?老奴是不忍心看着小县主与小世孙没了父亲罢了。世子妃身体又不好,世子再出了家,两个孩子将来会怎么样呢?小县主尚有太后娘娘垂怜,可小世孙却只有父母了!”

太后淡淡地说:“你总是这样容易对孩子心软,见不得他们吃苦。”又道,“那就让世子妃带着儿子去见见赵砇吧。至于小县主,她如今轻易挪动不得,不能出宫。哀家却不想见赵砇那混账,就不必让他们相见了。”

秋嬷嬷劝道:“不让世子见小县主,原也没什么,只是小县主如今每日哭闹,总不是办法。世子可恶,孩子却无辜。倘若世子果真决定要出家,这只怕就是小县主最后一次见生身父亲了,就当是为了小县主着想吧!”

太后不置可否:“哄孩子确实有些麻烦。叫蜀王世子妃带着儿子进宫瞧瞧女儿吧。有母亲兄长在,小县主想必还能高兴些。”却不提让蜀王世子进宫的话。

秋嬷嬷知道自己还需要时间再劝劝太后,生怕逼急了会令她产生反感,便不再提异议,转而与太后商量起了蜀王世子妃进宫探女的日期。

秋嬷嬷跟太后说的话,不久之后也报到了皇帝与太子面前。赵陌在旁听见,便知道有问题:“秋嬷嬷的话不尽不实,如今又想让蜀王世子入宫见小县主,难不成是想借机做些什么?”

皇帝神色有些淡淡地:“他既然想来,那就让他来。朕倒要瞧瞧,他到底有何图谋!”

太子有些担心地说:“会不会太冒险了?蜀王世子居心叵测,费尽心思就想让秋嬷嬷说服太后娘娘,让他进宫,总不会只是为了见女儿一面吧?倘若他意图不轨,万一伤着父皇与太后娘娘,就不好了。”

皇帝不以为意:“他如何能伤得了朕?太后娘娘也不想见他。若不让他进宫,又怎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事?此人如同附骨之疽,我们总是束手束脚,瞻前顾后,又如何能对付得了他?他已经折腾了太久了,还是让他有机会说出实情,然后干脆地给他一个了结吧!”

既然皇帝决定了要引蛇出洞,太子与赵陌只好配合他行事了。太后娘娘宣召了蜀王世子妃与小世孙明日进宫。赵陌心想,光有宫人内侍去偷听,还是不够的,若有贵人命侍从退下,难道还有谁会违令么?强自留下的结果,就是引起当事人的戒备,什么秘密都听不到。也许,他们需要更有力一些的消息来源。

他向皇帝与太子提出了一个建议:“不如让侄孙儿媳妇明日进宫一趟,会一会蜀王世子妃?倘若她愿意说出她知道的事,我们兴许能省事许多。”

水龙吟 第六百二十二章 见面

秦含真跟着赵陌走进宫门的时候,还有些紧张,手心里都出汗了。

今日她在慈宁宫中身负重任,头一回干这种事,心里如何镇定得下来?虽然已经查到了不少蜀王世子的秘密,但很多都只是猜测,并没有确切的证据,万一她没能成功说服蜀王世子妃,反而弄巧成拙了,那可怎么办?

赵陌紧紧握住她的手,低声安抚道:“没事儿,你尽力而为就是了。其实到了这一步,有蜀王世子妃相助,也不过是令大家轻松些。她不肯开口,也与大局无碍。蜀王世子已是困兽之斗,不足为虑。”

“总还要考虑他死之后会引发的影响。”秦含真道,“能和平解决,当然是最好不过的。我更希望蜀王世子妃能认清形势,站在我们这一边。看她往日行事,她应该是十分看重儿女的。只要她愿意为了儿女,说出她所知道的真相,助我们干脆利落地处置了蜀王世子,再帮着做好善后工作,那么蜀王世子是死是活,也对大局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赵陌再捏了一捏妻子的手,便送她进了宫门:“我相信我的王妃定能把事情办好的。若遇到什么难处,只管跟吴司言说。她是信得过的,旁人就算了。我会在乾清宫等你的消息,皇上与太子殿下也在呢。太后娘娘知道事情原委,不会叫你吃亏的。”

秦含真抿唇笑道:“我怎么会吃亏?蜀王世子妃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就算是秋嬷嬷,她也不过是个老宫人罢了。太后娘娘既然已经知道了她的真面目,她又能拿我怎么办?”说起这个,她不忘提醒赵陌,“秋嬷嬷不知在宫里笼络了多少人,你们查访起来的时候,需得小心再小心,要是打草惊蛇,只怕那蛇就躲起来了,潜伏上十年八年也没动静,就算不干坏事,有这样存有异心的人留在宫中,太后、皇上与太子殿下也不能安心。”

赵陌如何不明白?只是内宫之事,自然是皇帝与太子做主的,他只需要关注蜀王世子就可以了。他又再嘱咐了秦含真几句,方才与她分开。

秦含真直接去了慈宁宫,在吴司言的引领下,拜见了太后娘娘。

她大婚之后,也进过宫两回,再加上从前每年都要晋见几次,与太后娘娘早就熟了。太后见她来,虽然心情不太好,但也依然和颜悦色:“辛苦你了,你只管施为,有事就吩咐吴司言。哀家在花园喝茶,等你的好消息。”

秦含真也明白太后娘娘的心情,蜀王世子是她娘家血缘晚辈,秋嬷嬷是她多年旧仆,二人双双背叛,还是很有可能涉嫌谋逆的大罪,叫她心里怎会好受?蜀王世子倒罢了,秋嬷嬷与她几十年的主仆情谊,居然还比不过曾经照顾过蜀王几年的情份,她估计也很纠结吧?但不管怎么说,蜀王世子与秋嬷嬷再重要,也重要不过整个涂家,更重要不过临安长公主。太后娘娘为了护住她真正看重的人,此番是不会手软的。

秦含真郑重向太后行过礼,便在吴司言的带领下前往小县主所住的后殿。蜀王世子妃早已带着儿子抵达了。

蜀王世子妃久不见女儿,如今母女相见,便忍不住抱头痛哭了一场,小世孙也在旁拉着妹妹的手哭泣不绝。秋嬷嬷就在一旁相陪,默默擦泪。当秦含真到达的时候,她们刚刚哭完一个回合,正是要歇口气,准备说话的时候。只是见到秦含真来了,她们只好住口。

秦含真先跟蜀王世子妃见礼。蜀王世子妃与她并不相熟,如今也没心情交际,只是全了礼数就罢了。

然后秋嬷嬷屈身向秦含真行礼:“肃宁郡王妃来了?”

秦含真笑着上前扶她起身:“嬷嬷不必多礼。今儿我又来给太后娘娘请安了,才与娘娘说了几句闲话。听说小县主这几日胃口不好,我就过来看看她,不知今日可好些了?”

秋嬷嬷随口应付着她,眼睛却看向了蜀王世子妃。她不知道秦含真会在后殿逗留多久,但她还有话要与蜀王世子妃说,不希望有旁人在场。

可惜秦含真是不会如她所愿的。看过小县主后,秦含真便与蜀王世子妃搭上了话:“我看小世孙的气色也不太好,脸也瘦削了些,前些日子听闻小世孙受惊生病,如今怎样了?”

蜀王世子妃马上就联想起了儿子受惊生病的缘由,神色沉了一沉,淡淡地道:“已经好了许多,谢过肃宁郡王妃关心了。”

秦含真叹了口气:“真是太危险了。我自己也有年幼的弟妹,因此知道,小孩子生病最耽误不得的。这一回小世孙平安无事,可万一再有下回怎么办?府上就没寻一位医术好的大夫驻守吗?哪怕是找个通晓浅显医术的婆子也好啊。虽然这一回托了临川郡王太妃的福,小世孙没有大碍,但万一下次没能遇上好心人出手呢?”

蜀王世子妃与秋嬷嬷的脸色都变了一变。秦含真这话说得有些刺耳了。虽然提醒的是正事儿,但听在两位关系孩子的妇人耳中,就未免太不客气了些。

传闻肃宁郡王妃性情直率,如今看来,果然传闻不虚。

蜀王世子妃的脸色僵了僵:“多谢郡王妃提醒了。此事……我会考虑的。”话虽如此,她心里却清楚,家里如今根本就没法进人!她身体不好,府中倒有擅长调理妇科病症的婆子,可惜没有懂得治小儿病症的。当初小世孙原是住在慈宁宫中,身体有任何不适,都有太医诊治,蜀王世子妃根本就没想过要在家里备上个府医。等到小世孙被送回家中,他们夫妻也被圈禁了,更不必提进人。如今蜀王世子再出事,他们母子还要看宫中的脸色,才保住自己的性命,哪里敢有奢念?能进宫看女儿一眼,她已经感激得无以复加了。

蜀王世子妃再看向与儿子手拉手亲亲热热说话的小女儿,心中又是一痛。今日相见过后,何日才能重聚?她根本不知道等待在他们母子三人前方的是什么!

秦含真此紧又叹了一口气:“我也知道世子妃的难处。听说世子近日闹着要出家?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虽说他欺君在先,但如今外头的人都在说他舍弃了忠心下属与亡父留下来的根基,也要向皇上求饶。牺牲都这么大了,皇上只是命人守着他,不许他出院子而已,既没锁,又没关,更没有严刑拷打,可见皇恩浩荡,今上仁慈!世子将来只要安份守己的,际遇再坏也不过如此。他折腾着闹什么出家呢?竟然还放话说,惟有如此,才能救得妻儿。他这话是把皇上当成什么人了?这不是明摆着跟人说,皇上要害他,所以他才出家避祸吗?可皇上明明就对他宽宏大量。他不知感恩就算了,怎么还故意败坏皇上的名声呢?!”

蜀王世子妃与秋嬷嬷闻言双双脸色大变。前者脸色惨白,后者忙对秦含真道:“郡王妃不可妄言!蜀王世子并无此意。这是谁人以讹传讹了?!”

秦含真故作不解:“难道这不是蜀王世子的意思?他要不是这么想的,为什么要闹着出家?如果真的是感叹父母家人罪孽深重,自个儿在家里静悄悄念经礼佛,又有谁会拦他呢?他故意把事情闹大,不就是想以退为进吗?”

这回是连蜀王世子妃也不得不出言解释了:“世子断不敢有此等想法。郡王妃千万不要误会了!他……他只是害怕王爷生前做的孽太多,早晚要再连累子孙而已。”

“是这样吗?”秦含真笑笑,“我还以为他知道后头还有更大的祸事等着,因此才想要早早出了家,好躲过那一波灾劫呢。”

蜀王世子妃脸色又是一变,却是哑口无言。她是真的不知道,丈夫是否还谋划了更可怕的事,这回闹着要出家,又有何目的。面对秦含真的询问,她根本没底气去为丈夫辩解,说他是完全清白无辜的。

她只能沉默地看向一双儿女,眼中隐隐泛出水光来。

秋嬷嬷在旁也沉默了一会儿,她想起昨日听到蜀王世子那大胆的谋划,也不想说话了。她记起昨儿夜里,与她有几十年情谊的老宫人给她送了新做的秋衣来,却只是拿那匆匆完工的秋衣做借口,其实是在警告她,慈宁宫中似乎有些不对劲,有宫人在暗中留意她的行迹,问太后是不是对她起了疑心?她无言以对,心中更生惊惧。对于蜀王世子想的那个荒唐主意,她已经不想再帮他实现了。若她是孑然一身,为孩子死了也无所谓,可她身后却还有很多人。他们仅仅是为了她,才愿意冒着极大的风险出力相助。她怎么忍心看着这些人为了蜀王世子的狼子野心,葬送了性命?

秋嬷嬷看向肃宁郡王妃秦含真,不清楚她在蜀王世子妃与自己面前说这些话的意思。这究竟是在敲打前者,还是在试探她……

不等秋嬷嬷多想,就有宫人在门口唤她:“嬷嬷,太后娘娘那边唤您呢。”

太后相召,秋嬷嬷必须立刻就走了。她向秦含真与蜀王世子妃告了罪,退将出去,脸上半点笑容都没有,眉间皱得死紧。

蜀王世子妃有些不安地看着她的背影。其实,她也想问问秋嬷嬷的。她想知道丈夫究竟在谋划些什么!

这时候,秦含真又一次开口了:“不管蜀王世子是不是知道将来有祸事,他若与这祸事无关,就没必要怕成这样了。我只可怜小世孙与小县主,还有世子妃你……”她看向蜀王世子妃,后者脸色变了一变:“郡王妃你此言何意?”

秦含真微微一笑:“没什么,我只是担心,这两个孩子会受连累罢了。他们的身体不好,尤其是小县主,若是没有了太后娘娘的庇护,以后可怎么办呢?”

蜀王世子妃惨白着一张脸,深吸一口气,正色看向秦含真:“郡王妃只管说出你的来意吧,不必绕圈子了!”

水龙吟 第六百二十三章 了悟

秋嬷嬷被太后召过去,发现太后只是找她问一件小事,然后就留她在花园里聊天了,并没有什么要紧差事吩咐。她心里还记挂着后殿那边,哪里坐得住?不一会儿,她见太后沉默下来,似乎在安静地赏花,没再与身边的任何人搭话,便寻了个借口,表示要告退。

太后瞥了她一眼,面上没什么表情:“有什么要紧事,需得你忙来忙去的?我们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又没什么烦忧,清清静静地过几年悠闲日子,聊聊天,赏赏花,兴致来了便与小辈们说说笑笑的,不好么?操那么多心做什么?把自己累死了,也没人心疼。”

秋嬷嬷心下一紧。她觉得太后这话说得有些古怪,不知道是不是有别的意思,但也不敢多想,只低头答道:“娘娘说笑了。老奴哪儿能象娘娘这般悠闲度日?还有差事要做呢。若哪日真闲下来了,老奴这把老骨头,恐怕就真撑不住了。”

太后微微一笑:“瞧你说的。既如此,你就去吧,省得你心里埋怨我,说我让你享清闲,是要害你呢。”

秋嬷嬷连忙赔笑:“娘娘言重了,老奴可当不起!”

太后挥挥手,继续赏花,不再说话了。秋嬷嬷虽心下不安,但毕竟与太后相处久了,知道她不会真跟自己生什么气,过后再探听也是一样的,还是蜀王世子妃那边更重要些。后者进宫顶多能留一个时辰,她得抓紧时间与对方说话,让对方趁着去劝蜀王世子的时候,尽力劝后者放弃计划。

然而今日秋嬷嬷的行动注定了不会顺利。她还没有回到后殿,就意外地在后殿门前看到了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纤草。她看到纤草探头往后殿张望,忙上前拉着她避到一旁:“你在这里做什么?!”

纤草见是秋嬷嬷,连忙见礼,笑道:“我奉我们嬷嬷之命,过来给您送几贴膏药。先前嬷嬷听您说起,道是上回用着好,我们嬷嬷便又寻摸了些,您用着试试?”

这是东宫岑嬷嬷与慈宁宫宫人之间的正常人际往来,纤草拿这个做借口,倒也没人起疑。只是秋嬷嬷却知道不对劲,她压低了声音:“你给我实话实说!到底是过来做什么了?!”

纤草无奈,见周围好象没有别人经过,方才小声告诉秋嬷嬷:“东宫那一位听闻世子今日来了慈宁宫,偏偏她又被禁足了,没法脱身,只好打发我来探消息。我本不想来的,但那一位有句话说得有理。如今情势变化,不比早前。我们在东宫接下来要如何行事,不知世子可有章程?不把这事儿说清楚了,我们心里也难安。那位还让我托嬷嬷想办法,请太后娘娘下令传召她过来呢。只是我没敢,就先来问过嬷嬷。”

秋嬷嬷咬牙:“你们是听谁说的?!今日进宫的是蜀王世子妃,而不是蜀王世子。那一位正被禁足,慌乱间不知所谓也就罢了,你怎么也犯起糊涂来?!幸好你没真的进后殿,否则叫蜀王世子妃瞧见,岂不是节外生枝?!”

纤草心想,就算蜀王世子妃见到她了,顶多不过是让她帮着捎话给太子妃,求太子妃出面救小世孙罢了,她答不答应传话,都无碍大局,有什么可担心的?

秋嬷嬷知道纤草并不清楚蜀王世子的整个计划,暗暗叹了口气,便命她回转:“快回去吧,叫那位老实些。有什么消息我们会给她传话的,叫她不要轻举妄动!”

纤草很听秋嬷嬷的话,闻言虽然还是想不明白,却还是顺从地离开了。秋嬷嬷不放心,跟在她身后,一路见她顺利地出了慈宁宫的门,并没有什么人拦下她问话,也没人盯梢,心里才算是松了口气。

但太后与秦含真的怪异言行,还是让她心生警惕了,她知道自己以后要尽量少联系东宫的熟人了,楚良媛更是要尽快解决了才好。居然想利用太后来助她与蜀王世子相见……这已经出了格了。有些祸患,实在是不该留的。倘若蜀王世子无论如何也不肯听劝,她也只能亲自替他下决定了。为了晚辈们的平安,她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哪怕他会怨她一辈子,她也必须去做。

秋嬷嬷并不知道,她与纤草在后殿前的几句交谈,正好叫殿中的秦含真与蜀王世子妃看见了。

秦含真问蜀王世子妃:“你可认得那名宫人?”

蜀王世子妃曾经是太子妃宫中的常客,又怎会不认得:“知道,是东宫太子妃身边的纤草。”

秦含真却早从赵陌那里听说了纤草的身份,便笑道:“太子妃身边的人跑来这里做什么?难不成是为了看小县主来的?还是得知世子妃在此,太子妃念着旧日情谊,特地打发人来见?平日里常听人议论,说太子妃对世子妃无情,如今看来,也不是如此嘛。”她给守在门边的丰儿使了个眼色,“去问问吴司言,太子妃娘娘是不是打发人来看世子妃了?若真是,就把人请进来吧?秋嬷嬷打发人走做什么呢?”

丰儿屈膝一礼退了出去。吴司言就在隔壁房间,倒也不费事。

蜀王世子妃却知道事情不会是秦含真说的这样。太子妃对她们母子是真的不念什么情谊。不过太子妃的侍女会出现在这里,也确实有些古怪,秋嬷嬷不知道跟她说了些什么?

蜀王世子妃此时没心情多想,她还在考虑着秦含真方才劝她的那番话。虽然心下犹豫,她却也明白,继续纵容蜀王世子行事,她母子三人是绝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当初她就不该心存侥幸,为了儿子去助丈夫行事,结果落得如今一家四口处境堪怜。荣华富贵,又哪里有骨肉团圆重要?!

但是,蜀王世子毕竟是她的丈夫,是她儿女的亲生父亲。真的……要走到那一步么?

蜀王世子妃还在犹豫不决,秦含真也不催促,反正秋嬷嬷还没回来,她不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