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羞赧地笑着垂头，脸上全是小女子的情思。
深深也有些如释重负地替我高兴，我知道她一直担心是她的主意害了我。我那美得不似凡人的四弟，依旧片刻不离地围着她转，似乎更粘乎了些。
会不会也有一天，翎大哥也能这样地宠着我？光想想，就要飞上了天。
谁知下一秒，就立刻堕入深渊。
那个女子一出现，似乎一切就都变了。
他手指的温度还在我的手心，下一秒，他已挡在别人身前。
那个女子似乎比以前更加美丽，楚楚动人的模样连我看了也要不忍。我安慰自己，他们之间有那样一段过往，他护住她是自然不过。我实在不用在乎。
可是为何，我的心却是一阵刺痛？就像——就像长了一颗刺，刺得我思维混乱。
“只要我在这儿，就没人能勉强她。”他的语气不卑不亢，即使面对的是我的二皇兄。他是个多么让人心动的情人？可是他要保护的人，却不是我。
他和她，眼神胶着，难舍难分。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他们是初恋的情人，再见时却已使君有妇，罗敷有夫。时间和际遇将一对相爱的人儿分离，却斩不断他们对彼此的眷恋。
我几乎快要被感动，若那男子不是我的翎大哥。
可是偏偏他是我爱了这么多年的人，他是我的夫君。
深深在我身旁，担心地握住了我的手。我对她摇摇头，勉力凑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她眼中的担忧更甚。
我忽然羡慕起深深来。我的四皇弟痴恋着她，我的大皇兄也忘不了她。虽然她知道我在难过，却也许永远也不能感同身受。
回府的路上，我昏昏沉沉地跟着他。想来可笑，来的路上还幸福得像只鸟儿，回来的时候却已是这番光景。
似乎不管我做了多少努力，只要那个她一出现，全盘皆输。我甚至没有一丝一毫反败为胜的机会。
翎大哥走在前面，心事重重的样子。
也许是没了心思注意周围的景象，一块石头，居然也能把我绊倒在地。
我看着渐渐远去的身影，张了张口，最终还是闭上嘴。手上被划破的伤口流出些鲜红的血滴，我看着那点点红色，失了神。
如果可以，下一辈子，我再也不要先爱上。这样太辛苦。
夜里，我一个人对着月亮发呆。
月儿被乌云遮了大半。手上的伤已被纱布包住，我的贴身侍女翠儿，当时一面包扎，一面掉着眼泪。
“公主怎么摔成这样？驸马竟然也没有察觉么？”
我摇头。“这没什么。”
比起我心中的伤口，这点算得了什么？
我叹了口气。一个熟悉的身影却出现在面前。
“听翠儿说，你摔伤了？”
我扯开嘴角，笑着对他。“没有什么关系。小伤口罢了，她大惊小怪的性子，难道你还不知道？”
出乎意料，他竟然在我身前蹲下，捉住我想要躲开的手，仔细看着那手上的伤口。
“对不起。”
是我听错了么？他在跟我道歉？
乌云散去，风光霁月。我是多么容易满足。
“对不起，是我忽略了你。”他低下头，竟吻上我手心的纱布。
我的心，激动得快要迸出胸口。
这一句对不起，让所有的委屈烟消云散。我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实在太过狭隘了些。
翎大哥如此善良，为自己曾经深爱的人难过，并没有什么大不了。我应当体谅他才是。
所以，当二皇兄的死讯传来时，虽然这个消息对我也是个很大的噩耗，但仍然大度地对翎大哥说：“我们一起去看她吧，这个消息对她一定打击很大。”
他的心思显然已经不在这里，胡乱地点了头，便向外走。
他走得很快，即使用了轻功，我依然追不上。
“她在那儿？”他拉了深深的胳膊，满脸焦急和担忧。
“梅深苑。”
深深话音刚落，他立刻没了影子。
“小浓，现在是特殊情况，你——会体谅大哥吧？”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拼凑出一个微笑。“我知道。你放心。”
深呼吸。我告诉自己，沧月浓，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得学会大方些接受。
可是，却被我看见那一幕。
他将她拢在怀里，轻柔地安慰。她的眼泪落在他的衣衫上，开出点点暗色的花。他的温柔，毫无保留地给了她。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自己很多余。
找了个很烂的借口离开。若再待下去，怕是会连最后的一些信心也失去罢。
月色正浓（下）
我要回去，回去之后，至少还可以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在这里，他属于我。
一个人呆呆地坐到天黑，才想到去看看他回来没有。
他的书房一片漆黑。
“驸马？还没有回来。”门房如是说。
黑暗降临。我没有点灯，一个人坐在房中发呆。这夜里，没有月亮。
二皇兄虽然与我非同母所生，也算不得亲厚，但毕竟是我的兄长。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我忽然很难过。
二皇兄他从小自视甚高，天资聪颖。人们都说他会是大皇兄最大的竞争者，为何却这么不明不白地去了？而虞贵妃，那个美得妖娆的女子，竟然也疯了。
这里面，究竟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秘密？
一阵寒意袭上。这样的夜里，多希望有个人在身边陪伴。生平第一次，我感到刻骨的孤独和恐惧。而此时，我的夫君，正陪伴在另一个女子的身旁。
是啊，皇兄死了，她已是自由身。现在唯一的阻碍，就是我。
阻碍？我怎会想到这个词······赫然发现，这词竟然是现在最好的形容。
翎大哥，我——竟然成了你幸福的阻碍么？
你是不是已经开始后悔，后悔自己没有坚守住你们之间的爱情？
心如刀割。
这一夜，我睁大了眼，看着窗外直到破晓。
阳光照进房间的时候，我忽然觉得一切都那么不真实。是我想太多了吧，也许翎大哥他心里是有我的？也许他只是放心不下她而已······
我刻意忽略心中的沉重，又跑去找他。
门房说：“驸马已经出去了。”
······
我的心，在等待中渐渐冰凉结冰。
他回来过。书房里，还有他留下的痕迹。一副画像，摊开在他的桌面。
那女子巧笑倩兮，美妙如花。若不是心上的人儿，怎会如此惟妙惟肖？
他书画双绝，却从未为我作过只言片语，画过一笔几划。
好凄凉。沧月浓，你的爱很多余。沧月浓，你已经成了个累赘。沧月浓，你的骄傲在哪儿？
呆呆地走在街上，失魂落魄。几个不长眼的痞子围着我，讲些下流的话。
我忽然想到四年前的那个场景，他像少年天神般从天而降，解救了落难的公主。从此，公主的眼里再也装不下别人。
四年之后，同样的场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却没有再出现。
一个痞子上前拉扯我的手臂。我一挣，断了半截衣袖。
我看着半截衣袖呆呆地想，该结束了，我的这场幻梦。
几个痞子算不得什么，我的武艺虽然平平，对付他们还是绰绰有余。发泄般地狠揍了他们一顿之后，我忽然想通了。
“我愿意放弃，成全他们。”坐在深深的房间，我如是说。
深深惊讶地张大了眼。
而多日不见的他，却偏偏在此刻走了进来。那个入得画般的女子，依偎在他身旁。
看见我的时候，他的神色有些别扭。是啊，他此刻最不想面对的，就是我罢。是我的存在，才提醒了他对于他和她之间感情的背叛。
“夫君，我们还是休离吧。”
不知道为什么，我可以说的这样平静。
他的表情很糟糕。为何？这不是你想要的么？或者是我不该当着她的面这样说？
很抱歉，我没有心思考虑别人会如何。我就是我，骄傲任性的小公主，你不爱的小公主。
你不爱我，我却不能不爱自己。
“你的心里爱的，究竟是谁？”最后的问题，给自己一个死心的机会。
他移开眼，不肯回答。
还是那样善良么？即使不爱我，也不忍心说出口。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既然你心里没有我，又何必娶我？”我故意拿话激他。
他果然说了绝情的话。
“当初为何会娶你，你不是最清楚不过吗？”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听到这话还是没忍住，心口上累累的伤痕又多了一道。深不见底。
有了这致命的一道伤口，我的心最终抽搐几下，悲哀地死去。
“哀莫大于心死。深深，我真的放弃了。”说完，我没了知觉。
没想到的是，本来只是错误的那夜，却给了我一个孩子。
一个我和他的孩子。
我欣喜若狂。失去他的痛似乎已经不再深刻，肚里那个小小的新生命，带给我更多的满足。
“我要生下这个孩子。”
深深握着我的手。“小浓，无论怎样，我都会支持你。”
这是女人间的情谊。
宝宝在我的肚里一直很安静。若不是我找了几家医馆看过，还真有些担忧。
我的宝宝会是什么样子？反正无论如何，一定会是这天底下出名的美人儿。
我抚着肚子，却想到了另外一回事。若是再这么下去，肚子就会露了形迹，那翎大哥一定会知道。
他知道了，一定会很烦恼吧。还是会为了负责勉强和我一起？
无论是哪种情形，我都不愿见到。所以——还是趁早将我和他之间的姻缘了结了好。
他却似乎在躲我。
早出晚归，宿在书房。我到书房等他，等到睡着。醒来的时候自己身在卧室的床上，身上盖了丝被。早晨无论多早，我去找他，他总是已经人走屋空。若不是下人们的回话，我还真以为他就没回来过。
实在没办法。有一天我偷偷进了书房，没有燃灯。就坐在黑暗中等着。
果然等到了他。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刚一进门，他就察觉了我的存在。
“你——怎么不点灯？”
我垂下眼，不去看他。“若是点了灯，你还会来么？”
他似有些尴尬。“小浓，这些日子我实在有些混乱，你让我好好想想可好？”
“不必想了。”我站起身，不卑不亢地面对着他。月光下，他的脸庞多了些憔悴。
“翎大哥，你不必再对我负责。好歹我也是沧国的公主，离开了你，我一样会过得很好。”
他的神色晦暗。“你就这么想离开？”
我忍住心血滴落的痛苦，对他冷冷地笑。“翎大哥，你还看不清楚么？不是我想要离开，而是不得不离开。我不想再做你们之间的那根刺。”
“我走了，你可以娶她，给她一个名分。难道你还想让我和她做姐妹么？对不起，我做不到。”
休离的书札我已经写好，摆在他面前。
“签了它，我不会怪你。”
他看着书札，手握着拳，气得发抖。
生气的人，应该是我才对。我望着他的脸，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