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厢情愿已经够难堪了,赫饶没力气承受她的雪上加霜。

尽管那是徐骄阳对自己的维护。

她摘下面具递过去:“只是去和语珩打个招呼,很快就回来,不用急眼吧。好了,就这样。”然后看向萧熠:“走吧。”

萧熠深深看了徐骄阳一眼,转身揽过赫饶肩膀,离开。

徐骄阳恨不得卸了那只搭在赫饶肩上的胳膊,沉入大海。

☆、可惜时光绝情03

经过透明酒廊,电梯前,赫饶倏地回身,一手精准地掐在萧熠脖颈上,一手按住他右手防止他反击,直接把人按在墙壁上,身手利落,力道适中。

萧熠不防她动作如此之快,眨眼之间背脊已经贴在了冰冷的理石壁上。

其实该恼的,但他却笑起来,线条柔和,眉目清明:“饶饶,你这是何意?”

亲昵的称呼,温和的语气,全然不介意自己正被武力所制服。如果有工作人员经过,他身为BOSS的颜面,尽损。

“萧总,这话该是我问你的。”赫饶姿势不变,唯有抵在他颈间的手,不自觉松了些力道:“作为朋友,你逾越了。”

萧熠把逾越理解为影响她执行任务,他收敛了外露太多的情绪:“我的动机很单纯,不希望你涉险。”

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

却不能说。

“我是警察,没有避险的权力。”赫饶的呼吸轻稳起伏:“而且,从报考警校那天起,我就做好了随时在任务中牺牲的准备。”

似乎是“牺牲”一词刺痛了萧熠的神经,他猛地以左手搂住赫饶的腰,把她拉向自己:“你是警察没错,而警察的职责也是维护社会治安秩序,预防、制止和侦查违法犯罪活动,但是,社会秩序的稳定不是让警察用生命作为交换。”

他们的鼻尖只隔着寸许的距离,再靠近一点就能触及她的唇,但他没有吻下来:“赫饶,你不觉得你所谓的心理准备太消极了吗?”他语气平和,气势却扑面而来。

赫饶感觉到抚在鼻端的他温热的呼吸,一阵心悸。

“即便不是为我,”在她未及反应前,萧熠展手把她搂住,交颈相拥:“赫饶,也要保护好自己。”

他,担心我?

赫饶的记忆瞬间回转,她记起从警第一年在任务中受伤,意识消失前有一双男人的手握住她的,一遍一遍说:“赫饶,不要吓我,醒过来。”

然后,七天七夜的昏迷过后,她醒过来。

那个男人湿了眼眶。

说不感动是假的,但回应以爱情,还是做不到。

我相信此生所遇见的人,都是该出现,并非偶然。可惜时光绝情,当一切不能重新来过,我同样无法在相遇之初,对注定不会爱上的人,温柔以待。

然而,坚持初心,好难。

他的体温令人贪恋,可赫饶还是推开了,她退后一步,“萧总请自重,我不想被误会。”

怀里空落的感觉提醒萧熠面前的女人有多抗拒自己,他微微眯眼:“不想被谁误会?邢唐?”

商场上,邢家也是赫赫有名,萧熠知道邢唐不足为奇。况且,她读警校时,萧熠就见过邢唐不止一次。只是那时候的他,对她并不关注,近而忽略了邢唐这个人。

没什么不好。

赫饶潜意识里觉得他误会了什么,但对此一问,她还是说:“没错,我不希望因为你,和邢唐有所误会。”

明知道她是故意,萧熠还是抑住不住生气了,“就这样被一篇报道坐实了你们的关系?赫饶,你觉得我会信吗?你不必急着否认,连姚南都能凭借一张侧脸照片看出来是赫警官,我得有多眼拙才认不出是你?”

回想报道中的字字珠玑和照片中的女孩儿,萧熠的脸色更难看了,“事关你,我不会妄加猜测,甚至那晚去给你送邀请函,我都只字未提。但我忍不住提醒你,别拿那位当挡箭牌,尤其牵扯到孩子,赫饶,我希望你慎重。”

自警校算起,赫饶与邢唐的相识至少九年。萧熠不相信,这么长的时间里他们都只是朋友,今时今日,忽然就成为恋人了?

不可能。他笃定。

至于柴宇,萧熠不是自信自己,而是确信赫饶不会喜欢。所以,和赫饶之间,萧熠认为,只是他们两个人的问题。

相比他的判断,赫饶有太多顾忌。尤其——

慎重什么?你是以为我要给邢唐的孩子当后妈?

徐骄阳则认为是邢唐刻意为之,目的在于试探我的心意。

这误会,赫饶觉得,很巧妙。

只是,对不住邢唐了。

既然如此,赫饶依然不解释:“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她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斟酌措辞,然后:“萧熠,我们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萧熠原本并未期待她会对报道一事有所说明,可她这样冷淡,让他无能为力:“赫饶,为什么?”你不是喜欢我的吗?怎么现在却——说不出口。

总有一天你会懂的。

但是那晚,赫饶只回答他:“听我的吧。”

或许自作多情了,萧熠似乎从这四个字中听出了关切之意。

可以不追问,但是远离,做不到。

再遇徐骄阳,不算意料之外。

萧熠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周身都是慵懒寂寞的味道:“徐主编有何指教?”

徐骄阳单刀直入,“萧熠,我对你今日此举不能理解。如果赫饶没有刻意对我隐瞒什么的话,在我看来,你们充其量算是普通朋友,何以你这样纠缠?”

萧熠自知没有什么是该向她解释,他深不可测的目光里看不出情绪:“我没记错的话,在此之前,我与徐主编没有交集和矛盾。何以你对我充满敌意?”

何以?徐骄阳不愧是主编,言语犀利:“既然我与萧总没有交情,怎么你对我如此容忍?”

萧熠坦然地答:“你是赫饶的好朋友,我因此敬你三分。”

徐骄阳讽刺一笑:“没错,就因为我是赫饶的好朋友,才见不惯你对她招之即来,挥之即去。萧熠,你辜负了了赫饶太多。”

我从来无意辜负她,只是——萧熠微皱着眉:“你对赫饶的维护之意我很感动,但‘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评价,我不认同。”

“萧熠,这里没有外人,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如果你对赫饶无意,就请不要惊扰了她的平静。没有你的时间里,她不像现在这样为难。”

我的接近令她为难了。

会所大厅的水晶灯俯瞰这男人,轻轻淡淡地投射下来,铺满一地落寞,萧熠一动不动地站着,侧面投下的影子颀长而挺拔,他久未言语。

徐骄阳不知是哪句话触动了他,但确认他听进去了:“我本没有立场替她代言,但这些年我所看到的,都是她乐观坚强的一面。萧熠你永远不会懂,当一个女人把喜欢和爱这样的字眼深埋于心,连自己都不去碰触,该对那个男人有多绝望。”

这样的说辞——萧熠倏地抬头:“连表达都没有,更谈不上被拒绝,也会绝望?”

“会。”徐骄阳眼里的伤感缓缓散开:“因为太清楚结局。”

她所认定的结局是:我会和贺熹在一起?还是我执着于贺熹一辈子?

曾经我也那样以为过。可是,命运的转折总是猝不及防。

“我无意带给她困扰,只是想给她,”一种隐约的失落感从萧熠的目光里流露出来:“当初我没有懂得的那些。”

当初没有懂得的——爱情吗?

徐骄阳沉默了。

之后,萧熠驱车到了赫饶家楼下,海蓝色的窗帘背后,除了赫饶,还有一个男人的身影。即便只是一个侧影,萧熠还是认出来,是邢唐。

他连和赫饶像普通朋友似的交往都难,邢唐却能在深夜出入她的公寓。

同样是对她别有用心,这样的待遇——萧熠说了一句:“只是暂时。”

要有多坚定,才能如此势在必得?

是徐骄阳给邢唐打电话,让他去汉宫会所接赫饶。

与赫饶有关的,冷漠如邢唐,从来都是有求必应。他甚至没问一句:“她怎么在那?”就从别墅出来了。

幸好还有这样一个人对她不离不弃,徐骄阳为赫饶有这份独享的专宠感到欣慰。电话里,她说:“谢谢你。”

邢唐怎知她瞬间的千回百转,闻言眉头微皱:“你少作阿政,我就当是感谢了。”

他嘴这么毒,徐骄阳的谢意顿时就烟消云散了:“听小邢总这语气,像是羡慕你弟弟有女朋友作啊,不谢,我只是说出了你的心声。”说完直接挂断,全然不顾邢总面子。

邢唐也不和她计较,只向赫饶表示不解:“阿政怎么会喜欢上徐骄阳?”

他难得过问弟弟的个人问题,现在忽发感慨,赫饶立刻猜到他是和徐骄阳有不愉快了,“她不过是心直口快,阿政寡言,他们在一起正好互补。”

邢唐却不认同她所谓的“性格互补”的观点:“太吵。”

赫饶刚要接口,他的手机就响了,屏幕上显示来电人是:楠楠。

赫饶抬腕看了下时间,差一刻钟十一点:“这么晚了,她怎么还没睡?”

邢唐摇头表示不知,同时接通电话,他才叫了声“楠楠”,听筒里已经传来礼貌的道歉声:“对不起干爹,楠楠打扰你睡觉啦。”

稚嫩的童音入耳,心软如绵,邢唐不自觉放柔了语调:“干爹还没睡。楠楠是有什么事吗?干爹没记错的话,你应该在九点钟准时睡觉。”

楠楠意识到自己犯错误了,轻轻地“哦”了一声,“我和干爹说完就去睡,下次一定不会了。”

“好吧,那这次干爹就为楠楠保密。”

楠楠就笑了,笑声如银铃清脆:“谢谢干爹。”然后:“干爹,我可以告诉幼儿园的小朋友你是我干爹吗?”

邢唐看向赫饶:“楠楠为什么这么问?”

“月月说在她妈妈买的杂志上看见干爹了,嗯,她说你抱着一个小朋友拍照。”

拍照?居然这么巧,周末期刊的杂志发行到了临城,还被楠楠同幼儿园小朋友的家长买到了。邢唐第一次因为自己被人熟知感到困扰。

原来是吃醋了。这份依恋让邢唐无声笑起来,为了缓解干女儿的“醋意”,他如实解释:“干爹抱着的小朋友是楠楠啊。你忘了,上次干爹接你来G市,我们还一起去过江边。照片是那个时候拍的。”

“那我怎么不知道呀?”

“因为干爹想给你个惊喜啊。”

“哇,原来是这样,那下次干爹还带楠楠拍照吧。”

“当然可以。不过楠楠要答应干爹,继续保守我们的秘密好不好?”

“好呀,楠楠没有忘记干爹的话:妈妈是警察,我们要保护妈妈。”

“楠楠是最乖的孩子。”说着准备把手机递给赫饶,“要不要和妈妈说话?”

“干爹和妈妈在一起呀,你们在约会吗?”小姑娘很开心的样子,咯咯笑起来:“可是我要去睡觉啦,干爹还是继续和妈妈说悄悄话吧。替我和妈妈说晚安哦,干爹再见。”

赫饶手都伸过来了,听到忙音,又收了回来,“她经常晚上给你打电话吗?”

“偶尔。”邢唐收起手机:“都是你有任务无法和她通话的时候。”

赫饶听得心里一酸。孩子太小,她却不能在身边照拂,总觉愧疚。

她的心思和身不由己,邢唐比谁都懂:“还是准备把她接过来吗?”

赫饶因为楠楠那句“我们要保护妈妈”感动的眼睛微红,她转身拉开窗帘,融入夜色之中:“缓一缓,等我完成现有的任务。”

邢唐从不过问她的工作,顺理成章理解为她手上有案子要办,完全没想到她所谓的任务,与萧氏萧熠有关。

时间不早,邢唐告辞:“早点休息,我回去了。”

赫饶看见楼下的宾利启动开走,才说:“好。”

☆、可惜时光绝情04

星辰如细碎的流沙铺成银河蜿蜒在天际,夜风轻拂,街道寂静。

如潮的回忆充斥赫饶力竭平静的世界,她在万籁无声中打开电脑:

警校于我,是人生第一个梦想成真。

那年盛夏,华灯璀璨的A市,那场猝不及防的相遇,距今已是九年。

感动是多余的,因为,我没有刻意等待九年,只是九年里,没有离开——

他不会是我的如愿以偿,我知道。

隔日,赫饶约徐骄阳逛街,目的在于挑选出席皇庭酒店开幕酒会的礼服。

起初徐骄阳以为是和邢唐有关,欣然前往,路上等红灯时碰巧遇上邢唐的车,看着熟悉的车牌,她打电话过去挤兑那位:“堂堂邢总的女伴,还要我陪着挑选礼服,是您太日理万机,还是对赫饶不重视呢?”

那边的男人明显顿了一下,然后语调平稳地答:“你搞错了徐骄阳,赫饶不是作为我的女伴。”

徐骄阳反应过来又被自己嘴快的毛病害了:“抱歉,我张冠李戴了。”

“何必见外。”邢唐透过倒车镜中看见她招摇的越野,轻笑:“我还得感谢你提供了这么重要的信息。赫饶她,居然愿意抛头露面了。”

抛头露面?徐骄阳不信他没有发现赫饶的异样,好心提醒:“凭你至今单身的事实看来,对于赫饶,你太自信了。”

邢唐语气淡淡:“她也还挂着‘单身’的标签。”

这份不以为意在徐骄阳看来简直欠揍:“她脱单的效率可以和你一样,分分钟的事情。”

邢唐收敛了唇边的笑意:“徐骄阳你有什么话,直说。”

徐骄阳最讨厌他这副大哥的口气:“你那么聪明,自己悟吧。”说完径自切断电话,绿灯亮起,她变道超车。

西林皱眉:“徐小姐还是那么火爆。”

邢唐把视线投向窗外:“否则阿政也不会处处受制于她。”

西林从副驾位置转过身来:“即便您要取消我的休假,邢总我也得纠正您,阿政和徐小姐之间不是谁受制于谁,而是爱情。”话至此,她又叹气似的说:“祈祷不是火星撞地球的惨剧结局。”

邢唐闻言微皱着眉:“这种可能性,很大。”

您实在不必这么的言语刻薄吧?

西林默默地转过身去,和司机师傅一起注意路况。

冷暴力这种手段,西林胆大包天地对小邢总使了一回。

邢唐没有致电给赫饶询问酒会一事本是预料之中,见面时,徐骄阳主动提及:“我刚给邢唐打了电话,他说你选礼服与他无关。”

“是皇庭酒店的开幕酒会。”赫饶无意隐瞒,“我受邀出席。”

尽管邢唐否认那一刻就猜到与萧熠有关了,可见她云淡风轻的态度,徐骄阳的脸色还是不好看:“你脑子是不是坏了?还是你已经决定要和那姓萧的交往?”

赫饶摇头,否认了:“他曾为了别人以命相搏,骄阳,我没忘。”更何况,人家何曾说过要与我交往?一厢情愿和自作多情,我占一样还不够?

你是没忘,还是心存念想忘不了,我不是不知道。可即便亲如姐妹,徐骄阳也清楚,自己不该干涉她的私生活。只是,不能看着她把这个跟头跌得太重:“我知道爱情这种事,不是谁好而爱谁,而是爱谁谁就好。但赫饶你该清楚,谁待你是真心。”

徐骄阳不是偏袒邢唐,也不是对萧熠有偏见,只是,虽嘴不饶人的骂她固执,终究还是心疼她,赫饶心知肚明。所以她说,“我的心意是真的,得到的心酸也是真的。多少年了,也够了。放心,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如果仅仅是这样,萧熠何必一而再地刻意接近?以他的条件和身家,他不缺爱情。那么,他是真的看见赫饶的好了吗?徐骄阳不能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劝阻太多:“你好自为之吧。”

工作需要,徐骄阳时常出席名媛派对或是时尚酒会,所以挑选礼服她是驾轻就熟的。在她常光顾的一家礼服店里,她抄起一件改良版鱼尾小拖尾晚礼让赫饶去试,“输人不输阵,既然你已经答应了出席,就要打扮得惹人眼球,让他印象深刻。”

何必!

看着她手上那件缀满蕾丝花朵的火红色晚礼,赫饶眉心微聚:“大方得体就好,不要太夸张。”尤其不能夸张到像是新娘礼服。

“红色很夸张吗?”徐骄阳瞄瞄她的胸:“就怕你的原料不足以撑起它。”

赫饶不气也不笑:“激将法对我无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