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念一动,走进孟微雨的房间,拿起桌子上的课表,用手机拍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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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岁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她竟然会重返大学课堂,而且是去听她大学时最深恶痛绝的高数课。

南大这些年建了不少教学楼,陆宴迟这节课就是在新建的工科楼上的,岑岁毕业之后就没进过教学楼了,因此找教室都找了不少时间。

好不容易找到教室,她还没进去,就听到打铃的声音。

好在教室不是阶梯教室,只是大教室,有前后门。

岑岁小心翼翼地打开后门,弯着腰,试图减弱自己的存在感。把门关上之后,她转过身想要找空位坐下,甫一抬眼,就听到一个嗓音响起。

穿过偌大的教室,声音质感冷冽,如窗外随风抽开的雨丝般:“站在后门的那位女同学,赶紧找空位坐下。”

因为他的话,全班所有人都回头看了过来。

岑岁:“……”

我能是男同学吗?

岑岁僵硬着身子直起腰来。

陆宴迟:“快点坐下,我要开始点名了。”

她扯着嘴角:“好的,老师。”

可是!为什么!最后几排!都!坐满!了!人!啊!!!

岑岁要崩溃了。

只有前两排还有零星的空位。

她就这样迎着一百多号人的注视,从最后一排走到了第一排。

等她坐下之后,意外的和边上的人对上了视线。

孟微雨:?

岑岁:“……”

还没等岑岁想好怎么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借口,讲台上的陆宴迟开口了:“既然坐下了,那我就开始点名了。”

“我每堂课都会点名,一次没来,平时分扣光,三次没来,期末考试不用参加。”

教室内一阵骚动。

岑岁嘀咕着:“那两次没来的岂不是血赚?”

她说完,察觉到有一个凉凉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似乎看到陆宴迟眼里有笑意一闪而过。

他扶了扶镜框,看向教室里坐着的学生,眼神很淡,却给人一种无法忽视的压迫感,淡声开口:“两次没来,那就争取期末考试你的卷面分能有九十分,否则还是按重修处理。”

忽视所有学生的抱怨,他又说:“行了,开始点名了。”

他每叫到一个名字,都会抬起头看喊“到”的学生一眼。

……

……

“陈康俊。”

“到。”

“孟微雨。”

“到。”

“易修泽。”

“到。”

这个声音很熟悉,岑岁回头,竟然是奶茶店的店员。

他笑着,低声和她打招呼:“好巧。”

岑岁点了点头。

点完名之后,陆宴迟说:“四个班一共一百十三个人,点名的时候有一百十一个人喊了到,谁给别人喊到了?”

死寂。

教室里陷入一阵死寂中。

陆宴迟放下手里的名单,扣指轻敲了几下桌面,像是凌迟前的击鼓声,一声一声,敲在人心上最脆弱的地方,眼神凌冽又严肃,一句话没说,也轻而易举地将人击溃。

有人站了起来,“老师……”

“老师……”

陆宴迟口中快速地吐了四个名字出来:“谁帮谁点到的?”

二人吞吞吐吐地说出对方的名字。

陆宴迟语调清淡地说:“行了,下不为例。”

二人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岑岁和孟微雨对视了一眼。

孟微雨倒吸一口冷气:“他的记性也太好了吧?我们班三十个人,我花了一个月才把人全都记住,他就点个名的工夫?他的记性为什么这么好啊,是因为他每天都喝新盖中盖吗?”

岑岁很认真地纠正:“我觉得是因为他每天都喝六个核桃。”

“……”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在她说完那句话之后,她似乎觉得讲台上的陆宴迟的唇角往上扬了一下。

很细微的弧度。

作者有话要说:六个核桃,打钱!(。

感谢真意是鸭鸭、罗罗、 衬衫控妹子、 怪怪丸子砸的地雷,我也有人给我投雷啦!开心!!!

☆、第四吻

很快就开始上课。

不得不说陆宴迟讲课非常吸引人,把每个重难点讲的都特别易懂,饶是暌违课堂多年的岑岁也听懂了。但岑岁觉得,学生们这么认真,主要一个原因还是陆宴迟身上的气场太强了。

和她前几次见到的不一样,陆宴迟在课堂上像是变了一个人。

脸上没有一丝笑意,目光沉静,神情寡冷,镜片反射着多媒体投影的光,随意扫下讲台的双眼黑沉沉的,不带情绪,冷而淡。

格外安静的教室里,岑岁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刹那间停下。

随后。

猛烈跳动的声音。

陆宴迟的嗓音低沉悦耳,有着成熟男人特有的从容,加之又是他擅长的领域,讲课时没有任何的停顿,行云流水。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岑岁觉得自己的眼皮变沉。

身体被困意席卷,最后,在男人冷静低沉的嗓音中,她头一歪,趴在桌子上。

睡了过去。

陆宴迟拿着激光笔的手一顿。

孟微雨心惊胆战觉得岑岁离挂科不远了,毕竟上节课睡觉的那个学生,已经被陆宴迟毫不留情地扣掉了平时分。孟微雨刚伸出手,准备推她的时候,又反应过来,岑岁她又不是这里的学生,挂什么科!

听个锤子继续睡!

而且罕见的是,陆宴迟也没叫醒岑岁,他的目光似有若无地在岑岁身上停留了两秒,然后,继续讲题。

孟微雨:?

陆教授你是年纪大了老花了吗?

我纵容她在你的课上睡觉,你也纵容吗?

哦。

孟微雨又幡然醒悟。

刚刚点名的时候没有点到岑岁的名字,陆教授应该知道她是过来蹭课的,所以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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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岁已经有很久没有睡过这么舒心惬意的觉了。

她这一觉睡的格外熟,中途课间的铃声都没吵醒她,直到大课结束前几分钟,她才意识迷离地从睡梦中挣脱出来。

揉了揉眼,距离她两米不到的讲台上,陆宴迟正在布置课后作业。

时间点掐的正好,作业布置完,下课的铃声响了起来。

学生们窸窸窣窣的收拾东西离开教室。

岑岁也从桌肚里拿出自己的包,低着头把桌子上形同虚设的笔记本放进包里的时候,视线里突然伸了一只手出来,敲了敲桌面。

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

顺着手,视线往上。

入目的,是陆宴迟紧绷的下颌线线条,不苟言笑的脸。

岑岁睡了将近一个小时,脑袋昏沉沉,但在对上陆宴迟面色凝肃的脸的时候陡然清醒过来,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她在他的课上,睡觉了。

岑岁:“……”

她小声嗫嚅着:“陆教授。”

陆宴迟不为所动,“你是第一个在我的课上睡觉的人。”

岑岁:“……”

她羞耻地低下了头。

他语调清冷:“一万字检讨。”

岑岁猛地抬起头,“一万字,检讨?”

陆宴迟已经回到讲台上收拾东西了,他不觉得哪里有问题,“怎么?”

岑岁苦着脸:“老师,我不是你们班的学生,你看你那名单里都没有我的名字,我就是慕名而来听你的课的。”怕他不信,岑岁拉过孟微雨,“不信你问她,我真不是您的学生。”

孟微雨也为她求饶:“陆教授,她真不是我们班的学生。”

因为是早上第一节大课,其他人都要赶着去另一栋教学楼上第二节大课,教室里的人走的差不多了,孟微雨也没压低声音:“陆教授,她是您对门孟教授的外甥女,她还给您送过水果呢,您忘了吗?”

陆宴迟:“没忘。”

岑岁松了口气:“所以……”

他眉梢微扬:“慕名而来?”

岑岁含糊地回答:“啊。”

陆宴迟慢条斯理地问她:“所以我的课怎么样,名副其实吗?”

岑岁:“……”

她硬着头皮,说:“您的课很好……”

似乎是猜到了她内心的想法,陆宴迟不急不缓地把她没说出口的那个词给说了出来:“很好睡?是吗?”

岑岁:“……”

-

这个教室还有课,陆陆续续地进来不少学生,因此他们出了教室。孟微雨和岑岁跟在陆宴迟的身后,课间走廊里人多,嘈杂喧嚣,因此孟微雨敢大胆地和岑岁说话。

孟微雨:“陆教授是我遇到过的最不近人情的老师。”

岑岁:“你前天还说他是你遇到的最帅的老师,你说因为他你都爱上了高数。”

“我为我的年少轻狂买单,”孟微雨痛心疾首,“我哪里知道他这个人这么变态,每节课必点名不说,一节课下来都不见他笑一下的。陆教授真是白瞎了他这幅好皮囊了。”

岑岁没精打采地说:“你还想和他来一场轰轰烈烈的师生恋。”

孟微雨如临大敌:“别,千万别。我在上他的第一节课的时候就没有这种想法了,”她的表情塌了下来,“我好想念我的王教授啊,虽然比起陆教授,王教授丑了点老了点上课无聊了点。”

岑岁撇了撇嘴:“你这喜欢也太肤浅了吧?”

孟微雨说:“我也没喜欢过他啊。”

“……”

“而且,”孟微雨就连对着陆宴迟的背影都有种毛骨悚然的紧张感,“像陆教授这种不近人情的高岭之花,不是我这种凡夫俗子所能染指的。要摘他得要多少的勇气和毅力啊?”

岑岁:“……”

正好下了楼,孟微雨在一楼教室上课,临走前她朝岑岁晃了晃手机,示意手机联系。

岑岁跟着陆宴迟下楼。

她讷讷地说:“陆教授,我真不是故意在你的课上睡觉的。”

陆宴迟:“嗯。”

岑岁:“我就是昨晚没怎么睡。”

陆宴迟:“是吗?”

语气听起来,似乎并不相信。

岑岁在心里想着对策,忽地,脑海里灵光一闪,她骤然开口,慢吞吞地说:“你知道我昨晚为什么失眠吗?”

陆宴迟:“为什么?”

“因为我喝了你给我买的那杯奶茶。”

陆宴迟在外面不戴眼镜,此刻摘眼镜的动作一滞。

没有冰冷镜片阻碍,他的眼神清清冷冷,却因为她语出惊人的话,眉梢不可思议地扬起,眼里染过一丝荒唐笑意。

他敛了敛眸,说:“我周日给你买的奶茶,今天是周三了。”

“是吗?”

“嗯。”

岑岁镇定极了,理不直气不壮地瞎说:“那奶茶,后劲有点儿大,我缓了三天都没缓过来。”

她又偷偷摸摸地瞅了他一眼,见他并没有生气的意思,于是又说:“所以我上课睡觉,主要还是你的问题。”

陆宴迟:?

“……”

陆宴迟是真没想到她会把所有责任都推卸到他的身上。

他低头把眼镜放在随身戴着的公文包里,一系列事情做完,他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睑,“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一万字得由我写,是吗?”

“那也不是,你是老师,我就是来蹭课的学生,在你的课上睡觉,是对你的不尊重。”岑岁心虚地低着头,她也不是不能写检讨,毕竟是她做错事在先,她轻声细气地说,“我就是觉得,这个事,我和你都有责任。”

岑岁边说话边仔细打量着陆宴迟的神情,但不知道是不是她哪儿说错了,陆宴迟的脸色沉了下来。

像是恢复了上课时的模样。

看似温和,实则严格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

蓦地,他语气平静地叫了声她的名字:“岑岁。”

岑岁紧张的脊背发麻:“嗯。”

陆宴迟:“你为什么想来上我的课?”

岑岁低下头,敷衍他:“我不是说了吗,慕名而来。”

耳边传来一声很淡的嗤笑声。

陆宴迟挑了挑眉,顺着她的话说:“行,慕名而来。”

岑岁狡辩:“真的是慕名而来。”

陆宴迟:“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

岑岁:“什么?”

“你这次上完课,还想再上我的课吗?”

岑岁瞬间紧张起来了。

这是在威胁她吗?如果她还想上他的课,一定要把那一万字检讨给写了。如果她不写那一万字检讨,那么以后都不要在他的面前出现。

是这个意思吗?

这人怎么这样!

思及此,她抬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陆宴迟抿了抿唇,刚想开口说话的时候,就看到岑岁转身离开了。

往前走了几步。

她又转回身,吼他:“五千字,不能再多了!”

责任均摊,我最多只能写五千字。

陆宴迟嘴里那句“别写了”就这样憋了回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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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微雨:【其实你也没必要写啊,你就是一蹭课的,下节课不来就行了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