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 芳菲一愣,想起那日甘从汝倒茶时晃荡的东西,啐道:“你断子绝孙,也不妨碍我子孙满堂。”只觉手脏了,就连连在身上擦手,起身摸索着去点蜡烛,点燃了蜡 烛,先匆匆扫一眼床上,看甘从汝捂着某处呲牙咧嘴,先冲他得意地一笑,随后醒悟到自己瞧见了什么赶紧转过身去,又听见有人敲窗户,心下诧异,推开窗子去 看,不曾望见人,但瞅见一只手递了药膏进来。

夏芳菲疑惑地接了药膏,重新栓好窗户,再回床边,拿着药膏给甘从汝看:“张信之送药膏来。”说完,想起更要紧的一件事,“你什么时候才拦着张信之、杨念之两个?难道叫他们一直在窗户外听?”望见甘从汝盘腿坐着,又别过头去,“你给我跪坐着。”

甘从汝并不接药膏,转过身将后背露给夏芳菲,“叫只猛兽在背后拍了一下,你给我上些药。终于张信之、杨念之,他们看着我长大,我什么没叫他们见过……”

“可 我没叫他们见过。”夏芳菲为防万一,就连柔敷、稼兰都不肯留在房中,更何况是张信之、杨念之两个,怕他们两个在房外偷听多时,瞅着空子才将药膏送来,对着 蜡烛,望见甘从汝后背上好大一片紫红,想来这还算轻的,若当真被抓了一下,这一片皮肉都会被扯下来,拿着药膏慢慢替他抹在背上,眼睛先非礼勿视地转向烛 火,随后悄悄地溜了回来,先看他宽阔的肩膀,后看他挺拔的后背,眼睛再往下,看了半日,嘴里啧啧了两声,心道不就那么回事嘛,光着的又不是她,她做什么要 不好意思?又是又重新看了一遍。

“还没涂好吗?”甘从汝问,今晚上有点凉,虽他身体强壮,但数日奔波,疲惫不堪,身子虚了点,如今觉得有些凉了,被子就在眼前,可主动脱了衣裳的人是他,怎么好意思拉被子取暖,若是夏芳菲以为他羞愧了呢?

“慢 工出细活。”夏芳菲手上涂着药,眼睛上上下下地将甘从汝的后背打量个遍,看见他臀部紧翘,竟想到一句不知摸上去会如何……为冒出这心思来,她连忙在心里谴 责鄙夷了自己半天,为了正心,赶紧地背诵道:“凡为女子,先学立身,立身之法,惟务清贞,清则身洁,贞则身荣。行莫回头,语莫掀唇,坐莫动膝,立莫摇裙, 喜莫大笑,怒莫高声……”

“阿嚏。”甘从汝抽了抽鼻子,只觉得自己报应在这女戒上了。

夏芳菲的背诵被打断,见药膏已经差不多抹到甘从汝胸口上了,赶紧将手收回来,“县丞,你冷了?冷了就穿衣裳吧。”

“不冷。”甘从汝回头,抿着嘴,睫毛微微扇动地冲夏芳菲一笑。

夏芳菲脸上一红,随即笑道:“不冷那就再抹抹药膏,这药膏多揉揉,才能散了皮下淤血。”手摸到甘从汝结实的臂膀上,不出意外地摸到了鸡皮疙瘩。

“有劳刺史千金了。”甘从汝笑道,因夏芳菲的手久久在自己后背徘徊,已经料到她被自己迷住,不过是要脸面嘴硬,才装作对他不屑一顾。

笃笃,窗户上又有人敲个不停,夏芳菲冷着脸放下药膏去开窗户,不出意外地望见窗户外递进来一碗姜汤,将姜汤接了,就向送姜汤的方向泼去。

“哎呦,七娘收下留情。”张信之不出意外地被泼了个正着,哇哇叫着,赶紧求饶。

“谁敢再来听墙角试试!看不剥了他的皮!”夏芳菲拿着撑杆将窗子撑开,对着窗外两个逃窜的人影骂道,“一个个吃饱了撑着的,就缺你那一碗姜汤?”

张信之、杨念之两个跑远了,院子角落处,值夜的稼兰、惠儿探头望了一眼,又缩头回去。

姜汤……甘从汝吸了一口气,默默地将丢在床边的衣裳一件件套了回去,不肯服输地想着:她不想看,偏要露给她看,如今她想看了,偏不给她看。

窗户大开,一阵冷风吹来,甘从汝瑟缩了一下,回头见夏芳菲遮遮掩掩而又色眯眯地看他,又自省道:他将七娘的脸皮磨得这样厚,到底对他有什么好处?

第55章 开设学堂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折腾了小半夜,甘从汝缩在床上不住地打喷嚏,夏芳菲好歹睡了大半夜,兴致很好地捧着热茶坐在床边观看。

张信之、杨念之小心翼翼地端着姜汤亡羊补牢地进来。

“县丞,起来吃药了。”张信之道。

杨念之吸了口气,心叹夏芳菲太狠了些,竟将甘从汝冻到生病。

甘从汝睁开惺忪的眼皮,勉强坐了起来,从张信之手上接过汤碗,呷了一口,回头再看夏芳菲,见她面上隐隐得意,于是重重地哼了一声,这一哼之后,忍不住又打起喷嚏来。

夏芳菲噗嗤一声笑了。

“县丞?县丞?”门外有人来喊,夏芳菲对杨念之道:“对外头人说,今儿个县丞不出门。”

杨念之忙要去说,却听甘从汝道:“又不是病入膏肓了,叫他们略等等,待我吃了早饭就去。”吹凉了姜汤,一口气灌进肚子里,便起来穿衣裳,匆匆地洗了脸,待柔敷送了早饭来,扒了早饭就向外去。

“县丞,好不容易病一回,为什么不留下叫七娘照顾?”张信之虽决心叫甘从汝改了那很有些自怨自艾、喜怒无常的性子,但眼瞧他受苦,又于心不忍。

甘从汝胸有成竹道:“你懂什么,对付女人要刚柔并济,向她走三步然后退一步。这样她才会愿者上钩。”

“县丞说的这些,不都是咱家教你的吗?”张信之蹙眉。

甘从汝脚步一顿,暗叹难怪自己不得夏芳菲的心,张信之一个太监懂得什么?想着,与秦天佑、书生汇合,便骑马向霁王府外去。

张信之、杨念之两个看他远去了,面面相觑地一叹,才回夏芳菲身边。

夏芳菲这几日做针线,做得有些腻歪了,待甘从汝走后,大着胆子出了院子,果然见没人阻拦她,领着柔敷、雀舌、稼兰几个在霁王里转了一转,只见这霁王府没了蹁跹的蝴蝶点缀,登时显得朴素、寂静了不少,唯一有动静的地方,是养着猞猁、獒犬、豹子、猛豹等猛兽的地方。

夏芳菲领着柔敷、稼兰几个隔着笼子胆战心惊地将猛兽一一瞧了遍,有些遗憾霁王府没有女眷,叫她这来做客的,竟是除了闲逛再没有其他可做的事。

晚间,夏芳菲洗漱后,挪回早先的大屋子住,心道他若脱衣裳给她看,她就端着清茶好生地看,没得脱衣裳的有廉耻,她这看的就成没廉耻的了。

打定了这主意,夏芳菲便在床上躺着等甘从汝回来,眼睁睁地听着梆子声一声声响起,熬到了四更天,还不见人回,到了五更天,依旧不见动静,于是在床上坐不住,起身自己洗漱了。

待柔敷、稼兰、张信之、杨念之过来伺候,有心要问那狗昨晚上怎没回来,又问不出口,唯恐柔敷、稼兰疑心她惦记那狗了。

等了又等,只听院子里又人喊县丞,夏芳菲到了窗子边一看,竟瞧见甘从汝从昨儿个她睡着的侧屋里出来,登时心里怒火滔天,心道那狗回来也不来找她?

“七娘,要不要去跟县丞说说话?”柔敷道。

“谁爱搭理他!”夏芳菲嗔道。

待甘从汝走了,夏芳菲又觉无趣,在霁王府里逛了半日,补了半日觉,不觉天又黑了,小心地躺在床上,仔细地听院子里的动静,失眠了半夜,一觉醒来,不自觉地向侧屋看去。

“七娘,县丞昨晚上没回来。”柔敷一眼就看穿夏芳菲的心思。

“他不回来正好。”夏芳菲手按在脖颈上的璎珞嘴硬道,吃了早饭,又在床上歇了一会,忽地想自己为什么要为那狗方寸大乱?既然没人管她出不出院子,她就去试一试有没有人管她出霁王府。

于是叫柔敷拿了羃篱来,换了身衣裳,便领着柔敷、稼兰、张信之、杨念之并几个护院向霁王府大门上去。

果然霁王府门上的人见了她来,只恭敬地行了礼,并不拦着她出门。

出了霁王府,就见此处与长安城迥然不同,没有宽敞笔直的街道,甚至霁王府所在的大街也是曲折的,霁王府边上,再没有与霁王府相当的建筑,显然此地就只霁王一个当权者,其他的,就连个县丞都没有。

夏芳菲隔着羃篱袖着手向周遭望去,半天,见来玩路过的人中也不乏女子,她与柔敷几个戴着羃篱,反而突兀,于是摘了羃篱,就好似试探自己能走多远一般,向着周遭走去,直走到两腿发软,日上中天,额头沁出汗水来,才停下。

“七娘,咱们回去吧。”张信之拿着手遮着太阳。

柔敷几个也唉声叹气,夏芳菲却兴奋地拉着柔敷、稼兰道:“你们瞧出什么来了没?”

“瞧出什么?”柔敷不解。

稼兰更是一头雾水。

“那狗……那个县丞天天出去,霁王府又管不着咱们,咱们在这,想做什么都行!”夏芳菲庆幸自己没画地为牢,傻傻地留在霁王府不出去。

柔敷先怔住,随后依旧不解道:“便是如此,七娘你又要做什么?”

夏芳菲掰着手指道:“我会女红,又会琴棋书画,哪怕是自掏银子教人读书做针线呢,也比日日等着县丞回来强。”

柔敷点了点头,张信之心道县丞预料差了,七娘这是他退一步,她就退三步呢,于是不屑道:“七娘何苦费心思教导那些不开化的蛮子。这里不比长安,知道礼数的人不多,若有人冒犯了七娘,这可怎么办?”

“长安城没开化的畜生才多。”夏芳菲抱着手臂道,若换做一年前,她绝对料不到自己也有光明正大地抛头露面的这一日。

“七娘……”张信之疑心自己老了,不管是夏芳菲还是甘从汝,都不是他轻易能说动的了。

夏芳菲自顾自地盘算着,见霁王府来了马车来接,就上了马车,一路进了霁王府,又叫霁王府的执事丫鬟替她跟霁王通传一声。

自从夏芳菲捅了霁王,这还是她头会子见到霁王,只见霁王脸色依旧不大好,面色凝重地俯身望着面前的沙盘若有所思。

夏芳菲原不肯打扰他,但等了又等不见霁王说话,就疑心这人在给她下马威,“霁王殿下……”

“叫我二郎就是。”霁王凝眉道。

“二郎,我在王府转了几圈,瞧见挨着王府外墙那边有所空院子。”

“嗯。”

“我想在那空院子里教导霁王府周遭的女子与小儿读书,不知可否?”夏芳菲道。

霁王一怔,随后笑道:“自然是可以的,若是五郎去抓土匪一去不回,七娘便与二郎将先时没拜成的天地拜了吧。”

“抓土匪?”夏芳菲怔住,回头去看张信之。

张信之也吓得脸色大变,“咱家不知道县丞去抓土匪了。”岭南的土匪是敢与官家作对的主,不比平原一带的土匪山贼好对付。

“不抓土匪,谁来修路?”霁王道,虽与甘从汝在长安城有些龃龉,谁知,他们二人双双沦落到岭南后,竟然生出相见恨晚的错觉。

“…… 多谢二郎。”夏芳菲疑心自己就快要做寡妇了,望见霁王仿佛满腔雄韬伟略一般郑重其事地又去看沙盘,自觉地退了出来,领着张信之、杨念之几个回到院子里,一 边叫人去书生们那边打听,一边叫柔敷、雀舌几个将带来的纸墨笔砚统统拿出来,待听书生们说甘从汝与秦天佑带着人走了,便又心不在焉地拿着笔在纸上写大字, 留着给她还不知在哪里的学生们临摹。

一晚上张信之等也没兴致说话,第二日,夏芳菲有些萎靡地起来,带着人去收拾霁王府的空院子,瞧见霁王善解人意地在院子门上悬挂了书院二字的简陋匾额,先叫人感谢了霁王一回,又细心地在领着人择了个好位置在王府墙壁上开了一道侧门,再弄了些桌椅摆在学堂中。

万事俱备,只欠学生了。

夏芳菲先请了霁王府的人去周遭游说,偏霁王的名声不似霁王自己想的那么好——只为了蝴蝶一样,周遭的百姓就怨声载道;随后叫柔敷、稼兰亲自去路上揽人,偏招来的人中,女子、小儿不多,好色之人不计其数。

于是学堂挂了一个月牌子,一个上门学习的女子或者小儿也没有。

“四岁就会放牛了,这么个劳力,谁肯耗了钱叫他来读书?”张信之感叹道。

夏芳菲听了,不禁想起甘从汝早先说过的那一席话,心道全叫那狗说对了,只是对着空荡荡的学堂,心里不是滋味——除了刺绣、琴棋书画,她就只剩下从廖四娘那边学来的拍小人了,难道不教人读书,要教人拍小人?

“要不,七娘教我们吧。”柔敷看夏芳菲的模样十分可怜,主动开口道。

夏芳菲点了点头,忽地听人说县丞回来,忙向外看去,须臾,又转过头来,叫张信之、杨念之几个都坐好,“不用管他,咱们读咱们的书。”

张信之、杨念之两个忍不住伸长脖子,可等了半日,也没等来人,反而是霁王府侧门上的家丁来回说:“门上来了一群想跟夏娘子读书的女人、孩子。”

“来了一群?”夏芳菲诧异地道,虽讶异怎忽地来了一群,却兴奋地撵张信之、杨念之从座位上站起来,给来人让位。

待 果然瞅见七八个十五六岁女子、三四个七八岁男孩期期艾艾地进来,夏芳菲扫见那女子中,有两个竟是赤着脚,登时明白为何没人肯来读书,心道这次却是她不知民 间疾苦了,先还兴奋,此时却笑不起来了,听众人喊一声夫子,便道:“每日早上读书,下午,我教你们做针线挣钱。”

那女子并小儿木讷地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依着夏芳菲的话坐下。

“这人,都哪里来的?”夏芳菲将学堂里的规矩说了一说,约定明日一早过来读书,就放了众人走,等人走了,便匆匆问张信之。

张信之道:“县丞回来听说竟然有人敢不来七娘的学堂里上课,当即带着兵去各家里抓人去了。”

“那贱、人。”夏芳菲嘴角浮出一抹笑,立时就向她院子去,一路上只见霁王府里处处都是壮汉,被人喊了一路刺史千金回到小院里,进了屋子,就听屋子里鼾声如雷,推门进去,瞧见甘从汝满脸风尘、四仰八叉地倒在床上,身上的铠甲也不曾脱去。

“七娘,县丞怕是累着了。”张信之道。

“拿水进来,就退出去吧。”夏芳菲道。

“七娘要给县丞擦身?”张信之疑惑道。

“谁给那狗擦身?”夏芳菲眯着眼睛微微扫了一扫,因想着擦身会见到什么,登时脸上飞红。

第56章 打情骂俏

铜盆里装着浸泡了花瓣的水,帕子上绣着精致的双飞蝶。

张信之、杨念之两个悻悻的,只觉若不是他们多事问了一句,此时给甘从汝擦身的就是夏芳菲了。

可这会子夏芳菲袖着手,在一边站着看又算是什么回事?

张信之、杨念之二人合力给甘从汝解开了满是血污的铠甲,铠甲解开后,里头掉出来个布包。

张信之自自然然地将布包递给夏芳菲。

夏芳菲满是疑惑地接在手上,将布包打开,就见里头是些胭脂、钗环等物。

“七娘,这些都是县丞辛辛苦苦抢来的。”张信之动情地感慨道。

夏芳菲眼皮子跳了跳,若没有那个抢字,她兴许会感动,可有了个抢字,她怎么觉得那么别扭?眼睛一瞥,望见甘从汝的胸膛露了出来,咽了口口水,又看身后柔敷、稼兰还跟着,就将她们领出去在门外站着等。

“你们瞧县丞怎么样?”夏芳菲决心先给柔敷几个表明态度,免得柔敷、稼兰几个误会了,到时候生出什么时候事来就算亡羊补牢,也伤了彼此的情谊。

“不如霁王。”雀舌因夏芳菲方才脱口说出的那狗,只当夏芳菲还看不上甘从汝呢。

柔敷失笑道:“七娘还以为我们要跟你争不成?”

稼兰、惠儿深以为然。

夏芳菲啐道:“谁看上那狗了,只管领了去,我才不稀罕。”

稼兰道:“七娘何必试探我们?七娘自成亲后不叫我们在房里伺候着,县丞穿衣洗漱也全是张信之、杨念之两个打发。七娘什么意思,我们难道还不知道吗?”

夏芳菲不禁有些羞愧,讪讪地道:“是我小人之心了,还以为你们也跟其他人家的陪嫁丫鬟一样。如此,我以后必定真心待你们。”

“七娘这些话不必多说,我们随着七娘来了这穷山恶水,就算是跟七娘出生入死了。都是出生入死的人了,还说那些没用的?”柔敷叹道。

四个人里头,唯独雀舌还懵懵懂懂,不知柔敷三人跟夏芳菲说的是什么。

于是夏芳菲回房的时候,雀舌还巴巴地跟着,被稼兰拉了一把才住脚。

夏 芳菲脸上微微泛着潮红,依旧袖着手勉强保持镇定,先在外间里听着水声,就拿着书本子三不五时地瞄向里间,等里间的哗哗水声止住了,才向里间去,恰望见张信 之、杨念之两个给甘从汝穿好了衣裳,打发走张、杨二人,就坐在床边细细打量甘从汝,叹息一声道:“只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

正叹息,就听床上感慨:“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夏芳菲吓了一跳,只当甘从汝醒了,转头就见甘从汝嘴唇动了动,仿佛在说梦话,心道梦话总该是真心的,于是在他耳边轻声问:“你说的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

几个梦呓一般的字吐了出来,夏芳菲心里一喜,立时再问:“那你有多少私房,多少身家?”

久久等不来答复,却见甘从汝幽幽地睁开眼睛,满脸郁闷地看夏芳菲,打着哈欠道:“七娘,你就没旁的真心话要问?”

夏芳菲一愣,尴尬地一时说不出话来,许久,故作镇定地道:“问这话又有什么不妥?”

甘从汝深深地一叹,微微掀开里头的被子,“进来躺一躺。”

“我不去。”夏芳菲道,看甘从汝两个臂膀累得十分艰难才能动弹一下,当即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冷笑道:“好你个曲曲县丞,出去抓山贼都不说一声?若你没了,我又没个一儿半女,怎么去甘家拿你的私房、家财?你个不安好心的下流胚子,存心是想叫我做寡妇呢。”

“……下次定然告诉你。”甘从汝捉住夏芳菲的手握在手中,眯眼眼很是享受此时的打情骂俏。

“还有下次?”夏芳菲问。

甘从汝闭上干涩的眼睛,喃喃道:“不然,哪里有人去开山?”

“可是一直这么抓山贼,不会惊动官府吗?”夏芳菲又问。

“霁王负责游说官府,若他游说不成,我便杀了那狗官。”

夏芳菲听得心惊肉跳,忙道:“怎么能够这样?你为什么总做这样招惹骂名的事?在京城是,在岭南还是。”

甘从汝握着夏芳菲的手,拿着她的手在自己脸颊上摩挲,含笑道:“放心……昔日我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如今再不会那样了。”

夏芳菲松了一口气。

“我会叫霁王跟我一起顶上骂名。”

夏 芳菲噗嗤一声笑了,还要再说,又见甘从汝又打起鼾来,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瞧见甘从汝衣领张开一些,鬼鬼祟祟地向房内、向窗外探了一探,便拿手去摩挲甘从 汝露出来的胸膛,摸了一摸,又捏了一捏,心下疑惑不过是两块肉,怎会摸得她胸口发烫呢?再一抬头,见甘从汝不知何时又睁开了眼睛,啐道:“鬼鬼祟祟的,睁 开眼睛都不吭一声。”手擦着光滑的胸膛拿出来,顺便将甘从汝的衣裳拉拢。

“没听见你的声音,就又醒了。”甘从汝凝眉,疑惑他那羞涩腼腆的小娇妻哪里去了?这时时刻刻倒打一耙的女子为何会站在他的床边?

夏芳菲听见甘从汝肚子里咕咕作响,就道:“既然醒了,就吃了饭再睡。”于是向外去叫人弄了饭菜来,陪着甘从汝吃了饭,又催促他去睡觉。

晚间,夏芳菲躺在对面床上,听甘从汝鼾声如雷,辗转反侧也睡不着,于是又下了床,伸手给甘从汝翻了个身,待要回自己床上睡,又被甘从汝拉住手。

些许月光透过窗纱投了进来,夏芳菲仿佛看得见甘从汝眼睛里的星光,微微挣扎了两下,便依着他在床上躺下,心下忐忑地想,她不肯,他便一直没有为难她,可见他还是算得上君子的;如今,她心里既然有了他的影子,便同他同床共枕也无妨,况且,有个一儿半女,等他死了……

“你在想有个一儿半女,就能去甘家拿我的私房、家财?”甘从汝睡了小半日,此时翻个身,就将大半个身子压在夏芳菲身上。

“你别以小人之心居君子之腹。”夏芳菲嘴硬道,见甘从汝只是趴在她身上却不动弹,心里又紧张又惶恐,等了许久,见他还是不动,开口道:“……你该不会生怕我有个一儿半女去拿你的私房、家财,就不肯……”

“动不了了。”甘从汝咬牙切齿道,“累得太过,腿抽筋了。”说着,人向身后翻去,半天将正抽搐的腿脚递到夏芳菲面前。

“你就不能做点让人赏心悦目的好事?”夏芳菲一巴掌将凑到自己面前的臭脚拍开,随后看甘从汝痛得呲牙咧嘴,只得帮他用力地板着脚。

闹腾了大半夜,夏芳菲四处寻水洗手,那点子跟甘从汝将洞房花烛补足的心思早没了,为免得明儿个在学生们跟前丢丑,便不搭理甘从汝,又回了自己床上睡。

翌日一早,夏芳菲起来时,看见甘从汝还在蒙头大睡,自己穿衣、洗漱后,吃了早饭,就叫柔敷捧着她手抄的三字经向学堂,一路走着,忽地又想自己虽说要教导她们做针线,可那做针线所用的布料、丝线又从哪里来?

斟酌再三,又叫柔敷将三字经先送回院子里,再拿了早先霁王送的绸缎、丝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