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规矩刘家的人都擅长变脸么?苏静姗虽说脾气火爆,但却也晓得甚么叫作识时务者为俊杰,知道得罪谁也不能得罪这位太上老君,因此立马就跪下了,只是在心里把刘士衡骂了千百遍,暗暗想着,反正她是呗刘士衡拉上贼船的,不管出了甚么事,都找他去;若是受了气,更要找他,直接朝他身上招呼,到他身上出气去。

席夫人的目光,在苏静姗身上打了几个转,然后面无表情地问:“听说失衡昨天晚上晕倒了?”

席夫人消息挺灵通的嘛,这事儿甄氏都还没有问起,她就先知道了。苏静姗照着昨日在丫鬟们面前的说辞,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坚称刘士衡是被酒杯摔碎的声音给吓着了,然后再态度诚恳地低头认错,称是自己笨手笨脚,才吓着了刘士衡,以后再也不敢了。

席夫人长叹一口气,道:“虽说你才一进门,失衡就能下地了,这是好事,但他的病到底还没有好,你须得悉心照料,不能由着他的性子来。”

苏静姗连忙出声应了,但却觉得席夫人这话怎么听也是话中有话,甚么叫不能由着他的性子来?席夫人莫不是不相信她的那套说辞,然后想歪了罢?天地良心,昨天夜里她可是甚么都没做

许是觉得苏静姗认错的态度良好,席夫人让她起了身,然后将她叫到面前,道:“你可晓得,虽说士衡卧病在床,但想嫁进我刘府的人,并不在少数,其中不乏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你婆婆就曾想从中挑选一位知书达理的做儿媳妇,是我力排众议,才将你迎了进来。”

席夫人这话里,包含的信息很多,第一,刘士衡是紧俏货;第二,甄氏并不愿娶一个商户女作儿媳妇;第三,苏静姗之所以能顺利嫁入刘府,是席夫人的功劳。

原来自己并不如甄氏的意啊,是真,是假?席夫人这话真值得让人回味哪…苏静姗正想着,就听得席夫人语重心长地道:“姗姐,你可得争点气,不然就是打了我的脸。”

姗姐?叫得这般亲热,是拿她当自己人,还是要求她当自己人?应该是后者居多罢,苏静姗默默地想,同时不忘装作怯生生的模样,对席夫人道:“祖母,孙媳也想替您争气,只是怕做得不好…”

席夫人听了这话,面露戚色,也是,冲喜凭的是运气,不是说争气就能争气的,她沉默良久,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拍拍苏静姗的手背,道:“你只管尽心照顾士衡,若是要有人说三道四,尽管来告诉祖母,祖母替你撑腰。”

这算是傍上大树了?看来今后在这府里的生活,也不会太难过嘛,毕竟刘士衡是装病,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的。苏静姗突然觉得自己的前景一片光明。

席夫人大概是想起了刘士衡的病,精神显得很差,苏静姗趁机告辞,席夫人摆了摆手,让她去了。

苏静姗从攸宁堂出来,发现跟她来的四名小丫鬟和紫菊还在,但红梅却已不知去向。紫菊趁机上前告状,称红梅擅自溜回骜轩去了,一定是想趁着苏静姗不在,到刘士衡跟前献殷勤。

苏静姗听后,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并未作过多反应,让紫菊很是失望。其实苏静姗并非不生气,毕竟红梅擅离职守,显然是没把她放在眼里;只是紫菊在她看来,也不是甚么好人,她的话是真是假,还有待考证,若是被她牵着鼻子走,那才叫笑话呢。

紫菊还要来扶苏静姗,苏静姗摆了摆手,只叫她在前带路,一行人朝骜轩而去。苏静姗一面走路,一面欣赏沿途风光,直觉得如置画中,真不知这刘府花了多少心思,才建得这处园林般的宅子来。

一时行至骜轩月亮门前,却见红梅迎上来行礼,称:“奶奶,七少爷还没醒,二太太叫您上她那里去坐坐,免得吵醒了他。”

红梅的脸上,有藏不住的幸灾乐祸,但苏静姗却根本懒得理她,心里只是暗骂,刘士衡怎么跟头猪似的,这时候还睡;骂完又寻思,甄氏这时候找她,只怕不是怕她吵醒了刘士衡,而是有话要对她说罢。

春在堂离骜轩很近,苏静姗想着想着,就到了院门前,由个丫鬟引了进去。此时甄氏正在房里就着茶水吃点心,大概是因为刚才在席夫人那里只喝了两口粥,没有吃饱。

苏静姗进了房门,给甄氏行礼,但甄氏却一反之前的和蔼态度,只顾捻一块点心细嚼慢咽,丝毫没有要理她的意思。

苏静姗先是不明所以,但片刻之后就明白过来——一准儿是因为红梅拿昨夜刘士衡晕倒的事告了密,甄氏兴师问罪来了。

苏静姗没有猜错,在过了足足两柱香的时间后,甄氏终于将那块点心吃完了,开口问道:“听说七少爷昨天夜里晕倒了?”

苏静姗答了个“是”字,把在席夫人面前讲过的话,重新说了一遍。

甄氏听后,倒没有怪她,只是道:“你才进门,难免不晓得怎样照顾士衡,还是叫红梅帮着些罢。”

甄氏的声音,听起来柔柔的,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丝毫异常,只是这话听起来,怎么就那么不是滋味呢?叫红梅帮忙?怎么帮?果然自古婆媳就是天敌,这还没怎么着呢,就把自己当敌人对付上了…苏静姗一面腹诽,一面恭顺地应了个“是”字——她还没有拿自己当甄氏真正的儿媳妇,所以连应战都懒得应战,反正真有了事儿,就丢给刘士衡去。

甄氏见她温顺,微笑着点了点头,让人拿了一对镯子赏她,但却并没有让她坐下。

苏静姗心想,难道这就是大户人家做媳妇的规矩,媳妇在婆婆面前没有坐的地方,只能站着?她正想着,就见甄氏的乳母高妈妈在给她使眼色,可她同高妈妈又不熟,哪里看得懂,干脆就装傻,当作没看见。

高妈妈急得跺脚,却又无法,只得扭头对甄氏道:“太太,不如叫七奶奶来伺候您用早点罢。”

甄氏神色如常,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高妈妈就自作了主张,叫苏静姗过去。

苏静姗吸了一口气,听话地走上前去,心想忍就忍一回罢,回头找刘士衡算账。她接过小丫头递过来的筷子,给甄氏夹了一块酥皮点心,紧接着又接过小丫头递过来的茶壶,给甄氏斟满了盏中的茶水,接下来又接过小丫头手里的帕子,递给甄氏擦嘴…

甄氏身边的小丫鬟,都跟训练好了似的,走马灯似的来来回回,朝苏静姗手里塞着各种家生,苏静姗也就只能跟上了发条似的,不住手地服侍着甄氏,一顿饭下来,竟是累到了手酸。

好容易挨到甄氏用过早点,高妈妈又提议:“太太,您前几天不是说腰不舒服么,正好七奶奶在这里,叫她给您揉揉?”

甄氏仍是不置可否,但却走到一张卧榻上躺下了,于是高妈妈就又自作了主张,叫苏静姗过去。

才吃完早饭就按摩,这对身体不大好罢?苏静姗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心道,反正不好也同她没关系,让刘士衡操心去罢她站到甄氏身侧,先帮她捶腰,后帮她捏肩,还顺带着把腿也给按了按,来了个全套服务,于是乎,最后腰酸背疼的人,换作了是她。

甄氏享受完按摩服务,发现头发也散了,妆也有些花,于是爬起来,坐到了妆台前。

眼见得高妈妈又要开口,苏静姗干脆自己走了过去,对甄氏道:“太太,我帮你梳头罢。”

这回,甄氏不再不置可否,而是微笑着点了点头,高妈妈也在一旁露出了满意的表情,但主动服务的苏静姗在梳头这方面,实在是手艺欠佳,把甄氏的头发盘弄了好几回也不能要领,最后还是叫了平常给甄氏梳头的丫头上来才算了事。

于是等到补妆时,高妈妈就留了个心眼,先问苏静姗会不会化妆,苏静姗十分老实地摇了摇头,高妈妈便难掩满脸失望,嘀咕道:“到底是商户家出来的。”

甄氏像是没听见这话,脸上表情无动于衷。苏静姗也就装作没听见,只是在心里把账给记下了,准备回头一并算在刘士衡头上。

虽说不会化妆,但捧个胭脂,递递眉笔总是要的,这一番忙下来,苏静姗仍是累了个够呛,其实伺候甄氏化妆的劳动量也不算大,只是这整整一个上午了,苏静姗不但没坐下来过,而且连水都没能喝一口,所以才会觉得累得慌。

转眼午饭时间到,苏静姗又开始上上发条,不住手地为甄氏递东递西,外加抽空布菜,正忙活着,有一丫鬟进来禀报:“太太,七少爷醒了,差人来请七奶奶。”

甄氏慢慢地嚼着一块笋,没有作声。

高妈妈道:“反正七奶奶也还不会照顾七少爷,就不用急着回去了,让红梅顾着些是一样的。”

但那丫鬟却道:“是七少爷找七奶奶有事,所以请她回去。”

高妈妈只得拿眼看甄氏,甄氏微微皱眉,道:“他能有甚么事。”话虽这样说,但到底还是让苏静姗走了,只是临走前仍道:“告诉七少爷,我吃过饭就去看他。”

苏静姗拖着酸痛的双腿回到骜轩,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就再也不想动了。其实她更想直接趴上床的,只是刘士衡窝在被子里,占据了整张大床,让她找不出空地。她歇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走上前去扒开被子,骂道:“丫头不是说你醒了么,怎么还睡,你是猪啊——”

骂音戛然而止,被子里,到处都是七零八落的板栗壳,刘士衡像只大虾似的蜷在里头,护着面前的一堆干板栗,嘴里还叼着一个,一脸警惕地望向苏静姗,生怕她来抢似的。

“你,你这是作甚么?”由于眼前的境况太出人意料,苏静姗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

刘士衡把板栗吞下肚,四处乱抓一气,然后将一大把板栗壳塞到苏静姗手里,道:“你来得正好,把这些带出去,如果有人问你,你就说是你吃的。”

“你吃肉,我吃壳?”苏静姗怒不可遏。

刘士衡赶忙拈起小小的一粒,塞进她嘴里,道:“给你,给你,别嚷嚷,她们天天只给粥我吃,我嘴里都快淡出个…来了。”

“原来你是偷吃…谁叫你装病的,病人不吃粥吃甚么?”苏静姗吐出嘴里的板栗,很有些幸灾乐祸。

刘士衡气得又朝她手里塞了一把板栗壳,然后把她朝外赶:“赶紧到桌子边坐好去,别叫她们看见。”

苏静姗作为冲喜的喜娘,也不想让别人发现刘士衡是装病的,于是只得走到桌边坐下,把那捧板栗壳安顿好,然后捶着腿抱怨:“今儿成亲头一天,你母亲就给我立规矩,我从早上伺候她到现在,坐也没得坐,水也没得喝,这会儿口干舌燥不说,连腿都是肿的。”

“桌上有茶”刘士衡从被窝里丢出一句话,紧接着钻出个脑袋,诧异道:“你是猪么,呆傻成这样,她让你立规矩你就立规矩?我把你娶回来,又不是叫你伺候她吃喝的,你那么听话作甚么?”说完又缩回被窝里,捶胸踢床板:“原来你这么老实,我真是瞎了眼了,竟拼着装病把你给娶回来…”

“你,你这样说你母亲?我,我可以和她对着来?”苏静姗有些傻眼。突然又想起来甚么,走到床边一掀被子,问道:“你是说…你装病就是为了娶我?”

正一边踢床板一边咬板栗壳的刘士衡被吓了一跳,慌忙护住面前的板栗,道:“哪个说的,你也值得我装病来娶么?都是那报国寺的圆寂和尚,非说你八字甚佳,有助于我康复,老太太才逼着我把你给娶了回来。说实在的,想嫁给我的小姐多了去了,要不是老太太苦苦相求,我才不愿意娶你呢…”

刘士衡喋喋不休,苏静姗笑个不停:“我不过随口问一句而已,你哪里来的那许多话,难道是心虚不成?”

第七十一章密谈“我——”刘士衡的话嘎然而止,随后脸一红,埋头扎进了被窝里。

苏静姗这还是头一回见到刘士衡脸红,觉得很是稀奇,想瞧个明白,但无奈他把被窝按得紧紧的,任苏静姗怎么掀也掀不开。最后苏静姗只得作罢,回到桌边坐下,问道:“你让人叫我回来作甚么?是真有事找我,还是担心我伺候你母亲太辛苦撑不下去,所以才特意使人去叫我回来的?”

刘士衡钻出被子,道:“当然是真有事才叫你回来,你不说我倒还忘了——赶紧叫她们去跟厨下说,做一个柔鱼,一个生焰肉,一个葱炒虾,再来一个闷青鱼,其余的菜你看着办。”

“你自己想吃,不晓得叫她们做么,还特特地把我给叫回来——”苏静姗说着说着,突然明白了,刘士衡现今是“病入膏肓”的人,怎能叫大鱼大肉来吃,他就是想吃好菜,又没法自己说,所以才想借苏静姗的幌子打打牙祭。

“原来你娶我回来,还有这个作用…”苏静姗自己也是饿了,因此并没有同刘士衡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很爽快地叫了丫鬟进来,帮刘士衡点了他爱吃的菜,当然也没忘记给自己点几个——嫁给刘士衡,总要有点福利不是。

饭菜很快就端了上来,紫菊领着小丫鬟摆好碗筷,便要伺候苏静姗用饭,苏静姗见着刘士衡躲在被窝里杀鸡抹脖子似的给她使眼色,差点没忍住笑出来,她赶紧寻了个借口,把紫菊和几个小丫鬟都遣了下去,然后把门窗都栓好,免得出现意外。

她刚插上最后一根窗栓,就见刘士衡身手矫健地从床上跳了下来直扑饭桌,抓起筷子就吃,那姿态,简直犹如饿虎出笼,看得苏静姗目瞪口呆。

刘士衡虽说大吃特吃,但平心而论,那吃相还算过得去,并不显得十分粗鲁,想来是从小养成的习惯所致。苏静姗在旁看了一会儿,终于抵不过腹中亦是空空如也,大吼一声:“刘士衡,你有完没完,我也还饿着哪”

“饿你就吃呀,吼我作甚么,小声点,别把人给招进来。”刘士衡生怕惊动了外面的丫鬟们,连连给苏静姗打手势,叫她小声点。

苏静姗瞪他一眼,然后指了指桌上,刘士衡这才发现,桌上只有一副碗筷,而这副碗筷,已经让他给占用了。他忍不住气道:“这些丫头们,还真拿我当病人,连副碗筷也不肯拿。”

气归气,他却是一点儿也没有把碗筷让出来的意思,苏静姗只得自己动手,抢过他手里的筷子,拿茶水冲了冲,然后夹起一筷子柔鱼就吃,一面吃,一面抱怨:“也不晓得你有没有甚么传染病…”

“你抢了我的筷子,却还怕我有病?我能有甚么病…”刘士衡怒气冲冲,探身去抢苏静姗手里的筷子,可苏静姗才吃了两口,正饿着,哪里肯放手,两人一个夺,一个不肯相让,转眼就混战成一团,打得不可开交。

两人正打斗得热闹,忽然刘士衡停了下来,侧耳倾听,连筷子被苏静姗抢走都浑然不觉。他仔细听了一会儿后,迅速爬上了床,盖好被子,只露出一张满面病容的脸。

苏静姗侧首看了一眼,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那床上都是板栗壳跟板栗,他就这样躺上去,也不嫌硌得慌?

这时刘士衡小声提醒她:“院门口有声音,大概是我娘来了,你赶紧收拾收拾,再把门开了。”

他们的房间,离院门还是有一定的距离的,这样他都能听见,而且还能分辨出是谁的脚步声,当真是厉害。苏静姗毫不掩饰地朝刘士衡投去一个佩服的眼神,然后快手快脚地收拾好桌上的狼藉,再走去把门打开。

苏静姗刚忙活完,还没等重新拿起筷子,就见甄氏在一群丫鬟媳妇子的簇拥下,施施然走进了房门,她连忙丢下筷子,起身行礼,然后走去扶住甄氏的胳膊,一面引她走向床边,一面**上的刘士衡:“七少爷,娘看你来了。”

正闭目装死的刘士衡微微睁开双眼,奋力抬起身子,声如蚊呐地叫了声:“娘。”然后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甄氏慌了手脚,连忙上前扶住他,帮他轻轻拍背,又吩咐苏静姗:“赶紧去煎药。”

苏静姗只得恋恋不舍地朝桌上未吃完的饭菜看了一眼,然后在丫鬟的引领下去了小厨房。好在这时正是饭点,小厨房里各色饭菜应有尽有,她把刘士衡的汤药煎上后,就老实不客气地让厨娘端来饭菜,美美吃了个够。

她在厨房饱餐时,房中的刘士衡已遣退了左右,正拖着“病体”同甄氏密谈。他先是气若游丝地问甄氏:“娘,听说您今天让姗姐立规矩了?”

这媳妇才进门,就开始护着了?甄氏一听,很不高兴,板着脸没作声。

可哪晓得刘士衡接着却道:“立得好,就该好好教教她规矩,以后好帮着娘打理我们家的铺子,给娘做个左臂右膀。”

甄氏听他并不是埋怨自己让儿媳妇立规矩,心里就舒服了些,叹一口气,道:“士衡,我晓得你是为了娘着想,想娶个媳妇进来帮娘的忙,可却为甚么放着那么些官家小姐不娶,非要娶个商户女进来?难道那些官家小姐里头,就没有一个会做生意的?不见得罢?”

刘士衡面露戚色,道:“娘,我都是快要不行的人了,何苦去害人家小姐。这个姗姐,是连报国寺的圆寂大师都说她八字好,有旺夫相的,儿子想着,说不定娶她回来,对我的病真能有点帮助也不定…”

“我儿子吉人自有天相,哪消甚么人来相助…”甄氏嘴上虽然这样说,但到底面对刘士衡的一脸病相,底气不足,声音小了下去。

刘士衡趁机又劝了甄氏几句,叫她莫要嫌弃苏静姗出身,好好培养个帮手,总是有益处的。

甄氏听罢,又是长叹一口气,道:“娘哪里不晓得你的用心良苦,但是没用的,你祖母为何嫌弃我,你又不是不晓得,都是因为你爹不思上进,你祖母把这笔帐算到了我头上的缘故。既是这样,你媳妇再能干又有何用,只要你祖母见着你爹没出息,就要拿我出气。”

刘士衡的父亲刘振业,是席夫人唯一的亲子,向来自封富贵闲人,最是懒散不思进取的,成日里要么赏花逗鸟,要么四处游玩逛逛诗会,总之肚子里的学问不少,就是只懂风花雪月,诗词歌赋,八股文章那是一窍不通,对于科考进学更是毫无兴趣。

其实对于刘家来说,有个这样的儿子也并没有甚么,但却耐不住他的兄长,刘尚书原配之子刘振兴十分地有出息,四十来岁就已官至正四品知府,而今外头的人说起来,都只知刘府有子刘振兴,不知还有个儿子刘振业,这叫席夫人如何不恼火

就因为这个,席夫人总觉得自己不论在家还是在外,甚至于在刘尚书面前都比人低了一截,总抬不起头来。她舍不得去怪自己唯一的儿子,就把刘振业不思进取的过错,怪罪在甄氏身上,认为都是因为甄氏太过纵容刘振业,不知督促劝导,这才造成了他懒散的性格。

对此,甄氏有苦说不出,她也曾试过去劝刘振业,却不但没成功,反而遭来刘振业抱怨,严重影响了夫妻间的关系,她思虑很久,还是决定宁愿得罪婆婆,也不要得罪丈夫,所以才有了如今不得席夫人待见,在家处处受气的处境。

这些事情,刘士衡很清楚,他也知道,只要自家父亲一日不思进取,席夫人就一日不会改变对甄氏的态度,因而他也只能劝甄氏:“祖母那里,也就罢了,总不能让其他人也跟着作践娘,就让姗姐给娘打打下手,震震那些人也好,有些娘不好说的话,叫她去说,娘不好做的事,也叫她去做,反正她胆子大,甚么也不怕…”

甄氏听他这样说,居然笑了:“傻儿子,你操这些心作甚,你祖母再怎么不喜我,也不会亏待了我们的,毕竟你爹才是她亲生的,到时候,那些东西一多半还是我们的。”

刘士衡听了这话,只能在心内默默叹气,他才不在意家里的那些产业以后归谁呢,他只是看不惯甄氏辛苦为家里挣钱,却还要受些窝囊气,但甄氏既然已经这样说了,他也不好再劝甚么,只能软弱无力地靠向床头,装作体力不支且又伤心欲绝的模样。

甄氏果然受不了他这招,马上道:“也罢,也罢,反正人你都已经娶进门了,娘又还能说甚么,你想让她来帮忙,那就来帮忙罢,只是你也知道,家里的生意虽说是我在打理,但我却是做不了主的,她能不能插手,还得你祖母说了算。”

刘士衡喜不自禁,忙道:“娘你先教教她规矩,至于帮你打理生意的事,以后再说。”他心想,只要他的病渐渐好起来,那就是苏静姗冲喜的功劳,到时候席夫人一高兴,让她帮忙打理家中生意的事,可就毫无障碍了。。.。

第七十二章收礼“好,好,好,娘明儿就开始教她规矩,教她如何算账,如何做生意…”甄氏嘴里这样说着,心里却想着,席夫人怎么也不会让一个商户女来插手家中产业的,你能有甚么法子。

母子俩又讲了一时闲话,渐渐地,刘士衡精神不济,甄氏便将红梅叫进来,让她服侍刘士衡躺下,又催着苏静姗把煎好的药端进来,让红梅伺候刘士衡服药。

红梅端起药碗,颇有些得意地看了苏静姗一眼,再才走上前去,甜腻腻地唤刘士衡:“七少爷,奴婢扶您起来服药罢。”

刘士衡却是大怒,自床上抬起头骂道:“难道我连碗药都不能自己喝,却要你来喂?真以为我要死了么?”

他骂着骂着,又剧烈咳嗽起来,红梅慌了,连忙放下药碗,去拍他的背,却被刘士衡挡开,一巴掌拍在了她的脸上,拍得她懵头懵脑。

甄氏熟知自家儿子的脾气,生怕同他拧着干,会加重他的病情,因此赶忙骂了红梅几句,将她遣了出去。但刘士衡却是不依不饶,一面咳着,一面大吼:“都给我滚出去等我死了再来”

甄氏担心他的身体,哪里肯走,站在床边不住地劝他。只有苏静姗心知有异,便上前对甄氏道:“太太,七少爷生不得气,瞧他这咳得,太太您不如到外头稍坐,让我来劝劝他?”

“你才来几天,劝得了七少爷?”甄氏不满意苏静姗的出身,怎么看她都不顺眼,先前还能顾及身份待她面子情,这会儿心里一急,嘴上就不怎么客气了。但刘士衡发脾气,她确实也没办法,所以虽说嘴上说着,但到底还是带着丫鬟们出去了,只留了苏静姗在房里。

等她们一走,苏静姗就去关了门,然后折回来问刘士衡:“闹甚么幺蛾子呢?”

刘士衡一面夸张地咳给外头听,一面身手敏捷地自床上爬起来,抓起床头的药碗朝床下一倒,动作之熟练,犹如行云流水。

“原来你是为了不吃药。”苏静姗正说着,就见刘士衡拿手朝药碗里沾了点残药,抹到了自己唇角,待得抹完再看他的样子,还真是一副刚服过药的模样,让人不得不佩服他的演技,乃是属于实力派。

许是屋里的动静小了下来,外头有丫鬟拍门,问七少爷可曾服完药,他们好送过口的蜜饯进来。苏静姗应了一声,走去开了门,甄氏马上领了红梅进来,一见刘士衡平静地躺在床上,嘴边还残留着药汁,那看向苏静姗的眼神,就很有些复杂。

红梅上前收拾了药碗,干巴巴地笑着:“还是七奶奶有本事,太太都劝不住七少爷,您却让七少爷把药给喝了。”

这话显见得就是挑拨离间了,甄氏一听,脸上马上挂不住,随便寻了个借口,带着丫头婆子们走了。

红梅偷偷看了看苏静姗的脸色,见她一脸平静,便也告退,拿着药碗溜了下去。

刘士衡打了个呵欠,一面掀开被子查看他的板栗,一面对苏静姗道:“你倒也沉得住气,那妮子显见得是间离你和我娘呢,你也不出手教训教训她。”

苏静姗没有作声,心想,教训她有甚么用,等寻个机会打发了才好呢,就是不知道到了那时,刘士衡反应如何了。

屋里没了旁人,刘士衡马上言行毕露,生龙活虎,先是指挥着苏静姗把他被窝里的板栗壳给清理干净,再让她重新叫上一桌饭菜,供他享用。苏静姗很看不惯他这副嚣张样子,况且她已经在厨房里吃过了,若再叫一桌饭菜,一定会被人当作是饭桶,但一想到自己受他帮助良多,就还是忍了下来,照着一一办了。

待得酒足饭饱,刘士衡自床后右边的顶竖柜里取出一本小册子,丢到苏静姗怀里,然后爬上床,装病去了。

苏静姗打开册子一看,里头却是空白的,不禁好奇问道:“这是作甚么?”

刘士衡道:“给你记账用,至于记甚么,明儿你就知道了。”

说起记账,苏静姗才想起来,她还不知在这刘府里,究竟是谁当家管账呢,是席夫人亲自料理,还是已交给了下头的晚辈们?她觉得自己既然已在刘家生活,这些事情,还是有必要弄清楚的,于是便出声问起刘士衡。

刘士衡听她问这个,眼中有欣赏的目光闪现,但却没有明确地把答案告诉她,而是反问道:“你觉着是谁?”

苏静姗稍微想了想,就有了答案,道:“必是祖母亲自当家了。”

刘士衡眼中欣赏的意味更浓,问她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苏静姗诧异地看他一眼,道:“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呆傻呢,你家里总共就这么几口人,大房在任上;你母亲管着生意,必没有精力再管家;你嫂子闲到大清早地朝祖母跟前凑,想必也没有家务琐事缠身,除去她们两人,那就只剩下你祖母当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