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他先开了口:“起来吧,不必拘礼,我就要走了。”

我也并不愿意在他面前跪着,听毕便站了起来。

他又道:“走前想起你,过来看看你,与你聊几句,回宫便没这么方便了。”

皇帝什么人都没有带,独自一人在侯府空荡庭院中与我说话,这情景真有些诡异。

“皇……皇上要与我说什么?”我极之不惯地吐出这句话来,心已经飞到师父身边去了,只盼着他说完快走,我好飞奔回去。

“你倒是直接,一点都没变。”皇帝开口,说完又补了一句:“也就是你,一点都没变。”

我一愣抬头,天上乌云初分,月华如水,皇帝在这乍明还暗的光线里对我笑了一下,眼下那颗小痣微微一动,竟是华严尽褪,依稀又能看到初见时五陵年少春衫风流的样子。

我呆住,在这种时候居然脑筋跳脱地想到,原来当了皇帝的人,偶尔也还是可以笑一笑的。

☆、第 69 章

皇帝笑过之后,就在池边的一大块青石上坐下了,还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我过去。

“来,我们聊一会儿。”

皇帝还是子锦的时候,常与我笑嘻嘻地说话,举止也并不同那些天潢贵胄一般,动不动便要人跪着,仰起头来看他。

让我以为,他跟其他人是不同的。

但现在他已登上皇位,今时不同往日,就算他不提起那场腥风血雨,我又怎能忘记那一夜的可怖。

还有他之后所做的一切,令我对他再生不出一丝亲近之意来。

太师父说,自古君王莫不是称孤道寡,这是为什么?就是因为他们身边是不能有其他人的,自古伴君如伴虎,老虎是什么东西你知道吗?懒洋洋睡着的时候就跟一只猫一样,等睁开眼来,一下就咬掉你的头。

这要是在我小时候,多半是当故事来听的,但在宫中经历过那样的一夜,再听太师父慢悠悠地说出这些话来,我脸上不知不觉就露出“是,就是这样的”的表情来。

我没有动,子锦也不恼,看着我道:“佩秋伤成这样,我知道你心里怪我。”

倒是让我一惊。

我想一想,也不掩饰了,直截了当地。

“皇上,你要是想与我说话,能不能让我先去看看侯爷,我很担心他。”

子锦愣住,大概是当了皇帝之后再没有人敢这样与他说话了,一时无法接受。

但又很快恢复过来:“有太医在那里看着,你不用担心。”

我暗咬牙,想到太医便益发恼恨。

“皇上到底想与我说什么?”

“小玥,我是把佩秋当做朋友看的。”

我“……”不知道话题怎么跳到这上头去了,且觉得荒谬,根本无从答起。

“我生在和元府里,自小也没什么朋友,景宁小时候常被送到将军府跟着徐夫人学刺绣,每次回来都提起徐持,就算只是与他说了几句话,都会高兴得与我讲个不停。”

我泛酸:“是吗?”

他看我一眼,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只是母亲看我看得紧,从不让我离开她身边,我长到十余岁,都没有出过几次府门。”

“她一定很宝贝你。”我就事论事,子锦对我说话全是我啊我的,朕都不自称一句,我也知道自己走不掉了,只想着快些让他把想说的话说完,光顾着与他一问一答,全忘了要用尊称。

“不,她只是害怕,怕我被人弄死了,她就没了一点依仗,只能和其他女人一样,死在王家人手里。”

他用平淡的口气说出这样的话来,就像在说院子里的花草,我却听得浑身发冷,忍不住把两只手都拢进袖子里,紧紧握在一起。

“我少时被关得狠了,是以年龄稍长之后便常常溜出去,又常常被抓回来,免不了越跑越远。后来在北海与徐持待了些日子,他是景宁的朋友,又救了我,再后来……我心里对他总是与对别人不同的。”

我哑然。

对他总是与对别人不同……所以要他为你血战边疆,要他用血肉之躯在灵堂外苦守一夜,要他兵权加护,最后还要他呕血而死。

我越想越冷,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子锦立起身来,向我走近一步,轻声问:“冷吗?”

我立刻退了一步,又回到那夜他解下雪白狐毛围脖系在我脖子上时的惊恐中,只想逃回师父身边去。

“你这是怕冷,还是怕我呢?”

我摇头。

他抿起唇,似笑非笑地:“亏我一直记着要带你游历京城,你就这样报答我?”

我终于忍不住了,在这反复无常的君王面前咬着牙说了句:“夜已深了,皇上若是没什么要说的了,我就回侯爷那里去了。”

子锦一把抓住我:“别急,我还有要紧事。”

“要紧事?”

子锦点头,说话时眼下小痣黑得发蓝。

“景宁想嫁进侯府,太后也觉得好,要我择日赐婚呢,你看如何?”

我回到师父房里的时候,床上竟然没有人。

我原本紧绷的神经“啪”地断了,叫了声:“师父。”声音都变了调。

幸好徐平赶过来,推门看到我惊慌的样子就叹气了:“小玥,侯爷在宗祠,让我过来带你。”

我呼出一口气来,怦怦乱跳的心这才找回位置。

宗祠就在侯府里,一个小小的祠堂,徐平送我到门口就不进去了,报了声:“侯爷,小玥来了。”

师父成了武威侯,将军府改了侯府,人人都已经习惯了对着师父叫侯爷,只有我改不过来,一声佩秋说出来就要脸红。

我跨进祠堂,一眼就看到桌案上供着的历代徐家人的灵牌,徐家人丁单薄,前几代还有些规模,后来便少了,到师父父母那一代,只有孤零零两个灵牌并排放在一起,看上去很是孤单。

“玥儿。”师父叫我。

我走过去,一肚子话想说,但看到师父的脸又安静下来了,心里很定。

师父向来不喜多言,凡事举重若轻,但只要他在,无论是两军对垒的沙场边疆,还是诡异难测的皇宫内苑,身边所有人都会即刻安定下来,仿佛只要有他在,一切危机都会过去。

祠堂里很安静,我磕头的时候,仿佛可以听见师父的呼吸声,师父没说什么,许是我来之前都已经说过了,待我站起来便把燃好的香交在我手里,示意我走上前去上香。

我将线香插入灵位前小小的香炉里,祠堂小而简单,几乎是毫无装饰的,虽然供着灵位,也并不让人觉得阴冷,平常屋舍那样,香烟缭绕中甚至是有些暖的,像是被许多人环绕着。

我听师父说:“爹,娘,这是玥儿。”

就那么简单的一句,说完拉起我的手,又道:“孩儿想她做我的妻子。”

说完才看我一眼,眉目温柔。

出门看到徐家父子都立在外头,徐管家脸上煞是欣慰,激动得胡子都抖了,倒是徐平比他父亲镇定许多,对我笑了一下,这段日子以来从未有过的高兴。

我被师父牵住手一路走回去,夜已经深了,我们一直都没有说话,像已经这样走了千万遍了,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是顺理成章无比自然的,无需任何语言做点缀。

我做梦一样与他回到房里,还是师父关门,点灯,凝目望着我,等我说话那样。

我哪里还说得出话来,还是师父开口,声音仍旧沉稳。

“玥儿,那件嫁衣呢?去换上,我很想看。”

我突然想起子锦的话来,双唇一动就想问师父,但随即看到他脸上的微笑,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去他的皇上公主,师父要看我穿嫁衣我便穿给他看,师父要我做他的妻子,我便是他的妻子了,只要我与师父在一起就够了,谁还去理别人。

海:说我万年清水的亲们,预告一下,下一章是有激情戏的,邪恶地笑

旁白:小师父……你不要害羞……

☆、第 70 章

嫁衣被我包得好好的,收在那个描红小盒里,一路小心翼翼地带过来,若不是怕羞,简直要时时刻刻都捧在手里才放心。

现在终于打开盒子了,却觉得自己连穿衣服都不会了,低着头一遍遍摸着红色的衣摆上看不见的皱褶,立在门口踌躇,总觉得自己还缺少许多东西。

依稀觉得应该再添个红盖头,但一时间又哪里去找?没有准备周全会不会讨不到好彩头?会不会多少有些不吉利?

“玥儿?”

门开了,屋里燃着蒙着红罩的灯烛,多半是徐管家刚才安排好的,染得整间屋子都是暖色的,师父居然已经换了红衣,腰间束了宽带,说不出的修长挺拔。

我第一次看到师父穿红衣,当下眼前就只剩下这片红了,只觉得身侧所有的光都是烫的,烫得我整个人都热起来。

师父倒是很镇定,牵住我的手拉我进屋,问我:“怎么还没换上?”

我涨红着脸嗫嚅:“我……我找不到盖头,怕穿错……”

师父一愣,也像是才想起这件事那样,懊恼起来:“说的是,是我没准备好。”想一想又问:“玥儿,就这样让你穿了嫁衣,你可会觉得委屈?”

我原本已经低得快要叩在桌子上的头猛抬起来,也不结巴了,声音很大地:“不委屈!一点都不委屈,我要做师父的妻子,怎么做都可以。”

师父“……”半晌,终是忍不住笑了,笑完站起身来道:“我让徐管家准备盖头。”说着就要往门外去,还未迈步先低下头来,吻了一下我的额头。

“等我。”

门都合上了,我沦陷在那个亲吻里,全然无法动弹。

桌上放了酒壶酒杯,我定定看着它们,突然想起什么来,从衣袖里摸出个小包打开,小包里有两颗药丸,我取出一颗直接吞了,另一颗拿在手里看了又看,最后终于下了决定,直接将它放进酒壶里,药丸遇水即化,我犹自不放心,还用力摇了摇,然后小心翼翼归原位放好。

小包是我们下山前太师父特意交给我的,吩咐我穿上嫁衣前将药丸与师父分吃了,以防万一。

我问他什么叫以防万一?太师父抓着胡子想一想,答我:“徐持这阵子不是不大好吗?穿嫁衣是大日子,未免太过激动,吃颗药定定心也是好的。”

我“哦”了一声,想师父都快大好了,太师父也小心得太过了,又奇怪地补了一句:“为什么我也要吃?”

太师父哼了一声:“也让你定定心,免得你激动得昏过去。”

我那时听了颇有些不以为然,现在看看自己的反应,觉得太师父真是英明神武,没什么是料不到的。

药丸下肚,我果然觉得镇定许多,心里更是佩服起太师父的远见来,门开了,师父手里拿着块红布走进来,交在我手里时微笑道:“难为徐管家了,这么仓促,要不是厨娘帮忙,他就差要徐平半夜里去打劫布庄了。”

红布入手,我便觉口干舌燥,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师父,我们要不要先喝杯酒?”说着就替他满满地倒了一杯,酒都洒出来了。

师父也像是有些紧张,见我端起杯子就接过去喝了,喝完才再次露出略有些懊恼的表情。

“不对,刚才徐管家说这要在揭开盖头以后才喝的。”

我听完愣住,脑门上汗都出来了。

“师父……你是不是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师父看着我,脸皮微微地红了:“我……”

我立刻把担忧都抛掉了,抢着说:“没关系的,反正太师父说只要穿过嫁衣就好了,我这就去穿嫁衣。”

说完我便抓起盒子与盖头走到屏风后头去了,两只手捧起那件嫁衣,不但脸红,且觉得浑身发热,脑门上的汗全没有要干的迹象,身子里像是燃了一把火。

太师父,你的药丸没用啊,一想到我要在师父面前换上嫁衣了,我还是紧张得……连衣服都抓不住了。

掌心里也出了汗,我怕弄脏了太师父的宝贝嫁衣,急忙地想找布来擦,可一时又哪里找得到。

许是我浪费的时间太长,动静又太大,师父突然叫我,声音有些怪异:“玥儿。”

“等一下。”我正心急火燎的时候,头都没有转,只应了一声。

“玥儿。”师父又唤了我一声,这一次声音却是近在耳边。

我猛回头,就看到师父站在我身后。

“师师师……父。”我只穿着月白色的内衫,两手将那件嫁衣握在胸前,整个人都由里到外透出红色,脸上都要滴出血来了,口吃得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只站在那里看我,屏风挡住了半室灯光,师父在明暗的影里伸出手来,从我手里将那件嫁衣抽了去。

他居然在替我穿嫁衣。

我想说我自己来,但身体不听使唤,手脚都已经软了,只是任由师父摆弄,像是只过了一瞬师父便替我穿妥了嫁衣,又低下头来系那条坠了流苏的腰带,他人高,低下头时侧脸与我贴得极近,英朗眉目笼在一室暖的光内,一阵阵热的呼吸扑在我的皮肤上,薄的嘴唇抿着,抿得太紧了,不知是否我的错觉,像是在微微地发抖。

我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身体里一股熔岩般的热流翻滚,左冲右突地找不到一个出口,只看得到师父的嘴唇在我眼中晃动,鬼使神差那样,直接就亲了上去。

四唇相贴,我只觉得师父一震。

然后他便回吻了我。

这不是师父第一次吻我,但这一次唇齿间表达出的意味却是全然不同的,那双唇的力道很重,我原本闭着的嘴唇不自觉地张开,任他进入,湿润的交缠带来滚烫的热度,光是这样的亲吻就让我大脑一片空白起来,眼前一阵一阵的眩光,绽放烟花那样腾空而起。

而后我的腰便被他的双手牢牢握住,那双手是滚烫且无比有力的,几乎将我举了起来。我双脚离地,一颗心也像是晃悠悠到了半空中,起伏都靠着师父的一双手。脑中意识模糊,眼睛只知道看着师父清俊的脸,看着他的眉他的鼻,看着他在四唇分开时凝视我的眼,还有那里面的我自己。

我听他哑着叫我:“玥儿。”吐出的热气里带着诱人的味道,让我神智昏茫,只知道用尽力气紧贴着他,一种想求求不得的难受几乎要让我呻吟起来。

师父将我一把抱起。一路吻着我往内室走去,我渐渐呼吸困难,又不愿停下,身体已经没了主张,只知道尽可能地与他交缠在一起,舌尖绕着他的舌尖,宁愿窒息地回应着他,他在我艰难的气息中停下,却又在我的急切求索中再次吻下来,像是双唇与我的生在了一起,如何都分不开。

待到了床上,我们都已经衣衫不整,气喘吁吁,我自小研习医理,又怎么会感觉不出师父的欲望勃发,有心觉得太师父给的那药丸有异样,但脊背上一阵一阵发麻,身上的热已经到了无法克制的地步,双手不由自主地在师父身上摸索,没有章法地想要解开他的衣服,渴求着更多的触碰。

耳里只听到自己时快时慢的喘气声,嘴一张开,声音就压不住了,只知道叫“师父,师父。”哀求一样的声音,又不知道自己在哀求什么。

我双手穿过被我扯得凌乱不堪的布料,终于触碰到师父滚烫的皮肤上,薄薄的皮肤下是肌肉结实的纹理,师父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身体像是被极度刺激了,猛地抬头,整个腰背都反弓了起来。

原本紧缠的身体一分,我立刻生出无边的空虚来,双手不顾一切地想将师父拉回来,嘴里仍旧翻来覆去地叫他。

“师父,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