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吴司言便跟着丰儿过来了,并且在秦含真耳边说出了纤草的来意。

自打太后知道秋嬷嬷有问题后,便命吴司言等数名确定可信之人暗中监视起秋嬷嬷来。纤草是东宫的人,进了慈宁宫大门,就说要来寻秋嬷嬷,便有人一路暗中留意她,只是没让她察觉罢了。她与秋嬷嬷那番话,早有人潜在暗处偷听到了。虽然不知头尾,却也照实告知了吴司言。

秦含真心下盘算了一番,便对蜀王世子妃道:“我猜错了,纤草居然不是奉太子妃之命而来的,而是给秋嬷嬷送膏药来的。不过秋嬷嬷问了她几句话,问出她实际上是受了楚良媛的差遣前来。楚良媛想求太后召她过来说话,免了她的禁足。秋嬷嬷觉得纤草太不象话了,便打发她回去了。”顿了一顿,“这位楚良媛,世子妃可听说过?虽然是楚家千金,但事实上,她跟你们蜀王府还有些牵连呢。她父亲曾在蜀地为官,她的亲外祖父,便是前些日子身亡的顾长史。只是她父母去世后,她被过继给了同族的叔婶,又叫兄嫂送进宫来,做了东宫良媛。”

蜀王世子妃心下惊疑不定:“这……我虽听说过楚良媛的出身,却并不知道她与顾长史有关系!”若她没有记错的话,顾长史的外孙女儿,当初在王府里,似乎差一点儿就要选作世子侧妃了?只是年纪尚小,她又有心阻拦……

蜀王世子妃已经有很多年没见过楚渝娘了,也不知道楚良媛就是楚渝娘。如今听秦含真说破,前后一联系,再加上丈夫蜀王世子在东宫选秀那段时日里的某些怪异行径,还有顾长史的家就在世子府隔壁,以及那条近日曝光的地道……忽然间,她好象想明白了什么,脸色越发惨白起来。

但在惨白之后,她的面色又渐渐涨红了。

害怕之后,便是气愤。

她为了蜀王世子担惊受怕;儿子有病难医,被一场大火吓得差点儿丢了性命,蜀王世子也没放在心上;女儿在宫中与她骨肉分离,至今还是残疾,将来还不知能活几年……结果蜀王世子心里想的,只有那个储位!儿子过继皇室已经没有了希望,他现在竟然就打起更荒唐的主意了么?那可是太子的女人!一旦被人发现,蜀王世子固然是不得好死,他们全家也别想保住性命!混淆皇室血统,那是多么严重的大罪?!为了让自己的野种能登上九五至尊之位,赵砇已经疯狂到不顾正室嫡出的亲骨肉死活了么?!

蜀王世子妃露出了一个冷笑。她已经没必要再犹豫下去了。那个男人,从身到心都背叛了她。他大概只想到楚渝娘将来要为他生下的儿子,根本不管她与他亲生的一对儿女死活了吧?!既然他不仁,就别怪她不义了!

蜀王世子妃转向秦含真:“郡王妃的话,我都明白了。你说得不错,那个男人已经没救了,我却还要为两个孩子着想!我虽然知道得不多,但也不是没有。请给我一天时间,我会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写下来的。只要皇上能饶过我母子三人性命,能让我两个孩子将来能安安稳稳,衣食无忧,无论皇上有任何吩咐,我都愿意照办!”

秦含真本来还想再借着顾长史为由,说说蜀王世子的冷酷无情,进一步劝说蜀王世子妃的,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松了口,还有些意外呢。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没问题,我这就去找吴司言,给你找个地方。”她顿了顿,看向正在说话的小世孙与小县主,“需要为你们母子三人换个地方吗?慈宁宫里毕竟人来人往。”

“多谢了。”这话正中蜀王世子妃下怀,她当然不反对。但同时,她也提出了一个要求:“我想再跟秋嬷嬷说几句话。”

秦含真怔了怔:“你要跟她说什么?”这倒是有些风险……

蜀王世子妃冷冷一笑:“秋嬷嬷知道的,比我还多呢,若她也愿意开口,岂不是更好?要知道,世子可没少哄骗她!”

水龙吟 第六百二十四章 真相

秦含真走出慈宁宫后殿的时候,要费好大的力气,才勉强维持住了平静的表情。

她身后还跟着蜀王世子妃。后者表情平静之余,还带有一种仿佛大仇得报的喜色,但眼眸之中,又好象隐隐有几分悲哀。秦含真想起方才听到蜀王世子妃与秋嬷嬷的对话,也明白前者为何会有这种心情了。

她叹了口气,对蜀王世子妃道:“我听闻世子妃娘家母亲与兄弟已经上京来寻你了,眼下虽不知他们住在何处,但据说他们几乎每天都要到世子府外眺望,想必还指望着有朝一日能与世子妃重聚?世子妃不必太过灰心失望,既然有能与亲人团聚的希望,那日后世子妃与两个孩子的生活,总还有所依靠。只要世子妃将自己所知道的事和盘托出,没有半点隐瞒,太后娘娘与皇上想必也会有所回报的。”

蜀王世子妃的眼神微微有了变化,面上也露出了几分惊喜之色:“郡王妃此言当真?!我母亲和弟弟果真……”

秦含真点头:“这是真事。蜀王世子应该已经知道了,他没有告诉世子妃吗?听闻楚良媛之母日前在街上遇险,正好就被令弟所救。楚良媛得知后,还拿这个做理由,求太子殿下赏世子府一个恩典呢。”

蜀王世子妃的喜色顿时僵住,很快就化为了冷笑:“世子还真是……用心良苦呀!在他心目中,什么人都可以利用,什么情谊都可以舍弃,只要楚渝娘在东宫过得顺利就行了,是不是?!”

她这么问,其实并没有期待秦含真的回答,所以马上又对秦含真正色道:“郡王妃放心,我这就把自己知道的事全都写下来。若有任何遗漏,皇上只管打发人来问我,我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秦含真点头,看见皇帝的心腹大太监张朝贵就站在前方不远处的角落里,想必是在等着给蜀王世子妃母子三人引路呢,便将蜀王世子妃请了过去,对张朝贵道:“接下来就拜托公公了。”

张朝贵笑着给她行了个礼:“王妃客气,就交给咱家吧。”他又向蜀王世子妃行了个礼:“世子妃就跟咱家来,小世孙与小县主自有人陪着玩耍,有细心周到的宫人服侍饮食起居,还有太医在旁候命,包管不会让两位小主子出事的。等世子妃做完了该做的事,便能与两位小主子相聚了。”

蜀王世子妃回头看见两个孩子在宫人内侍的怀抱下出得内殿,身边侍候的果然都是她所知道的细心周到之人,候命在旁的太医亦是惯常为两个孩子看诊的,也就放下了心。她对张朝贵笑了笑:“劳驾张公公了。”

张朝贵笑着行了一礼,又向秦含真辞别,便带着蜀王世子妃转身离开。

等小世孙与小县主一行人也随即离开后,秦含真松了口气,转头看向吴司言:“我们去见太后娘娘吗?”

吴司言道:“太后娘娘已经知晓了,此时有些不适,传话说让郡王妃先往乾清宫复命。日后有暇进宫时,郡王妃再来与太后娘娘说话吧。”

秦含真明白,吴司言方才就站在门外,屋里的人都说了些什么,她必然听得一清二楚,也会即刻向太后汇报。太后心情难过,简直太好理解了。秦含真此时也非常想见到赵陌,更希望先去找他。

她回过头,再看了一眼殿内呆坐的秋嬷嬷,心里不知该说些什么,暗叹一声,还是迈开脚步,朝慈宁宫外走去。

两刻钟后,她便坐在乾清宫中,向皇帝、太子与赵陌三人讲述自己在慈宁宫中的经历,尤其是当蜀王世子妃决定了要站在皇室这一边,供出丈夫罪责之后,与秋嬷嬷再次相见时所说的话。

她惊叹地道:“原来蜀王世子妃心里一直怨恨着秋嬷嬷,只是从来不表现出来罢了!因为当初小县主在慈宁宫里摔断了腿那一回,是跟秋嬷嬷有关的!”

蜀王世子的小女儿小县主并不是自己从窗台上摔下来的,原因也并不是因为身边的侍从疏忽职守这么简单。当时几个王家女与王嫔在慈宁宫花园中发生争吵,惊动了宫人,太后身边的人前去询问是怎么一回事,太子妃也听说了,赶去调停,却发现几个王家女身边都没有侍从。太子妃警惕这几个王家女,命人去寻找这些侍从时,无意中找到了慈宁宫后殿。当时没人觉得这有什么,只到不久之后,发生了小县主摔落事件,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寻找王家女侍从之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而直到蜀王世子妃今日与秋嬷嬷说起,秦含真方才知道,原来当时秋嬷嬷正与惠太嫔秘密见面,将一样要紧物事转交到对方手中。要是被东宫的人发现,后者偏偏又不是秋嬷嬷熟悉的人,将来很可能会给秋嬷嬷带来无尽的后患。蜀王世子派在小女儿身边侍候的奶娘,事实上也是他的心腹。当时为了掩护秋嬷嬷,奶娘亲手把小县主推下了窗台,引发骚动,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方才趁乱让秋嬷嬷离开了。冒充王家女侍从进宫的惠太嫔娘家亲人,也是在见过惠太嫔之后,被秋嬷嬷安排着去了外命妇侍从休息的地方,才没有引起怀疑的。

虽然小县主摔伤之事,并非秋嬷嬷主使,但她却确实是根源。蜀王世子一直隐瞒妻子真相,但蜀王世子妃爱女心切,怎会不去调查导致女儿伤残的真正原因?当她知道了实情后,虽然一直没有表露出来,但内心深处,却还是对秋嬷嬷生出了极深的怨恨。奶娘她可以报复,秋嬷嬷却是蜀王世子看重的帮手,不是她能动得了的。今日蜀王世子妃做出了背叛丈夫的决定,立刻就将秋嬷嬷供了出来。

不过,秋嬷嬷其实也算是个可怜人。她确实是因为昔年与蜀王的几分旧情谊,才决定要庇护、帮助蜀王世子的。当时她丧夫丧子,为夫家所不容,才回宫继续侍候已成为皇后的旧主涂氏。宫变之后,涂氏成为了太后,又收养了失去生母的蜀王等小皇子们。秋嬷嬷被分派去照看蜀王,日久天长,渐渐地就把蜀王当成了自己的亲骨肉一般。蜀王的儿子就成了她的孙子。在“儿子”惨死之后,护着仅剩的“孙子”,努力帮助“孙子”心想事成,就是她背弃与太后多年主仆之情的缘由。只是,她对“孙子”是一片真心,那“孙子”对她,却仅仅是利用而已,多有哄骗之举,她却从来都没有发觉。

蜀王世子妃毫不客气地戳穿了丈夫对秋嬷嬷所说的谎言,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关于蜀王之死。

秦含真对皇帝、太子与赵陌道:“原来蜀王府的死士、私兵,最初都是蜀王世子培养出来的!他初时做这些事,是怀着自己的私心。因为他身体不好,远不如弟弟更得父母宠爱,他总猜疑父母早晚会把蜀王爵位传给幼弟,便在暗中收罗人手,预备万一。不过他那时手段不够,很快就被蜀王发现了,蜀王将他的人手收为己用,又发现了长子的小心思,开始为小儿子的未来操心。”

都是亲生儿子,蜀王哪怕更偏爱小儿子,也不可能把寄予厚望、继承家业的长子给废了。一点小心思,在蜀王看来无伤大雅。但为了小儿子的未来,却需得给他寻个好去处,免得两个儿子兄弟阋墙,伤了手足和气。蜀王过去是打算在蜀地寻一处富庶之地,给小儿子做郡王封地的,但发现长子容不得小儿子后,生怕小儿子留在蜀地,对其不利,才转而打起了外地的主意。听说了晋王世子上京谋求入继皇室的消息,他就开始为小儿子谋划那个皇嗣之位了。

这是最初的起源,倒也罢了。等到蜀王事败被圈禁后,由于朝廷派出传令的人前往蜀地需要时间,蜀王世子先一步得到了消息,就打了个时间差,在那短短的时间内准备好了后手,包括转移死士,掩藏财产,还有联系宁化、广昌两位郡王,等等。宁化王谋逆,背后也有蜀王世子的谋划。他促请父亲与宁化王暗地里结盟,借着秋嬷嬷这股人脉,助宁化王成就大事。作为回报,在宁化王计划成功、得掌大权之后,就需得让蜀王一家回复自由,然后重回蜀地,继续做富贵风光的蜀王。

宁化王事败,蜀王世子从自己暗中的人手处先一步得到了消息。他立刻做出了决定,出卖宁化、广昌二王,出卖自己的亲生父亲与亲兄弟,换取自己的平安。他对秋嬷嬷痛哭,声称这是蜀王亲自做出的决定,为的是保住蜀王府一脉,让他这个最清白无辜的儿子能够存活下去,重获自由,绵延血脉……

秋嬷嬷相信了,还一直继续帮助蜀王世子。她以为自己是在完成“儿子”的遗愿,却并不知道,她帮助的,其实是真正害死了她“儿子”的人。

若没有蜀王世子,蜀王可能根本不会肖想储位,也不会有谋逆之举,更不会助宁化王谋逆,然后被赐毒酒。然而谋划了一切的人平安活了下来,还获得了他的一切。秋嬷嬷心里暗暗怨恨着宫里所有“害死”了蜀王父子的人,却漏过了最大的罪魁祸首。

真相揭开,秋嬷嬷崩溃了。

水龙吟 第六百二十五章 真相

皇帝与太子听到这里,都不由得长吁一口气。

皇帝叹道:“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秋嬷嬷无子无女,将蜀王视若亲生,爱屋及乌,谁能想到,蜀王世子对她只有欺瞒与利用呢?如今大错铸成,也难怪她会接受不了。”

太子则道:“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若秋嬷嬷不是忘了分寸,背弃了太后娘娘与她的多年情份,为私情所惑,不顾是非黑白,做出大逆不道之事,又怎会有今日的下场?她被蜀王世子欺瞒,固然可怜。但她也同样欺瞒了太后娘娘与父皇,根本谈不上无辜。”

皇帝闻言,只能再感叹一声。

太子转向秦含真,微笑着道:“蜀王世子妃态度转变如此忽然,都是侄儿媳妇的功劳。此番真是辛苦你了。”

秦含真忙起身行礼:“不敢当太子殿下这一句辛苦。侄儿媳妇其实并没费什么事,先前劝蜀王世子妃为了儿女平安与前程着想,不要再包庇蜀王世子,蜀王世子妃当时还在犹豫不决,后来是侄儿媳妇提起楚良媛乃是顾长史外孙女,本打算拿顾长史之死来说明蜀王世子冷酷无情的,不成想世子妃忽然就炸了,立刻什么都愿意配合了,好象对蜀王世子无比怨恨似的。”

她顿了一顿,有些迟疑:“蜀王世子妃似乎……对顾长史的外孙女十分忌惮。她与秋嬷嬷说话时,就质问过秋嬷嬷,为何要向她隐瞒顾长史外孙女之事?她说当初蜀王世子让她装作重病,向太子妃托孤,就是为了说服太子妃过继小世孙,但秋嬷嬷没有尽心尽力帮忙劝说,也无视蜀王世子意图杀妻的举动,如今却又帮蜀王世子与楚渝娘重拾旧欢。她质问秋嬷嬷,自己一向恭顺,秋嬷嬷为什么如此无情,先害她的女儿,如今又包庇……包庇奸夫|,为了还未出生的野种,就要害她的儿女?”

皇帝与太子的脸色都变了。

赵陌担心妻子说错了话,忙上前问:“这是怎么说的?蜀王世子妃是这么形容蜀王世子与楚良媛关系的么?”

秦含真点头:“她是这么说的,而且没有避讳我与吴司言。秋嬷嬷当时脸色都变了,想要制止蜀王世子妃的时候,蜀王世子妃却一句接着一句地逼问她,秋嬷嬷想要否认,蜀王世子妃便立刻说出了蜀王世子欺骗秋嬷嬷的话来,之后便是各种拆穿揭露了。秋嬷嬷在被这些话说懵之前,除了几句‘世子妃误会了’、‘世子妃不要再胡言乱语下去’以外,基本就没别的了。而她被说懵之后,还说了一句‘我原也不知这些’。这一句,是在她被蜀王世子妃的话说得六神无主之后,神色茫然间透露出来的,此后便再也没有说过话。我想,这话应该是秋嬷嬷的真心话。”

如果联系到秋嬷嬷昨日去蜀王世子府见他时,与他发生的激烈争吵,说秋嬷嬷原本并不知道蜀王世子真正的盘算,也不是说不通。但是……蜀王世子与楚良媛,真的是那种关系吗?

赵陌转向皇帝与太子:“看来……顾长史的外孙女与蜀王世子之间,应该早有瓜葛,还引得蜀王世子妃心存忌惮。只是蜀王府被抄后,顾长史革职丢官,带着外孙女返回京中,蜀王世子妃并不知道他们祖孙二人的下落,更不知道顾长史的外孙女改了身世,成为了东宫的楚良媛。如今她听闻侄孙儿媳妇说起楚良媛就是顾长史的外孙女,又与蜀王世子有联系,才会一时激动失态,什么都不管不顾,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个中缘由,还得看蜀王世子妃写出来的供状,才知道详情。”

皇帝严肃地点了点头,冷笑道:“也罢,即使不看供状,知道楚氏女与赵砇纠缠不清,她也不配再侍候太子了。”

太子沉着一张脸,任是谁知道自己可能戴了绿帽,心情都好不起来。他其实并没有真正宠幸过楚良媛,一切都是装出来的假象,只是为了试探楚良媛的目的而已,所以,也不清楚对方是否早非完璧。他从前以为她背后的是楚家人,后来发现她实际上与蜀王世子有关时,也以为她只因为是蜀王府长史的外孙女,才想为蜀王世子效力的,根本没想到男女关系上去。倘若她真的与蜀王世子有私情,此番又入了东宫……蜀王世子妃联想到的事,太子也想到了,猜到蜀王世子有混淆他子嗣血脉的企图,不当场骂出来,已经是太子够涵养了。

蜀王世子对储位到底是有多执着?弟弟过继不来,就想让儿子上,儿子过继无望了,哪怕是把自己的女人送进宫,也要生出个野种来,成为东宫继承人?这种事就算他能做成,也见不得光,他自己更不可能明正言顺地沾光受益,重获自由与权势。而若是做不成,他的小命直接就保不住了。他是疯了吗?才会想出这种法子来?正常情况下,就算是大胆一点的人,要送个美人进宫去做太子的妾室,不是指望她能得宠生子,稳固地位,掌握实权之后,为自己说好话的吗?直接给人带绿帽是什么鬼?

秦含真小声道:“我觉得吧……这事儿很可能只是蜀王世子妃自己的猜测而已,她先前连楚良媛是谁都不知道呢。楚良媛是靠着太子妃和楚家的关系才入的宫,太子妃没理由会用这种办法坑太子殿下,楚家也没理由跟蜀王世子这么一个失败者勾结,倘若楚良媛真的……不清白,她不可能过得了那么多关,顺利进宫来的。秋嬷嬷再神通广大,人脉再广,这宫里也有她伸手不到的地方。而楚良媛进宫几个月了,也就是近日才传出承宠的消息,她也没怎么着急……”

秦含真是想说,楚良媛跟蜀王世子就算真有私情,也不存在她先怀了孩子再进宫做东宫良媛的可能。所以……估计她的身体现在还是清白的?蜀王世子就算真想弄出个野种来,也是以后的计划了。

赵陌心中一动:“蜀王世子似乎有意进宫来?虽然去的是慈宁宫。秋嬷嬷是不是一直在劝太后娘娘,让蜀王世子进宫去瞧瞧小县主,唤起他的慈父之心,好打消出家的主意?”

太子淡淡地道:“不仅如此。孤只是命人在楚良媛窗前提起一句,蜀王世子今日进宫,她就匆匆叫来纤草,让纤草前往慈宁宫探消息了。”

秦含真眨了眨眼:“是了,纤草好象还跟秋嬷嬷说,楚良媛让她想办法在太后面前进言,让太后下令召自己去慈宁宫呢,否则有太子妃的禁足令在,楚良媛根本没法出屋子。”

楚良媛听说蜀王世子在慈宁宫,就千方百计企图赶来相见。这是打的什么主意呢?如果再联想到楚良媛前两日才刚刚“承宠”,答案简直是显而易见的。

赵陌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所以昨日秋嬷嬷才与蜀王世子争吵么?倘若要给他俩有时间私会,地点就在慈宁宫,还要隐秘,且要掩人耳目,秋嬷嬷要承担的风险太大了。这哪里是她能做到的事?”

秦含真对他说:“秋嬷嬷不是质问他,真要对小县主如此无情吗?说不定蜀王世子是想让秋嬷嬷在小县主身上弄点手脚,让她生个病、受个伤什么的,好让蜀王世子能以关心女儿身体的借口,在慈宁宫里多留些时候呢。但就算是这样,秋嬷嬷要承担的风险还是太大了!那可是在慈宁宫里!”

秦含真估计,蜀王世子原本的计划没那么冒险的。蜀王世子府与顾家宅子之间有地道,只要找个心腹冒充他留在府中,他自己悄然通过地道前往顾家宅子,再由那群所谓的外地客商护卫,离开官兵的包围监视,在外头秘密与楚良媛相会,安全性要大得多。楚良媛虽然人在东宫,但她时常陪伴太后礼佛。太后时不时就会派个宫人往城中各大寺庙布施、祈福,有秋嬷嬷做内应,楚良媛未必揽不到这样的差使。她身边侍候的人如果有秋嬷嬷安排,安排上他们的“自己人”,只要小心一点,与蜀王世子私会,是有可能办得到的。整个过程,只要有一个时辰就足够了!要是蜀王世子效率高一些,半个时辰也行哪!

可惜老天爷不帮忙,先是地道曝光,接着又是蜀王世子被圈禁得更严密,楚良媛又为太子妃所忌,一直被禁足,甚至是被发现了可疑之处……再多的计划,都只有失败的结果了。

太子不知是不是也联想到了这些,不想再听下去了。他转向皇帝:“父皇,下旨吧。这种阴私之事,即使没有证据,也没必要公开审讯了,没得坏了宗室名声。”

皇帝黑着脸点了点头。

接下来就不是赵陌与秦含真这两个晚辈能插手的了。秦含真也十分乖觉,配合地跟在赵陌身后,向皇帝与太子辞行。

他们小夫妻俩走出乾清宫上书房的时候,张朝贵正好匆匆来报:“太后娘娘说,秋嬷嬷想再见蜀王世子一面,问个清楚。”

太子不想答应,但皇帝却道:“给秋嬷嬷一个明白也好。我们父子也正好可以问个清楚,省得叫人说冤枉了谁。”

真要让秋嬷嬷再见蜀王世子一面,不是前者出宫,就是后者进宫了。但太子厌恶蜀王世子,慈宁宫人又多,易走漏风声,皇帝便下旨,命人押送秋嬷嬷,前往蜀王世子府。

张朝贵领旨而去。秦含真目送他的背影,转头看了看赵陌。赵陌拉起她的手,微笑道:“我们回家吧?”

水龙吟 第六百二十六章 惊变

等秦含真与赵陌回到肃宁郡王府的别院后,太阳已经西斜了。

他们足足在宫里待了大半天的功夫,连午饭都没顾得上吃。一回到家里,秦含真就立刻吩咐人做两碗汤面来,不必用什么老火汤了,清汤面就行,早饭时厨房做了不少面条,这会子剩下不少,加上热汤现煮,应该还能吃。

小夫妻俩对坐着吃完了汤面,觉得胃里好受些了,才有心情端着一杯茶,对着流水假山,一边赏景,一边说闲话。丫头们都退到十米以外,除了丰儿离得近些,能听得见他们召唤外,其余人等包管一个字都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秦含真喝了一口香茶,长吁一口气:“今天进了一趟宫,还真是……”想想今天的经历,她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了,心里有些纠结。

赵陌则道:“还好更多的阴私之事,都要等蜀王世子妃写出来的供状呈到御前后,方才知晓。我们早早离宫也好,真相已然大白,那些污人耳朵的话,少听些也不是坏事。”

秦含真笑着倚到他胸前:“你今天特地问我,是不是蜀王世子妃直接说出蜀王世子与楚良媛是奸夫的话?这是担心我在皇上和太子面前说错了话,会引发两位贵人不满吗?”

赵陌无奈地顺手揽住新婚妻子的娇躯:“你既然明白,还问我做什么?这种事说出来总是不好听的。哪怕你只是去替皇上办事的,毕竟涉及到太子殿下的颜面,这会子还好,他知道你是为了替他出力,你又是皇后娘家的晚辈,他自不会与你为难。但万一有朝一日,他成了九五至尊,心情一时不好了,又因秦家某些不懂事的小辈做出了什么事,对秦家产生了不满,天知道他会不会记起今日你所说的话,迁怒于你呢?皇家人再和气厚道,也小觑不得。若以为他是个宽厚的人,便认定他不会与你计较,那你吃亏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秦含真想了想,便道:“多谢你替我着想了。当时我确实没想那么多,蜀王世子妃这么说了,我便照样转述出来。如今想想,确实应该在言辞上更谨慎一些。不过还好,吴司言他们都在场,完全可以为我证明,我只是转述了蜀王世子妃的话。我把听到看到的事,一五一十转报给皇上和太子殿下知道,而不做任何的修改或掩饰,也算是率真与忠心。皇上也好,太子殿下也好,应该都不会跟我生气的。我怎么说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晚辈,以后行事小心些,不行差踏错,他们又怎会迁怒到我身上呢?你放心,我心里会时时记得他们的身份,不敢有半点怠慢,但是吧……太过拘谨了,他们估计也会不自在吧?”

赵陌想想也是,他能在皇帝与太子面前得宠,态度够自然亲昵却又不失分寸,是一个重要的因素。他便笑着搂住秦含真说:“也罢,反正我会时时在他们面前为你说好话的,绝不会让二位贵人因任何事迁怒到你身上。反正今天的事,蜀王世子、楚良媛与秋嬷嬷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皇上与太子殿下为他们三个生气还来不及呢,哪里还想得到你在其中说了一句什么话?”

秦含真笑嘻嘻地从身前小几上摆设的果碟里拿了一块水果,塞进了新婚丈夫的嘴里,当作是他这一番尽心维护的谢礼。

在皇帝与太子面前不好说的话,如今夫妻之间闲聊几句,倒是没什么问题的。

秦含真小声问赵陌:“你觉得我们今天推测的话靠谱吗?蜀王世子……真的有那样的打算?”

赵陌撇嘴:“十有八|九!每件事都是对得上的,若他没那想法,又为何做这许多奇怪的事儿?甚至连他嚷嚷着要出家,我都觉得,兴许他是打算在城里寻个寺庙挂单,将来楚良媛若是成功糊弄了太后,带着几个事先收买好的宫人内侍出宫礼佛,正巧找上这家寺庙,便有机会与蜀王世子私会了。出了家又如何?蜀王世子这样的人,难道还真指望他会谨守清规不成?”

秦含真心有同感。她叹道:“这一回,蜀王世子应该无论如何也逃不过去了吧?也不知道秋嬷嬷特地要求再见他一面,会从他嘴里问出多少事来?”

赵陌道:“多少事都不重要了。他的罪行难道还真能送到宗人府公开审理不成?只怕连宗人府宗正那边,都不好说得太详细的。皇上已经在准备禅位给太子殿下了,在这个当口,怎么好让太子殿下失了颜面?不过让蜀王世子无声无息地‘病逝’,虽然一样是个死,却又太便宜他了。我估计皇上应该会给他寻个罪名吧?希望秋嬷嬷那边真能招出点有用的话来。”

秦含真心下微微一动:“其实……我觉得可以稍稍利用一下楚良媛的。顾长史不是死了吗?要是楚良媛因为伤心外祖父之死,主动告发蜀王世子欺君,说挖地道的事儿不是顾长史主使的,他只是奉蜀王世子之命行事,如今却被当成替罪羊了。还有楚良媛冒名入宫之事,也是蜀王世子的主意。这么一来,蜀王世子便有了欺君之罪,怎么罚他都不为过,让他畏罪自尽也不会引起外界质疑。楚良媛身世不清白,就此打入冷宫也好,赐死也罢,无颜面对世人而羞愧自尽,都是合情合理的。一般人都不会想到太子是不是戴了绿帽,只会觉得蜀王世子狡猾胆大又残酷无情。要是能找到他那些手下来现身说法,就更好了。当然,是不是他的手下,那还不是密谍司说了算吗?”

赵陌听得笑了:“这事儿好办,密谍司还盯着他的几个手下呢。我们出宫出得早,这会子只怕皇上已经下令收网了。就是可惜有几个早先跟丢了的人,不知道密谍司的人能不能抓到。”

他觉得秦含真的主意不错,虽然稍稍洗白了顾长史一下,不过考虑到顾长史参与了蜀王世子的计划,就算只是从犯而不是主犯,也清白不到哪里去,顶多就是挽救了顾长史儿子媳妇孙子的性命,但仕途是保不住了。顾家落得这样的结果,也就差不多了吧?关键是要维护住太子殿下的颜面才好。利用楚良媛,还能顺手坑楚家一把。楚良媛冒名入宫,外人不知,楚家人却是心知肚明的,这个欺君之罪可大可小,他们绝对逃不过去。楚正方夫妻满肚子算计,也是时候付出点代价了。

赵陌与秦含真私下里讨论着事情的后续,想着明日再进宫去给皇帝与太子献计。谁知道他们还没吃晚饭呢,宫里便来了急召,再次召赵陌进宫去。

赵陌与秦含真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天色都要黑了,宫门眼看着就要下钥,皇上还派人来急召赵陌前去,必然是有重要的事发生了。

秦含真匆匆给赵陌换了衣裳,因来不及吃饭,便给他塞了几块方便携带的点心,又用小荷包塞了几块糕点,给他带在身上,嘱咐道:“要是饿了,记得吃一些。宫里若有大事,只怕是想不到要吃饭的。”这是她今天亲身经历带来的经验。

赵陌收好了点心,匆匆出门,快马往宫里去了。秦含真留在家里等待消息,心里还有些不安。她吩咐阿寿出去打听消息,关键是去蜀王世子府打听。他们夫妻出宫时,宫里还太平无事,如果如今真的发生了什么变故,不在宫中,便在蜀王世子府了。却不知道蜀王世子是不是又闹出夭蛾子来呢?

赵陌是快要三更天时才回来的,面上犹带倦意。秦含真一直没睡,坐在窗前等候,见他回来了,连忙叫人备热水宵夜,然后亲自迎上去扶他坐下:“很累吗?我还以为你今晚没法出宫了呢。”宫门下钥都是有规矩的,一般人赶不上时间,可能就在外宫的值夜房里睡下了。赵陌在外宫就有这么一个过夜的居所,是跟朝臣们的值夜房在一处的,条件一般,但还算干净。

赵陌无精打采地道:“我进宫领了旨意,便出来了,在蜀王世子府里忙活半宿,不知见了多少人,做了多少事。做完我就回来了,反正这种善后的事儿,皇上与太子殿下也不会急着等消息,我明儿再进宫去复命,也是一样的。”

“善后?”秦含真眨了眨眼,给他塞了杯温度刚好的宁神茶,“蜀王世子府出什么事了?他又闹夭蛾子了吗?”

赵陌苦笑:“蜀王世子没闹夭蛾子。他死了。”

秦含真吃了一惊:“怎么?难道是知道自己阴谋曝光,畏罪自尽了?!”

“如果他真是畏罪自尽倒好了。”赵陌无奈地说,“但他不是。他是被杀死的,秋嬷嬷亲手用簪子刺了他十几下,血都快要流满半个书房了。杀完他之后,秋嬷嬷反手一簪,也把自己了断了。守在一旁监视的内侍都吓得呆住了,根本没来得及阻止。等把人叫进来救人,哪里还救得回来?”

谁能想到秋嬷嬷会忽然愤起杀人呢?她就算被蜀王世子欺瞒了,也好歹是把对方当成亲孙子一般疼爱的人。心里便是有再多的不满,伤心失望是有的,但是……杀人?真真是所有人都意想不到。原来死去的蜀王才是她最看重的“儿子”,蜀王世子不过是她“儿子”的附庸罢了。害死了蜀王的人,就算是蜀王的亲骨肉,她眼里也是容不得的。反正蜀王府还有一位小世孙,血脉未断,她杀得干脆利落,毫不犹豫。就是现场血腥了点儿,叫赵陌累了半晚上罢了。

不过赵陌累归累,却半点都不同情蜀王世子。他对秦含真道:“你知道么?蜀王世子真个打算找借口进慈宁宫,与楚良媛私会的。你我先前的猜想半点不错,而且他还更无情一些。他不是想给小县主弄出些小伤小病,好借口在慈宁宫多待一两个时辰而已。他还想把女儿弄死了,好借着苦肉计,求得太后垂怜,放他自由呢!做父亲做到这个份上,他也算是个人?!”

水龙吟 第六百二十七章 善后

利用亲生女儿的性命,为自己谋利,那确实不是人父所能为。

不过蜀王世子为了他的阴谋诡计,早已到了疯魔的地步。连他的心腹都能为了保守秘密,将他的亲生女儿摔伤致残,他本人当然不可能是个慈父。当初他哭诉什么父亲蜀王的阴谋害得女儿致残,所以选择了告发父亲幼弟之罪,只不过是托辞罢了。他其实就是想用至亲的性命,换取自己逃出生天而已。

秦含真对赵陌说:“这个人已经走火入魔了,什么坏事都能做得出来,想到要牺牲亲骨肉的性命,也没什么出奇的。他对亲生儿子都不见得有多么疼爱。”

赵陌道:“他又不参禅,也不学道,说什么走火入魔?他闹着要出家,不过是为了自己的不轨图谋寻借口罢了。”

好吧,就算是感情再好的新婚夫妻,也还是会存在代沟的。

秦含真轻咳了一声,转移了话题:“秋嬷嬷捅了蜀王世子这么多下,然后又自杀了,身边既然有人看着,居然没能阻止她?就算是惊得呆住,也未免呆得太厉害了吧?”

赵陌说:“我也觉得奇怪。那内侍原是慈宁宫中人,也与秋嬷嬷相识,只是素来关系平常些,太后娘娘觉得他还算可靠,嘴又紧,才会派他去的,没想到他竟然会在这种时候犯错。张朝贵公公已经把人交到敬事房太监手上了,还得严加审问过,才知道他到底只是无心之失,还是有意纵容呢。毕竟……秋嬷嬷在宫中几十年,在宫人内侍当中德高望重,人脉极广,谁也不知道那内侍是否也与她同谋。”

秦含真想了想:“不需要是同谋,只要是曾经帮着办过点小事,又或是与其他替秋嬷嬷办事的宫人有交情的,就足够了。因为秋嬷嬷的关系,宫里有许多宫人参与了蜀王世子的阴谋。他们做的那些事,没被发现还好,一旦被揭发,绝不会有好下场。因为蜀王世子之故,他们被牵扯进去,如今事情失败了,未来是什么样的前程在等着他们,尚是未知之数。但有机会报复一下罪魁祸首,他们又何乐而不为呢?也许那个内侍只是坐视秋嬷嬷行凶而已,却没想到秋嬷嬷竟然会自杀了。”

赵陌皱了皱眉头:“不管真相为何,宫中牵连到此事之中的宫人内侍实在是太多了,也不知道什么人参与过,什么人没有。秋嬷嬷一死,知道所有人员名单的人,也不知还有谁。除了纤草与那名曾经与纤草接头的老宫人以外,我们根本不知道都有哪些宫人做过蜀王世子的帮凶。可若是不去查清楚,任由这些人留在宫中,便是极大的隐患。”

新君可能很快就要登基了,皇上爱子,怎会容许太子的身边留有那么多居心叵测之人?可如果要大开杀戒,又很容易造成冤假错案,且杀戮太多,也有伤天和。

皇帝虽然是从极为残酷的夺嫡之争中走过来的,而且他一家三口都在夺嫡过程中遭受到极大的伤害,妻子早亡,他们父子二人身体不好,子嗣艰难。为了给儿子积福,皇帝在位几十年,一直都非常爱护百姓,注意行善积德。能不杀人,就尽量少增杀孽。因此,皇帝一向有仁爱的名声,朝中百官对此十分满意,没少歌功颂德。如今太子身体好转,又后嗣有望,皇帝更觉得自己这几十年没做错。眼看着就要禅让皇位给太子了,他只有盼着儿子做皇帝做得更顺利的,万没有在这时候大杀特杀,伤了子孙福祉的道理。

对此,秦含真很快就有了个主意,对赵陌道:“这个很容易啊,不是马上就到万寿节了吗?就说要给皇上祈福,给太子祈福,把宫中宫人放一批出去吧?主要放慈宁宫和东宫的人,所有可疑的都放走。反正太子后院人少,将来也用不到许多侍候的宫人。真的不够人使唤了,再招新的也可以。皇上换人做了,侍候的人当然也要跟着换的。外界不会觉得有问题,说不定还会觉得皇上仁厚呢。”

赵陌有些吃惊,仔细想想,似乎是可行的,不过有一个问题:“眼下我们并不知道哪些宫人可疑,哪些没有。万一有人不愿离开,留在宫中了呢?”

秦含真哂道:“秋嬷嬷与蜀王世子之间,是一个坑人,一个发现真相把坑她的人反杀了,谁也没冤枉谁。所以,秋嬷嬷之死,怪不到太后、皇上与太子殿下头上。只要把这件事的真相在慈宁宫宫人当中说清楚了,那些曾经暗中参与过秋嬷嬷策划的行动的人,心里便明白谁是谁非。要是聪明人,听说皇上要放宫人出宫,就该明白这是他们唯一的生路了,早早离开皇宫,天下之大,随他们上哪儿去不行?再也不必担惊受怕,害怕哪一日便有人发现他们曾经做过的事,要了他们的性命去。而如果不是聪明人……又或是心里还存着坏心,打算潜伏在宫中搅风搅雨的,将来皇上与太子殿下查出来了,该杀就杀,该罚就罚。这样的人估计还是少数,罪有应得,也谈不上多增杀孽,更不算冤枉了。”

赵陌听得笑了:“这话说得不错。虽说这么一来,可能会放过许多本该严惩之人,但能查出罪状的人都已先行处置了,其余的……放了就放了吧。太后、皇上与太子都能安心,那些人也没法再留在宫中生事了。”当然,如果事后密谍司那边再查出哪个人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该清查的还是会清查,该追究的还是会追究,到时候引起的风波也会更小。

赵陌心头一松,就觉得困意涌了上来,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秦含真见状,忙让人把宵夜送上来,服侍着他吃了些,垫了垫肚子,又拉他去简单洗漱过,便扶他上了床。他一沾枕头,便沉沉睡去,直到天大亮,方才醒转。大约是休息得好了,心头大事又解决了的缘故,他的精神极好。

秦含真陪着赵陌梳洗过,吃了早饭,便送他出门。赵陌想到今日进宫,肯定还要继续为昨日之事善后,不知要忙活到几时,便忍不住叹气,又对秦含真说:“若是得闲,也可以往宫里走走。太后娘娘那儿,恐怕还需要有人开解。外人不知情,太妃太嫔们大都被蒙在鼓里,你是知情人,过去劝慰几句也好。不过太子妃那边,你就暂时别多逗留了。今日东宫肯定还要处置楚良媛的,太子妃还不知会如何呢。”

秦含真应了声,送他出门,回来处理了一些郡王府事务,方才换了一身衣裳,登车进宫去。

太后娘娘今日的精神有些不太好,不过悲色并不重,只是心情郁郁罢了。她见秦含真来了,缓缓点头:“你也听说了吧?陌哥儿昨日忙活了半宿,辛苦他了。”

秦含真小心赔笑着行过礼,在太后下首坐了,缓声道:“不敢说辛苦,郡王爷能为太后娘娘、皇上与太子殿下办事,是他的福气。只是可惜,秋嬷嬷……”

太后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继续说下去:“主仆数十年,哀家从来不知道,原来她是这么一个糊涂人。犯了错,认了罪,把该领的罚领了,向哀家赔礼道歉,才算是全了我们多年的情份。没成想,她礼也不赔,罪也不认,只是向哀家磕头,求哀家答应让她再见赵砇一面。哀家想,她要是不问清楚,估计也不肯死心,便让他们见吧,谁知这一见……就回不来了。她真真是满心满意都惦记着那个所谓的孙子,却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赵砇那性子……能把她当亲祖母看么?若不是她在哀家身边侍候了几十年,又在哀家面前还有几分脸面,赵砇还能处处哄着她?明明平日里看着是个明白人,结果却在要紧事情上这般糊涂!真叫哀家失望无比。”

对于令她失望的人,太后不想多说什么。她特地允许秋嬷嬷在宫中收的两个干女儿去为秋嬷嬷收尸,在京城里寻间小寺庙供奉,就已经是开恩了。至于那两个干女儿,她也下令,叫她们不必再进宫来了,连着行李铺盖,还有秋嬷嬷的遗物,一并带走吧。

太后对秦含真道:“这两个丫头,素日跟在秋嬷嬷身边,也算是侍候了哀家十来年的人了。哀家素日瞧她们还算勤勉,又是整日在哀家跟前,少言寡语的,想必不曾为赵砇那混账做过什么要紧事,哀家便做主,放她们一条生路。只是往后,哀家也不会再理会她们的事。无论她们在外头过得如何,都是她们的命。”

秦含真心想,皇室成员的厚道性子,还真是如出一辙的。不过太后看来已经考察过这两个宫人,方才决定放人,她又何必多言呢?便笑着道:“太后娘娘仁厚,若换了是旁人,哪儿有这般宽仁的?那两名宫人能遇到娘娘这样的主子,真真是三生有幸了。”

太后叹了口气:“有的人本来比她们还要有幸呢,但也要知道惜福才行。”

这话自然是在说秋嬷嬷了。看来太后还在为秋嬷嬷而纠结呢,秦含真只微笑不语,打算拿别的话转开太后的注意力。

不过太后的心思,还是在昨天发生的事情上:“蜀王世子妃还在宫里呢,她与两个孩子待在一处,倒还平静。不过……她日后若真想带着两个孩子回蜀地依附娘家度日,男孩儿还罢了,女孩儿的伤可不好办呢。哀家打发人跟她说,可以把小县主留在宫里,也省得孩子千里奔波受苦,她竟然婉拒了。这叫哀家说什么好?做爹的狠得下心肠,这做娘的,也心硬得很。”

秦含真怔了一怔。

水龙吟 第六百二十八章 李氏

秦含真再次见到蜀王世子妃时,她已经换了一身打扮,不再是宗室贵妇的华服,而只是颜色素淡的细布衣裙,头上簪着没有任何花纹的素银钗,耳上塞着两颗式样最简洁的银丁香,脂粉不施,却是平静淡然的模样。

她冲着秦含真淡淡一笑:“未亡人已不是宗室妇,郡王妃唤我一声李氏便是了。”

秦含真有些惊讶地看着她:“你已经听说了蜀王世子的消息?”

李氏神色平静地道:“听说了。秋嬷嬷会有此举,倒也不奇怪。赵砇欺瞒秋嬷嬷在先,如今死在秋嬷嬷手中,也算是罪有应得。”

这话从蜀王世子的妻子口中说出来,怎么听着有些奇怪呢?

秦含真轻咳一声,道:“看来你已经把你所知道的蜀王世子罪状,都送呈御前了?”

李氏点了点头:“我知道的都写了,想必没有遗漏,反正我知道的事情,原也不多。秋嬷嬷知道的更多,可惜……她如今死了,死无对证。就算能抓到赵砇那些四散的秘密人手,也不可能供出赵砇所有的秘密了吧?那个人,从来不会完全信任任何一个人,除了他自己,不可能有人知道他所有的事。”她端起茶碗,喝了一口,“不过,他人都死了,罪证什么的,也都没有意义了。事情关系到东宫后院的阴私,牵扯到了太子殿下的颜面,定然不会公之于众的。赵砇也算是逃过一劫?只是以他的性情为人,他人都死了,想必也不会在乎身后之事。”

秦含真清了清嗓子:“我听太后娘娘说,你要带着儿女返回蜀地去?是要与娘家人团聚吗?”

李氏的表情放缓了些:“李家在原籍尚有祭田房舍,族人也和睦,想必还能容得下我们母子三人。原本若只有我一人带着两个孩子,断不敢有此等奢念。但如今我母亲兄弟上京来寻我了,我可以随他们一同上路,即使千里之遥,也没什么可怕的。”

李氏的母亲兄弟能够走那么远的路上京来寻她,可见这骨肉亲人之间,还是有感情的,不象蜀王世子那般冷酷,夫妻血亲,统统只是踏脚石,随时可以放弃。也难怪李氏即使没见过母亲兄弟,也有底气说,可以与他们一道返回家乡,并依附家族而居。李氏这样的女子,若不是嫁给了蜀王世子,应该也不会沦落到今日的田地吧?以她的出身、才貌与见识,本该有更好更顺遂的人生才对。

秦含真想到这里,也不由得放缓了神色,和颜悦色地对李氏道:“回头我让我们郡王爷帮你找你的母亲兄弟,告诉他们你的消息。等案子了结,皇上下了最终的处置旨意,又愿意放你回乡的话,我再送你一副好盘缠,让郡王爷名下的船行送你们归乡。我们家的商队,惯常走水路运货送人的。从通州出发,走运河南下,至长江口转道蜀中,一路都有船接送,总比你们上外头雇的好。”

李氏冲秦含真笑了笑:“多谢郡王妃了。若果真如此,我就更放心了。”

秦含真叹了口气:“小县主的伤……你可想好了?太后娘娘一是舍不得她,二是实在放心不下她的伤势。她在宫中养尊处优惯了,万一出门在外,奔波劳碌,无法适应,那可怎么办呢?出门在外,总比不得在家方便。请医问药,就是一个大麻烦。”

李氏道:“我母亲娘家便是医官世家,最擅骨科。我母亲也是自幼习医,只是不为外人所知罢了。我小时候,母亲也曾试着教我些皮毛,只是祖母不许,我便只学了几个调理身体的药膳方子,知道些药物禁忌而已。如今想来,我要是能多学些医术就好了。不过我母亲既然上了京,只要能与她同行,两个孩子一路上看大夫吃药,便有了着落。实在不成,我从京城多带些药随行就是了。”

她笑了一笑:“皇上仁厚,虽然发落了赵砇,我们母子也受了牵连,被贬为庶民,但皇上说我有功,又赏赐了我不少东西,其中药材最多,都是两个孩子眼下能用得上的。钱财亦有,只要我省着点花,老家民风淳朴,日常吃用花销不大,我们母子三人这辈子的嚼用都够了。就算没有了宗室身份,两个孩子将来也不会吃太多苦。”

当然,再多的准备,也还是会有不足之处的。有大夫,有药材,有钱,不代表小县主与小世孙就能一路平平安安回到蜀地,尤其是小县主,太医就不止一次说过,她底子太差,又伤得重,如今只是细心调养着,却多半是活不到成年的。没有了慈宁宫中的优越条件,她能支撑的时间可能更短。但是,倘若孩子注定了不能长寿,与其忍受长久的骨肉分离,李氏情愿能一家人日夜相守!

她已经不想再留在京城这个伤心地了。她生于蜀地,长于蜀地,家族亲友全都在蜀地。就算京城有太后,又能照看她女儿几年?蜀王世子已死,但他干的坏事不可能瞒过世人的眼。李氏母子已成庶人,留在京城,将来只会受尽白眼,儿子也不可能有什么好前程。但若是回到原籍,庶民身份的两个孩子完全可以改名换姓,重新开始新的人生。有家族亲友依靠,家乡的人又对他们母子在京城的经历一无所知,民风品性又偏和善,自然不会给他们母子脸色看,他们完全可以拥有平静而光明的生活。

就算回乡的路上需要承担风险,李氏也没有犹豫过。她已经不想再忍受骨肉分离的日子了。

秦含真见她已经拿定了主意,便也不再相劝了,只是问些小县主与小世孙团聚后过得如何的话。

李氏微笑道:“日后也没什么县主、世孙之说了,我给他们起了小名儿,就叫大郎和大姐儿。郡王妃日后也这么叫他们吧。名字平常些,反而好养活。他们兄妹俩也不反对,从昨儿开始,便一直手拉着手在一处亲亲热热的,你叫我一声,我唤你一句,睡觉都不肯分开。两个孩子也都不希望再与亲人分离了。所以我才决定,要带他们回老家去的。”

秦含真不由得露出笑容来:“既然如此,我就祝你们一家路上顺顺利利的,大郎身体越来越健康,大姐儿也早日伤愈了。”

李氏露出了真诚的微笑:“谢郡王妃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