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第一个吻,在雪山之上,极光之下,黑暗与星光之中。
这个吻是 潮湿的,柔软的,带着些试探与忐忑的。
岑安的心跳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声音也有些颤抖。
“叶医生……是这样亲的吗?”
男人抬眸注视着他,抬手把碎发捋到了他的耳后。
“不太熟练。”他慢慢道:“再来一次。”
穹幕之上的极光在随着长风涌流蜿蜒,灿烂绮丽的光华散落云间,映亮了他们的脸庞。
岑安抱着他的脖颈,叹息着再次与他拉近距离。
馥郁清沉的气息在相互交融,唇齿也试探着开始索求更多。
男人抬手扣住他的后脑勺,再度加深着这个吻。
“进步很多,”他垂眸笑道:“再来一次。”
叶肃原以为自己需要来一打的清心咒,可真的到了此刻,心里反而没有任何杂念。
他在亲吻他的时候,感觉一切都融洽到恰到好处,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不再值得他多关心一秒。
简单,纯粹,愉悦到仿佛内心都在跟着交缠。
所有的**与不安都为之平息,仿佛终于被驯服的野兽。
叶肃是突然起意的。
他先前独自坐飞机去英国时看到过一次,今天值机时突然又想了起来,提前去查了天文和方向的信息。
等飞机驶入夜幕,人们昏沉睡去,而他静默地等待着那个时间,也摸索着调整着术法。
大妖只能瞬移十公里以内的范围,如果飞机的速度没有那么快,他们原本可以在云端散一会儿步,甚至在极光下睡一觉再继续前行。
他静默着把飞机的半面都调整成玻璃长廊,把他们的座位休整成更柔软和舒服的沙发。
岑安始终靠在他的肩侧,睡颜宁静而美好。
一切都来的刚刚好。
叶肃没有见过拘缘锁,也没有见过红线。
他原本规避情爱多年,如今甘之如饴。
如果这世间真有月老与红线,他们的腕间必然也有一根。
而且至死也不可以断开。
两只妖怪亲了快半个小时才终于分开,手牵着手看着天幕不断变幻的极光,聊着天又渐渐睡去。
等岑安再次睡着,某些后劲才终于涌了上来。
叶肃默默地给自己补上一打清心咒,抱着他沉沉睡去。
他们在抵达英国之后,又换乘了几道,最后搭着小火车到了乡野间,来到了坎贝尔家族被隐藏着的城堡前。
岑安举着相机拍着路标与村庄,一扭头发觉叶肃站在了田垄边的一丛忍冬花前。
他的食指与中指交叉如许愿,在上空轻点了一下。
下一秒,中指的指腹凭空多了一道创口,一滴血落了下来,却在下落的过程中被瞬间蒸发。
忍冬花的痕迹越来越淡,左右两侧渐渐显出一扇暗金色大门。
叶肃侧眸瞥了一眼岑安,两人穿的便装径直化作剪裁得体的深黑色西装,银蓝色的袖扣也随之浮现。
大门立在田垄之上,附近的稻田在夏风中麦浪起伏。
岑安定了定神,和他一起走了进去。
整体来说,这场远行要比他想象的轻松很多。
坎贝尔先生只在他们进来时露了一面,沉默寡言的只点了点头,便又消失在了这座古堡里。
叶肃对这个父亲的存在不算在意,但和一众贵族都交流的自如从容,仿佛天生的贵族。
岑安笑吟吟地站在他的身侧,说的英音也流畅自然,仿佛谙熟已久。
这儿有几个很奇怪的情况。
第一是,人种的组成颇有些复杂和多元化。
岑安很确定自己在酒会上看到了黑白黄种人三色吸血鬼,而且有些吸血鬼虽然 尖牙没有收起来,衣服上却有湿婆和象神的装饰。
他们带来的伴侣也种族各异,有长着鹿角的德鲁伊,拥有尖尖耳朵的精灵,舞会上甚至有人搂着人马在随着音乐摇摆。
显然,伴随着全球联系逐渐紧密,不同民族和宗教都在相互交融血脉,很多差别都在不断缩小。
国内不同种族之间的通婚已经非常常见,偶尔也有猫妖长了翅膀之类的传闻,但大部分妖怪的都是随机继承父族或母族的外形,不至于生下来便是个四不像。
叶肃站在这一众外国人之间,气质清冷神情疏离,出挑到能在人群中一眼就找到他。
他在这里不用掩藏眼眸的颜色,一口英音说的流利又优雅,一度吸引了好些贵族男女的注意。
但第二奇怪的是,虽然岑安跟他在露面以后没有任何亲昵动作,可基本上所有人都默认他们是一对。
这儿的亚裔面孔不止他们三个,而且知道岑安的人也不多。
可不管他们走到哪儿,无需任何介绍,人们就都露出一副早已领会的表情。
叶愔在旁边端着香槟笑眯眯道:“这就是英国人的直觉。”
坎贝尔庄园规模宏大建制不凡,从树篱迷宫到湖泊长河无一不有,中世纪风格的城堡保留着外形的古老,内里装潢的现代而精致,甚至还配置了四处电梯。
叶肃在搞定基本的寒暄之后,带着岑安在这附近转了一圈。
“我母亲长期在英国修养,陪着我父亲总是在这里久住。”
他不懂她对他为何依旧保留如此深厚的感情,但也不会因此而让她为难。
父亲在很久以前,是很亲切又重要的存在。
他会把他的嘉德勋章赠予为自己的百岁生日礼物,会教他拼读字母以及控制力量。
可在母亲渡劫之际,好像有什么突然就变了。
叶肃并不相信母亲所给予的说辞,也自己去找父亲谈过几次,最后只能冷着脸和他保持距离,不断地降低着对这个家族和姓氏的认同和信任。
如果不完成血誓,他可能会被长老们否定姓氏,也等于默认放弃坎贝尔家族继承人的身份。
叶肃不在乎那些身份和标签,可他不希望因为自己的缘故,母亲被家族中的某些人猜忌伤害。
有些事情妥协也就罢了。
“肃肃?你们在这看风景呢?”叶愔穿着深黑色礼裙款款而来,声音轻快:“塞伯特伯伯还等着见见你们,先下楼吧?”
男人回过神来,示意岑安跟上自己。
“在这边玩的还习惯吗?”叶愔帮岑安整理了一下衣服,温厚道:“需要什么可以尽管和我说,就当是过来度假了。”
“好的……谢谢叶阿姨。”
“安安真是很可爱啊,要不你们直接在英国领个证算了,”叶愔忽然想起来了什么,压低了声音道:“安安今年多少岁了?”
岑安的脸唰的就红了,支支吾吾说大概一千多岁。
“肃肃还不满八百呢,”叶妈妈露出奇妙的笑容:“小肃,你该叫他哥哥才对。”
不!不是这样的!
一棵树的五十年和一只猫的五十年是一个概念吗!
岑安试图解释几句,叶愔就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这是对安安基本的尊重。”
叶肃顿住了脚步,神情微妙的看着岑安,不轻不重地开口道:“哥。哥。”
他的嗓音本就有磁性又动听,岑安在这时候臊的简直想跑掉,红着脸小声道:“别开玩笑啦……不是这样的。”
“我就送你们到这里了,还得去厨房催一下晚宴的进度。”叶愔笑眯眯道:“回头见。”
等叶妈妈一走,他们两人站在楼梯口前,气氛有些 尴尬。
叶肃玩味着又重复了一遍:“……哥哥?”
他就喜欢看他这样窘迫又有些小着急的样子。
“我不是我没有!”岑安耳朵尖都红了:“你不要乱叫!”
男人单手撑在墙前,缓缓拉近着彼此的距离。
钟声摇摆着穿过城堡,布谷鸟在盘旋着鸣叫。
那双极好看的蓝眸,又泛起淡淡的笑意。
“再亲我一下……哥哥。”
第36章 第 36 章
血誓进行的很快。
叶肃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才两百多岁, 那时候还和父母一起在庄园前笑着合影, 胸前还挂着那枚铂金勋章。
他在一众亲友的簇拥下解开长袍, 让银蓝色的纹章沉入胸口。
第二次来的时候, 父亲不知所踪,母亲大病初愈, 原先热闹而繁荣的庄园如同一座空城。
曾经有上百人云集的暗厅,只剩下母亲和其他几位长辈。
少年眼神茫然的站在六芒星台上,银发垂落至腰际。
古老的咒文再次被低喃着吟诵, 鲜红的血液自教父与祖父的掌心断续流出,在他的胸口再次组成坎贝尔的忍冬花家徽。
到了第三次,似乎一切又恢复如初了。
一众族亲共同莅临见证,所有的长辈都伸手去抚触他的额头予以祝福。
父亲站在暗处沉默不语,母亲虽然笑着, 但脸色有些苍白。
“你将守护这个家族的荣光与过往。”塞伯特低声道。
“我将守护这个家族的荣光与过往。”
叶肃安静地用银匕首划开自己右手的掌心,让血液流淌漂浮于半空中,伴随着话语泛出金属般的光芒。
暗厅中寂静无声,甚至听不见任何人的呼吸声。
两股血液在空中串成环形, 期间字符的痕迹逐渐清晰。
“benigno nue”教父加重声音道。
“benigno nue”
坎贝尔先生往前走了一步, 另一把匕首飞到了他的掌前,让最后一股血液也流淌而出。
“si sit rudentia”
男人抬眸看向众人, 又看了一眼凝视着他的母亲。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重复最后一句誓言。
“si sit rudentia”
下一秒由鲜红血液变幻而成的家族纹章开始泛出银色的光芒, 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缓缓沉入他的胸口前。
便如同有冰冷的刀刃缓慢贯穿胸膛一般。
教父后退了一步, 神情庄重的再次开口。
“你已成为永远的坎贝尔。”
无数个声音同时响应, 在这一刻如同教堂里回荡的苍寂钟声。
“你已成为永远的坎贝尔。”
岑安等候在二楼的大厅里,看着外族的宾客们挽着手一起跳小鸡舞,心里有点小憧憬。
小孩们抓了一大把的黑蝙蝠巧克力,举着糖果棒嬉戏打闹,有个小姑娘裙摆后还有条猫尾巴。
他第一次在这里听见管风琴和风笛的声音,还遇到了一只穿着深灰色礼服的白榉树妖。
小点心很好吃,布丁居然是咸味儿的,就是茶里加糖总感觉不太习惯。
不到一个小时的功夫,叶肃就出现在了人流中,神情看着有些疲倦。
“叶医生——”岑安小小声的唤了他一句,快步过去迎接他:“你感觉还好吗?”
“我可能需要睡一会。”男人揉了揉眉头道:“晚宴有魔法表演,听说他们带了一头独角兽过来。”
“有什么不对,直接用耳坠找我。”
“叶医生好好休息,”岑安注意到他的掌心有一道疤痕,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发觉自己的灵力竟无法修补这深色的刀口:“你受伤了……”
“过几天就消失了,”他俯身亲了一下他的额头:“放心。”
叶医生离开以后,岑安一个人去看了画廊和花园,然后被叶夫人和她的朋友们邀请着去下棋。
他性格温柔又说话和缓,跟谁都能相处的颇为愉快。
而叶肃在卧室里躺了一会儿,还是 决定起身去见父亲一面。
他清楚为什么自己要完成这最终一环的血誓。
狐妖与吸血鬼的血统糅杂在一起,自年幼起就开始相互冲击干扰,压制不住的时候能让他连着发烧数日。
这双重血脉给予了他远超于同族的妖力和体能,同时也让力量更加难以控制。
除此之外,吸血鬼如果血统不被承认,等于是毫无庇护的猎物,被暗杀和威胁的概率也会不断上升。
他完成了最后一重誓约,等于应了坎贝尔家族的继承人身份。
这个身份可以让他保护长期旅居英国的母亲,以及与整个家族缔结血脉关联。
叶肃站在书房前,在思索了两秒以后敲了两下门。
“进来。”
银发男人坐在台灯前,看侧脸的模样似乎只有三十来岁。
他走近了他一步,沉默不语。
他们拥有相仿的深邃脸庞,世家遗传的银蓝色瞳眸,但神情与状态都截然不同。
银发男人抬起头来,他气质肃穆沉静,寒冷的气息犹如是刚从棺木中走出一般。
“父亲。”男人开口道:“我们不必假意寒暄。”
“有些事情需要一个解释。”
“我已经解释过了。”布莱恩·冯·坎贝尔淡淡道:“你妈妈渡劫的时候,我被困在暗鸦之林里——在终于离开那里以后,她已经被你外祖父带去了别的地方,连同你也不知下落。”
男人的眼睛在灯光下有些泛红,声音微冷:“你一直不肯相信,可很多事多说无益。”
“你到底把我母亲当作了什么?”叶肃忽然笑了起来:“这些几百年来你一直留在这里,甚至不肯为她去一次时都——还是说你在躲着时都的什么?躲我?”
“她一个人独自往返无数次,内伤也依旧反复发作,这就是你对待她的方式?”
他既不能理解母亲为什么要固执又卑微的留在这里,也不肯再亲近这所谓的父亲。
古怪,反常,而且疏离到仿佛永远都无法正常沟通。
“你可以出去了。”
“不送。”
叶肃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秒,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如果不是担心母亲在英国被控制和伤害,这个姓氏他根本就不想要。
去他妈的坎贝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