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薄的嘴唇上带着些微的凉意,我却觉得烫,烫得我浑身都烧了起来,眼前一阵一阵的眩光,两只手贴在师父的胸膛上,掌心下是这世上最令我安心的跳动。

这一吻悠长如无止境,我仿佛看到岁月悠悠,沧海桑田,就这样一生都可以过去了,分开时我眼前模糊,师父拿手指来抹我的脸,声音温柔。

“哭什么?真是个傻孩子。”

我立刻摇头,还要露出笑脸来给他看,笑着笑着眼泪却流下来了,心里大叫三声“大吉大利”,急得都想掐自己。

当天晚上师父在太师父房里待了很久,太师父还不让我进屋,赶小猫小狗那样把我往外赶。

“去去去,我跟徐持商量要紧事。”

我情急,叫了一声:“师父!你还要吃药呢。”

师父安抚我:“知道,有你太师父在没事的,快去睡吧,夜里凉。”

我知道没事,这是在白灵山上,太师父多年隐居的地方,从山腰起便有奇门八卦的阵法,不要说普通人,就算是我,偶尔记错了走法也要被困在里面。

我很小的时候太师父就说了,这是为了防止再有人把小孩随便丢在山里头,自家徒弟又跑去捡,那时还气了很久,现在只觉庆幸,尤其是从山外回来,更觉山上的日子平安宁静,再不用出去便好了。

但看不到师父,我就是觉得不安,心中惶惶,怎么都挪不开步子。

我至今都没有师父已经回到我身边的实感,像是某件珍宝失而复得,反带来更大的恐慌,看不到就觉得它又消失了,一定要捧在手心里才好。

太师父推门出来的时候差点一脚踩在蹲在门口的我的身上,吓得“哇”地跳了一下,一手按胸口一手指着蹲在门口的我。

师父走出来,看到我和太师父的样子就笑了,眉目俊朗温和,多年征战磨出来的凌厉线条都在月光下化了,笑得太师父都呆了一下。

“怎么了?在等我?”师父来拉我。

我已经被那个笑容打倒了,晕乎乎地站起来,晕乎乎地被师父牵着往前走。

太师父轮流看我们,谁大了都不中留的眼神,最后挥了挥手,说了句:“去吧去吧,这事儿还用问我,不早就定了。”

一直到与师父一同走回房里我才想起来问:“太师父说什么?什么事早就定了?”

师父正在脱外袍,数月不见,师父清瘦了许多,但仍是肩背修长,微笑间更显风姿,竟是令我不能直视,低头脸已经红了。

师父未答,只问我:“还要回房吗?还是陪着师父?”

我的回答全未经思考,脱口而出:“陪着师父。”

一直到被师父抱进怀里盖上棉被,我才突然从晕眩中醒过来:“师师师……师父……”

“这么晚了还不睡?”师父的呼吸落在我后颈上,像是就要入睡的声音。

我隔了很久才能动弹,黑暗里慢慢翻过身子,把脸贴在师父胸膛上,小心翼翼地伸手尽量将他抱住,像是在抱这世上唯一属于我的珍宝。

师父没动,像是睡得深了,太师父该是给他用了药,让他整个人都松弛下来,呼吸也尚算平稳,我埋在他怀里,听到儿时听惯的连绵起伏的心跳声,还有即使隔着衣衫都能够觉察到的,再没有可能恢复原状的肺里的杂音。

师父从不骗人,他说不走,就是不走了,他说留下,就是留下了,我在黑暗中闭上眼,忧伤与喜悦掺杂在一起,让我的心跳乱得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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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白:(拉住女主角ing)小玥。。。。别这样,留着她还要写结局呢。。。。。。。。。。

☆、第 63 章

天还没亮的时候,我就睁开了眼。

其实都没有睡,时不时去听师父的肺音,还一直把手指搭在他的脉上,一夜都没有放开。

如果不是怕脱衣会惊醒师父,我可能连他身上的衣衫都扒掉了,先将他全身上下检查一遍,一点都没有身为女子的自觉。

又让我如何记得那些琐碎事?我自小是师父带大的,小时候每到打雷下雨都要黏着师父,在他身边睡了无数个晚上,后来师父一别八年,我也知道了男女有别,但幼时习惯成自然的事情,即便刚上床的时候有些惊慌失措,很快也被担忧替代了。

还觉得这样正好,否则我又怎能放心,还不是夜里要摸过来再三确定师父的状况。

我就这样翻来覆去地过了一整夜,听音与诊脉交替忙碌,渐渐疑惑成了确定,最后全化作无法置信的愤怒,要不是因着环抱我的温暖,怨恨都要出来了。

早上师父睁开眼的时候,第一句话就是:“怎地眼都红了,一夜没睡吗?熬得跟兔子一样。”

我记得师父一直是很警醒的,多年戎马养成的习惯,那时在闫城,我对他用了安魂香之后他才深睡了一会儿,又在闻到药油之后迅速地醒了,且即刻拔剑,床前立的人若不是我,早已被他一剑割断了喉咙。

但昨晚他在我这样的翻来覆去之下都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若全是因为太师父的药,那太师父的药力也未免下得太狠了。

师父的身体里一定有其他药物残留着,令他失却原本敏捷的反应,又不是毒,多半是用来压制他的肺脉损伤的药物,用以维持身体表面的一切如常。

但肺症如治水,重疏不重堵,这样的药物只能更加伤及根本,如同滚水上严丝合缝的盖子,越大的压迫带来越猛烈的反弹,一旦突破极限,唯有呕血而死。

天还没有亮透,我在清淡而稀薄的晨光里轻轻吸了口气,抱住师父的胳膊,把脸埋在他的肩上,不让他再看到我的眼睛。

“师父,这几个月宫里的御医给你用药了吗?”

没有急着起床的必要,师父在或许是多年来第一次能够享受到的悠闲散漫的清晨里半靠在床上,耐心极好地听我说话,却一贯地不喜多言,只轻轻说了声。

“用了。”

我露出一点脸来,还是不想让师父看到我的眼睛,用额头对着他说话。

“为什么要让他们……你该和我一起回来的。”

“接连国丧,局势未稳,我离不开。”师父不待我说完便回答了我。

“我该求着太师父去京城的。”

“不用担心,我在师父身边多年,虽未专研医术,但也略通医理,知道轻重。”师父说到这里,又抽出手来将我抱到他身上去,见我不欲让他看到我的眼也不坚持,只把我的脑袋按在他肩上,手掌安抚地放在我头发上。

我怎能不担心?那一夜跪在尸体边的子锦的脸又回来了,隔了那么久的时间,仍是令我恐惧得浑身发冷。

就算诏文上的内容是真的,就算弑父的真是大皇子,但子锦仍是那个将我的手从垂死老人身边拉开的人,他并没有让我救他的父亲,即使我也知道未必能够成功,但他连试都没有让我试。

从那一刻起,我永不能相信他。

“玥儿。”师父突然道:“你可想知道我与太师父所谈何事?”

我怔了一下,不知不觉抬起头来。

师父却移开目光,“徐家向来单传,我父母均以过身,至于你……”

“我是师父从山里带回来的。”

师父终于看住我的眼睛,微笑道:“是,那时你坐在一个竹篓里,穿着件白色的衫子,看到我就不哭了,还来捉我的手指,眼睛湿湿的就笑起来了。”

我小时候常缠着师父问他第一次见我时的情形,他也从不瞒我,这并不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些话了,但每次都觉得幸运。

没有父母算什么?我有师父。

“师父,你和太师父就是我家人。”

“是。”师父轻声:“父亲说过,镇守国门乃千万人所需,稍有懈怠退却,则敌国长驱直入,百姓饱受锋镝之苦,白骨露野十室九空,要我谨记在心。”

我轻轻“嗯”了一声。

“只是这些年来,无论走到何处我都想着白灵山,想着你还在等我,也常梦见你,就是小时候那样,总是抱着膝盖坐在上山的那条小路上,夜了都不回去。”

我心里跳了跳,想说话又不知说什么。

师父笑了,又拿手指来抹我的脸,一个动作做得多了就成了习惯那样。

“我说有时间了就回来看你,是我食言了。”

“不不,你到闫城来看我了。”我立刻道,还在心里补充,数百里疾驰,幸好是乌云踏雪,换了别的马就跑死了。

“我下山的时候你还是个孩子。”师父看着我,目光忽远。

“我已经长大了。”

“是。”他点头:“一年一年,我都对自己说,我所做的是千万人所需,但我从来都没有问过我自己,我需要的是什么?那日你从山崖上跌了下去,我这才知道,原来我也是个人,我也有我的私心,我也会害怕,我怕再也找不回你,再没有一个人是一心一意只等着我的了。你在白灵山上的时候,我从未担心过,总想着回去就能看到你,你在我身边了,我却担心得夜里都要去看你一眼,怕你突然不见了。”

我转过脸去,把嘴唇贴在师父唇上,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四唇分开的时候,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师父,你想我等你,我就一直等着你,你不用担心,就算我不在你身边,只要你想着我,我永远都会在的。”

“可我想你在我身边。”师父的双手加了力道,将我稍稍举了起来,举一只没有分量的小猫那样,让我可以两眼与他对视。

“玥儿,你我虽有师徒之名,却从无师徒之实,我已得了太师父的应允,从今往后,你不用再叫我师父了。”

我大惊失色,脸色都变了。

“师……为什么!”

师父凝神看着我,长久地,像是要把我从眼里看进身体里去,而我则在惊惶不安中听到他的回答。

“自然是因为,我想你做我的妻子。”

海:小师父,其实你也很会说话的

旁白:美少女养成到今天,终于…………

太师父:谁有意见?谁有意见?跳脚归跳脚,我一向是护短的

海:至于很多jm问为什么师父爱小玥呢?这可以开个贴讨论讨论哎,不过在我觉得,就是可怜的小师父属于光有责任没有享受星人,一辈子都用在精忠报国上头了,看上去什么都有,其实什么都没有,小玥是唯一一个完全属于他的私产吧,自然要放在心里

小玥:私产。。。。。。。。。。。。

☆、第 64 章

“不会没有法子的,一定有办法医好。”

“这个不对,这本书是不全的,太师父,你为什么要藏半本书,还有半本呢?”

“伤寒肺症论?太师父你不要捣乱,师父又不是伤寒,你塞给我这本书干什么?”

我将太师父房中所有医术都翻了出来,地上凌乱不堪,每走一步都会踩在翻开的书页上,太师父进来数次,从一开始的哇哇乱叫到后来的捧着地上的书心疼,到最后实在受不了了,扑上来抢我手里的书。

“别翻了,你这丫头,这些年白跟着我学医了,徐持不过是伤了肺,又不是要死了,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我倒吸一口冷气,连着“呸”了三声,假装镇定都做不到了,跳起来瞪太师父。

太师父又捧胸口了:“你瞪我你瞪我。”

我“……”

太师父动动脚,怎么都踩在书上,心疼得都要哭出来了,索性把我拉出去说话,一直把我拉到离屋子老远的地方才开始痛快地跺脚,还拿手来戳我的脑袋。

“你这没脑子的小丫头。”

我不服气:“有人要害师父。”

“你怎么知道不是徐持自愿的?”

“自愿用会伤及根本的药物?肺症如水,重疏不重堵……”

太师父打断我:“你以为皇宫是白灵山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那皇帝小子才坐上龙椅,徐持要是不在,没人托着他的江山,京里岂不是要接连办丧事。”

我慢慢白了脸。

“要留要走,徐持心里自然有他的打算,那皇帝小子坐稳了龙椅就是天下太平,一个月换三个皇帝已经死了快半城的人了吧?再换下去,老百姓还活不活?”

“可师父……”

“不就是伤了肺吗?他都回来了,没缺胳膊没缺腿的。”

我再次倒吸一口冷气,又不好对太师父怎样,气得转身就走,没走几步就听太师父在身后道。

“他能回来还不够你高兴的?他们老徐家都是认死理的,最厉害就是以死报国,徐持总算是跟着我长大的,还知道留着条命,他爹更别提了,到现在还埋在玉门关外头,骨灰都没有回来。”

我站住脚步,垂下眼:“师父的父亲是战死沙场……”

太师父哼了一声:“谁跟你说的?”

我一愣,回过头去看着太师父,重复一句:“师父说的。”

“他骗你呢。”太师父索性找了块石头坐下了,从口袋里掏出瓜子和我孝敬他的甘草糖来吃,一副不打算再理我的样子。

我忽然恐慌起来,好像自己正立在一件绝对不能触碰的东西面前,明知该掉头跑开,身体却不听使唤。

没人说话,我与太师父之间只剩下潺潺的溪水声与磕瓜子的声音。

而后便是我脚踩在落叶上的声音,我在太师父身边蹲下来,把手放在他的膝盖上:“太师父,师父为什么要骗我?”

太师父想一想:“你真想知道?”

我点头。

“不后悔?”

我“……”

“也好,这事你应该知道,免得以后徐持犯傻,你也好及早拉住他。”

我屏住呼吸,等着太师父说下去。

“那年西域诸国进犯边陲,徐持他爹率军驻守玉门关,双方僵持不下,就有人从京城绑了徐持他娘,阵前推出来要他老子带兵投降。”

我背后一阵冷,牙齿都抖了:“后来呢?”

“你真想知道?”太师父又问了一遍同样的问题,不知怎地,溪边的风突然冷了,我牙关打颤,但仍是点头。

“后来他爹就在阵前把抓来的敌将砍了头,还把尸体挂在城墙上,绝了敌国的念想,又在他们下手折磨徐持他娘之前一箭射死了她。”

我叫了一声,把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仿佛那个被一箭穿喉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