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龙吟 第六百三十四章 妄想

楚正方夫妇为何要给太子妃下药,蜀王世子这边的人手,自然不得而知。不过,纤草与秋嬷嬷亲近,了解的事情也多一些。

似乎是楚渝娘跟蜀王世子提到过,楚正方夫妻最初打算给太子妃下的,并不是如今这种药。原本的药只是会让太子妃日渐衰弱,但那需要数年的光阴,等到楚家送进宫的美人生下皇孙,地位稳固了,太子妃也就自然而然地“病亡”了,还能在“病亡”之前,在太子面前留下遗言,抬举楚家女。不过,有了蜀王世子的指示,楚渝娘便向楚正方之妻献计,让她换一种药,一种不但能让太子妃身体转衰,还能让她日益依赖楚家夫妻,对他们言听计从的药。

楚正方之妻以献药方为由,给太子妃送了药来,事实上,又暗中将真正有问题的药放在了其他东西里头。等太子妃喝了药汤,再加上那样有问题的东西,两种药的效果叠加,便能达到楚正方夫妻想要的效果。前段时间,太子妃对他们夫妻信任恩宠有加,甚至连唐家的亲人都退了一步,就是这种药导致的。

只不过,太子妃并非天天都会听话地喝药,吃药吃得多了,偶尔也有吃烦了不想吃的时候。再加上岑嬷嬷后来被太子斥责过,头脑清醒了不少,原本被楚正方夫妻哄住了的脑子冷静下来,发现了太子妃的异状,有意识地换药停药,使得太子妃越来越不受楚正方夫妻的控制了。如此,才会有楚渝娘接连被训斥禁足的事情发生。

但即使如此,太子妃长期服药的负面效果还是出来了。她出于在皇室长辈面前维护自己颜面的私心,不肯信任太医院的太医,而是吃了楚正方之妻献上来的药,几个月下来,就算现在发现药有问题,那些药也早已在她体内沉积下来,积重难返。她如今身体虚弱,心悸,气虚,夜不能寐,偶尔脾气还难以控制。据给她诊脉的太医说,只怕底子都快要被掏空了。楚正方夫妻与楚渝娘、蜀王世子两方人同时对太子妃下手,造成了这个局面。太医院的人若想要将太子妃的身体彻底治好,起码要花上两三年的功夫,还得她不再得别的病状才行。

秦含真听得目瞪口呆,摇头道:“这不是作死吗?楚正方能有今天,完全就是靠着太子妃的吧?太子妃对他们夫妻不差,他们为什么要对太子妃下药呢?”

赵陌冷笑:“这不是明摆着的么?就算太子妃对楚正方夫妻不差,到底只是表亲,隔了两层呢。唐家行事,又不爱徇私。楚正方想要从唐老尚书父子那里得到好处,只怕没那么容易。费尽力气在太子妃面前巴结讨好,才能得一点儿好处,未免太费事了。但楚正方一旦尝过裙带关系的甜头,又怎么甘心以后都再也沾不得光了?自然恨不得继续从太子妃那里得到更多的好处才好。太子妃与唐家无法满足他,他就另起炉灶。别看楚正方一直受到唐家庇护,反而自小在楚家受气,他心里还是想要在楚家人面前吐气扬眉的,认定自己成为楚家家主,才是真正翻了身。为此,他对楚家人是一再纵容,只要他们愿意奉他为主就好。唐家能庇护他,却不能给他权势,他被权势迷住了眼,便胡作非为起来了。太子妃再好,也比不得他楚家自家人,若有一位楚氏女取太子妃而代之,再生出未来的储君,楚家就真正兴旺发达起来了。”

这可真是……痴心妄想了。秦家还不是出了一位皇后,还生下了太子,但如今秦家很兴旺发达吗?家族子弟为官的人数,还不如楚家吧?楚家,王家,这些一个个本来就很兴旺发达、子弟争气的大家族,为什么就那么想不开,放着光明正大出仕的大道不走,非要挤到外戚这条偏路上去呢?秦家还在拼命想摆脱外戚身份的桎梏,走科举仕途呢。因为他们知道,外戚虽风光,又有帝王恩宠,其实都是虚的?只要皇帝一声令下,子弟再出色,前程也会受到打压。王家楚家这些家族却看不穿这一点,莫非这就是所谓的围城,城里的人想出来,城外的人却想出去?

秦含真叹息着摇头:“太子妃一定觉得自己瞎了眼吧?居然宠信这种人,连至亲都能抛到一边。楚正方原本可以走堂皇大道,却偏要走歪门斜路,这一回,只怕是倒霉了。”

赵陌轻描淡写地道:“早就倒霉了。皇上的旨意后晌就发出去了,内阁并未反对,这会子楚正方怕是都已经在牢里了吧?”

那就好。秦含真笑着说:“父亲知道之后,一定会松一口气的。还有蔡家,以后也用不着再提心吊胆了。被这种莫名其妙的坏蛋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吃个亏,也是烦人得很。”回头她得跟父亲继母说一声才好,得恭喜他们了,总算可以摆脱楚家这个麻烦。

赵陌笑了笑,他也觉得松一口气呢。估计太子那边,也会有同感吧?太子妃莫名的信任楚正方夫妻,接连做出匪夷所思之事,如今证明了太子妃也是受人所惑,明白真相之后就会清醒过来,太子当然要松一口气了。

不过,太子需要烦心的,不止这一件事。

赵陌小声问秦含真:“陈良娣说的大皇孙之死……到底是否跟太子妃有关?东宫宫人议论纷纷,心思不定,偏偏宫里几位知情的长辈都不肯说实话,我也有些不安呢。”

秦含真也压低了声音,将今日的经历整理了一下,简明扼要地告诉了他,然后道:“这事儿早过了十几年,哪里还有什么证据?虽然太后娘娘说,当年侍候大皇孙的人,应该还有许多人活着,倘若真有蛛丝蚂迹,总能审问出来。但我觉得,如果当年真有侍候大皇孙的宫人察觉有异,她们早就说出来了,如此也能避免被降罪,贬到浣衣局去做罪奴。既然当年没人发现,如今肯定也查不出确实的证据来。再者,就算真有人知情,这事儿牵扯到陈良娣的娘家,她知道自己的娘家亲人涉嫌在进上的药香里做手脚,极可能害死了大皇孙之后,难道还真会留下知情人,给陈家留下隐患吗?”

赵陌听得皱起了眉头。秦含真所言有理。就算陈良娣自己不动手,陈家人也会动手的。浣衣局并不在皇城之中,而是在德胜门西面,由内务府派人管理。陈家人再不济,也曾经做过唯一一位皇孙的亲外祖,陈良娣在外界看来,在东宫也算极有脸面,陈家人狐假虎威,收买个把人在浣衣局里做手脚,并非难事。就算当年真有知情人,陈家也会先灭口了。

赵陌道:“这事儿恐怕还真成了无头公案了。虽说太子妃可保无恙,但她前些日子接连失了太后、皇上的心,如今又跟大皇孙之死牵扯上了关系,即使最终平安无事,圣眷地位也不复从前了。太子若要登基,总要册封皇后的。她如今又病得这样……这封后大典,该怎么办呢?”

秦含真道:“凉拌就好了。太子妃不是生病了吗?病人怎么能扛得住封后大典?就算要封,也得等到她病好了再说。这么长的时间,应该够相关人等把该查的都查完了吧?就算什么证据都查不到,好歹没有证据就不能证明太子妃有罪,那太子妃就是清白的!不管十几年前发生过什么,那都是陈年旧事了。总不能因为陈良娣一句没有证据的指责,就真的废了一国国母。”

赵陌叹了口气:“其实,有罪无罪倒在其次。太后娘娘、皇上和太子殿下最关心的,都是太子妃是否真的有过伤害皇孙之心。倘若太子妃对非自己亲生的皇孙有过歹意,那她日后是否会重蹈覆辙呢?陈良媛怀孕,明年就要生产,东宫可能还会再进别的新人。倘若新人不称太子妃的心,太子妃又是否会再疑神疑鬼呢?皇家长辈们都不可不防。”

秦含真沉吟:“这倒也是。尤其是如今她无论是身体情况,还是精神状况,都不适宜照顾孩子。无论是陈良媛,还是别的新晋良媛,生下皇孙后,三年五载之内都没法交给太子妃照顾,她想要一个记在自己名下的儿子的心愿还是要落空的,会生出什么想法,真是谁都预料不到。虽然说,她之前干的那些事,有药物的效果,但世上什么药都没那么神通广大,能无中生有,让她整个人的性格都改变了。那些想法,肯定也有一部分是符合她心愿的。要是真的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早晚还会有后患。”

秦含真想想这几年皇家发生过的事,便忍不住叹道:“皇上和太子殿下还是小心一点的好。很多时候,他们太心软了,往往就留下了日后麻烦的根源。要是他们心狠一点,对一些心怀叵测的人早下狠手,兴许就不会导致现在这么多的乱子了。蜀王世子也好,陈良娣也好,还有楚正方夫妻,不都是因为皇上与太子殿下太过仁厚,才会养大了他们的胆子吗?”

赵陌若有所思:“太子殿下……或许已经察觉到这一点了。”

水龙吟 第六百三十五章 噩梦

对于东宫旧宫人内侍的审问进展不快,但是蜀王世子欺君谋逆的案子,却没多久就有了结果。

但凡是与蜀王世子勾结的人,无论是他的手下死士,还是世子府中的奴仆,以及后宫中奉秋嬷嬷之命,为非作歹的所有宫人内侍,只要是查出姓名的,通通都被捉拿归案。至于那些查不出来的,也不曾被轻易放过。皇帝与太子都采纳了赵陌的建议,决定今年万寿节的一大“恩典”,便是放出一批后宫宫人。不用说,那些与秋嬷嬷等人来往密切,有点儿嫌疑却又没有证据指证他们确实有罪的人,全都在被放出去的名单中。

就算慈宁、寿康以及后宫诸宫和东宫都会因此遭受一段时间的人手荒,皇帝与太子也顾不得了。安全要紧,若不是没可能将所有后宫人等撤换掉,他们兴许还会做得更加彻底呢。后宫的娘娘们有王嫔掸压,也没人敢对此多言。太妃太嫔们看着太后的脸色,也同样没敢说出半句抱怨的话。她们都是养老的年纪了,皇帝待她们不错,她们又何必生事呢?安安静静在宫中渡过余生就好,身边侍候的人就算一时撤换了,新手用着不称心,慢慢调|教着,新人也会有变成旧人的一天,还能打发时间呢。

前朝也有官员配合皇帝的举动,上书赞颂皇帝放宫人的仁义之举。各种赞美之辞,花团锦簇地上,算是正式开启了今年万寿节庆典的前奏。就算有蜀王世子、东宫后院内乱等诸多小道消息满天飞又如何?谁会在这种时候触皇家的霉头?

陈良娣之死,以“畏罪自尽”四个字结了案,说的就是她知道太子发现了当年陈家献毒香之事,生怕自己失宠后会被贬入冷宫,所以自尽了。真相如何,东宫宫人都换了一半,谁还有闲情逸致在这时候嚼舌?陈良娣早已是边缘人物,陈家从前得势时太过嚣张,人缘不佳,这会子也不会有什么人去为陈良娣发声。

更何况,陈家因为涉嫌将有毒的药香进上,已经合家下了大狱,未来还不知能不能保得住性命呢。大皇孙之死可不是小事,谁会在这种时候为陈家鸣冤?随着被贬去浣衣局的数名旧宫人说出当年药香确实有些不对劲,以及大皇孙夭折后,陈良娣的侍女看到她与其母陈家老夫人密谈时的反应,都能推断出那药香确实有问题,陈家根本不清白。证据也有了,陈家的案子已经再无翻案的可能,只等审判而已。

那些听说消息的人,顶多只是在私下里嘲讽陈家几句,说他们贪心不足,害人终害己,倒也没多少人将太子妃扯出来说话。一来,是小道消息终究没有实证为依据,宫中也没多少人敢传出对太子妃不利的流言来;二来,是唐老尚书在朝中毕竟德高望重,即使前些日子,太子妃有些行事不大合适,惹人非议,也只是小小诟病而已,关系到皇孙之死的大案,没有皇家人发话,又没有确切的证据,是没人会把太子妃牵扯进来的。

太子妃再一次因为她的家族受益了。

就连湘王府这样的宗室亲王之家,都因为有个孙媳妇与楚家人来往密切,似乎还参与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阴谋诡计,帮着蜀王世子与楚渝娘放话传谣言,而被皇帝训斥了一番。那个孙媳妇更是直接被湘王妃做主,亲自带着其余儿媳、孙媳们去处置,让她“急病暴毙”了。而楚家人更是上至楚正方,下至魏氏夫妻,都被投入了大牢,抄家监禁,只等审判过后再定刑罚,惟有几个妇孺与平庸无为的旁支逃过大难,曾经在城卫军中呼风唤雨的一大势力,瞬间崩溃。只有太子妃,不但保住了自己,甚至连对她不利的流言,都没多少散播出去。

虽然唐老尚书连夜带着妻儿进宫请罪,老泪纵横,羞愧地请求致仕,但皇帝还是留住了他,亦没有对唐家人做任何处置。太子妃自然也是平安无事。不过,唐老夫人还是带着媳妇进宫去,见了女儿一面,训斥了她许多话,又痛哭一场,拿骨肉亲情去劝说太子妃。

太子妃的病情加重了。她这回是真的生病,既有楚正方夫妻下的那药的影响,亦有她的心病。她开始整日整夜地睡不着,一点儿声响就会受惊吓,无心饮食,连药也不肯吃,整个人如惊弓之鸟。有时候太子逼她喝了安神药汤,好不容易让她睡下去,她也会不停地做着噩梦,有时候甚至会无意识地说梦话。敏顺郡主有一回就亲耳听到太子妃在说:“不要过来……我不是存心害你的……不要找我!”

敏顺郡主心都凉了。

她已经不是小孩子,快到嫁人的年纪了,因为母亲生病,太后娘娘甚至已经开始为她相看合适的公侯官宦子弟。她是太子殿下如今唯一存世的骨血,在宫中备受宠爱,自然,也会有人愿意为她效劳。陈良娣临自尽前指责太子妃的话,还有太后那边审讯旧宫人得到的种种消息,都有人给她透了风声。敏顺郡主起初是不相信的,她认为自己的母妃绝对不是那种人。然而,听到太子妃说的梦话,她心里又拿不准了。得知那时正好是母妃刚怀上自己的时候,她的心情更加复杂。

她不知道,母妃是否因为怀上了她,误以为她是个男孩儿,就对那早夭的兄长生出了谋害之心?若真是如此?那叫她如何自处呢?!

敏顺郡主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她默默地照顾着病重又开始神智不清的母亲,每日照常向太后、皇帝与太子请安,一个字都不多问,也顺从着长辈们的每一个命令。太子命人带走了她的一个亲近的侍女,她也不吭声。她知道,长辈们总不会害了她。宫人们有所骚动,她只要遇见,就定会厉声喝止,尽力平息。年方豆蔻的敏顺郡主,在这一场变故之后,迅速地成熟稳重起来。

每月定期进宫见敏顺郡主的秦锦春察觉到了她的变化,心下有些不安。她好歹也是亲近东宫的人士,虽然不清楚宫里发生了什么,但京中接连有高官显赫人家被抄,宫中更是少了许多人,她也知道定有大事发生。敏顺郡主原本的性情很好摸清,如今却越发沉静沉默了。秦锦春觉得,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改变发生了。

她私下里去拜访了秦含真,想要打探一二。秦家二房虽然已是皇亲中的边缘人士,但她即将嫁入的蔡家,却是本朝将门世族,需得多留心朝局变化才是。

秦含真这段时日,要忙着宫里宫外诸多琐事,也有些日子没见娘家的兄弟姐妹们了。重阳节更是直接错过去了,只匆匆在庄哥儿的周岁生日抓周礼上露过面,吃了一顿饭而已。见到秦锦春来了,她也挺高兴,但真的没多少时间能相陪。对于秦锦春的疑问,她也不好多说,只道:“东宫死了一位良娣,太子妃又病重,敏顺郡主哪里轻松得起来呢?如今她要在太子妃身边侍疾,自然会稳重许多。她毕竟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这是长大了,知道懂事了,是好事才对。”

秦锦春半信半疑,但也没有再多问,微笑道:“那就好,我就怕自己在宫里说错了话,犯了郡主的禁忌而不自知。”

秦含真道:“你就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顶多问一声太子妃病情可有起色,旁的一个字都不要多问。郡主与你交好多年,她性情也不坏,怎会故意坑你?”

秦锦春听得笑说:“说得也是,可能是因为我如今进宫的时候少了,见敏顺郡主的性情有了变化,心里没底,才跟三姐姐打听一二罢了。想来这每月都能入宫喝茶玩耍的日子虽然极体面,但也不是一般人轻易能承受的。无论我父母如何说我争气,我每次进宫都仍旧是战战兢兢,可不敢有半点儿松懈。”

秦含真亦有一点儿同感,不由得点头道:“是呀,宫里可不是一般的地方。”

秦锦春与秦含真闲聊了一会儿秦家长房与二房的琐事,又提起了一个新近听闻的消息:“三叔好象有意外放,二叔也同意了,只是大伯祖母不肯答应,因此两位叔叔还在劝说她老人家。五妹妹说,三叔打算去求三叔祖帮忙的,也不知如今怎样了。”

秦含真有些惊讶:“三伯父想要外放?”

秦叔涛三十多岁的年纪,正值壮年,官职却一直停留在正七品、从六品,十几年不得升迁。在京中时日久了,除了蹉跎岁月,似乎也没别的意义。他如今待的是个清闲衙门,也没什么可立功的机会,就算辽东发生大战,也没空间供他大展伸手。他会想要外放,也是可以理解的。如今朝廷的军事力量开始向东北乃至北方一线倾斜,有很多地方上出色的武将官员都被调走了,空缺不少。秦叔涛估计就是在打这些空缺的主意了吧?

秦含真心下一想,便猜到了秦叔涛的打算,点头道:“若是三伯父下定了决心,到地方上积攒点功绩也好。他如今正值盛年,没必要太早就开始养老了。在京城熬资历,天知道要熬到什么时候,才能高升?”

秦锦春道:“三叔外放倒罢了,只是大伯祖母有些异议。她老人家身体不佳,更希望儿孙们都能留在身边侍奉。再者,三叔家的五妹妹刚刚与许家的许嵘定下亲事,倘若三叔外放,要带走家眷,许嵘可怎么办呢?三叔说,可以带上许嵘一块儿走,也正好让他多增长世间见闻。大伯祖母又不愿意了。倒是许家二房十分欢喜,如今正竭力劝说大伯祖母呢。只是大伯祖母如今不大喜欢跟许家二房的人见面,倒是已经请许家长房的大奶奶过府喝过两次茶了。”

许家长房?

秦含真恍然。对了,许家好象出孝了吧?

水龙吟 第六百三十六章 病重

秦含真如今已经嫁了人,因此,哪怕就住在一墙之隔的肃宁郡王府别院,秦家长房与许家也不会找到她面前来碍眼。许家出孝一事,她直到这会子才反应过来。

噫!难道又要开始见到秦家长房的许氏为了许家两个孙女儿的婚事,各种纠缠亲友的日子了吗?卢家那边还算坚定,给卢初明定了一门好亲事,卢初亮似乎也摆脱了。但天知道许氏接下来又会看上谁家的后生?许家二房的许嵘已经定了秦锦容,算是解决了许氏的一桩心事。怎么她又为了许嵘要不要跟秦叔涛外放而纠结起来了呢?

秦含真有时候真的很难理解许氏这位大伯祖母的脑洞。嫁人的一大好处就是不必再被这些烦心事缠上了,不过祖父秦柏与祖母牛氏估计还脱不了身吧?等这段时日的忙碌结束过后,还是多回娘家看看祖父母吧。倘若他们真的被许氏烦着了,秦含真不介意摆一摆郡王妃的架子,把许氏给堵回去。就算许氏和许家人因此要在外头传播不利于她的流言,她又有什么可担忧的?

没瞧见她如今是连太后娘娘都乐意赏体己珠宝的人了吗?她靠山大着呢。

秦含真心底碎碎念了一阵,又与秦锦春闲聊了半天,留她用了饭,便送她回去了。不一会儿,底下人又有人来报,道是前蜀王世子妃李氏和她的两个孩子,以及李家母子已经安置好了,秦含真便又厚赏了底下办事的人。

蜀王世子图谋不轨,死得也不光彩。皇帝下旨废了他为庶人,就算他死,也没法顶着宗室身份下葬,后事也没有宗人府出面,而是由他的妻子李氏主持办理的。特别简单的丧礼,用的是普通的薄板棺材,也没有什么陪葬品,孝衣就是市面上能买到的普通货色,然后在京城郊外山中一座不算特别大的寺庙里停了灵,做了法事,并在寺庙后方不远的地方,找块地埋了。李氏带着儿女,在他坟前烧了价值二两银子的香烛纸钱。

宗室成员几乎没有人前去拜祭,连涂家人都没有露脸——都恨不得跟他断绝关系。倒是皇帝与太后厚道些,分别打发了心腹低调地前去上香烧纸,但前者是去确认李氏母子三人接下来的计划,后者也是为了看两个孩子去的,祭拜只能算是顺带。

李氏已经跟娘家母亲兄弟联系上了,李家母子赞成她带着孩子依附娘家人生活,并且认为族人也不会对他们有任何排挤之意。李氏当年初嫁进蜀王府做世子妃时,在蜀地十分风光,却从来都行事端正,没有过越礼傲慢之举,人缘很好,名声上佳,给娘家人挣了脸,还没少帮着提携娘家的兄弟子侄,并接济了族里一大笔银子,让族人多买祭田,多培养读书种子。即使蜀王府坏了事,连累了李家一些人,但李氏对家族所做的贡献,却不曾被抹杀掉。

在李家母子上京之前,李氏族长族老们就已经有过明言,让他们带话给李氏,叫她不必为了兄长担忧,李家族中仍有士子未受影响,曾受过她的恩惠,眼下亦尚可继续参加科考,过得几年考得功名,上京参加会试,中进士做官,就可为李氏的助力了。大事办不了,照应一下她和两个孩子,还是没问题的。

李氏感动非常,心里也更有底气了。她与母亲弟弟商量过,打算要在京中多待些时日,等明年春暖花开之后,再回蜀地去。

一来,这是考虑到眼下天气已经秋凉,冬天将至,赶路会很辛苦,对老母亲与两个孩子的身体都不好。

二来,则是小女儿的身体还需要再调养一下,至少要让她稍稍适应宫外的生活,再走远路。儿子前些日子生了病,还未好全呢,也要再调养调养。另外,李氏自己,身体也偏弱,就算有人沿路护送,也需得先把身体底子打好了再说。趁着现在太后娘娘对她的小女儿还有怜惜,愿意派出太医来给她们看诊时,她可以请太医为她老母亲也诊个脉,开个方,这几年老人家也吃了苦头,医者不自医,总要确认老母亲身体无恙,做儿女的才能放心。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皇帝与太子已经透露了口风,新君可能就要登基了。这时节,朝廷定会有恩典,一些罪行不严重的流放犯人,便有可能会得到特赦。由于蜀王世子死了,为了安抚人心,降低他死亡带来的负面影响,一些与蜀王府勾结程度不深、判刑不重的官民,估计要在今冬明春之间遇赦。李氏的娘家兄长就在其中。他当年被流放到了辽东,倘若能顺利遇赦,估计明春之前,就能到达京城了。李氏的兄弟已经托人给辽东的兄长那边带了话,约定了一家人先在京城团聚,然后再结伴返回蜀地。路上有肃宁的船队相送,自然可保一路平安,家人相互之间,也可以有个照应。

秦含真承诺过要送李氏一家人回蜀地,与赵陌商量过后,便打算先把李氏母子三人与李家母子送到赵陌名下一处京郊庄园处住着,不再继续留在原先的住处,免得有人前去打扰。李氏领了她的好意,再三道谢,今日便由人护送前去了。秦含真吩咐过底下人,只要确保李氏一行人的衣食住行,旁的不必多管。与同样托庇于赵陌的赵碤父女俩不一样,赵陌有意约束赵碤父女的行动,但没打算软禁李氏一家。她爱上哪儿就上哪儿,哪怕是继续跟宗室里的旧日妯娌们来往也没啥。

不过李氏看来并没有这个打算。就算保住了母子三人的性命,又能依附娘家人生活,到底已是落魄的人了。她不想再见昔日故人,不管是友好的,还是刻薄的。这段曾经的富贵生活,已经被她抛到了脑后了。从前她用惯的人手,全都被没入官中。她只让兄弟出面打听消息,赎回了一个叫锦衣的丫头以外,没有要任何一个旧人。

秦含真见李氏把自己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也就不再多关注对方了。反正等李家人决定了回南的日期,报上来了,她吩咐船队的人将他们捎上就可以了。李氏两个孩子的身体,也有太后娘娘派去的太医负责,用不着她操心。

秦含真转而把注意力放回到了东宫。

太子妃的病情并没有好转的迹象,反倒是越来越重了。秦含真几次进宫给太后请安,都要顺道去东宫看太子妃,瞧她那气色,竟有些病重不起的模样。无论是太子,还是敏顺郡主,心情都一天比一天沉重。就连养胎中的陈良媛,都要开始每日跪经,为太子妃祈福了。

秦含真私下问赵陌:“太子妃这个样子,能撑得下去吗?”

赵陌还真是说不好。他小声告诉秦含真:“我看太子妃是心病难医。被陈良娣诅咒过后,她夜不能寐,身体又怎能好得起来?”

秦含真至今还是有些难以相信:“太子妃这是真的心虚了?大皇孙……真的是她害的?以前真是看不出来!”

赵陌叹了口气:“以前只怕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吧?”

秦含真不解:“这种事怎么会说不清楚呢?如果她确实发现了药香里有问题,却又将有问题的药香送到了大皇孙屋里,不久之后大皇孙就病夭了,那谁都该心里有数是怎么一回事吧?”

赵陌摇头:“太后娘娘那边已经审得差不多了,事情并没有那么容易说得清。”

虽然曾经侍候过大皇孙的宫人对药香之事只是一知半解,而岑嬷嬷这最有可能知情的人又对太子妃忠心耿耿,死活不肯开口,但太子妃身边,并不是没有往日受宠信,却又对主子没那么忠心的软弱之辈。

有太子妃身边的近侍宫人坦承,陈家当年送来药香时,正值太子妃察觉自己可能有孕,对于任何外来的吃食、脂粉、香料甚至是布料,都是最警惕的时候,便让当时身边一位精通药理的陪嫁嬷嬷检查过药香了,还真的发现这药香似乎多了些方子上没有的东西。虽然具体多出来的是什么,那位嬷嬷说不上来,但为了保险起见,太子妃还是没有用那些香。只不过,她心里对陈良娣有怨气,又怀疑陈良娣是发现她有孕了,怕她生出男孩儿来,威胁到大皇孙的地位,因此要对她下毒手。出于报复心态,太子妃没有直接揭穿此事,反倒是把药香夹杂在正常的药香里,命人送回到了陈良娣处。

太子妃本来只是想要教训陈良娣一下的,觉得陈家做了手脚的东西,理当由陈家的女儿来承受。就算真有什么不良的后果,也是陈家自作自受。

至于陈良娣那儿的药香,是怎么到大皇孙屋里的,这事儿倒也不难理解。那时节,大皇孙就养在陈良娣屋里,许多东西都是混用的。侍候过大皇孙的宫人,也想起了有过药香不够用,便随手从陈良娣的份例里借用了一些的时候。估计有问题的药香,就是在这时到了大皇孙手中。太子妃兴许察觉了,也可能没发现,总之,等到大皇孙出事时,太子妃也是疑心过,但考虑到太医并没有检查出大皇孙有任何中毒迹象,她便也保持了沉默。

然而,当陈良娣那日开口指责太子妃害了大皇孙时,太子妃方才醒悟到,她当年可能真的害了一个无辜的孩子。多少悔恨,都来不及了。心里的压力,瞬间就压倒了她。

水龙吟 第六百三十七章 拖延

得知太子妃心结所在,秦含真唏嘘不已。

人真是不能做错事,一旦行差踏错,后果就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了。如果自己还看不开,将来妥妥要被压力压死。

太子妃糟糕就糟糕在人没有坏到底,但又忍不住要算计人,算计完了,却又承担不了随之而来的心理压力。说她心灵脆弱,真是没有冤枉她。昔日皇帝为太子选了她为太子妃,是冲着她的家世去的,只要其他条件差不多了,就没对她有太高的要求。没想到如今事过境迁,这会成为太子妃最大的弱点。

眼下看太子妃的状态,别说她将来做了皇后,能不能称职了,只怕她连太子的登基大典都未必能等到。陈良娣临死前的诅咒,还真的把她给咒住了。这对妻妾恩怨纠缠将近二十载,看来是要死也要一起死的节奏?

秦含真叹了口气,小声再次问赵陌:“太子妃能撑得下去吗?她的病情……皇上和太子殿下有什么想法?”

赵陌也小声对秦含真道:“她以前做过的事,不好外传的。她虽然不是存心要害大皇孙,但对陈良娣也确实是出了手。不管她是反击还是别的什么,既然伤到了大皇孙,这事儿便难以善了。倘若太子再无子嗣出生,她岂不是断了皇室的香火?这样的罪名……就算不能让外界知晓,太后娘娘与皇上也不会容许她真的坐到皇后宝座上了。太子殿下兴许还会念着几分旧情,但也不会任性纵容。说实话,倘若太子妃这就一病不起,兴许还是件好事。太子殿下登基后,只要后宫有嗣,皇室香火得继,自然早晚会追封她。唐家也能置身事外,全了这数十年的君臣恩义,保住清白名声。而皇家却不必再担心会有个扶不起来的皇后了。”

秦含真心下了然,不再多言。

太子妃病重,宗室皇亲高官勋贵家的女眷,不管是消息灵通之辈,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傻白甜,在观望了一阵之后,见宫中秩序井然,皇帝与太后对唐家态度不变,敏顺郡主也丝毫不受影响,便开始陆陆续续有人进宫请安了。她们既是要向太后请安,也是要去给太子妃探病。尽管没几个人是能见到太子妃之面的,但总能打探到些消息,弄清楚太子妃的病情如何。

兴许是因为太子妃先前称病称了几个月,如今病情加重,不知内情的人也没多起疑心,只当她真是东宫宫人所说的,积劳成疾之故。出得宫来,提起太子妃的病,个个都叹惜不已,还有些自诩为皇家长辈的,感叹太子妃没福,云云。类似的消息传开,那些心知肚明的人一边暗地里嘲笑旁人好糊弄,一边也顺着这口风说些应和的话。一时间,太子妃病重的消息便在京城内外散播开来了,进宫探病的人更是越发多了。

在这样的风潮中,甚至还有那起子没眼色又利欲熏心之辈,开始暗地里讨论,太子妃病重不起,倘若就此撒手,太子不能无妻,到时候又会是哪家闺秀有幸得了这泼天的富贵?要知道,如今的太子可不是当年体弱多病、性命堪忧的短命鬼了,除了身体较旁人稍弱一些以外,再无半点缺陷。还有消息称皇帝即将禅位于太子,如此,太子便马上就要成为九五至尊了!这样的男人,年纪也不是很大,性情颇为温和,膝下只有一女,后院虽有一个怀孕的妾,那妾却又出身偏低。谁嫁给太子做了继室,再生下一个儿子,皇后与储君之位便无可动摇。想想如今这位太子自出生以来,在皇室之中的待遇,这样的富贵,谁不羡慕?!

当然,就算做不了皇后,做妃子也不错呀。东宫后院,如今只剩下一个陈良媛安好无恙,还身怀有孕。眼下太子身边可无人侍奉呢,够不上未来皇后的标准,还不许那些出身稍差一点儿的闺秀肖想一下后宫妃嫔之位么?

京城上下,开始暗潮汹涌。

秦含真身为与皇室关系密切的宗室小辈,保持着两三天进一趟宫的频率,其他时候开始深居简出,少出席各种交际场合,也省得被人问起太子妃的病情什么的,更不想被人试探宫中贵人对于太子未来的妻妾有什么想法。她这样的态度深得太后之心,私底下又赏了一匣子珠宝过来。秦含真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高高兴兴地把这笔外快给收下了,然后决定改一改预备送给太后的新年礼单,多添几样贵重的东西进去。

当然,秦含真的深居简出,只是哄外人的罢了。她私底下其实也没有太宅,除了在肃宁郡王府本宅与别院之间常来常往以外,还时常走后门回娘家去探望祖父母和父亲继母。

蔡胜男这一胎养得还算安稳,害喜的日子并不长,没有将她折腾得太惨,如今三个多月了,人就已经能吃能睡,气色极好。牛氏对此高兴不已,就连小冯氏也是满心羡慕。要知道,小冯氏当年怀庄哥儿的时候,可没少被折腾呢。

秦家三房如今清闲无事,全家人一边养着孩子,一边等着另一个孩子的出生,日子过得平安喜乐。牛氏闲来无事,也偶尔会跟身边的人八卦一下亲友家的新闻。只不过,她不想让蔡胜男腹中的孩子听太多闲言碎语,便时常忍住嘴,只在虎嬷嬷等几个上了年纪的老资历嬷嬷面前八卦。如今秦含真常回来看她,她顿时就有了倾诉的对象,再也忍不住了。

牛氏告诉秦含真:“你可听说了许家的事儿?许家出孝之后,按理说就该筹备许峥的亲事了。他家大老爷的身体也不算太好,万一又有个好歹的,岂不是又要耽误孩子么?鲁家那边已经来了信,问许家几时办喜事儿,他家好送嫁上京。许大爷本来都打算请人看日子了,许大奶奶却又拖拉起来。这婚事早就定下了的,还是他家大夫人生前定的,人人都知道。他们许家倒霉的时候,鲁家还愿意结亲,就已经很不容易了。结果许大奶奶这般行事,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变卦呢!倘若真要变卦,许家大房的名声就真的别想要了,许峥以后也不必考进士,朝廷可不会要这样的官儿!”

秦含真有些惊讶:“不至于吧?我先前听四妹妹提过一点儿,但不知道许大奶奶要拖延亲事的事。他家是疯了不成?就算出了效,许家大房的处境也没变好,能跟鲁家结亲,就算是不错的姻缘了,难道又有哪家贵女看上了许峥吗?”

牛氏哂道:“许家大房如今是啥名声?就算有哪家贵女看上了许峥的小白脸,也得人家家里长辈愿意嫁女才行!我看哪,这是许大奶奶不甘心!如今长房那边事事顺意,越发比先前兴旺了。许家二房定下了五丫头,许嵘想要求学,你三伯父就立刻给他寻了好地方,让他附馆。就连简哥儿他们,也愿意把一些难得的书本借给他看,指点他功课,还带他出门去认识人。据说许嵘如今大有长进呢!许家二房原来是什么情形?许嵘从来只有跟在许峥后头做小跟班的份儿,如今竟然有出头露脸的希望了。许大奶奶回头瞧瞧自个儿的儿子媳妇,这口气如何顺得了?”

许家大房原本是有望与承恩侯府联姻的,只因许大夫人反对,事情没成不说,还跟承恩侯府翻了脸。也就是有许氏出面说合,才能让许家二房谋得了秦锦容这桩亲事,勉强修补了一下两家关系。但是许家大房在承恩侯府的年轻一辈中,依然不受欢迎。许大奶奶心里对二房有怨气,眼见着他们凭亲事借得了承恩侯府的力,顺利地起复、求学,竟然连人脉交际都沾了光,她怎么甘心?然而,如今秦锦华、秦含真已经出嫁,秦锦春、秦锦容都定了亲,剩下一个秦含珠是庶出,年纪又实在太小,许大奶奶就算再嫉妒二房,也没有用了。

她现在也就是蠢蠢欲动,一边知道退婚是不现实的,一边又不甘心接受家世平平的儿媳妇,因此想着拖延一二,能拖多久是多久。倘若儿子许峥能得到什么贵人赏识,又或是拖到会试结束后,许峥顺利考中了进士……到那时节,估计他们应该有望能吸引到家世更好的高门闺秀注意吧?

许大奶奶心中对鲁家,始终存有轻视之心。她并不觉得到时候,鲁家有能耐反对些什么。如果鲁家实在不知趣,不肯主动退婚,保全许峥的名声,大不了她就使计放些谣言,败坏鲁大姑娘的名声好了。许大奶奶并不是头一回行这样的事,自认为轻车熟路,易如反掌。

秦含真对许大奶奶的人品不存希望。她有些不以为然地对牛氏道:“大伯祖母竟然会容易她这么做?不是说许大奶奶已经到东府喝过两回茶了吗?大伯祖母肯定有话要说吧?真的不想要鲁家的亲事,当初就该坚决婉拒。既然当初接受了婚约,现在再变卦,不管有什么理由,许家的名声都不能要了。如今的许家,可不是当初的许家,现在他们不管做什么,世人都会觉得他家不清白的。除非许大奶奶真的想要毁了儿子的前程,否则……她还是不要做这种傻事比较好。”

水龙吟 第六百三十八章 催促

秦含真都能想到的事,承恩侯夫人许氏自然也能想到。

许氏已经见过侄媳许大奶奶两回,每每提起侄孙儿许峥的婚事,许大奶奶总是借故推托,不是说许大老爷身体情况不佳,没法出席婚礼,不吉利,就是说许峥还需要备考,怕他分了心。许氏被她推托了两回,也有些不耐烦了,第三次把侄媳妇召了过来,连侄儿许大爷也一并叫上了,再催一次。

这次,她对侄儿侄媳妇有些不客气了“定好的亲事,全京城上下,谁不知晓?拖拖拉拉不肯完婚,叫别人怎么想?许家如今的名声可不好听,再被人嚼舌头,峥哥儿的清名还要不要了?!他如今才是举人而已,还要参加会试、殿试,将来出仕做官,没有了父祖提携,就必须要有才名与清名,才能得座师看重。这名声是顶顶要紧的!你们别因为嫌鲁家如今不复从前显赫,便生出毁婚之意来,没得把峥哥儿一辈子的前程都给毁了!”

许大奶奶笑得有些勉强“姑太太言重了,哪里就到这个地步了?”

许氏都懒得跟她多言,只转头去问侄儿“起复之事可顺利?你先前的上司都对你说什么了?”

许大爷一时无言,心里却是郁闷得紧。二房许二老爷起复多容易啊,秦仲海秦叔涛兄弟俩一出手,跟姻亲大理寺卿唐大人打个招呼,事情就解决了,连银子都不必多花,只需要备一份常规的谢礼就行了。而他呢?出孝这么多天了,他银子都花了小一千两出去,愣是没个人能给他一句准话的。无论是找谁打听,都含糊搪塞他,甚至还有理都不愿意理他的人。这跟当初他丁忧之前的待遇也差太远了吧?那时候,虽说他父亲的名声扫地,但同僚们对他还是客客气气地,并没有什么势利之举。这才一年过去,怎么就所有人都变了呢?

许氏见他不答,也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了。许大爷起复不顺利,她是早就让人打听过的。

她咳了几声,稍稍平静一下气息,方才继续道“我方才说过了,许家的名声不比以往,外头的人对咱们许家误会甚多,这时候许家若再出什么事,只会叫人说更多的闲话。何苦来?你们希望峥哥儿能说一门更好的亲事,还不是为了他的前程?我当初也是这么想的,才会辛辛苦苦地替他操持。可惜大嫂不能体会我的一番苦心,硬是与鲁家结下了亲事。这亲事既然已经结下,除非鲁家姑娘婚前夭折,否则就再也不能改了!出尔反尔、不守信义的人,但凡是讲究体面的高门大户,都会不屑往来的,更别说是结亲!与其让人误会峥哥儿的性情为人,连一个机会都不愿意给他,倒不如接受了鲁家这门亲事,赶紧把婚礼办了,也叫外人瞧瞧,我们许家亦是守信重义之家。先前那种种谣言,都是误会!”

说到这里,许氏一口气没接上,连忙喘了几口大气,方才气虚地继续说“峥哥儿本来就出色,不但学问好,性情礼仪也好,只要是见过他的人,就没有不夸的。从来都是许家其他人拖累了他,就没有他自个儿坏事的时候。就算他没能娶得名门贵女为妻,也没人能掩盖得了他的光芒!况且,鲁家虽然不如从前显赫,亦是士林中有名望的书香门第,故交总是有几个的,鲁亲家昔日的同年,亦有不少在朝为官。大哥如今的境况,不好带峥哥儿出门交际,你们做父母的,只怕也没那么广的人脉。二房那边,光是为嵘哥儿操心还来不及,只怕也帮不上什么忙。倘若借着婚礼之机,让鲁亲家带着峥哥儿出门转转,多拜访几家故交好友,从士林中再把峥哥儿的好名声传扬开来。往日那些闲言碎语,自然就会随风消散了!”

这番话说得似乎挺有道理。许大爷道“姑姑说得是。鲁家表兄若能帮着峥哥儿,把士林中的名声重新撑起来,等到峥哥儿高中进士时,自有人愿意帮他的忙。鲁表兄的一位同年,好象就在吏部为官,只是多年没有来往了,我也不好攀上去。等鲁表兄上了京,我劝他去拜访这位同年,想必他也是愿意的。”

许氏看了他一眼,都不想跟他多说。鲁亲家倘若是能靠得上这位在吏部为官的同年,也就不至于多年仕途蹉跎了。那位同年要是还记得与鲁亲家的交情,不必后者开口,也会替他稍加打点,或是传递消息。既然鲁亲家从没从对方身上沾过好处,如今再去攀,也不可能奏效。侄儿这回真真是病急乱投医了。

只不过,这样的话,许氏无意明言。眼下还是先替许峥完婚要紧。等鲁亲家上了京,什么事能办,什么事不能办,他自会开口,用不着许氏这个姑姑多嘴。

许氏看向许大奶奶,似乎在等她表态。

许大奶奶笑得十分勉强,她还是不甘心接受鲁家这门亲事,明明许峥有过缔结更好的姻缘的机会,却都叫死去的婆婆给毁了!至于许家如今的名声?不是中风在床的公公害的,就是眼前这位总爱插手管娘家事的姑奶奶害的。没有她在外头乱点鸳鸯谱,许家的名声又怎会被糟蹋到如今的地步?!

许氏见许大奶奶冥顽不灵,又忍不住咳了好一阵子。她的身体大不如前了,吐过几次血后,便总是要咳嗽,而且吃了几个月的药,也不见有明显起色,精力亦远不如从前。这让她心慌意乱,越发心急着要给重要的娘家晚辈操持人生大事,否则就无法放心。

许氏只好透露了一个重要的消息“现在不是你们胡闹的时候!峥哥儿的婚事,因为大嫂子去世的缘故,已经耽搁了一年。眼下东宫太子妃身体不好,不定什么时候就撑不下去了。太子殿下重情,这丧礼规格低不了。倘若遇上国孝,说不定就要有好几个月的功夫要禁民间婚娶喜乐的。那岂不是更耽搁事儿了?再者,大哥如今的病情也没什么起色,万一又象大嫂先前那般……”

这种丧气的话,也就是许氏这位长辈敢说了,还得背着许大老爷才行。不过,许大爷与许大奶奶都明白了许氏的意思,国孝时间并不长,但还是有一段时日的,完了之后要是遇上家孝,那就更麻烦了!许大老爷一死,许峥又要守孝,就算孙辈只有一年孝期,可许大爷许大奶奶却要守上三年呢。许峥出了自己的孝期之后娶亲,婚礼也热闹不到哪里去。许峥可是许家大房的宝贝疙瘩,做父母的怎么忍心看着他的婚礼太过简陋了?

许氏看到侄儿侄媳的表情变化,就知道自己总算劝动了他们,心里可以松一口气了。她给侍立一旁的大丫头鸿雁使了个眼色,鸿雁忙扶着她换了个姿势,又给她添了两个引枕,奉上温度刚好的参茶。许氏喝了两口,觉得稍稍回复了一点儿精力,才硬撑着继续道“如何?只要峥哥儿娶的是知书达礼的书香世家闺秀,家世略平常一些,又有什么要紧呢?况且这还是大嫂生前定下的,又是大嫂的娘家侄孙女儿……我瞧鲁大姑娘的品貌,也不算是太过辱没了峥哥儿。等他俩完婚,早日开枝散叶,鲁大姑娘又能将峥哥儿的衣食起居照顾好,便算是称职的媳妇了。你们也不必太过苛求,只要峥哥儿仕途顺遂就好……”

许大奶奶还未说话,许大爷便先点了头“姑母说得有理。亲事既然已经定下,就没有毁约的理儿。本就是亲上加亲,倘若与鲁家反目,我有何脸面去见母亲?先前只是因为虑及峥哥儿的学业,怕他因为婚事分心,不能安心读书备考罢了。如今想来,会试距今还有两年多的时间呢,应该来得及,腾出两三日时间去忙婚事,也没什么要紧的。”

许氏心道,兴许没有两年多了。许大爷夫妻可能是因为消息不够灵通,所以没听说明年可能会开恩科的消息。不过这事儿尚未有明旨,倒也不能断言。反正许峥的学问很扎实,本来今春应考都没问题的,因守孝才耽误了,明年再考,也不会有大碍。此时不提恩科,也免得侄儿媳妇再生妄想,令许峥的婚事节外生枝。

就算是许峥考中了进士,这婚约也是不能毁的。因为准备要正式入仕任官的贡士,更需要清白的名声。比不得那些无心上进的举人,可能打算这辈子都不去赴会试了,怎么折腾自己的名声都无所谓。

于是,许氏在恩科的消息上保持了沉默。许大爷当即发话,回家后就立刻找人看吉日,给鲁家写信,让鲁家人送鲁大姑娘上京完婚。许大奶奶在旁欲言又止,却又郁闷地开不了口。

她是看不上鲁大姑娘没错,但如果要让宝贝儿子一直娶不了妻,那还是将就一下鲁大姑娘算了。倘若鲁大姑娘的父亲真能在人脉上帮到丈夫儿子的忙,她也不是不能容忍这么一个出身平平的儿媳。

许峥的婚事有了结果,许氏解决了一件心头大事,顿时心定了许多。不过她要操心的事还没完呢。又喝了两口参茶,她便再问“岫姐儿的亲事,你们可有什么章程?”

许大奶奶立刻打起了精神,知道这是姑奶奶又想要再插手女儿婚事了。这一回,她与女儿早有打算,绝对不能再让许氏坏了她们的好事!

水龙吟 第六百三十九章 意冷

许氏刚刚开口说了几个字“岫姐儿的亲事,我已……”就被许大奶奶打断了“岫姐儿的亲事,我们夫妻已经有了章程。”

许氏愣了一愣。她已经习惯了在许家侄孙辈的婚事上做主,先前那一句问,不过是意思意思问一声,只是开场白而已,根本就没想过许大爷夫妻俩竟然已经有了章程。此时她被许大奶奶打断了话,脸上很快就露出了愕然之色来“什么?”

许大爷的表情有些尴尬,但被妻子许大奶奶撞了一下手臂,他还是硬着头皮回答了“我们夫妻已经给岫姐儿看好了一门亲事。这个……这个就暂时不用姑母费心了。”说完后觉得好象这话有些不大客气,又连忙添上一句,“倘若亲事不成,再请姑母出面吧。”这样更保险一点。

许大奶奶横了丈夫一眼,心里虽有些不满意,却也没吭声。这也是为了以防万一嘛,总要给自家留条后路。

许氏皱了皱眉头“是哪家的子弟?什么时候看好的?正在议亲么?”

许大爷正要开口回答,许大奶奶抢先道“亦是高官显宦人家的子弟,前些日子无意中遇上的,似乎有些把握。只是还未最终议定呢,也不敢四处宣扬。等定下来了,再禀报姑太太。”

许氏又皱了眉头。虽然议亲期间不向外泄露消息,乃是京城世族一向约定俗成的规矩,但这种规矩从来都只是对外人使的,至亲却从来都不会是隐瞒的对象。更别说她对于许家而言,意义重大,地位崇高,许家晚辈越过她去给儿孙议亲,就已经违反惯例了,何况还要连议亲的对象都瞒着她?许大奶奶这是搞什么鬼?

许氏不悦地道“你们说的到底是什么亲事?既是高官显宦人家,又有什么可瞒人的?我乃是你们的至亲,自不会随意向外透露消息,连累了侄孙女儿的名声。倒是你们将那家人的名姓告诉我,我还能帮着打听一下对方子弟的性情品德,倘若真是难得的好亲事,我也可以帮着说合一下。有承恩侯夫人出面,谁家高官显宦会不给面子呢?”

许大奶奶扯了扯嘴角,干笑着说“姑太太的话虽然有理,但您如今不是病着么?我们怎么好为了小辈们的事,扰着您养病?那家子的情形,还有我们夫妻看好的女婿为人品性,我们自然早就打听过了,再没什么可挑剔的。您就安心吧。等到了婚事议定之后,我们再请您出面去做个大媒,岂不是一样的体面?”

许大奶奶并没有完全撇开许氏这条粗大腿的想法。有时候,能利用的东西,就得利用上。哪怕是让许岫嫁作继室,许家如今的家世门第,要配上桂家嫡子,也是有点勉强的。到时候就需要承恩侯府来给许岫抬身价了。就算桂二公子的元配再得夫家人心又如何?她的女儿样样出挑,又有好长辈撑腰,将来再给桂二公子生下子嗣,还怕桂家上下不对她刮目相看?死了的元配再好,过上几年,也不会再有人提起了。

许氏不知道许大奶奶所想,只觉得侄儿夫妻俩鬼鬼祟祟的,怕是在打什么见不得人的主意。否则,若真是好亲事,用得着瞒她么?不是更应该告诉她,让她出面去说合?许氏沉下脸道“你们到底给岫姐儿看中什么亲事了?倘若是徒有家世不成器的纨绔子弟,又或是给人做二房继室……你们休想我会答应!岫姐儿才貌双全,本该有光明前程,万万没有叫你们糟蹋的道理!”

许大爷的目光有些闪烁。桂家这门亲事虽好,但一来他们行的并非什么光明正大的法子攀亲,二来又确实是让许岫给人做继室,所以他没什么胆子与许氏明言。总要等亲事议定了,无可反悔之时,他才能告知许氏真相。到时候,许氏无法改变事实了,桂家又确实是门好亲,许氏自然就只能欣然接受了。但是现在?八字还没有一撇呢,他当然不能在许氏面前露了馅。

于是他惟有故作委屈地表示“姑母误会侄儿了。岫姐儿怎么说也是侄儿的亲骨肉,难道侄儿还能推她进火坑么?往日给她挑了多少好人家子弟,都觉得有不足,倘若不是个实在好的青年才俊,侄儿夫妻俩也舍不得把女儿嫁出去。实在是……这门亲事太好了,万一不能成事,消息传出去了,只会让岫姐儿的名声更加糟糕。侄儿夫妻俩实在是不敢再大意了!姑母就只管安心养病吧,等有了准信儿,侄儿一定马上告诉您。岫姐儿嫁人,还得请姑母亲自前去观礼呢。侄儿怠慢了谁,也不会怠慢您呀!”

许氏才没那么容易被他哄住“我难道还会随便向外泄露消息,坏了岫姐儿的名声么?你们起码要告诉我是哪一家吧?!既然是正经人家,又是上好的亲事,怕什么告诉人?你们担心不能成事,我还能帮着托人说合呢!现如今京城上下,有几家人能不把我们承恩侯府放在眼里?!”

许大奶奶又怎么可能说实话?她只是笑了一声“怕的就是您这份热心,毕竟先前……您那么关心岫姐儿的亲事,好心替她说合姻缘,结果叫人传出去了,却叫岫姐儿难见人。侄儿媳妇不是埋怨您什么,只是希望您能安心休养身体。这些小辈们的琐事,就交给侄儿与侄儿媳妇去办吧。我们怎么说也是岫姐儿的父母,还能害了她不成?”

许氏一口气没喘上来,顿时接连咳了好一阵子,脸色煞白,胸口憋闷。她听出来了,许大奶奶其实还在为了卢家那门亲事而埋怨她。可那件事又怎能怪到她头上?她原是一心想要帮许家得到卢家这门姻亲的助力,结果许家人自个儿不争气,秦幼珍又翅膀硬了,不肯顺从她,再加上旁人插手,愣是把好好的一门亲事闹得人尽皆知。许大爷与许大奶奶又接连出了昏招,反而把事情闹得更大了。许家招惹了许多闲话,有一半是他们夫妻自己作的,如今却都怪到了她头上!

许氏心里是又气又委屈,她费尽心思都是为了谁?为了许岫的亲事,连秦幼珍都与她离了心,卢家兄弟待她更是不复从前尊敬亲近,许大爷许大奶奶还要怪她。她两边不是人,一番苦心无人知,简直郁闷得想要再吐一口血。

许氏有些心灰意冷了“也罢,既然你们都这样说了,那我也就不多问了。但愿你们给岫姐儿挑的,真的是好亲事吧。等亲事议定那日,记得来告诉我一声。我也不管你们夫妻有什么打算,但峥哥儿与岫姐儿都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不可能真的丢下他们不管了。岫姐儿将来嫁到了好人家,我还能替她撑几年腰,叫她婆家人不要小瞧了她。”

许大奶奶就盼着她这一句呢,忙笑道“姑太太待岫姐儿真真慈爱!我们岫姐儿也铭感于心呢。您老人家放心,这门亲事,岫姐儿自己是乐意的。为了能讨那家主母喜欢,这些日子一直在家里用功呢!”用功去学习……那位早逝的桂二奶奶的种种才艺。

许氏看了侄儿媳妇一眼,满面倦色,已经没有心情去掩饰了。她点了点头,随意与许大爷许大奶奶说了几句闲话,便闭上了双眼。

鸿雁有眼色地请许大爷夫妻离开,顺便送上了许氏早早为侄儿侄媳准备的一份礼物。许大奶奶瞥了几眼,估算着礼物的价值,等出门上了马车,方才对丈夫道“姑太太总算肯消停了,但愿她不要再私底下派人去打听我们看上了哪户人家才好。这事儿最要紧的就是保密,一旦走漏了风声,桂家那边有所警觉,说不定亲事就泡汤了!我们得多提防着姑太太些。”

许大爷倒是有些不安“这样真的好么?姑母似乎挺伤心的样子。真得罪了她,将来万一桂家这门亲事不能成,我们也没脸再托她替岫姐儿说亲了。再说,就算岫姐儿顺利嫁进了桂家,还有岚姐儿呢。”

许大奶奶不以为然地道“岚姐儿好办,她一个庶女,嫁给什么人家不行呢?门当户对就可以了。往日你交好过的那些同僚,家里又不是没有庶子,挑选个进了学的读书人,把岚姐儿嫁过去就行了,你还怕会委屈了她?”

许大爷不大同意“岚姐儿虽是庶出,但自幼是在你跟前长大的,生得好,教养也好,性情一向很乖巧讨喜,倘若随便寻个人配了,也太委屈些。她若能嫁得好人家,将来也能给峥哥儿做个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