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泰揉了揉眉心,叫他进来。

张丰行礼之后说:“肖瑶母女的事情已经查出,肖振成确实是肖瑶的父亲。肖县令也确实有两位妻子。所查事实与肖瑶所说并无出入,不过肖县令如何对待她们母女就不得而知了。”

“嗯,知道了,你下去休息吧。”待明日与肖振成说说,让他去带走自己的妻女。却不知,计划往往赶不上变化。

只休息了一会,浦泰就来到书案前办公,每天都有许多公文要看,要分析,要做决断,要下达命令。

谁知才看了几份公文,门外就传来焦急的脚步声,可那脚步声却在门口处停顿,也没敲门。

“有何事?”浦泰放下手中的笔,面色冷峻。

外面的人请了罪,说:“大人,是郡主的事情。”

浦泰无奈的叹气,揉了揉额角,“进来说。”

这是嘉善身边的侍卫,他面上有焦急有为难,因为钦差大人说过,对于嘉善郡主的事不要大惊小怪,不是很严重的事就不要来烦他。可是现在的情况,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不过来都来了,不说也不行,于是开口道:“嘉善郡主生病了。”

浦泰面色不善,语气微冷,“病了就找大夫,找我有何用。”

侍卫立刻单膝跪下,说:“大夫已经请了,只是从下午开始郡主就高热不退,大夫也束手无策,郡主醒来之时命属下来请大人回去。”

浦泰的眉头越蹙越紧,他知道侍卫不会欺骗他,但是午时见到嘉善,她不还是生龙活虎的么,哪有生病的征兆。

不能怪浦泰这么不信任嘉善,因为嘉善确实不值得信任,这种装病的伎俩,她用的实在太泛滥。就连上次发现她跟来时,她就是用腹泻的借口留下,说等好了再走,可是他答应之后,手下就来禀报她躲在房里大快朵颐。

对这个表妹,浦泰了解她的性子,也知她虽得宠,想要什么就有人双手奉上。但是他知道人后的她并不十分快乐,因此并未拆穿她,并让她留下,让她高兴高兴。

这一次,不知是不是又在装,若是事实,她在这里,作为表兄的他确实该好好照顾,但是若是骗他的,他可没那么多时间陪她玩。

斟酌一番,浦泰起身吩咐:“备车。”

作者有话要说:

昭然若揭

夏日的夜晚,黑幕将白天的燥热隔断,即便如此,劳累了一天的浦泰仍然感觉不到凉爽。坐在马车上,就着车内悬挂的一盏马灯,继续看未看完的公文。

张丰同坐于车内,偶尔与浦泰讨论公事。浦泰疲惫的神态他看在眼里,心中想劝说他休息一会,但是话到嘴边还是没说出来。说了也无用的话,他轻易不说。公文还没看完,他知道以浦泰的性格,不做完是不会休息的。

忙碌了一个时辰,浦泰终于看完最后一份。重重地呼了一口气,他开口问张丰:“以你看,这次嘉善又在玩什么花样?”

张丰轻笑,“大人为何肯定郡主生病不是真的?”

浦泰微微挑眉,吐出两个字:“直觉。”

“呵呵。”张丰笑道:“没有事实依据,大人就如此肯定,这可不像大人的风格。”

浦泰无奈,“对嘉善这样孩子,光凭直觉就够了。”

“大人这领悟还挺高,不过这种直觉适用于大多女人。”张丰与浦泰,与其说是主子与下属,倒不如说是前辈与晚辈。

在浦泰还小的时候,皇上就让张丰跟着他,保护他,也是指导他。

对于张丰这个稳重又心明的长者,浦泰是尊重的,许多事都会虚心地听取他的意见,对于他的教导,他也很受用。

只是对于女人的探讨,他们之间进行地很少,这一次,为什么要提及?

浦泰用目光询问。

“大人的年纪是该成家了。”若不是皇上赐婚的将军嫡女不幸早亡,如今应该已经当父亲了。

作为皇子,浦泰自然不缺女人,不过那些并不是能与他共同出入的,而他也不是沉迷女、色之人。父皇母后也曾提议给他再赐婚,只是被他暂时推脱了。

他对这件事并没有什么想法,于是无所谓地道:“这次赈灾,若是父皇对我的能力满意的话,应该会给我赐婚。若是他不满意,就算赐婚,想必也不是十分好的婚事。”

好不好的,也不过是女方家身世背景的差别。

这种强求不了的东西,他不重视。

这个话题就此打住,两人趁着短时间的闲暇,都在车上闭目休息。

难得的休息时间总是过得比较快,感觉才刚刚闭上眼睛,马车就停下了。已经到达茵城,茵城城门已经关闭,但是钦差大人自然仍可通行。

知府府邸内,没有人敢睡觉,当朝得宠的郡主在府内病着,他们都担心着急着。

浦泰从大门进去,知府大人很快迎上去,跪下向浦泰请罪。在他的地盘出事,不管怎样都是他的过错。就算是有一只老鼠跑出来吓到郡主,那他也是有错的。

浦泰的神色看不出喜怒责怪,“曾大人无需自责,此事与你无关。”知府姓曾,曾知府此人政绩还算不错,只是这几年天灾太多,治理艰难,皇上自然有些不满。不过这几天接触下来,浦泰觉得他为官还算清廉,责任心也还不错,因此此时浦泰确实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来到嘉善的房间,外面有一群侍卫守着,里面一群侍女伺候着,还有好几个大夫忙碌着。看到这种阵仗,浦泰皱眉道:“这里用不着这么多人,无事之人都退下,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于是就剩一半的人,这样才感觉舒服点,那么多人聚在一起,也不嫌热。

浦泰来到床前,看见嘉善昏睡着,面色果然透出不正常的红晕,额头上放着一块湿润的布巾,睡得也不甚安稳的模样。难道真的不是装的?他转头问大夫,“郡主得了什么病?”

若是嘉善知道浦泰看到自己如此模样还要怀疑自己,想来又要气得跳脚了。

众大夫惶恐,支支吾吾的,看到浦泰面露不耐烦,方有一个年纪稍大,看起来也比较有实力的大夫上前鞠躬道:“回大人,从郡主的脉象上看,郡主并无伤寒之症,心肺也并未受损,只是脉搏颇快。能用的药都用了,郡主的体温却高而不退,我等才疏学浅,找不到郡主病因。”

一般发热症状都是伤寒、心肺炎症,或是外伤感染所致,而且就算发热了,服用退热的药物也能降温,可是郡主的状况实在是太与众不同了。

浦泰冷峻地反问:“照你的话,没找到病因,就是没病了?”

听到这样的话,众大夫惊惶跪下,纷纷告罪,并说并无此意,说是自己学术不精。

浦泰又转头看嘉善,沉思了一会,突然看到嘉善的眼皮动了几下,那是眼珠子在眼皮下转动所致。他嘴角微扬,声调也微扬,说:“既然这里的大夫都看不好,那我只好将郡主送回京,让宫里的御医医治吧。”说完便要离开。

就在这时,一声叮咛,嘉善缓缓睁开双眼,一副懵懂的模样,问:“我这是在哪儿?”表面很柔弱,其实她的心中已经快要怄死了。

她一直昏昏醒醒,就算是睡着了,旁边有人说话大声点她都听得清,浦泰刚到时她还迷迷糊糊的,慢慢地就清醒了。他们的话她都听到了,感觉到浦泰在俯视自己,心虚的她紧张了,因此才会露了陷。

浦泰微笑道:“你在回京的路上。”

你这个骗子,你这个坏人!腹诽完毕,嘉善一脸茫然地看向上方的浦泰,“表兄,我不要回京。”

“你病得太严重,这里的大夫太没用,都医治不好你,还说你没病,暗指你是装的,我看还是回京让御医给你医治为好。”

一直侯在一旁的张丰眨眨眼,有点不能接受,这样调皮的浦泰,不是在五六七八岁之后就消失了么?

嘉善热泪盈眶,嗯,本来有发热症状的人眼睛就特别容易热热的,再被人这么一气,想不流泪都难。“表兄,你认为我像是装的么?”

不像装的,但是可以做手脚。

“你当然不是装的,不然我为何还要送你去给御医医治?”浦泰觉得,处理公务正事多了,是比较单调乏味,偶尔调剂调剂也不无不可。

嘉善默默流泪,难过地说:“表兄不要担心,谁人不生病,我的体质一直都不错,一向是病来得快去得也快,想来明天就会好的。”所以不用送我回去了。

“哦?是这样的啊?”浦泰不确定的模样。

“表兄,要回去也等我稍微好些好么,我目前不想再坐马车了。”嘉善这是哀求了。

浦泰笑了,于是妥协,“好的,那就等你稍微好了再走。”

说完就要离去,嘉善想起了什么似的,赶忙说道:“表兄,你叫张丰把那个肖瑶弄过来,我要她伺候我。”给表兄看看她跟肖瑶相谈甚欢老老实实不闯祸的样子,到时候他就不会再叫她走了。

相谈甚欢什么的,也亏得她说得出来。

浦泰顿住脚步,想了一下,说:“你不是说她要害你么?怎可让有害你之心的人留在身边。”

嘉善都快忘记这一茬了,暗叹失策,不过她头脑灵活,很快就找到新的说辞。“表兄我那是夸张了点,她只是害我受到颠簸而已,那时实在太生气了所以才…现在我也觉得对她们太过分,她们的遭遇本来就够惨的,我无疑是雪上加霜。所以,表兄你要给我赎罪的机会。”

这一番悔悟说辞实在精彩,只是不知有几分真,不过对于赎罪什么的,谁都可以肯定这绝对不是真的。

但是,总好过让她们母女继续呆在牢房里。

正处在阴暗潮湿,味臭蚊多的牢房里的肖瑶,本以为自己今晚就要与蚊子蟑螂进行一个晚上的激烈战争,不想却被通知可以出狱了。

这种时候出狱,晚上该安身何处?她们的行李已经与她们分散多时,按照所了解的监狱黑暗史,东西甭想回归物主。那个好心大叔在还好,这种事他只要开口就行。身无分文的她们,自然没有安全的地方住,露宿街头的话,也不知古代晚上的治安如何。唉,还不如在牢里过一晚,早上再放她们出去。

当领路的人一直领着她们,最后来到一扇像是后门的门的时候,肖瑶才知道,一切都是自己想多了,她的自由还没回来。

张丰得到报备之后,亲自来到接肖瑶母女。肖瑶看见他很高兴,甜甜地叫了一声大叔。

对于这个称呼,张丰仍然不太适应,却也没对此再说什么。

陈芳华一直跟在肖瑶身旁,视线多数放在地上。虽然她出生贫寒,不是从小接受礼仪训练的人,但是人与人之间的尊卑之分她是很清楚的,何况作为一个女人,抛头露面本就不该,她只能更加谨小慎微。

对于陈芳华由内而外的卑微,肖瑶已然习惯,这个,慢慢改变吧。

“钦差大人要见你们。”本来想提醒她们注意自己的言行,毕竟面对的是皇亲贵胄,不能行差踏错,但是想想,又觉得若说多了,反倒让她们紧张,人一紧张,不就更容易出错了么。

看到张丰凝重之后又释然,肖瑶已然猜到他的担心,于是微微一笑,说:“多谢大叔,我会小心说话,安然面对的。”

关于钦差是什么人物她是知道的,身为皇子的钦差来了,所以身为县令的她的父亲才那么卖力工作,卖力到许久不回家,导致妻子女儿差点命丧黄泉。好吧,她没有怪罪钦差大人的意思。

她又没做什么错事,她正义凛然,所以不畏权势。

但是,第一次面对这种高贵的人物,说不紧张,那是骗人的,不过更多的是兴奋和好奇。皇子诶,品质优良,肯定是个美男子。

作者有话要说:

母猪上树

对于郡主的喟叹,肖瑶心中十分不屑,自己想捉弄人还不敢承认,还诬赖别人,太损人品。

“害得郡主被奴婢这么笨的人伺候,实在太委屈郡主您了。”肖瑶无所谓呀无所谓,比起以前在办公室里忙前忙后,或者不管风吹雨打日晒随时充当快递员,这种小小丫环的角色真真是小菜一碟了。

嘉善如同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好没劲,但是一时也不好再发作了。

与玉兰一起伺候完嘉善郡主穿戴洗漱,便听见外头有声音传来,“郡主可起了?”

嘉善傲慢的脸庞立刻如花一般开放,欢快地走到房门前,唤道:“表兄,我早就起了。”

真夸张,有很早么?刚起的好不好。

浦泰说:“身体好了么?”

嘉善轻快地转了一个圈,说:“已经完完全全好了,连御医都不用看了,我就说我身体好嘛。”

边说着,浦泰步入房间,肖瑶和玉兰忙从内室走出来,给浦泰行礼。

“你亲自选的丫环,伺候的你还满意否?”浦泰淡笑着问。

嘉善讪讪地扯了扯嘴角,她的谎言被如此快速如此惨烈地揭穿,实在是太不爽了。看到浦泰一副不知者的模样,嘉善扬起灿烂地笑容,然后走到肖瑶身边,挽着她的手,亲密地说:“我和肖瑶很投缘,说是伺候,还不如说是陪伴。”然后看着肖瑶说,“对么,肖瑶妹妹。”

原来某位刁蛮郡主也有害怕之人,而这人就在面前。只是再怎么样,也不能告状啊,毕竟他们是有关系的。

“郡主如此聪明伶俐善良可爱,当然与奴婢投缘了。”大家都在玩违心话大比拼,那她就陪着玩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浦泰挑挑眉,不置可否,只轻轻地说了句“你别再给我惹事便可。”然后就转身离开。他是真的很忙。

“表兄今日要去哪里?”可以带家眷么?表兄妹,在家眷行列吧。

浦泰站住,回身,微眯着眼,语气不善道:“去浠水镇,那里的事情才刚开始,以后你无事不许派人找我。”

嘉善嘟着嘴巴,有些委屈地说:“我跟你一起去行不行?”

“你还胡闹!既然你病好了,我让张丰即刻送你回去。”他来这里不是玩的,已经因为嘉善耽误了许多事,而且已经给了她许多机会,她居然还不懂适可而止。

“我没有胡闹啊,我是真的想出去见识一下民间疾苦,我保证不闯祸。”说着就将身边的肖瑶拉到浦泰面前,说:“表兄可以让她看着我。”

肖瑶一个踉跄,对嘉善的思维实在不能理解。这个郡主是不是慌不择路了啊。

浦泰也一副很无语的样子,然后对门外的张丰说:“送郡主回京。”

嘉善听了一急,将肖瑶往前一推,说:“她有办法解决水患问题,她真的有。”

这个郡主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肖瑶抬头看跟前的浦泰。虽然他长得星眉远目高鼻薄唇完全一副帅哥模样,但是刚才嘉善推她的时候,他居然后退,深怕被碰到的模样。真是,太不怜香惜玉了,万一她摔跤了怎么办。

“肖瑶妹妹,你不要不承认,你跟你母亲刚抢到我的马车的时候说过,你说治理水患是有方法可循的,你还说现在施行的方法不好,你说你有好办法,只是没有机会施展。”嘉善继续编撰。

作为被编排的对象,肖瑶选择沉默,这种话想来面前这个冷面冷心的皇子是不会相信的。

果然,浦泰轻蔑地笑道:“她一介女子,年纪又小,世面都没见过多少,那种大言不惭的话兴许没人教她都不会说,那分明是你自己杜撰的。”

肖瑶继续沉默,心想六皇子果然英明。

嘉善仍不死心,“她就是知道,她很聪明的,肖瑶妹妹你快说句话呀,说你有办法的。”说着还伸手在肖瑶身后拧了一下她的腰。

肖瑶再次为自己的炮灰命哀悼。这要她怎么说,她可不是水利工程系毕业的。

浦泰将视线转移到肖瑶脸上,见她一副苦恼的模样,冷笑着说:“你让我相信她有办法,还不如让我相信母猪会上树。”

靠啊,真是士可忍孰不可忍,你们说就说,争就争,可以不要拿我来说事啊,拿就算了,能不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啊?居然拿她跟母猪比,真是,哪个女人受得了。

于是她说了一句让她后悔了几年的话。

“母猪会不会上树我不知道,但是我当真有一点办法。”说这话时,她仰头直视着浦泰,很自信,也很不爽。

浦泰意识到自己的话刺激了这个女孩,虽然自己并无恶意,但是对于她的大话,他不得不提醒,“争强好胜可不是什么好玩之事。”

肖瑶觉得自己如今是被逼上梁山,不想当好汉都不行,“我不敢说立马解决,但是最起码比你们现在办得好。不信你可以试试。”

浦泰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子,既然她不知,便给个机会给她见识见识。“那就试试,不过,你若食言而肥,要当怎样?”做错事,不受点惩罚怎么会记住教训。

“任凭处置。”肖瑶凛然,旋即又道:“若是我当真帮上了忙,又当怎样?”她可不做亏本买卖,何况她现在连本都没有。

“任你要求!”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你们快点准备,立刻上路。”交涉完毕,浦泰拂袖而去。

嘉善已经呆愣当场,门外的张丰离去前无限叹息地看了一眼肖瑶,摇头而去。

肖瑶此时已经冷静下来,暗自后悔,冲动什么的,果然是魔鬼啊。

“肖瑶,你果然跟我投缘。”嘉善啧啧道,让冷静的表兄不冷静,她还是头一次见到,真是太令人崇拜了。

肖瑶却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已经没精力跟她玩语言游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