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显然是偷拍,可角度又恰到好处,夕阳西下,亲昵的姿态形成一幅温馨的画面,美的一塌糊涂,只是,那高挑纤瘦的女主角的身影隐约像是——邵东宁有心细看内页报道,才把杂志拿起来就被抽走了,再抬头,萧熠已经走进了总裁办公室。

简约大气的班台上有姚南整理后送来的等待签批的文件,他却没像以往那样先处理公事,而是斜倚桌沿,站在玻璃墙前翻看杂志:

“在房地产景气指数偏低,楼市低迷时期,大唐集团凭借“蓝海国际”项目逆袭成功,晋升地产界新贵……具备继承大唐掌舵权资格的邢唐正值而立之年,近日,这位年轻副总现身霖江岸边,怀抱可爱女童,与神秘女子牵手漫步梧桐树下。浩渺的江面,烟波荡漾着山形人影,此情此景羡煞旁人。只是不知,这一幕会令多少城中名媛芳心破碎……”

华灯初上,忽明忽暗的霓虹颓靡了繁华都市,万家灯火的温暖与遍地的灯红酒绿相较,黯然失色。萧熠把杂志放下,狭长的眼眸里透出细碎的光,隐约——含笑。

“邢唐,呵。”男人低沉清冽的声线在寂静的空间显得异常清晰,傲慢又慵懒。

一门之隔的秘书办公区,姚南核对完酒会客人名单,又把明天的会议资料整理完毕,发现邵东宁还杵在总裁办公室门前:“邵助理什么时候转岗成门卫了?”

原本正专注思考问题的邵助理闻言凑到姚南的办公桌前,神秘兮兮的:“你猜萧先生会有什么应对措施?”

姚南开起玩笑:“降你工资,扣你奖金,取消你假期,毕竟我们萧氏都是执行以岗定薪的薪金体系,门卫的待遇可不能和特助相提并论。”

邵东宁似乎并不介意她的不同频,“你不觉得女主角很眼熟吗?”

姚南的思维方式不变:“你有女朋友了?我认识吗?萧总给你介绍的?”

“那个小美人很抢镜啊。”邵东宁忽然就有决定,右手成拳在左掌心击了一下:“我必须要帮萧先生查一下她的身份来历,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姚南被他的举动逗笑了:“看来你是遇到情敌了,不妨请教一下萧总。”

“情敌?”邵东宁想到杂志封面上意气风发男主角,又很苦恼,“以萧先生败给‘厉’姓情敌的血泪史,他这方面经验欠缺啊。”

姚南拍拍他的肩膀,颇有同情的意味:“始终处于感情空档期的你,这方面的经验才是不足呢。”

“虽说失败是成功的妈妈,但亲妈只能有一个。”所以,失败的经历一次就够了。邵东宁握住姚南的手,正色道:“谢谢你提醒了我,我会向萧先生为你争取加薪的。哦,别忘了准备一份向小姐的邀请函,萧先生钦点了她作为酒会女伴。”

姚南似乎没有掩饰好情绪,略显意外:“向晚?”

这场对话直到结束似乎才在同一频道上。等邵东宁行色匆匆地走了,姚南把目光移回办公桌,停留在先前放杂志的位置,然后关电脑准备下班。

这时,总裁办公室的门打开了,萧熠从里面出来。此时,男人的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手臂上,白色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袖子也向上挽起了一点,忽略他眉眼间的倨傲犀利,看上去那么的平易近人。

姚南起身:“萧总。”

萧熠微微颔首:“给我一份邀请函。”

姚南当然不会问他是准备亲自邀请谁,只是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清雅精致的邀请函递过去:“根据工作排期,媒体的邀请函明天开始派发。”

萧熠接过邀请函,“给周末期刊发一份。”

“那边,”姚南停顿了一秒,才答:“停牌封印了。”

发刊才一天就——萧熠意外之余弯了弯唇,自言自语似的说了句:“效率挺高。”

姚南是聪明人,自然明白“效率挺高”这四个字是评价那位刚刚上任的小邢总的,至于其中的褒贬之意,她应该还分辩得出:“听说邢唐得知被偷拍大发雷霆,以最快的速度收购了杂志社,只是,在大唐开始回收市面上的杂志时,已经有一部份杂志到了消费者手里。”

回收杂志的速度,不太符合那位的行事风格。

是属下办事不利,还是——

萧熠似乎懂了。

他抬眼看姚南,以玩笑的口吻说:“没想到我的秘书也喜欢这种娱乐杂志。”

姚南轻笑:“别的同事午休时落在休息室的,我随手翻了翻。”

萧熠神色不动,“有什么读后感?”说话的同时俯低身,在邀请函上笔锋刚劲地签下一个名字。

目光掠过那熟悉的人名,姚南直言不讳:“报道中的女子和赫警官有几分神似。”

赫警官——萧熠眼神微变,然后,他把邀请函收在外套内袋里,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向晚那边你邀请一下。她有时间的话,欢迎出席酒会。”

却不是作为女伴。

这么明显的意思,姚南怎么会不懂,她说:“我明白了。”

而她的所谓“读后感”似乎就这样被忽略了。

☆、愿无岁月可回头04

邀约失败不是第一次,面对赫饶的一再回避,萧熠表现出极好的耐心。连表妹萧语珩都调侃:“前所未见。”当然是有夸张成分的,但不否认,在对待赫饶的问题上,萧熠不同于以往的沉默隐忍,而是主动之余,谨慎有度。

以做金融起家,后以酒店管理为主,同时涉猎多个行业,经过十六年打拼,身价无从评估的男人,先不说经历过多少旁人不知的辛酸痛苦,光是驰骋商界过程中踏过的尸骨也未必数得过来,能对一个人用心至此,否认是爱情,未必有人信。

可是,始终觉得欠缺了点什么。

所以,萧熠在寻找答案。

因为她悄然无声地喜欢了自己多年?

不完全是。

至于原因,除了赫饶,他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只是在她拒绝和他有所交集的情况下指出:“我们从你上警校起相识至今已有八年之久,抛开语珩和冯晋骁的关系,光凭二千九百天后,还能在一座城市里相遇,赫饶,我们也称得上是普通朋友吧。更何况,你还救过我。没错,我明白那是你身为警察的义务和职责,可我却不能忘恩负义。”

一句“普通朋友”戳中了赫饶的命门,她适时提醒自己:如果不是心存念想,何以连普通朋友都做不了?何况,相爱的人未必永远,能够长久的,反而是简单的关系。

那就活得像周围人一样吧,没有祈愿,单纯到不需要刻意维系。

为了证明自己有多坦然,唯有答应了萧熠做普通朋友的提议,不过:“说‘恩’就严重了,对我来说,只是举手之劳。所以萧总,请你不要再提报恩一事。”

只要萧熠提到“恩情”,赫饶就会莫名地联想到“以身相许”。

真是,要命。

“有求于人,放低姿态”的道理萧熠懂,他爽快答应:“好,成交。”

身为萧氏掌舵人,从来都是别人上赶子和他做朋友,甚至是大唐的老总裁邢业也不例外,今时今日,萧熠暗自感慨:风水轮流转。心有不甘之余,他乘胜追击:“一起晚饭吧?”

赫饶皱眉的样子似乎是在责备他得寸进尺:“萧总!”

她刻意加重的语气,是萧熠出师不利的前兆。他能屈能伸地退了一步:“你有约的话那就改天,我无条件配合。现在去哪儿,我送你。”不给赫饶拒绝的机会,萧熠径自打开车门:“大家都是朋友,顺路捎你一程不属于过分要求吧?我有车。”

最后一句话补充的很欠揍,让人忍不住反驳:有车了不起吗?

所幸赫饶是有修养的人,只轻描淡地反问:“你都不知道我去哪儿,怎么顺路?”

似是早有准备,萧熠连思考都不必,手到擒来地接招:“我去熠耀大厦经过你们警队,回萧氏总部路过你家,如果你既不回家也不去队里,往东城去我可以顺路巡查萧氏旗下的子公司和回公寓,往北城的话,不用我说了吧。”

往北城他可以去机场,顺路接表妹萧语珩下班。除此之外,分布在G市各区他名下的产业,还不知道有多少。

财大气粗到:想要顺她的路,四面八方都可以。

“再客气好像就娇情了。”赫饶坐上副驾,“麻烦萧总。”

她带上车门的力度多少有些负气的成分,但萧熠还是笑了。

别说被甩个车门,就算那位把车砸了,他眉头也不会皱一下。反正,车库里闲置的,不止一辆,只当是,清理库存吧。

车太多,占地儿。

绝对是,属于有钱人的任性。

那天的最后,萧熠送赫饶回家。

面对赫饶的感谢,他眉梢舒展:“作为好朋友,义不容辞。”

赫饶不是爱逞口舌之能的人,所以她选择性忽略了“好朋友”的称谓转换,“再见萧总。”说完就走。

从初相识时亲切的“萧哥”,到如今冷漠的“萧总”,期间经历的,何止是岁月的变迁,还有多少人生的变故。

萧熠坐在驾驶位上没动,隔着一米远的距离叫住她:“赫饶?”

赫饶停步。

萧熠朝她的背影说了两个字:“晚安。”

如果赫饶回头,就能看见萧熠眼中深浓的笑意。

这是沈俊案告破后的一个月,赫饶手臂刀伤刚刚痊愈时他们的一次见面。

首战告捷。

在萧熠看来,没有预想的难。

然而,和赫饶做朋友并非易事。尤其对于萧熠,她除了防备之意,还莫名抗拒。以至于两个明明是旧识的人,在达成做普通朋友的共识之后,也从未单独约会过。

萧语珩都着急了,和萧熠同一航班回G市的她主动请缨:“我帮你把她约出来。”

萧熠笑:“约人这种事,堂堂萧总需要假手于人吗?”

萧语珩忍不住打击他:“如果你反问我萧氏需要联姻吗?我一定不质疑你的自信。换作对象是赫饶,哥,不是我小看你,你近得了她的身吗?”

答案是令身为男人的他难以启齿的。

萧熠脸上挂不住了:“我近她身干嘛?”

萧语珩凑近他耳边,悄声说:“不近她身,怎么霸王硬上弓啊?”

萧熠老脸居然有点红,他抬手敲了小妹额头一下:“和冯晋骁复和后,你就不学好了。”

萧语珩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没办法,我们家冯队身手好啊,我一个弱女子,被武力征服也不丢脸嘛,不像你!”

是啊,不像我,武力值为零。

萧熠不禁自问:“我身为男人,身为企业总裁的攻击力呢?”

末了,萧语珩还在他伤口撒盐:“哥,你没事总骚扰,我是说,约赫饶干嘛啊?”

面对她的明知故问,萧熠的回答显得那么的淡定自若:“做普通朋友!”

做普通朋友?这份魄力——萧语珩打消了要告诉他赫饶近期的思想动态和行踪的想法,“祝你好运,萧总。”

萧熠感觉到了表妹落井下石的恶意。

作为普通朋友,在邀约不成的情况下,萧熠先去了警队。

见他来,值班的陆成远就笑了,“萧哥你晚了一步,你们家赫饶刚走。”

我们家——每次听他这么说,萧熠心里总会泛起异样的情绪。不排斥,甚至有几分欢喜。这次也不例外,即便来得不是时候,还是被陆成远的话取悦了,他好心情地问:“又被顺路了?”

陆成远竖大拇指,赞他明鉴:“柴宇那小子像是动真格的了,抛开近水楼台的地理优势,行动方面更是继承了我们警队快准狠的优良传统。萧哥,轻敌不得啊。”

萧熠无声笑起来:“他眼光不错。”

陆成远朗声笑:“萧哥就是萧哥,有大将之风。”

我是没有所有权就没有发言权罢了。萧熠挑眉:“你忙着,我走了。”

陆成远朝他挥手:“慢走,不送。”

萧熠转而去赫饶家,在楼下安营扎寨到十点,九楼房间的灯都没有亮。

她一直没回来。

萧熠忍不住给准妹夫冯晋骁打去电话,问他:“你们队里最近很忙吗?”

都是过来人,冯晋骁对于这位仁兄的心理多少了解几分,不答反问:“别说我们是特别突击队,就算是刑警队,也有保密义务。你这么问,有什么企图?”

和他谈保密义务?萧熠慢条斯理的:“我的问题涉及了国家秘密,商业秘密,还是个人隐私?冯队,我是读书少,你也不能蒙我吧。”

到底是当过卧底的人。冯晋骁笑:“你那么足智多谋,轻易也不会上当。”

萧语叹气似的说:“就怕陷井太多,我也会力不从心。”

听他如此感慨,冯晋骁就懂了:“之前那位你坚持了六年吧,到了赫饶这反而没毅力了?萧总,你偏心啊。”

偏心?萧熠认为有必要纠正他:“感情这种事,不是用时间来衡量的。况且,冯晋骁你觉得,是我,还是她,有六年可以浪费?”

怕的是:赫饶的心结就在于此。

冯晋骁觉得有必要提醒他:“你和赫饶关系的转变,转不好就成了退而求其次。这样的结果于她,是伤害。”

“伤害”二字触动了萧熠的神经,他敏感地觉察到心尖一颤:“连贺熹都不是我的初恋,冯晋骁你觉得我该为那些我曾经的恋爱经历向她道个歉吗?”

过去的事情,本就不是现在该追究的。可是,“她亲眼所见你对别人用情至深,萧熠,让她全然不顾地接受你,不容易。”

“那怎么办?”漫天星光里,萧熠微微仰头:“如果她要的是一辈子只爱一个人的专一,就是为难我了。”

既要面对你,又要把对你八年的感情封印在心里,为难的,是她自己。

“你现在,”冯晋骁斟酌了一下:“爱上她了吗?”

“爱”这样的字眼,萧熠从不轻易宣诸于口。

因为曾与得到失之交臂。

萧熠没有回答。

沉默即否认。

冯晋骁并不意外这个答案,但还是有些许的失望,“我的意思是,你既然想要个新的开始,或许该给她一个理由,一个让你重新审视和她关系的理由,让她相信你不是被她多年付出感动。”

“我的确是被她多年的付出感动了——”话至此,萧熠倏地停住,因为他下意识回头,赫饶高挑纤瘦的身影出现在了视野里。

那一刻,身穿白色衬衫的女子在流光溢彩的夜影下,僵直成了雕塑。

☆、愿无岁月可回头05

“我的确是被她多年的付出感动了——”话至此,萧熠倏地停住,因为他下意识回头,赫饶高挑纤瘦的身影出现在了视野里。

那一刻,身穿白色衬衫的女子在流光溢彩的夜影下,僵直成了雕塑。

凭距离判断,她应该听见他先前的话了。

只是不知,听去了多少。

是不是,解释不清了?

或者,她根本不需要解释。

“先这样吧,挂了。”萧熠切断电话,转身与她迎面而立。

该走过去的,却犹豫了。

多年后回想那一刻的心情,萧熠仍旧心有余悸。

因感动回报以爱情,比拒绝更残忍吧。

明明不是那个意思,可如果赫饶当时就要他解释,真的不知该如何回答。

只是在对峙了片刻后,萧熠还是选择了走过去。

这样好的夜色里,他的姿态和步伐还与记忆中一样,给人安然徐行的感觉。

可惜,心中的期待终是被时光消磨怠尽。确切地说,是被他对别人的执念耗尽。当他为贺熹飘洋过海,赫饶就在告诫自己:到此为止。

何此艰难?两年后机场再见,近乎本能的反应让赫饶觉得难堪。

假装视而不见已经没有了意义。毕竟,他能等到深夜,不会在见到她的情况下任她离开。哪怕凭她的身手完全可以做到。

何必大动干戈?赫饶站在原地不动:“找我有事吗?”

她音色淳和,清冽中透出刚正的凛然之气,不容人接近。

冯晋骁评价她坚韧迅捷,萧语珩说她善良真诚,唯有对他,冷漠疏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