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只是这样,倒也罢了,愿意将爱女下嫁仆役出身的男子,没点图谋是不可能的。倘若对方不是做得太过分,还跟阿贵相处融洽,赵陌这边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偏偏那家人贪心不足,不但想要利用阿贵攀上赵陌,为自家谋利,还想要利用肃阳郡王府的权势,侵占家族中另一支族人的财产。同时,他们还打算要插手到阿贵所负责经营的王府产业中,窃取王府的利益,养肥自己。

发现了未来岳家的图谋后,阿贵丝毫没有手软,立刻就选择了退婚。不管未婚妻如何痛哭咒骂,他都不为所动。见对方闹得厉害了,他还不惜打出肃阳郡王府的旗号来,打压对方。直到对方家产缩水一半,还在家族内斗中失利,知道惹错了人,老实收手了,他方才作罢。

只是这么一来,世人便都知道阿贵不是个好拿捏的,而且手段狠辣,想利用他来谋取王府的好处,那是妄想,便再也没什么人胆敢向他提亲了。阿贵的亲事耽误下来,拖到如今年纪不小了,才终于下决心要娶一个媳妇。

不过,这次他不再考虑从外头聘娶了,直接求上赵陌,从王府丫头中挑人,正院里侍候的最好。因为正院中侍候的丫头,基本都是忠诚可靠的,教养、礼数等各方面都在水准以上,相貌就算不够美丽,也至少是五官端正。阿贵考虑到自己的身份,觉得还是娶一个与自己同样出身的妻子比较好。夫妻二人都一样忠诚于肃阳郡王府,说话行事与对世事的看法观点等等,都比较合得来,不会彼此格格不入。

赵陌对秦含真道:“上回他到府里来时,就曾提过,想要求娶一个我们院里侍候的丫头。只要年纪合适,为人懂事又忠心的,就可以了,相貌、等级、才学、技艺什么的,都在其次。我就跟他说,让他自个儿挑人去,挑中了,对方又愿意嫁给他,那我就替他做主。我还告诉他,若是他看中的人不愿意嫁给他,他也不许胡来,因为王妃是不会任由旁人欺负她的丫头的。这才过去没几天,他又再来了,只怕是有人选了吧?”

秦含真斜眼看他:“这事儿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他要从我的丫头里挑人,也得我跟大家打声招呼吧?难道还由得他私底下挑挑拣拣啦?”

赵陌忙笑着哄秦含真道:“我还能由得他这般放肆么?放心,他不敢行无礼之事的,只不过是日常办事时,能接触到我们院里的丫头,试着说几句话,相处相处罢了。再多的就没有了。若不信,你只管问守门的婆子去,看阿贵是否曾经做过不守规矩的事?”

秦含真这才罢了,只是忍不住再啰嗦两句:“你应该提前告诉我的!”

赵陌干笑着赔了不是。其实他原本确实是想要告诉秦含真的,只是那天有事要忙,回头就给忘了,如今才想起,却已经来不及。不过无妨,这事儿无伤大雅。不事先告诉妻子,正院里侍候的丫头事先也不知情,说不定还能少些麻烦呢。阿贵虽然毁了容,却确实是手里有实权的大管事。万一有哪个丫头为人虚荣,欲借机主动攀附,其实并无真心。阿贵一时不提防,娶错了人,岂不是连累了他的终身?象现在这样,所有丫头都以平常心看待阿贵,阿贵才能真正有机会找到合适自己的女子。

秦含真也不是真生气,叫赵陌哄了几句,也就平静下来了。她盯着赵陌吃了点东西做宵夜,早早催着他歇下。等第二天早上她醒来时,赵陌却已经梳洗完了,也换上了吉服,预备要进宫。他坐在床边轻轻按住秦含真的肩膀:“昨儿睡得晚了,你多睡一会子吧。午饭不用等我,我应该是要在宫里用膳的。”

秦含真撑起身体探头看了看窗外:“今日好象是个阴天,你记得叫人带伞和斗篷,以防万一。出门前要记得先吃过早饭再走,不许空着肚子进宫去!”

赵陌笑着答应了,将她按回了被窝里,道:“我这就去吃早饭,顺道还能见阿贵一面,看看他到底选中了哪个丫头呢。”

秦含真道:“要是问到了名字,记得打发人给我送个信儿来。我也好去问那丫头愿不愿意。”

赵陌应了,小心替她把被角掖好,便转身离去。秦含真睡了个回笼觉,起来时天色已经大亮了。她起床梳洗,吃早饭的时候,丰儿拿了个信封进来:“这是外院递进来的,说是王爷出门前给王妃写的条子,事先已经说好了的。”

秦含真一听就明白了:“拿来给我看看。”她放下碗筷,接过信封打开,拿出了里头的短笺,上头草草写着“莲实”两个字,不由得惊讶。但仔细想了想,又觉得这个答案很合理。

阿贵想要一个老实又忠诚的妻子人选,莲实正好是这样的人,又是她陪嫁的大丫头,无论是身份还是忠诚程度,都是十分合适的。再想到昨日秦含真从承恩侯府回来时,问起府中事,莲实向她禀报阿贵到了府中,那表情就有些异样,说不定两人私下亦有往来。

秦含真沉吟片刻,便把条子重新塞回信封中,继续吃早饭。吃完了,便吩咐丰儿:“你让莲实来一趟。”

丰儿方才扫了条子一眼,心里还在疑惑是怎么回事,闻言便应声去了,不一会儿,就将莲实带了进来。

秦含真只留莲实在屋里,其他人都叫了出去。这动静不免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莲蕊远远看见了,想要打听,但问得方才在屋里的人只有丰儿,自然也只有丰儿最有可能知情。她心里别扭,便催着莲叶替自己去问。

莲叶白了她一眼,但还是帮了她这个忙,去问丰儿了。丰儿又怎会说实话?更何况她本来就不知情:“我也不知道呢。王妃吩咐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了。”

莲叶看得出来丰儿说的是实话,也不再多问,回头告诉了莲蕊。莲蕊却半信半疑:“王妃的事,哪一件是她不知道的?不过是故意瞒着我们,好显摆自个儿受重用罢了。”莲叶瞪她一眼:“少胡说,丰儿不是这样的人。她有什么必要冲我们显摆自己?她不显摆,也是最受重用的那一个。你少在这里酸了!”

莲蕊被噎住了,却是无言以对。

秦含真召莲实单独说话的时间并不长,不一会儿,就把一、二等的大丫头与有体面的婆子都叫了进去,高高兴兴地向大家宣布:“阿贵向王爷与我求娶莲实,莲实也答应了。等我除了服,便请人替他们挑个良辰吉日,做主替他们二人定亲。这是我们王府的喜事,大家都向莲实道贺吧。她可是你们当中最早出嫁的那一个,又一向与大家交好,回头可别忘了给她添妆呀。”说着还赏了莲实一副丰厚的嫁妆,又赏了她一整套银头面,十匹粗绢,十匹松江布。

众人都吃惊不已,丰儿是第一个向莲实道贺的,随即百巧、莲叶、莲衣、甘露、雨前她们也纷纷向莲实贺喜。莲蕊因为吃惊太过,落在了后头。看到莲实一脸娇羞地接受着众人的祝福,她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水龙吟 第七百二十二章 晋见

身边的陪嫁丫头们有一个终身有靠了,秦含真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她告诉莲实阿贵求婚之事,莲实半点不觉得诧异,反而还有些惊喜。她便知道,这两人之间,果然早就有故事了。八成是阿贵近来几次回王府的时候,跟莲实有所接触,动心了吧?古代人的婚姻,似乎也用不着长时间的恋爱过程,相互了解清楚,见得几面,觉得合心意,就直接谈婚论嫁了。不过这似乎也从另一方面说明,阿贵对莲实是认真的。他们两厢情愿,便是一段好姻缘了,秦含真哪儿有不欢迎之理?

十月下旬,秦含真结束了五个月的小功孝期——许氏与秦松两人份的小功孝期叠加起来,其实是将近六个月的时间——之后紧接着要忙活的,就是太上皇的万寿礼了。不过,即使是在百忙之中,她也没忘记吩咐底下人去请一位阴阳先生,为阿贵与莲实挑选吉日,正式定下婚盟。

赵陌感念阿贵多年的忠诚,这又是他手下的心腹中,头一个成亲的人,因此打算要好好替阿贵操办婚礼。秦含真这边,自然也不可能反对赵陌的建议。所以,婚礼需得筹备一段时间,估计得要等到明年正月后了。

不过等待的时间长些,正好可以给莲实筹备嫁妆。秦含真已经通知了承恩侯府与永嘉侯府中莲实的亲人,大家都为她欢喜,连七大姑八大姨都嚷嚷着要为她备一份丰厚的嫁妆呢。再加上秦含真赏赐的,莲实已经注定会嫁得十分风光了。不但肃阳郡王府,就连秦家两侯府,连带二房那边,但凡是听说了消息的丫头媳妇子们,就没有一个人是不羡慕她的。

莲实平时不声不响的,总是埋头做事,人缘非常好。她也没有因为马上就要嫁给王府里体面又有实权的管事而浮躁起来,反正更加用心做事,还主动替了告病的莲蕊的班,让莲蕊好好休息养病。丰儿怕她太辛苦,劝她多歇一歇,替班的事可以让大家分担。她却道:“王妃让我做到年前,过了年就不用回来了,留在家里待嫁。我能在王妃跟前侍候的日子不多了,就让我多做些事吧。你放心,我心里都有数,不会累着自己的。其实我们人多,活却不多,就算是一个人做两个人的活,又能累到哪里去呢?”

丰儿见她坚持,也不再多劝,只是嘱咐院里的小丫头们,多帮衬莲实些,小丫头们自然是无有不应的。莲叶、莲衣、百巧见丰儿带着人帮莲实做事,也不声不响地分担了一部分活计过去。

莲叶私下去探莲蕊的病时,就劝她:“你不过是小小风寒,养一养就没事了,赶紧回去当差吧,少在这里作。万一叫人看出你没有大病,怀疑你是因为莲实得了好亲事,心里不快,方才告病的,岂不是叫人说你闲话?到时候姐妹间多年的情份也要没了,你这又是何苦来?!”

莲蕊咳嗽了几声,便瞪她:“我是真病了!又不是装的!况且,我也不是因为莲实得了好亲事就生气了,我……”她咬咬唇,说不下去了。她没法承认,自己确实是受到了打击。虽然她对贵管事只是平平,但对方确实是个还不错的丈夫人选。本以为寿管事那边没戏了,她还能在贵管事这边想想法子,结果莲实不声不响就把人钓上手了,她还做梦呢!

莲叶不知道莲蕊的心事,还在道:“我不管你是真病假病,你都得赶紧好起来,别再叫莲实替你的班儿了,还拖累得大家伙儿都要帮你干活。还有,往后你就别再看丰儿不顺眼了。你总挑丰儿的刺,可她做事大方,性情爽利,待人也真心,再没有哪里不好的。换了我是寿管事,也会更喜欢她些,而不是被你那些殷勤小意给迷住了。”

“你——”莲蕊几乎要被莲叶气死了。莲叶却丢下话就起身出了屋子,叫莲蕊想骂都没法骂去,只能扭过头去蒙头盖着被子生闷气,等气消了,才开始慢慢反省自己。

丫头们之间的小心思,秦含真自然是不知道的。只要她们不闹出格,她向来都会给她们不小的自由,管得并不严。况且,因为太上皇万寿的事,她还有许多事要忙活呢。她已有将近半年时间没进过宫了,如今除了服,自然得往各宫里走走。太皇太后那边需得去请安,王太嫔等人那边也得去问个好,敏顺郡主那儿也需要去探望一下,还有更重要的是——新皇后蔡元贞那儿,秦含真也要去进行第一次晋见。

如今宫中格局已经有了变化。新君登基之后,太皇太后与一众太皇太妃、太皇太嫔们仍旧留住在慈宁宫与寿康宫。太上皇则避居皇宫东面新修葺好的宁寿宫,却将一干后宫都迁往了寿康宫后方的寿安宫,叫她们给太皇太后等人做伴去,自己得个清净。位于皇宫中心位置的乾清宫,自然是由新君入住的。左右的东西六宫,也被腾空出来。由于坤宁宫已经不能住人了,新皇后蔡元贞便搬进了邻近的承乾宫。新君唯一的后宫妃嫔陈嫔,则入住了翊坤宫。其余宫院眼下都空置了,除了留下少量的宫人太监看守,再无其他人等。

所以,现在皇宫里头,还是略嫌清静了些的。

秦含真一路走过去,只觉得宫中人少了不少,料想皇宫先是放了一批宫人出去,接着又是迁宫什么的,怪不得会安静了那么多。她走的还是大路,又有宫人引领,倒还罢了。要是偏僻些的地方,哪怕是大白天,应该也会有点吓人吧?

秦含真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便看到陈嫔带着一行人从承乾宫的方向走过来,似乎是刚刚给蔡皇后请过安,正要回自己的宫院去。陈嫔气色很好,穿戴打扮也都十分得体,脸上犹带笑意,跟身后的宫人聊着天。她们后面还跟着奶娘,奶娘抱着孩子,这必定就是眼下还不满周岁的皇二女了。

陈嫔自然也是认得秦含真的,见到她,笑着打了招呼:“肃阳王妃这是要给皇后娘娘请安去么?娘娘这会子心情正好呢,您快去吧。”

秦含真笑着谢过,客客气气地跟她搭了两句话,又夸了小公主几句,方才互相告别了。

虽然跟陈嫔不熟,但秦含真也看得出来,她的好气色好心情并不是装出来的,半点都不勉强。可见她与蔡元贞这一后一妃之间,相处得还算融洽。作为嫁给皇帝的女人,能过这般清静的日子,就已经很好了。后宫人少些,妃嫔性情单纯老实些,着实是件幸事呢。

秦含真心中暗暗感叹着,却没敢诉之于口。她只是安安静静地跟着宫人来到了承乾宫,便见到了早已在正殿中等待多时的蔡皇后蔡元贞。

蔡皇后见到秦含真,双眼便迸发出欣喜之色,站起身来相迎。秦含真忙上前几步,拜下身去:“臣妾肃阳郡王妃秦氏,拜见皇后娘娘。”说着就要行大礼。

蔡皇后忙搀住她道:“又不是外人,快快免礼了吧!”

秦含真其实也没兴趣拜来拜去的,但今时不同往日,生活在宗室之中,有些规矩还是要守的,哪怕只是为了保全自己,避免上位者的猜疑,以及不必要的流言蜚语。

她十分郑重地婉拒了蔡皇后的恩典,道:“礼不可废。臣妾知道皇后娘娘宽仁恤下,却不能因此就仗着娘娘的恩宠,怠慢礼数。万一养成了习惯,日后在人前对娘娘也有所失礼,岂不是祸乱之源?臣妾明白娘娘心意,心中感激不尽,可越是如此,越是要守规矩、明分寸才是。”

她的意思,蔡皇后自然也明白的,不由得叹了口气,有些不安地立在原地,受了秦含真的大礼。等她大礼行完,蔡皇后立刻就亲自扶她起来,笑着牵到茶桌旁坐下:“好了,如今国礼家礼都行完了,规矩也都尽到了,想必不会再有人啰嗦什么。你我本不是外人,如今更是亲上加亲,自当随意些。我宫里如今没有外人,你不必担心会有人多嘴的。”

秦含真进门后就发现了,如今在屋里的人,除了蔡元贞的几个丫头,就是从前东宫的两名熟面孔侍女,乃是新君的心腹之人,自然也是新君送给蔡皇后使唤的。对于新君亲舅舅的亲孙女,这两个侍女自然也是不会多嘴嚼舌的。秦含真确实可以放轻松些了。

她宛然一笑,便依蔡皇后所言,把姿态放轻松了些,不再直直地挺着腰,拘谨地说话了。她低声问蔡皇后:“娘娘进宫后,可还过得习惯?”

蔡皇后叹了口气,微笑道:“除了不能出门,旁的也没什么,差不多已经习惯了。”她握住秦含真的手,“我要多谢你。若不是你告诉我那些事,我绝不可能习惯得那么快的,说不定还要闹点儿笑话,结点儿小怨。就连敏顺郡主那儿,也不会如眼下这般和睦。”

秦含真确实跟蔡皇后提过敏顺郡主的喜好与禁忌,看起来是用上了。她笑着说:“娘娘能与郡主和睦相处,皇室一片和乐,乃是大好事。臣妾心里也欢喜。”

她又告诉蔡皇后:“臣妾的嫂嫂余氏也一直惦记着娘娘呢,可惜眼下不便,只得等明年出了孝,再来给娘娘请安了。”

蔡皇后感叹道:“我也一直牵挂着你们呢。宫中一切都好,只是想要再见到亲人朋友,就没以前那么方便了……”她眉间闪过一丝黯然,但很快又露出笑容来,“别提这些了。我近来开始借阅宫中藏书,发现了许多珍贵的古籍,简直恨不能住在藏书殿里!皇上怕我光顾着看书,连饭都不吃了,便送了我一把极好的古琴,给我消遣。那琴音声极其美妙,乃是我生平仅见。你难得来了,不如陪我一同欣赏如何?”

秦含真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一脸兴致勃勃地陪着蔡皇后,鉴赏起那把古琴来。

水龙吟 第七百二十三章 展望

秦含真在承乾宫待到午后,陪蔡皇后吃过午膳了,方才离开。

虽然秦含真看得出来,蔡皇后在宫中的生活略有那么一点寂寞,远不如她在家里时自在,但她很懂得寻找消遣的方式,看书,练琴,又或是别的什么,又与陈嫔和睦相处。在这样一个人数少又平静省事的后宫之中做六宫之主,似乎也不算是件十分不幸的事儿吧。

至少,蔡家人想要的安稳已经得到了,既不曾失去在军中的地位,也没有影响他们在城卫的控制权。因为新君认为,不可能会再有比皇后的父亲、未来皇嗣的亲外祖父与亲舅舅更可靠的京城守卫者了。而皇室也在军中得到了一个忠诚可靠、坚实有力的支持者,新入宫的蔡皇后,也是个明白事理、身体健康的好皇后。

虽然这是一段老夫少妻的婚姻,还夹杂着浓重的政治联姻色彩,无关男女情爱,但秦含真仍对蔡皇后很有信心,相信她定会经营好自己的生活,得到自己想要的幸福。

秦含真面带淡淡的微笑,走出了承乾宫大门,正要往东宫方向走,便看到敏顺郡主迎面走了过来。她忙笑着迎上去行礼:“真巧,我正要到郡主那儿去呢。”

敏顺郡主冲她笑了笑,看一眼她身后的承乾宫:“我知道嫂子刚离了皇后那儿,定是要来看我的。我在屋里待久了气闷,想去逛逛御花园。嫂子不如陪我去吧?”

秦含真自然不会拒绝,便陪着她一块儿转道往御花园那边去了。

敏顺郡主言行间并无异样,不过秦含真察觉到,她虽然偶尔会提起“皇后”如何,但并不会多说关于蔡皇后的事。而且……同是继母,蔡胜男能得秦含真称呼一声“母亲”,蔡皇后却似乎并未得到敏顺郡主的承认,后者坚持以“皇后”称呼,这是不是她们之间关系生疏的证明呢?

秦含真也不是要管宫里的闲事,只是想着敏顺郡主跟自己关系不错,蔡元贞更是她的好友,若是这两人之间有什么误会,还是调解一下的好。若只是单纯的继母继女之间关系平淡,她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秦含真试着探了探敏顺郡主的口气,敏顺郡主却是个极其聪慧敏感的人,马上就察觉到了她言下之意,微笑道:“嫂子别多心,我对皇后没什么不好的看法。她是个好人,明白事理,性情也好,对我也算关心,不但不会在宫里挑事儿,反而还会帮着我与父皇多亲近。说真的,倘若当初嫁给我父皇做良娣的,不是陈良娣而是她就好了。我母妃当年挑选侧室时,怎么就没挑中个这么聪明又好心肠的女人,反而象是昏了头一般,挑中了陈良娣呢?”

这个问题……还真是叫人难以回答。兴许陈良娣年轻的时候,并不是后来那种张扬又癫狂的性情?不过,就算不考虑年龄,蔡元贞身为云阳侯府的千金,也不可能屈居唐氏之下,做太子侧妃的。这种话没什么意义,只能证明敏顺郡主对蔡皇后应该还算满意。

既然如此,她又为什么好象不大喜欢提起蔡皇后呢?

敏顺郡主面露尴尬地对秦含真说:“她样样都好,年纪也大不了我几岁。若她不是我的继母,我一定很乐意跟她多亲近。可正因为她是我的继母……看着象是我姐姐的样子,我却要管她叫母亲,这不是很奇怪么?我总觉得不大自在,因此能避开就避开一些。我也知道她应该也很尴尬,说不定还会觉得为难,比如有人说闲话,说她与我关系不睦什么的。其实真没那种事。我在曾祖母那儿听到有某个没眼色的太皇太嫔背地里说皇后的闲话,还出头去驳斥了她呢!为此曾祖母还责怪我不敬长辈,叫我向那位太皇太嫔赔礼。我赔是赔了,但心里压根儿就不服气!还好曾祖母心里是明白的,过后又赏了我东西,连父皇与皇后都给我送了东西来,可见他们是赞成我做法的。”

原来如此。

秦含真笑道:“这种心情我能理解。我继母刚刚嫁进家里的时候,我也挺不习惯的。但她对我一直很好,虽然人年轻,但穿戴打扮,还有说话行事,都透着老成,感觉好象比实际年纪大上好几岁似的,瞧着象是我的长辈,我慢慢地,也就习惯叫她母亲了。其实不这么叫,我也不知道该叫她什么。要是显得太生疏,我父亲也会觉得为难吧?现在好了,她生下了我弟弟,我们一家关系倒比从前更加亲近些,我也不再觉得冲着她那张年轻的脸叫母亲,有什么尴尬的了。”

“是呀……”敏顺郡主若有所思,“若等到皇后再长大几岁,也给我生了弟弟,估计我就不会再觉得没法管她叫母亲了吧?我一直叫她皇后,听着没什么不合礼数的,但就是显得生疏。这宫里虽然还算清静,但总会有人嚼舌头的,宫外的闲人就更不必提了。她对我不错,我何苦叫她尴尬?父皇也会觉得为难吧?”

秦含真微笑着说:“郡主这般体谅皇后娘娘,可见是真的与娘娘相处融洽。”

敏顺郡主笑笑:“能跟聪明又善良的人相处,自然是心情愉快的,我与她又有什么理由不融洽呢?虽然陈嫔也不错,性情好,脾气好,还不爱生事,又给我添了个妹妹,但陈嫔没有皇后聪明呀!就算是父皇,应该也更喜欢皇后吧?”

帝后之间的事,秦含真就不做任何评价了。

她看了看敏顺郡主身上的衣裳。郡主今日穿的是一身湖水绿的宫装,头上戴了珠翠,衬得她整个人玉立亭亭、容貌娟秀、气质娴雅。太子妃一年孝期已过,敏顺郡主已经除服了。明年郡主就要及笄,算算时间,新君应该差不多要册立公主,并且赐婚了吧?

秦含真便问:“听闻陛下正为郡主挑选封邑,准备册封公主事宜,不知道可定下地方了?”

敏顺郡主笑笑:“已经定下了,是在安庆。”

秦含真迅速回忆直隶范围内哪里有这么一个地方,却听得敏顺郡主补充说明:“是安徽的安庆。我外祖父家原籍在那里。”

秦含真恍然大悟,原来唐老尚书最终没有选择在直隶给外孙女儿挑封邑呀?

敏顺郡主叹道:“嫂子定是听堂哥说过了吧?我外祖父原本是想挑一个离肃宁县近些的地方,盼着日后堂哥可以多照应我的。可若是连曾祖母、皇祖父和父皇为我挑选的管事都不可靠了,堂哥又能帮上什么忙呢?只怕反倒要连累了他。我觉得皇祖父与父皇应该不会看错人,为我挑的管事也当是靠得住的。倒是我的封邑定在安庆,多少可以庇护一下唐家,省得日后唐家离了京城,便有人胆敢怠慢了。我也不会贪心,要在封邑搜刮钱粮什么的。若是安庆遇灾了,我说一句话,减税减负也方便。那是我宽仁恤下赐给封邑百姓的恩典,根本不必经过朝廷诸公商讨,岂不省事?”

这似乎是敏顺郡主对外祖唐家的一片孝心了。秦含真不由得感叹,这个小姑娘真是长大了。不但唐家会想要保护她,她也想要保护唐家呢。

秦含真笑着说:“郡主考虑得真周到。唐老尚书知道郡主的一番用心,定会十分高兴的。”

敏顺郡主抿嘴一笑:“他老人家是挺高兴的,还哭了呢。老头子这么大年纪了还哭得象个泪人儿一般,真叫人拿他没办法。外祖母都觉得害臊呢!其实这有什么?我都这么大了,眼看着都快要大婚了,难道还是小孩子么?只知道听从长辈的话,自己没有半点主意,连为长辈着想都不懂?”

秦含真笑着问:“郡主果然是要大婚了?不知吉期是在何时?王爷都没告诉我呢。”

敏顺郡主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红脸:“要等到新年时才下旨,堂哥估计也不好提前说吧?到时候可能会与册封公主的旨意一起颁下去。”

她这话说得坦然,秦含真便也不扭捏了:“我听说,是寿山伯府的余世子吧?那是一位温和俊秀的才子呢,性情人品都是极好的。”

敏顺郡主笑道:“我见过他几次,应该还不错吧,就是书生气重一些。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的,他喜欢诗词歌赋,我也喜欢待在屋里看书。他不会嫌我太安静了,我也不用担心他成天往外跑。况且他还是个美男子,长得是真俊!身体也挺好的,不象我总这么病歪歪。”

秦含真笑道:“郡主从前是年纪小,又不得出宫门,如今长大了,出嫁后可以多活动活动身体,吃好喝好睡好玩好,心情愉快了,身体也就慢慢养好了。只要小心保养,还怕会生什么病呢?”

敏顺郡主嘴角一翘:“要是真这样就好了。希望能承嫂子吉言吧。若我的身体能养好,我就可以出门玩儿去了。我长这么大了,都没出过宫,真想知道外头是什么样子的。余景明跟我说,每年春天他都要去郊外踏春,夏天去他家庄子上避暑,庄子里有好大一个水池子,里头的荷花开得极好,秋天则去赏香山红叶,冬天赏雪,去卧佛寺、红螺寺看梅花,每次都能写下许多诗词,玩得也高兴。等成了亲,他就带我去踏春赏秋,说得怪有意思的。”

秦含真见她高兴,也笑着说:“到时候,也欢迎郡主到我们王府做客呀。”

敏顺郡主兴致勃勃:“一言为定!”

水龙吟 第七百二十四章 湖石

太上皇的万寿过后,秦含真慢慢地又恢复了从前那种三天两头进宫的习惯。

她既往太皇太后那里去,也经常看望蔡皇后与敏顺郡主,偶尔也会瞧瞧王太嫔等人,跟宫里众位女眷的关系,看起来都相当融洽。她看着太皇太后越来越喜欢蔡皇后,也看到蔡皇后与敏顺郡主的关系一天比一天亲近,就连蔡皇后与陈嫔,好象也是妻妾和睦的样子,陈嫔还一度很放心地把皇二女放在承乾宫中过夜,敏顺郡主也会跑去逗小妹妹……

后宫一片和谐,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清净了。秦含真心里都在为皇家人高兴,为太皇太后、太上皇、皇帝与蔡皇后,还有敏顺郡主高兴。她私下跟赵陌说:“要是宫里能一直这么清净下去,所有人都能安心。太上皇与皇上想必也能松一口气吧?这样的好光景,从前真是想都不敢想。”

赵陌叹道:“我如今在宫里,也觉得轻松了许多。其他人大约也有同感吧?起码如今的皇后娘娘端庄明理,陈嫔也很省事。若是先前的太子妃与陈良娣、楚良媛……想想都觉得要冒冷汗了。宫中能不能安稳且不提,至少外朝是定不能安稳的。”毕竟还有楚家在当中搅事呢。

秦含真点头,心中深以为然。虽然这么说可能有些对不住敏顺郡主,但她真心觉得太子妃唐氏与陈良娣先后死了,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件好事。

不过赵陌也提到了一处隐忧:“宫中眼下清净,是因为皇上后宫中只有一后一妃,还都是明白事理、知所进退的女子。但陈嫔只生下了一位皇女,皇上膝下犹空,倘若皇后娘娘不能及早诞下皇嗣,为皇家延绵香火,宫中恐怕是清净不了多久的。”

这个道理,秦含真也懂。只不过,蔡元贞一向身体很好,也注意调养。新君虽然体弱些,可他能让陈嫔生下皇女,就代表他也有能力让蔡皇后怀孕,只是不知到时候是生男生女罢了。新君年纪还不是太老,尚未满四十岁呢。现在开始担心他的子嗣问题,还太早了些。

秦含真将这件事暂时抛到了脑后,赵陌也很快就不再提起了。倒不是他不关心皇家香火,而是从封地肃宁县送来的一封信,将他的注意力转移了过去。

赵陌的父亲赵硕,如今又出了新的夭蛾子。这天气都入冬了,肃宁也开始下小雪,他却开始闹腾着,要替自己修个园子,还要在园子里弄些好看的湖石来,组成假山什么的,还要在上头种植各种奇花异草。据他身边侍候的人说,好象是前不久跟清客们聊天时,说起一篇先人的小品文,如此这般在家中建造园林,有假山有香花香草,十分风雅,云云……

赵陌是又好气又好笑,他对秦含真说:“从前也没见父亲这般喜欢附庸风雅,如今倒是讲究起来了。清客们倒是战战兢兢地另外写了信来给我赔罪,他们只是顺嘴说起那篇文罢了,并没有怂恿他做些什么事的意思。天知道父亲是不是因听了他们的话,疑心他们在讽刺自己不懂风雅,这才故意闹腾的。可湖石价值不菲,这大冷的天也没法造什么园子,他非要在这时候闹,说白了不过是想要为难我罢了。”

秦含真便说:“你就是不答应他,又能怎么着?难道他还能为这种事跑到京城里来告状,说你如何不孝吗?别管他。他要是再闹,就随便找个什么人,画个园林草图给他自个儿琢磨去,只说要他自己拿主意,看要怎么建园子,尊重他的意思。等他把图纸给捣鼓完了,什么时候才开工,还不是你说了算?选址呀,银子呀,材料呀,工匠呀,哪一件事都能当做拖延的借口。你不是不答应,只是正在筹备而已。他找谁投诉都没道理!”

赵陌笑道:“罢了,我没功夫跟他耍这个心计。朝廷才在辽东开过战,去年又有灾,如今宫里也提倡简朴节俭呢,我又怎能有违圣旨,耗费巨资盖什么新园子呢?虽然孝心很重要,但天地君亲师,君恩总是要摆在前头的。况且这大冷的天,不好动工,父亲又说急着要,那就叫人往我王府里拉几块现成的湖石过去,给他摆在院子里,叫他慢慢欣赏吧。”

赵陌位于肃宁的王府中,也有个花园。别家郡王府该有的东西,他基本都有,只是不曾费事地在房屋粱栋上做什么精细装饰罢了。时下园林中流行有湖石,有落瀑流溪,有奇花异草,他那花园里也都尽有。但如今他与秦含真小夫妻俩长住京城,也不是十分喜好欣赏湖石,把封地王府花园里的湖石移作他用,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秦含真虽不曾去过肃宁的郡王府,却是看过图纸的,便笑道:“这样也好,省事多了。那几块湖石,我记得是你让商队的人从太湖那边顺道拉回来的,并不是很费钱。用马车从王府载到你父亲住的庄子上去,也就是二三十里路罢了,慢些走,一两天也尽够了。且让你父亲仔细欣赏去!至于咱们郡王府里的花园,空出来的地方多摆些花树盆景,将地上的坑洞遮掩住,也就是了。”

赵陌笑着点头,夫妻俩就把这事儿商量定了。

说起赵硕,赵陌还告诉了秦含真一件事:“马姨娘可能有些哄不住他了。他这人多少还是有些喜新厌旧的。虽然马姨娘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四弟也算是可爱,但这么小的孩子,肯定忍不住哭闹,照料起来很是费神。他起初还想要亲自带孩子,让孩子跟自己亲,可没带几日,就受不住了,又把孩子丢给了乳母。马姨娘心疼孩子,便在孩子身上多用了些心思,不免有些忽略了他。他心中不喜,便与身边的丫头调笑。如今竟然又新添了两个通房,一个是王府拨过去的,一个是附近庄子上的农家女,雇来庄子上做粗活的。还有另一个农家女,眼下也与他眉来眼去,不知几时就要成其好事。”

秦含真听得直皱眉:“他这是疯了?年纪也不小了,还不注意保养,难道不知道色字头上一把刀吗?我大伯祖父就是死在女人身上的,他还非要走上这条路。明明身边也不是没有美人侍候,他就非得贪心不足!还有那几个跟他搅和在一起的女人,农家女倒罢了,王府的侍女为什么也要想不开?他什么都没有,不过就是顶着你父亲的身份罢了。给他做妾,又是图什么?”

赵陌淡淡地道:“我自己都不敢说,手下的人里就一定个个聪明,人人懂进退,更何况王府里的侍女,除去在封地里雇的,也有内务府拨下去的人。兴许里头有人自认为年轻貌美,不甘心一生平凡,又没机会攀附我,见我父亲也是位贵人,看上去日子也过得十分富贵体面,便觉得他是根高枝儿,上赶着攀上去了。我管不了这许多。反正,她们若安份,我就敬她们是庶母,保她们衣食无忧。若是不安份,自然有人会去处置。”

秦含真说:“这事儿好象是我的职责范围。要是你不耐烦理会了,跟我说一声,我自会替你料理妥当。”

赵陌笑道:“何必叫你费这个心神?我父亲闹出这样的笑话来,我都有些不好意思在你面前提起了。”

他这么说,秦含真自然不会再多言了,由得赵陌去处理“家丑”。不过,眼下时机似乎正好,她也不忘敲打赵陌一记:“为什么男人总是喜欢三妻四妾的?让许多年轻漂亮的女人围绕在自己身边,真的那么爽吗?你父亲先前还为了马姨娘不顾兰雪的死活,连祁哥儿都不理会了,如今又把马姨娘撇到一边,另结新欢去,到底是什么心理呀?”

赵陌眨了眨眼,机警地道:“我如何能知道父亲是什么心理?我只知道,我心里只有王妃一个,再没有别的女人能叫我多看一眼了。我也不喜欢叫那么多女人围在身边。家里的丫头在咱们跟前侍候时,人一多,我都要觉得烦心,恨不得把人都轰出去。就只有你跟我两人单独在一块的时候,我觉得最清静自在。”

秦含真瞥了赵陌一眼,心里觉得还算满意:“我的丫头都是正经好姑娘,她们也是一心想要做好本职工作罢了,你嫌弃她们做什么?只要你把持好自己,不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就不会惹上大伯祖父和你父亲的那些麻烦。你喜欢与我独处,那我就多陪陪你好了。”

赵陌笑着应下了,双眼宠溺又无奈地盯着妻子看:含真还是这么喜欢听我说些甜言蜜语,真是拿她没办法。

夫妻俩在冬日闲暇的午后,就这么坐在暖乎乎的炕上,相互偎依着,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家常琐事,说起不久之后要在自家王府里摆赏梅宴,邀请几家宗室皇亲来做客呀,还有阿贵与莲实的婚礼呀,以及阿寿与丰儿的关系近来有什么进展呀……等等等等。不一会儿,余心兰打了丫头秋雨过来了。

秋雨是来送信的。承恩侯府接到了秦简从江宁老家命人送回来的家书,他已经把该办的事都办妥了,在十一月上旬出北上,先走运河,中途再转走陆路。若是一切顺利,将会在小年前回到京城家中。

水龙吟 第七百二十五章 归来

秦简的北上之行还算顺利,但并没有按照原计划的那样,赶在小年夜前回到京城。他是在腊月二十八那日到家的,正好能赶上新年。据说,是在山东境内遇着了大雪,道路受阻,方才延迟了几日。

与秦简一道北上的,还有秦家族里的四名读书人。

一位举人,与秦仲海同辈,年纪已经四十多岁了,乃是上一科乡试挂榜尾中的举。因名次太靠后了,觉得自己学问水平有限,估计是不可能考中进士的,接连两科会试都没来参加。这次会来,是因为秦简许诺,可以为他打点补官。他想着哪怕只是个九品芝麻官,也算是遂了生平志愿,便跟来了。他不会在承恩侯府久住,估计也不会花什么精力去努力读书,但他将会是同行人中最快入仕途的一个,兴许可以为秦简做个臂膀。

另外三位都是秀才,年纪轻些,两位与秦简同辈,一位要管他叫族叔。这三个年轻人都是秦氏族中的读书种子,族学里的长辈都觉得他们前程光明,未来很有希望考中举人、进士的。他们留在族中,固然可以按部就班地苦读,慢慢往上考,但无论师资、藏书以及人脉,都绝对比不得京城里的环境好。虽然秦简说过,叔祖永嘉侯秦柏年纪已大,精力有限,不可能手把手地再教导出一个弟子来,但只要能偶尔得秦柏指点一下文章,就够他们受用不尽的了。更别说,京城里还有那么多的名师大儒,青年才俊,在这样的环境里多熏陶几年,估计也会让他们的学问大有长进吧?

四人抛家舍业,跟随秦简北上,将来会住进承恩侯府里,一切衣食住行上的花销,都会有秦简负责。余心兰已经在收到丈夫来信时,就把这四人以及他们随行仆从的住处收拾出来了,又替他们物色了一位合适的西席,约好开春后就要来府中坐馆。以寿山伯在士林中的地位,这种事对余心兰来说,并不是难事。

秦简到家后的第二日,三房秦柏一家便过府去看望了。秦含真得了信,也与赵陌一同前往问候,顺便跟那几位族人打招呼。

秦家四名族人在秦柏夫妻面前,已经有些拘谨了,但秦柏毕竟回过老家,与他们有过接触,所以他们在他面前还能保持镇静。可轮到秦含真与赵陌出现在他们面前时,他们就全都紧张起来了。哪怕秦含真与赵陌也同样去过江宁,当时也都跟这几位有过交谈来往,但那时候他们还不是郡王爷、郡王妃呢。隔着几年不见,身份又发生了改变,乍一重逢,几个人都有些慌了手脚。

赵陌见状,无奈地跟秦含真对视了一眼。秦含真便给祖父使眼色,秦柏微笑着把秦简和那四人都带到外头大书房说话去了,倒把赵陌留了下来,说是秦仲海有事要与他商量。

其实秦仲海哪里有什么事需要找赵陌?四位族人的紧张形容,在场人人都看在眼里,不过是配合秦柏的安排罢了。等人走后,秦仲海便朝侄女侄女婿苦笑:“他们还是见得贵人少了,一出屋子就都松了口气。恐怕他们得多住几个月,多见你们几面,才能习惯起来。”

赵陌自然不会计较这些:“无妨,都是自家人,些许拘谨,过些日子就好了。”

秦仲海请了赵陌去小书房说话,牛氏拉着蔡胜男去找姚氏,秦含真便陪着余心兰回福贵居。

秦含真看着余心兰的大肚子,有些胆战心惊:“你不要紧吧?这月份是越来越大了,大概什么时候会生产?”

余心兰很镇定地微笑道:“若是一切顺利,约摸是在正月里吧?其实随时都有可能生产。母亲叫我没事就不要再出院子了,老老实实在屋里待着。可我觉得自己还能走,身体也很好,丫头们侍候得很小心,应该不会有事。我娘家母亲也说无妨的,多走动走动,对我生产还有好处,便坚持下来,每日都到盛意居那边请安,还要在我们院子里走上几圈。横竖我也不出门,都是在府里,身边从来不会离了人,院子里更是早早就备下产房了,稳婆也住在了家里。就算忽然要生产了,也不会忙乱的。”

秦含真略略松了口气:“你准备周全了就好。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记得要跟身边的人说。”她心里还是有些担心余心兰的。余心兰身体是不错,一直以来也有太医按时来请平安脉,生产各方面的准备工作都做得仔细,身边也有精通产育知识的陪嫁婆子。可世上总有意外。余心兰年纪还是太轻了,现在还不满十八周岁呢,也不知道在这样的年龄生孩子,是否太早了些,可别出什么差错才好。

秦含真小心地扶着余心兰进了福贵居前院的正屋,在桌旁坐下,又问起秦简这一路上的辛苦:“我看大堂哥人都瘦了一圈,也黑了,虽然还算精神,但他这趟南下,定吃了不少苦头。”

余心兰点点头:“是呀,光是大冬天赶路的辛苦,就不足为外人道。我听说那几位族人的身边侍候的下人,还有私底下抱怨他赶路太急,累着他家主人的呢。若是他们在老家过了年,开春化冻后,再坐船沿运河北上,绝不会有这么辛苦。”

秦含真笑道:“我知道这里头定有我的锅。因为我跟大堂哥说,要是赶不上他头一个孩子出世,不能在第一时间看到孩子的模样,那多遗憾呀?嫂子也一定会觉得难过吧?于是大堂哥就下定了决心,早去早回,无论如何也要陪在嫂子身边,看着孩子出生……”

余心兰的脸红了,嗔她一眼道:“你这是在打趣我哪?”不过看余心兰脸上甜蜜的笑意,便知道她其实一点都不在意被打趣。

不过,她也有一点儿疑惑:“什么叫做你的锅?”

秦含真打了个哈哈:“背锅嘛,这事儿当然是我的责任呀。”

余心兰眉间还带了几分疑惑,半懂不懂的,但也明白秦含真是在说笑,便没有再问了。

两人聊了些家常琐事,余心兰还说起此番北上的那位秦氏老举人,只带了一个老妾随行,要等补了官,才会通知家眷前来团聚。只是那位老妾不会说官话,余心兰跟她没法沟通,只得把人打发到东小院去陪符老姨奶奶与张姨娘了。还是秦克伦夫妻昨儿夜里赶来迎接族人时,替她解决了这个麻烦。因为那位老举人与四房血缘较近,已经说好了,今明两日就要暂时搬到秦克伦家里住,也在那边过年。

秦含真便道:“这也是好事。自打克文叔轮到官缺,走马上任,克伦叔家里就冷清了不少。我祖母又时不时把谦哥儿接到府里玩,克伦婶在家怪寂寞的。若有个人陪着说说话,也能打发时间。过年时还罢了,大家走亲访友的都很热闹。但过完年后,那位族伯还得在京中起码住上几个月呢。这么长的时间,他又人生地不熟的,有熟人引领着,也省得日子太过清闲无聊了。”

余心兰笑道:“克伦婶偶尔会到府里来陪母亲说说话,她二人倒是聊得起来。克伦婶原本说得一口江南侬语,官话并不是很准,母亲不大听得懂,如今也习惯了,跟我们说话时,偶尔还会冒出一两句金陵俚语来呢。”

秦含真不由得失笑,接着又问:“二伯娘的病情还是没有起色吗?我明明觉得她说笑如常,也能吃能喝的,怎么就总是觉得身上没力气呢?要不要再请几位太医来诊脉?”

余心兰摇了摇头:“我已经劝过她几回了,她都不肯,说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日子清闲又自在。我想她称病,兴许只是个借口罢了。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但父亲与相公都没有异议,我便也不好多言了。”

事实上,早在许氏在世时,姚氏就已经失了中馈大权,仅剩一个在婆婆跟前侍疾的差使而已。如今不需要侍疾了,她要享起清闲,似乎也没什么问题?秦仲海与姚氏夫妻之间肯定是有嫌隙的,姚氏兴许也有些行事不妥当的地方。既然连秦简都没有异议了,旁人又能说什么呢?余心兰默认了这件事,秦含真便也闭嘴了。

说话间,余心兰的丫头进了屋,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话。余心兰点点头:“知道了。”便没有再吩咐别的,那丫头就退了下去。

秦含真有些好奇,余心兰便告诉她:“是二房的大伯娘来了,去了母亲那里说话。她这些日子常来,母亲让我回避,我也就不去打搅了。”

小薛氏?

秦含真道:“她怎么忽然来了兴致,时常过来看二伯娘?从前她们妯娌间也不能说十分亲密,况且,大伯娘家务应该很忙吧?”二房那边就只剩下一个小薛氏还能当家,其他人都病的病,残的残,没哪个人是靠得住的。小薛氏这么一个老实懦弱的人,不在家里镇守着,没事总跑姚氏那儿做什么?

离开承恩侯府后,秦含真从祖母牛氏那里知道了答案:“还不是锦仪丫头那边又出夭蛾子了?前些日子你大伯娘打发人去看她,她拉着人哭诉,说是她婆婆又想要害她性命了,连太婆婆、叔婆婆们也都与她为难,还纵容裴程纳良妾。她闹着说一定要和离,裴家不肯,这又僵持住了。她偷扮成丫头,逃出了裴国公府,如今住在自己陪嫁的宅子里,正求你大伯娘做主呢。她说,宁可遵照你二伯祖母所言,嫁去薛家,也不愿留在裴家了。你大伯父不准,说宁可她死了,也不许她大归,大伯娘没法子,只好来求人。我是不想管这些事的,你也不耐烦搭理锦仪丫头,她只好去求你二伯父二伯娘了。”

秦含真忍不住“啧”了一声。原来又是秦锦仪!

水龙吟 第七百二十六章 宿命

秦含真确实已经不耐烦理会秦锦仪的事了。不过她几个月前才闹过一场,现在这么快又闹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锦仪控诉裴大奶奶要下毒害儿媳,这不是老黄历了吗?当初秦锦仪能当着众人的面把事情告诉母亲小薛氏,裴大奶奶但凡不是个蠢人,就该知道这一招不能再用了吧?她收手了,那还能坚称一切都只是个误会,她没有要害儿媳的心思,如此也就不必被秦家抓住把柄了。但如果她再下手,岂不是证实了秦锦仪先前所言属实?秦锦仪再不得脸,也是秦家的女儿。她犯了错,婆家要罚她是一回事,下手害人性命,那就是另一回事了。秦锦仪闹着要和离,裴大奶奶也没答应,这难道是非要人家死在裴家,也不能放人活着离开的意思吗?

到底是裴大奶奶太蠢太毒,还是秦锦仪太会闹腾了,惹得原本打算收手的婆婆再也忍耐不住,非要致她于死地不可?

秦含真问祖母牛氏更多的细节,牛氏却只能说个大概,这还是方才小薛氏在盛意居那边向她与姚氏哭诉时提到过的:“好象是先前闹腾过一回后,她暂时消停下来,不再吵着要和离,却还是不愿意与丈夫同房。裴大奶奶担心儿子会没了子嗣,便要给他纳妾。好不容易从亲戚家的旁支里挑中个庶女,还未下聘呢,锦仪丫头那边就听说了消息,闹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