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医生思忖了一下,又摸了一块肉干道:“我陪你去。”
“诶?”岑安笑了起来:“好啊。”
叶肃有些话想跟他说,但又觉得这种呆子就得多被泼几桶凉水才好,还继续安静吃零食。
去妇产科也好,做手术不至于这么累。
所有的手续和交接都颇为顺利,连办公室的转换都只需要一个响指。
岑安为了表示感谢,还帮他榨了好几袋混合口味的血浆包,把家里上下都打扫的干干净净。
在意外化灵之后,他用些小术法总算轻松了不少,现在可以让抹布自己擦窗户了。
叶肃回家之后直接去了书房,连晚饭都没有吃。
岑安把血浆袋在冰箱里挂好之后,例行回阳台继续打坐修行。
小区里的人们正三三两两结伴归来,还有小学生蹦跶着唱起歌来。
此刻已日薄西山,若火灼桃花般的云霞在天际散落,将天际线都点染出绚烂的起伏。
岑安如今性子安定了不少,闭眼运气时能屏蔽掉大部分的杂念。
他专心感受着气息在体内的运行,忽然感觉自己的寒毛竖了起来。
一只蟑螂从空调管的外缘慢吞吞地爬了过来,翅膀扇了两下准备起飞。
小青年等到小周天走完才睁开眼睛,一抬眼就瞧见那蟑螂就趴在自己鼻子前头的栏杆上。
叶肃久违的在自家屋子里听见惨叫声。
他下意识地探查了一下妖气,但完全没有感觉到其他异类的存在。
——难不成是我妈又过来了?
紧接着又传来更惨烈的一声尖叫。
叶肃匆匆开门过去,两三步就到了门口。
岑安已经缩到了卧室的角落里,而且两只手都举着拖鞋。
叶医生:“……?”
房间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怎么了?”他往里走了两步,左右探查了一下。
岑安往不远处一指,一只蟑螂还趴在那里扑棱翅膀。
叶肃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叶医生——”小青年已经被吓到哆嗦了:“叶医生救我!”
“这位同学。”叶肃盯着他手中的拖鞋道:“你只需要穿着拖鞋踩一脚,它就会死,懂吗?”
“我做不到!!”岑安已经快陷入抓狂的状态。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蟑螂——而且它还会飞!!
“就算用人类的法子做不到,”叶肃保持平静道:“你应该记得你是只妖怪吧?”
“妖怪就不能怕蟑螂了吗?!!”岑安简直快缩进床头柜里了:“它它它还在往我这边爬!”
那黑色巨虫大概有什么神奇感应,真往岑安的方向又爬了几下,两排大黑毛腿跟刷子似的在那划拉。
“叶医生叶医生叶医生!!”岑安的声音都快变调了:“救我!!”
叶肃心想你就是倒在它身上都能把它碾死,皱了眉头反问一句道:“我要是不呢?”
岑安露出绝望的表情,伸手从枕头底下拽出一串大蒜来:“我就跟你们同归于尽!”
叶医生:“……??”
这棵植物脑壳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
他缓缓走了过去,蹲在了缩成一团的岑安面前。
白净修长的指尖径直拿开那串乡土气息浓厚的大蒜串,声音低沉又带着笑意。
“你在……威胁我?”
第16章 第 16 章
岑安懵了两秒,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回答什么。
他露出试探的表情:“……是?”
不对,好像错了!
他呆在那看着叶肃把大蒜串扔到了旁边,立刻意识到自己惹了个大麻烦。
那个传说中的法器是放在枕头下自卫用的——刚搬进来那会岑安总担心自己睡着睡着就被吃了,时间一久也没有把它收走。
黑色巨虫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某个危险生物的存在,扑棱着翅膀又飞了出去。
“叶医生,这是个误会。”岑安坐直了一些,努力把场子救回来道:“我绝对没有针对你的意思。”
叶肃挑眉笑了起来,手指在空中虚画一横,犹如飞鸟般的一沓文书和参考资料就从书房排成长龙振翅而来,书页在风中上下翻动犹如雪亮的羽翼。
“这是需要整理的所有病例,以及需要总结梳理的报告文件。”他手指轻放,那十几本大小材料就整整齐齐地降落在了床头,排列成一道死亡之塔。
“明天早上之前给我。”他缓缓起身道:“或者我把你扔到蟑螂堆里去。”
岑安红着眼睛点了点头,不敢再哔哔一句。
叶肃面无表情的起身径直往外走,那串大蒜也跟着晃晃悠悠漂浮了起来,在关门的那一刻突然砸到小青年的脑门上。
“嘶——”
叶肃在回到书房之后站定了片刻,还在辨识空气中的气味。
最近时都似乎有些不安分的东西,每天来侵扰结界的小妖也越来越多。
他暂时还没有发现背后的主使,但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男人打开了落地窗户,站立在了十二楼的边缘。
他纵身一跃,在下落的那一瞬间化作一道银影,下一秒便化作妖兽踏着高楼跃向了远处,三条长尾犹如被烈风卷起的霰雪。
岑安加班到凌晨三点才终于搞定这些东西,一度试图把它们全都吃掉。
他现在已经能熟练的使用电脑,而且还精通掌握多个办公软件,真被叶医生扔了也能去应聘为小文员。
这些材料虽然繁琐又晦涩,但读透了之后还是能学到许多东西,对手术操作和病理认知也会增长不少。
等一觉睡醒,家里又空空荡荡。
岑安早已习惯了这种生活,但在看见电子钟显示『星期六』的时候,心里微微动了一下。
叶医生先前说过,家里除了书房之外,其他地方都可以随便进,而且电器在吃过说明书以后也全都可以自由使用。
在这儿住着的日子里,他渐渐开始往冰箱里放置从农业站买来的营养液,以及在阳台放各种款式的小陶盆。
——这也算是一棵盆栽的基本爱好了。
叶医生的房子很大,而且功能房也很多。
房子整体都是冷清又单一的装修,跟电视上介绍的‘北欧性冷淡风’有点像。
卧室里只陈设了电脑、衣柜以及书柜,再就是床头和书桌上放着两个相框。
一张是他和那芙蓉酥主人的合照,黑裙女人笑容温柔的揽着他的肩,而照片中的叶医生看起来青涩又年轻,还瘪着嘴看着旁边。
另一张则是他和一个年轻姑娘的照片——那长发小姐姐和他长得有几分相似,笑起来爽朗又可爱。
岑安把吸尘器放好之后,又去转悠其他房间。
健身房——设施齐全,然而他对运动这种事完全不感兴趣。
冥想室——似乎可以放电影,但没有找到说明书。
还有就是颇为宽敞的浴室了。
岑安这些年都是靠自然蒸发完成循环,从来不跟其他人类一起去洗手间组队尿尿,所以一直都没露出过破绽。
他如今虽然已经有了一整套人类的身体,但用着也不算很习惯。
小青年先去研究能够智能加热和喷水的马桶,又把视线放向了超大的双人冲浪浴缸。
……这是用来泡澡的吗?
人参喜寒喜湿,气温高于二十五度就会觉得不舒服。
他在烟熏火燎的后厨里一呆一年,全靠何首乌老婆婆教的避温口诀。
岑安琢磨了一会,然后放了一池子冷水。
他小心翼翼的把半只脚伸了进去,连眸子都睁大了。
泡澡的感觉——这么好的吗!
于是在白狐叼着一整只的雉鸡精从窗户里翻进来时,浴室正传来哗哗的水声。
狐狸眨了一下冰蓝色的眸子,把存粮放到了桌子上,抬爪走了过去。
浴室的门半掩着,还在散着似有若无的草木香气。
它伸头一看,发现岑安趴在浴池旁边在玩玩具鸭子。
“白白?”岑安笑了起来:“又过来玩吗?”
他在侧身的那一刻,后颈的右侧露出淡红色的印记。
它看起来介于伤痕和胎记之间,卷曲如云纹一般。
狐狸歪着头看着这痕迹,总觉得有点眼熟。
儿科的日子很好混——至少比叶肃预想的要轻松很多。
在人类医生的视角里,来这干活要比坐牢还惨。
婴儿和小孩都不擅长表达和沟通,往往要费老半天劲才能确认到底哪里疼痛不适,而且一不留神就会开始嚎啕大哭。
而这些小孩的背后一般都会站着好些关心过度的家长,一瞧见闺女孙子开始扯着嗓子嚎叫,就方寸大乱到恨不得掀桌子找人打一架。
这些年儿科医生的数量越来越少,与被打被骂的飙升概率确实相关。
奇异的是,在岑安实习的这个诊室里,小孩们都温顺又听话,如同一头头被驯服的幼熊。
植物自带着无声无息的亲和力,而且好闻的气味也会舒缓孩子们身体的不舒服、无形中能让他们放松下来。
甭管是因为拉肚子哇哇大哭的婴儿,还是拼命挣扎打滚的小男孩,被拎到岑安面前之后就跟见着幼儿园园长似的,乖巧听话到喂药都不反抗。
叶肃索性把问诊的事情都交给他,自己在旁边试用雉鸡干磨牙棒。
——果然只有拖油瓶能解决这堆小拖油瓶。
好些大妈大婶都发觉这个小医生看病又快又准,开的药也是便宜又实用,一个个都问他的电话号码试图开启长期绑定。
后来连儿科主任都发觉某个诊室自带粉丝群,一开门就好些人排队等着,瞧着都有些纳闷——不就是个实习生吗?这些人连专家号都不挂了?
“第四十六号——薄和小朋友,请就诊。”
岑安已经干活干的得心应手,琢磨着回头可以写篇论文投稿看看,还在翻另一本参考书查新的知识点。
医学生的书是看不完的。
也是吃不完的。
除了几十门必学课程之外,还有大量的辅助资料也要进行配套学习。
要了解许多种检验报告和影像的分析,要搞懂同一个病症在不同体征不同年龄的区别,还要定期充电学习国内外前辈的经验,以及定期参加考试和检测。
岑安已经预感到自己这辈子的食物都已经被包圆了——好在文献资料打印之后尝起来是奶油味儿的,可以搭配着其他的书一块吃。
“薄和,快一点!磨蹭什么呢?”
一个小男孩不情不愿地被牵了进来,满脸都写着不开心。
他穿着卫衣和牛仔裤,看起来利落又俊俏,鼻子又翘又挺,还生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
这要是长大了,不知道得让多少小姑娘记挂着。
岑安把书放到一边,笑吟吟道:“哪里不舒服呀,小朋友?”
薄和本来在低头玩着PSP,一抬头看见他时愣了一下,直接转身跑到了他妈妈的身后:“妈,换一个医生,我不要在这里看!”
年轻的女人露出抱歉的笑容,试图把孩子拉过来:“只是看一下喉咙而已——谁叫你昨天连着吃了三根小布丁?这时候知道躲了?”
“妈——这医生的眼睛是绿的!他是妖怪!”薄和超大声道:“你不能因为我吃了三根小布丁就把我扔给妖怪好吗!”
叶肃眼神变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了岑安。
他的黑眸维持的很好,完全没有露出破绽。
“小岑医生怎么会是妖怪呢……”女人抬手揉了揉他的软发,哄劝道:“那让另一个医生看看好不好?开点药就回去啦,不会打针的。”
男孩警惕的露出半个脑袋来,瞧了一眼那冷着脸的叶医生。
“不好!”他抗议的更大声了:“这也是个蓝眼睛的妖怪!”
年轻女人轻声说了句抱歉,架着小孩的咯吱窝就把他摁到了椅子上,两指一卡就让他把嘴张开了。
“呜!”
“来,医生,直接看吧。”
两只妖怪:“……”
岑安无视那男孩充满警告的眼神,用压舌板固定好了之后瞧了一眼:“扁桃体发炎,最近一直在咳?”
“对,晚上总是睡不好,老是咳嗽。”薄和妈妈松开了手,任由小男孩躲到自己身后:“开点药?还是打针?”
“妈你说了不打针的!”
“吃药就好,但要注意用嗓和饮食,平时少吃刺激性食物。”岑安见叶医生已经开好了方子,起身双手把病历本递了回去:“总是迎风说话的话,这小病会经常犯的——再严重就得打针了。”
“谢谢医生啊,你们辛苦了。”薄和妈妈笑着打了个招呼,把男孩牵了回去。
男孩这时候还不忘扭头再盯他们几眼,试图跟她讲清楚:“妈,他们真是妖怪!那个叔叔还有尾巴!尾巴哎!”
“行了,回去给你看走近科学,开心了吧?”
岑安尽职尽责的挥了挥手,按了叫号铃。
“第四十七号——”
叶肃一时没忍住,噗的笑了出来。
第17章 第 17 章
叶肃总感觉自己在哪儿见过那个印记,但就是想不起来。
那一池子气味清幽的泡澡水他没敢碰,全都拿去浇花了——
阳台和书房的花花草草这几天就跟打了三吨催肥药似的,长得比山东大葱还要粗壮。
他活了七百六十四岁,如同在六个朝代中穿梭而过的旅人,见过的青铜鼎金玉瓶数不胜数,时间一久也快分不清饕餮纹与夔纹的区别。
那呆子的身体既然是草叶做的……为什么会有那种印记?
叶肃平时面冷心也冷,自然不会跟某人说‘喂我那天看你洗澡了对我就是内被你天天当大爷伺候的狐狸你跟我讲讲这怎么一回事吧’,也只是在这事上留了个心眼,没有过多深究。
岑安倒是还没发觉这两者之间的联系,小日子依旧过得简单又逍遥。
周一到周五每天要出门诊跟手术,但双休日可以好好休息。
这几个月里,他渐渐把附近的地图也摸索熟了。
时都第三医院的南边有一长条的小吃街,从泰式卷饼到日本料理应有尽有,生意也是相当红火。
小吃街以南顺着大道走五分钟,就能到叶医生住的小区,对面那条街上还有个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