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有原因的。萧熠理解。

他眉目微敛:“下周五,邀请你出席“皇庭”酒店的开幕酒会。”他说着拿出邀请函,“我和冯晋骁提过,没有特殊任务的情况下,他也会陪语珩去。”

言外之意提醒赫饶不要以任务来推诿。

赫饶没有伸手接。

萧熠预感不会太顺利,尤其刚刚还说了些令她误解,甚至会引起她不快的话,索性一针见血:“赫饶,我这么做,是为了你。”路灯下,男人注视她的目光专注。然后,他一步一步踩着她的呼吸靠近:“九年前的那一天,我们初相遇。”

初相遇——那个夜晚过去九年了,可仿佛还在昨天,许多的细节,她都不敢去回忆。现在被萧熠提及,遥远的故事如穿越层层绵密的时光,直抵记忆深处,清晰的如同发生在昨天。

微雨的天气,人来人往的A市站前广场,无论是出发,还是到达的人,都是行色匆匆,包括他。

“抱歉,没摔到哪儿吧?”他走的急,又在分心打电话,把她撞了个趔趄。

凭现在的身手,是能躲开的,可惜那时,她不是如今的赫警官。

时隔九年,那时的身手差之千里。赫饶稳住身形,抬眼看他,面前的男人身穿深色风衣,里面配了一件白色的衬衫,衬衫款式简约,没有丝毫繁复的设计和配饰,然后,橘色灯光下,那一抹亮白衬得男人眉目清俊。

“没关系”三个字未及启口,他的电话接通了,赫饶听见他说:“我到了,你在哪儿?”话语间回头看她一眼,似乎是在确认她有事与否。

目光触及那双略带急切和喜悦的眼眸,赫饶摇头。

他微点头表示歉意,然后转身向出站口的方向跑过去。

灯火通明的站前广场,他的背影迅速淹没在人群深处。

那一天是——

所以酒店大楼建成许久,迟迟没有开幕,是在等那一天?

但“为了我”的说词——终于不再是无动于衷了,赫饶眸光一闪。但这细微的神色变化却不是因为惊喜,她几乎想抬步就走,可还是伸手接过邀请函,翻开。

九月三日晚八点,熠耀大厦66楼的空中宴会厅,皇庭酒店开幕酒会。

这座由萧氏投资,世界顶级设计师操刀,历时五年建成,从高中俯瞰呈五星形状,目前国内最顶级奢华的酒店——与她何干?

朗朗的月光浅浅地笼罩着她,赫饶抬眸:“我会盛装出席。”

就这样答应下来?萧熠意外:“我的意思是,作为我的女伴。”

赫饶合上邀请函:“我很荣幸。”

或许与职业有关,也或者是性格使然,赫饶并不常笑,尤其是面对萧熠。此时此刻,她微微弯起唇角的样子,柔和了原本内敛英气的气质,月光下,有种柔美的妩媚之感。

她居然在笑,是不是说明,刚刚他所言,她没有听见?这种心理过于侥幸,却还是难免在这个瞬间有此希望。深邃的双眸中蕴藏几缕星芒,萧熠的目光停留在她面孔上,久久不移,“我——”

却没有机会说完整句就被打断了,赫饶移开了视线:“如果没别的事情,我上楼了。”她说完就走了,对于先前他所言,像是真没听见似的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

九年不短,交集不多,但萧熠还是清楚,赫饶就是这样的性格。何况,现下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时机,不如等到酒店开幕吧。在擦身而过的瞬间,萧熠攥住她手臂:“为什么?”

赫饶应该是真的没听懂,她回头:“什么?”

萧熠停顿了一下,松手:“我是说,你不会临时有任务吧?”

不是一个好的借口,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果然——

赫饶的目光掠过他的脸:“我的日常作息,你有从师父那了解过吧?”

当然。你的行踪,我不能说了如执掌,也不是一无所知。

她什么都知道。可是,本以为一定要费一番口舌,甚至动了邀约不成,就请冯晋骁和萧语珩出马的念头。结果竟有惊喜。

始料不及。

等赫饶都走了,萧熠还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心有不安。

之所以把初遇的时间记得如此清楚,是因为与贺熹有关。但那一句“为了你”却是出自真心。至于答案,萧熠也还在寻找,所以,别问他为什么。

赫饶,但愿你给我的,是真的惊喜。

楼下,萧熠陷在自己的思绪里;楼上,赫饶以钥匙打开家门后,眼角余光瞥到开关处的异物,倏地顿住身形,下一秒,她迅速拔出腰际配枪立在门口,许久未动。直到凭引擎声判断萧熠离开了,赫饶才静气凝神呈警戒姿势穿过客厅,从主卧到书房,逐一房间查看。

没有异样。甚至是门锁,都没有被破坏的痕迹。

她伸手按了下开关,打开客厅吊灯。

一室通明中,不是预期的被抄家的惨状,无论是家具,还是房中摆设依然保持她出门前的样子,唯有门框上插着的染上疑似血迹的匕首触目惊心。

她拔通冯晋骁的电话,“师父,我这边出了点状况。”

十分钟后,冯晋骁与陆成远同时赶到,柴宇晚了大概一分钟。

在不破坏现场的情况下,柴宇负责采集证物。可惜,除了匕首之外,一无所获。

排查过后,陆成远皱眉:“对方很老练,没有留下指纹和鞋印。”

意料之中。冯晋骁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居高临下地看向小区门卫方向:“如果我没估计错的话,今天保卫室的监控应该坏过一次。”

监控录像的空白时间,就是嫌疑人的作案时间。

赫饶首先想到的是:安全起见,短期内不宜接楠楠过来,其次,“师父,这件事除了必要的人之外,请不要让外人知道。”

如果不是为了瞒住萧熠,她应该在到家后发现异样时立即打电话,但她却连灯都没开,为的就是避免家中藏匿杀手,与之发生搏斗引人注意,所以才等萧熠走了才通知冯晋骁。那么,这个所谓的“外人”是指——萧熠。

其实不必她提醒,冯晋骁也不会把队里的案件对他人提及。

对于徒弟关心则乱的心情,他反应奇快:“你认为和他有关?”

谁?陆成远和柴宇闻言一怔,显然,他们以为赫饶要求保密是为免旁人担心。

看来不仅仅是这样。

一向不轻易发表意见的赫饶停顿了一下:“直觉。”

这不该是一位身经百战的特警该说的话。可怕的是,女人的直觉,一向很准。

能和萧熠扯上关系的犯罪嫌疑人,只能是他身为卧底时接触过的,那意味着,和琳案虽已告破,仍有落网之鱼。而对方以此威胁赫饶有两种可能性:

第一,对方误解了她和萧熠的关系,以恐吓她震慑萧熠;

第二,对方深知她的心思,以此警告她不要多管萧熠的闲事。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表示萧熠有危险。

陆成远率先明白过来赫饶所谓的外人是指谁,他提出第三种可能性:“经我们手的案子都是重案要案,视我们为仇人的人更是大有人在,尽管我们的身份是保密的,也不能排除外泄的危险。”

他言外之意,此次赫饶被威胁是被报复的前兆。

赫饶松了口气似的:“但愿如此。”

宁可对方的目标是她,也不愿那人扯牵其中。

除了萧熠,还能是谁。

柴宇看着她,眸色渐深。

冯晋骁注意到了柴宇的眼神变化,以公事公办的语气交代:“把证物带回去化验。以确定上面的确实是血迹,然后比对DNA。”

柴宇收好证物,转向赫饶:“组长,你家不能住了,你收拾一下我送你去警队公寓吧。”

赫饶拒绝了:“对方要是有意伤我,就不会只是入室插一把匕首这么简单了。”

冯晋骁也认为她一时间不会有危险,“但你的出行还是要多加注意,毕竟,敌暗我明。”他看着柴宇:“这段时间,你负责赫饶的安全。”

赫饶对他的安排有异议:“师父,他是我带出来的。”

柴宇就不乐意了:“组长,我格斗的水平大有进步。”

陆成远听的直乐:“进步到可以打赢你上级了?”然后拿手肘拐了冯晋骁一下:“你很懂他的欢喜啊。”说完脚就朝柴宇的小腿招呼过来了:“你的特长是狙击,至于近身格斗,还是躲起来别给你组长添乱吧。”

柴宇侧身避开,以得意的语气回应:“在今天的格斗训练中,我赢了你徒弟梁锐。”

“是嘛?”陆成远决定检验一下他的格斗技术到底进步了多少:“那我可得替小梁报个仇。”话音未落,他一记直拳挥过来。

案发现场啊,你们就这样大动干戈,让人情何以堪?!

☆、可惜时光绝情01

【第二章】可惜时光绝情

我相信此生所遇见的人,都是该出现的,并非偶然。可惜时光绝情,当一切不能重新来过,我同样无法在相遇之初,对注定不会爱上的人,倾心以待。

【正文】

身为特别突击队唯一的女队员,赫饶的身体素质毋庸置疑,除此之外,她对情绪的控制也非同一般。但这一晚,她却失眠了。

因为萧熠。因为听见他说:“连贺熹都不是我的初恋。”

是啊,连贺熹都不是,我又算什么?

“萧熠,我从未想过要你一句道歉。无论你曾爱过谁,无论你最终的情感归属了谁。九年里,我只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偶尔对你念念不忘。”

没错,只是偶尔。因为,有关他们的回忆太少,少到根本无法温暖赫饶。而身为特警队员,她需要更多的积极情绪。这也是为什么突击队要学习情绪管理的原因。

“我从未嫉妒过,直到他为贺熹以命相搏,才伤心了一次。那一天,接到上级命令,我乘直升机赶往A市执行增援任务。当和琳出现在光学瞄准镜里,我有十足的把握救下贺熹。可他突然出现,以己之身迎向子弹。那个瞬间,我的视线忽然模糊,而我的食指,失去了扣动扳机的力气——他的反应不是出于男人的本能,而是爱。”

“我在心里感谢厉行。是厉行的及时出手挽回了局面,否则他会因为我的失误丧命。”

“他走的那天,我看到的,不仅是一个以告别为名的拥抱,而是他迫不得已的割舍。飞机起飞的瞬间,我都以为自己哭了,结果,我只告诉自己:赫饶,再也不必觉得为难了,飘洋过海的距离,今生再见,渺茫。”

然后,就是两年。机场一遇,一切又回到原点。

“那一天醒来,看见他坐在客厅里,我就知道:想要在这一场暗恋里全身而退,已是不可能。从他问:那一晚是不是我?从他打来第一通电话,我就知道,他是因为感动。”

可是,亲耳听见他说,远比“以为”更难过。

关上电脑,赫饶走出房间。凌晨时分,星海之下,她站在阳台上,放肆着自己的心事。

一夜未眠。

早上五点,赫饶如常晨练,六点半,准时和楠楠通电话。话筒里,是孩子稚嫩的童音:“妈妈,你昨晚有没有梦见楠楠梦见你呀?”

心情莫名就好了。赫饶温柔笑起:“楠楠梦见妈妈什么了?”

孩子梦见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每天早上的这通电话,都会让赫饶觉得,新的一天,充满了希望。

无论昨夜经历过什么,今日的赫饶,依旧是赫警官。

匕首化验结果很快出来,除了确定上面沾染的确实是人血外,DNA库里没有相符的血型。调取小区监控,和冯晋骁预料的一样,那天监控线路出现异常,下午三点到五点之间在抢修,以至于那个时间段的监控缺失。

线索暂时断了。

赫饶的态度是一如既往的淡然:“这只是个开始,接下来他们还应该会有所行动。”

冯晋骁的意思也是静观其变:“注意出行安全,晚上尽量避免落单外出。另外,柴宇的提议值得考虑。”毕竟,特警公寓的安保措施更胜一筹。

“如果对方是冲我来的,不一定非要选在住处下手。制造意外,扰乱我们的侦察方向,都不是没有可能。”赫饶还有心情开玩笑:“有一部电影,演的就是以意外的假像杀人。跟真意外似的。”

她是有什么预感吗?

冯晋骁眉心微蹙:“可能的话,我希望杜绝一切让我的属下遭遇危险的可能。”

这也是他们凝思苦想出各种“妖招”折磨新队员的原因。千锤百炼他们,以降低实战中受伤和死亡的机率。

赫饶听出了他话里的关心之意:“师父放心。”

冯晋骁相信她有独力应对意外的能力,“他那边我会有所提醒。”

赫饶没有说感谢,因为没有立场,“没其它事我先出去了。”

冯晋骁欲言又止。

爱情从来不是等式。感情天平的两端或轻或重,平衡的过程,免不了有一番人心的角逐。是成是败,都不是能够借助外人之力的。

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从冯晋骁办公室出来,赫饶如常工作,临近下班,柴宇来到她办公桌前:“组长,等会一起走。”

赫饶坦言:“我要看案例,晚点再走。”

柴宇丝毫没有被拒绝的尴尬:“那我等你。”

他的字典里似乎没有“气馁”两个字,否则面临十次邀约九次失败的经历,怎么还如此淡定自若呢?陆成远有点看不下去了:“你这个徒弟是典型的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案例学习方面需要加强啊赫饶。”

原本是给柴宇制造共处的机会,毕竟依赫饶的个性,不会让人干等。

结果——

“他的思维是简单了些,但实战中的表现尚可。”赫饶指指手边的一沓文件:“我在给他选有代表性的案例。”

这臭小子,有傻福啊。陆成远瞪了柴宇一眼:“请我吃饭。”

终究是差了几分默契,柴宇居然没领会领导意图:“为什么?又不是你给我选案例,要请也是请我们组长啊。”说完搬过一张椅子坐到赫饶跟前:“组长我和你一起。”

陆成远抄起文件夹给了他后脑勺一下子:“孺子不可教也!”

柴宇倏地起身,作势要抄椅子还击。

赫饶还埋首在案例中,以眼风撇到他有所动作,迅速伸出右手,按住椅背:“我七点还有事,时间不多。”

她不过是一只手的力量,柴宇双手都拎不起椅子。他心里佩服赫饶的身手,面上却还不服陆成远:“偷袭这种伎俩,和你副队的身份不符吧?”

陆成远挑眉笑:“符不符的,可惜你没有发言权。”然后以领导的身份拍拍他肩膀:“好好努力,下次季度考核时我要检验的。”

柴宇朝着他的背影一顿拳打脚踢。

赫饶摇头轻笑。

六点半时,徐骄阳打来电话,提醒赫饶不要迟到,否则:“管你戒不戒酒的,来了先干三杯。不谢,这是我身为好朋友应该做的。”

对她嗜酒如命的喜好实在不能苟同,赫饶凉凉回应:“我没那份雅兴。”

徐骄阳心情不错,闻言也不生气,只笑嘻嘻地说:“那可由不得你。”

赫饶抬腕看了下时间,“现在出门,不堵车的话七点能到。”

徐骄阳毫不吝啬地夸奖:“不愧是赫警官,时间观念就是强。”

赫饶配合她的赞美:“多谢,这是我身为人民警察应该具备的训练有速。”

柴宇听出来她有约会,又确定对方是女性,情绪什么的自然就没有了,“你和朋友在哪儿见面,我送你过去。”

赫饶开始整理案例:“你不顺路,我打车。”

柴宇岂会轻易放弃:“这个时间不好打车,我送你的话才能保证你不迟到。不谢,这是我身为下属应该做的。”

居然和徐骄阳是一路的。赫饶失笑:“城西北路,汉宫会所。”

汉宫?G市的顶级会所,堪称“奢华深处”。

柴宇略显惊讶。

赫饶发现他皱眉的小动作:“徐骄阳,你见过的,时尚杂志主编,她今天生日,杂志社给她安排的party。”

原来如此。柴宇不好意思地挠了挠精短的头发:“再不走你要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