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烟大雾里,那腥臭的气味越来越浓,她急急举起袖子,掩住口鼻,全身戒备,凝神倾听着。

四周突然变得很静。

浓雾中没有任何声音。

一切属于自然的不自然的声音都没有。凤无忧甚至连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都听不见,也看不见雾里隐藏着什么。她身形突然纵起,向斜后方蹿去,适才,赤电是在这里失足的,现在,它还在这里吗?

尽管从赤电第一声哀嘶之后,便没再发出别的声音,凤无忧已知出现变故,但当她掠回原处,入眼仍是黑雾弥漫的时候,心仍然沉了一沉。

赤电果然不在!

帅孤裂才把赤电送给她,难道她又把它弄丢了吗?从她跃离马背,到现在才不过短短数息的时间,是什么样的情况,能够令赤电消失得无声无息?

凤无忧横指在唇,想打个口哨,呼唤赤电,却又忍住,因为她发现,事情不像她最初以为的那样简单了。

无边无际的黑雾仿佛有生命般,缓缓地在她身边涌动着,凤无忧目光过处,发现雾中开始浮起一粒一粒红色的星芒,似飞溅的血珠,似通红的火炭。

无数的红芒在雾中明灭着,带着妖异的质感,仿佛无数嗜血的眼睛,恶意地、恐怖地盯着她。

极度的寂静中,凤无忧突然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尸体被深深埋在地下,无数的食尸虫悄悄地掩过来,在她的尸体上共享盛筵,血肉瞬间消融,肌体变得千疮百孔,露出狰狞的骨头…

这是一种很恐怖的感觉,荒谬,却足以令人发疯。

她的胆子再大,也有点沉不住气了,举掌向距离自己最近的一点红芒拍去。掌风带动着雾流,嗤嗤作响,那红芒蓦地一坠,发出“啵”的爆裂声,仿佛她的眼珠,从已被食尸虫啃光的骷髅里掉在地上,有一只穿着鲜红的鞋子、上面绣着金翼红睛蝙蝠的脚,慢慢地踏上去,辗动着将它踩得稀烂,脓汁黑血溅了满地一样。

那种血肉模糊的感觉,令凤无忧有点想吐。她的眼前明明除了黑雾和红芒,什么都看不见,然而那种恐惧恶心的感觉,却那么真实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凤无忧心中一凛——这雾气果然有问题。即使不是毒,也是一种致幻类的气息,否则平白无故,自己怎么会产生这种幻觉?

她探手入袋,摸到了火折子点着。

雾起之初,她虽然看不见,但也不敢点火暴露目标,现在看来,她早已落在对方眼中,再藏着掖着,反而显得小气了。只不知,这个“对方”是什么。

人?鬼?还是妖?

掌心之中,亮起拳头大的一团火,火焰跳动着,照亮的范围居然不足三尺,周边漆黑的雾仿佛也燃烧起来,胶滞重涩的,像一个火和血的沼泽,令她愈加透不过气。在雾中浮着的红芒动作忽然快了,疯狂地旋转,向凤无忧汹涌而来。

那火折子的火光突地一涨,然后无风自熄。

就是那火光的一涨,凤无忧的目光已然瞥到,在左侧三步之外,雾的间隙中,露出一双脚。

只是一双脚,看不见腿,更看不见身体。鲜红的绣鞋,鞋面上绣着金翼红睛的蝙蝠,其中一只鞋子的边上沾着眼珠黏稠的汁液,还挂着一缕肉丝。

凤无忧额头滴下汗来,不是因为这双脚离她如此之近,她竟然一直没有察觉,而是因为,现在,她甚至弄不清楚,那双脚,究竟是自己幻想出来的,还是真的看到的?

一种无名的烦躁涌上,她扬声道:“我夜间行路,误入此处,实非故意,如有得罪,还请海涵。”

她本是惹是生非、无法无天的人,这种避让示弱的说话,并不是她的风格,只不过一是因为对方来路诡异,她摸不清对方的底细;二是因为近年来家遭巨变,人也变得忍耐谨慎了许多,所以心念转动间,便压下心头的躁意,先礼后兵。

雾中无声,她的话如泥牛入海,根本激不起一点水花。

凤无忧等了一会儿,不见回答,忽然冷笑:“不理我?那好吧!再见。”转身就走。

那团黑雾红芒之中,突然有一缕阴柔的风,袭向她的背心。

凤无忧身形骤转,顺着那道风,反掌还去,两股力量一碰,发出“砰”地一声,凤无忧借力后蹿,跃出数丈,冷笑:“也不过如此嘛。”

话音未落,又一股刚猛至极的力量,自上而下刺向她的头顶。

她听风辨位,身体一折,快速旋身避开这一击。然而第三股力道,又带着尖锐的风声,向她的腰扫了过来。

凤无忧身形再闪,第三次避了开去。

黑暗中,有十七八道攻击,织成一张网般,向着凤无忧笼罩下来,仿佛只要一眨眼,便可将她绞成数段。

在这样毫不留情的杀招之下,凤无忧真的有些恼了。

对方面都不见,便下杀手,她一避再避,仍然不依不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被人欺上门来,再忍又能忍到哪里去?

她在腰带上一抹,掌中已然多了一条奇怪的兵刃——玄紫色的刃,生着倒刺,张开若凤翅双展,束起似蛟龙巡天。

这是凤千丝。

当年武林的兵器谱中,天镝暗的碧落晴天剑排第一,云非澈的云极思忧琴第二,帅孤裂的寒冰舞月刀第三,排第四的,便是凤无忧的凤千丝。

凤千丝由昆仑紫玄金线织绞而成,软时如鞭,硬时如棍,束如腰剑,散如千线,远攻如流星,近击若羽扇。数十年前,唐天子扯旗造反,从振臂一呼带着三百兄弟夺县杀官,到发展壮大率领十数万唐军纵横天下,再到雄踞东南三省昂然称帝,这只凤千丝从来没有一刻离开过她的身边。后来唐军被朝廷剿灭,燕高山下,坑杀十万唐军,唐天子不知所终,这凤千丝便也不知去向。

据说武功卓绝的唐天子并没有死于乱军之中,而是遁入空门避祸。为此,朝廷十年间坑杀东南三省四万多道姑尼女,却一直没有找到唐天子的踪迹。

另据说,当年唐天子见义军将败,便将多年积累的财宝、自己的武功秘笈及多年行军兵法、山川地图等藏于密处,绘成宝图。

十几年前,凤千丝突然重现江湖,与凤千丝一同出现的,还有唐天子的藏宝图。江湖传言,得此图者,得天下。因此,引来了朝廷和武林的好一阵争夺。最后,凤千丝落入凤财神之手,而那藏宝图,却不知哪里去了。

凤千丝在落入凤财神手中之前,还过了好几手,谁也不知道藏宝图是在哪里丢失的,当初协助凤财神夺得凤千丝的人,也说并未见过宝图,这几人都是江湖中成名的前辈大侠,德高望重,说出来的话自然极具权威。可惜,财帛动人心,即便如此,江湖上仍然私传,唐天子宝藏,与凤千丝一起,全为凤财神所得。

一时间不论朝廷和江湖,都对凤家蠢蠢欲动,只是顾忌凤家财大气粗,不敢轻易动手。

凤财神对此传闻只是一笑置之,索性连凤千丝都送给年仅六岁的女儿凤七做了玩物。于是,这么一件天下人人欲得的奇门神兵,落在年幼无知的凤七手里,便做了系狗的链子,捆人的索子,束腰的带子,吓唬人的鞭子…如此暴殄天物,实在令人心疼至极。

凤财神却淡然笑道,财神府富甲天下,但我凤家最好的宝贝,却是我的女儿。这凤千丝,在别人眼里,是神兵利器,可在我的七七手里,能哄她一笑,便是好的。

凤财神此言实在狂妄,但凭彼时财神府的势力,他绝对有资格这样说话。

凤无忧兵器在手,身形突然弹起,便向着劲风袭来处冲去。

雾流一拧,凤千丝已然绽开千缕金钱,铺陈如华张的凤尾,发出灿烂的光芒,一瞬间刺入黑雾之中。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四面八方笼罩过来的劲风,突然退了开去。

凤无忧缓缓收回手,鼻中嗅到一股新鲜的血腥气,唇边冷笑一现即逝,眉儿微微蹙了起来。刚才那一招,至少伤了对方一个,可是那种感觉却很奇怪,虽然刺中了,却仿佛不是刺在人的身上…

当此关头,凤无忧根本没有时间细想,冷冷地道:“还敢装神弄鬼么?那么我就揪你出来!”迈步便向前方走去,然而还没走上两步,变故陡起——

浓雾之中,突然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肩上。

凤无忧吃了一惊,本能地身形倏然一矮,脱开对方掌握,旋身飞踢,凤千丝挟风横切对方胸腹,左手却五指握拳,拇指尖在食中二指指缝间探出,悄无声息地攻向对方肋部要穴。

她不敢指望一招制敌,但自信这招“凤翔双翼”,逼开对方应该没有问题。

令她失望的是,这极有把握的一招,刚递出去便已落空,腕子一紧,她的手臂已落入对方掌握。对方顺手回牵,凤无忧足下不稳,身体已被拉跌下去,只一瞬,便扑入一个怀抱之中。

凤无忧大惊,左手并指,向那人心脏插去,然而涌满鼻腔的那股牡丹凝露般的清馨气息,令她的动作稍一迟疑,然后依然插了下去。

她的指尖刚触到那人的胸膛,肘间蓦地微微一麻,手指凝聚的力量,突然散了。一个低柔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七七,你就这么想杀我?”

凤无忧假作吃惊:“天公子?是你!”

黑雾中,天镝暗身姿隐现,轻轻哼了一声:“想逃跑么?”

凤无忧急忙道:“我没有!”

天镝暗静静地道:“七七,你好大的胆子,到现在竟然还想骗我。你以为,凭一个帅孤裂,便足以为你撑腰了么?”

这样无波无澜的调子,却令凤无忧心中寒意陡升,一瞬间,她只觉皮肤上蹿起无数的小米粒,甚至连心脏都战栗起来…

她急急地道:“我没有骗你。我只是骑马跑一圈而已,不是要逃跑。”

黑暗中,天镝暗修长冰冷的手指,抚上了她的颈子:“你真的没有要逃跑?”

“没有!”凤无忧斩钉截铁地道。

天镝暗又是轻哼一声:“你去见帅孤裂,不就是想要他帮你么?”

“我没有要见他!”凤无忧叫屈,“我是肚子饿,去找东西吃,无意中碰到他的!你也知道,因为赤电的事,我躲他还来不及呢。”

“赤电?”天镝暗冷声问,“你刚才骑的那匹马么?”

“是…”凤无忧听天镝暗的语气严厉,不禁头上冒汗,他不会当她又偷马了吧?她现在的身份是天家的下人,再做这种事,丢的可是他天镝暗的脸…急忙解释,“不是我要的,也不是偷的,赤电是帅大哥送我的。”

“帅、大、哥?”天镝暗慢慢地重复了一遍,似笑非笑地道,“怎么?才这么一会儿,就认大哥了?”

他的语调阴阳怪气,凤无忧再傻,也知道这家伙似乎心情非常不好,虽然她不认为这跟自己有关系,但这个时候,说多错多,自己还是闭嘴的好,因此没有回答。

天镝暗淡淡地问:“帅孤裂还和你说什么了?”

凤无忧顿了一顿,然后假装无所谓地道:“也没说别的,就是邀请我有时间去他家逛逛。”其实帅孤裂是说要带她走,但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激怒了天镝暗,否则吃亏的可是自己。

天镝暗对这个答案似在意料之中,抿了抿唇,问道:“你怎么回答的?”语声一转,阴森森地道,“不许骗我!”

“我没说要去!”凤无忧道。这不算骗他吧?虽然她也没说不去…毕竟心虚,为了增加说服力,她又加多一句,“再说了,好端端地,我去帅孤裂家做什么?我娘在你的手里,我又吃了你的毒药…”

她的语气非常坦白真诚,天镝暗却仍然不悦:“你的意思,是我强迫你留在碧落殿的了?”

难道不是么?

凤无忧心底很瞧不起他这种当了什么又立牌坊的做法,却也不敢直言,这人摆明了是故意在找自己的麻烦,她可不能把话柄递过去。当下忍气吞声地道:“我可没跟他交情好到这个程度。”

天镝暗冷笑道:“七七你最好不要骗我,否则我会叫你知道什么是后悔。”

凤无忧叹了口气,抚了抚自己的额头,解释道:“我是说真的!我要有这样好的朋友,还会走投无路落到你的手里么?”

天镝暗停了停,问道:“你那些朋友都不算么?之前俞宁不是说了好几个,包括司空剑王?”

凤无忧长长叹了口气:“我和俞宁的关系那么好,可是连天风海阁都不收我,你以为,我还可以到哪里去?”她抬起头,“天公子,其实我对你很忠心,只要你不虐待得我太狠,我是不会逃的…”不逃才怪!只不过,她要的“逃”,不仅是简简单单的脱身而已。

天镝暗安静了片刻:“很好!记住你的话!”

话音一落,他忽然出手,轻飘飘一掌斜拍,浓雾激荡,一散又聚,形成雾旋,四周黑雾红芒,滴溜溜地旋转,两人所处的漩涡中心,却一片清明。

天镝暗探手取出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清冷的光辉下,他的凤眸微眯,长长的睫毛如扇翼,瞳孔深黑无际,唇角却翘着很好看的弧度。这样漫不经心的浅笑,更令他散发出妖艳魔魅的夺人魅力。

凤无忧不禁微微一呆,心中感慨:这就是一个祸水啊!

天镝暗瞟了她一眼,朱唇一弯,懒洋洋地道:“看那边!”语音微微上扬,一只手指按在她的额头上,将她的头抵向右方。

凤无忧顺着他的推力,偏过头向右看去。雾中,那双脚又出现了,只是现在它不是停在地上,而是仿佛没有重量般,悬在半空中。

看着那鲜红的绣鞋,和鞋面上绣着的金翼红睛蝙蝠,凤无忧皱眉:“这是什么?”

“你从小就在江湖中厮混,难道没听说过,金翼血睛,蝙蝠夫人么?”

凤无忧皱起眉头,摸了摸鼻子,道:“蝙蝠夫人,我倒是听说过,可是却不知道,她只有一双脚可以见人。”

天镝暗微笑道:“不是蝙蝠夫人只有一双脚可以见人,而是她只有一门轻功夜蝠九变可以见人。”

黑雾中,突然传来一声娇媚的轻笑:“江湖都说,碧落殿的天公子风华绝代,惊才绝艳,今日一见,却原来传说不如见面。”

天镝暗神情淡然:“蝙蝠夫人艳名远播,本公子自是不如。”

半空中,那双鲜红的鞋子,慢慢地踏落下来,随着动作,鞋面上垂下一角绯裙,裙上绣着黑色的蝠纹,裙以上是纤纤细腰、高耸的胸部,再往上,是一张媚态横生的脸。

蝙蝠夫人现身出来,四周黑雾缭绕,肩上蹲着一只巨大的蝙蝠,金翼红睛,钢爪黑喙,一双血红的小眼,歹毒地盯着凤无忧,状甚凶恶。

凤无忧看到这只巨蝠身上的血迹,忽然省悟,刚才被自己刺伤的,八成就是这个东西。又想到,那些出现在黑雾里的红芒,多半便是蝙蝠的眼睛了,那么多的红芒,得是多少蝙蝠啊!

心中不禁后怕,要是天镝暗不来,她对上这么多的蝙蝠,九成会吃亏!自己这么大的人,都不够那些蝙蝠,每只啃一口的吧?

黑雾中,蝙蝠夫人风情万种地掠掠头发,对着天镝暗眼波流转:“是么?”

天镝暗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连笑容都欠奉。

凤无忧对着蝙蝠夫人不住摇头,这女人一大把年纪,居然对着年轻小伙子发春,还要不要脸啊她!

蝙蝠夫人看了看她手中的凤千丝,忽然掩口而笑:“这位,可是江湖中最著名的讨人嫌,凤财神家的七小姐么?”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一句“最著名的讨人嫌”,令凤无忧一张小脸黑得像包公脸上又涂一层墨,冷笑道:“英雄不问出处,流氓不看岁数,若论这讨人嫌么,我比夫人可差远了。”

蝙蝠夫人脸色一变,刚要开口,凤无忧又抢过话来:“别问我为什么比你差得远,就算我说因为你太年轻太漂亮而不愿意跟你比,你信吗?”撇撇嘴,道,“我一个不到十八岁的,懒得跟你七十八的比。”

以她吵遍天下罕有敌手的经验来说,对于蝙蝠夫人这类老妖婆来说,所有侮辱性词汇里,以丑、胖、老这三个字杀伤力最大。

蝙蝠夫人脸色发青,瞪着凤无忧,恨不得扑上来咬一口。

凤无忧瞟了她一眼:“你就算把我脸上瞪出花儿来,自己肚子上的肉也少不了一圈。”

蝙蝠夫人狂怒,忽如鬼魅一般射出,一双晶莹光滑的手掌,突然变得血红。

凤无忧只觉一股血腥气扑鼻而来,她身形急转,凤千丝斜斜刺出,点向蝙蝠夫人的咽喉。

蝙蝠夫人还未扑到,便察觉到喉咙处锐风射至,她反应敏锐,当下身子倒飞,双足在右侧树干上一撑,半空中提肘穿爪,二次攻到。

凤无忧没想到她反击的这样快,移动了几步,凤千丝再次扫出,势如银河倒卷,绵绵不绝,压住蝙蝠夫人的攻势,而后凤千丝千曲百转,封住了蝙蝠夫人的退路。

蝙蝠夫人暴喝一声,双掌一屈一弹,指端“铮”声一片,弹出十根指甲。这指甲尺余长,色做暗青,十分锋利,碰撞间竟有金玉之声,宛如十柄短刃。

凤无忧猝不及防之下,不禁心底生寒。

蝙蝠夫人狞笑一声,探爪向凤无忧面门抓来。然而,就在她指爪堪堪探出的刹那,突看到眼前晶芒一闪,然后便听到拳掌处“噗噗”连响,大惊之下,低头一看,掌端只剩了十根光秃秃的手指,而自己那坚硬无比的十根指甲,却落在了地上。

这一下蝙蝠夫人心疼的要死,她的指甲精心养了十几年,每天用血蝠毒喂两个时辰,注入内力后硬如精钢,是一件阴毒又厉害的奇门兵器,现在全毁了。

她又惊又怒,看见天镝暗袖间晶芒一闪而收,不禁叫道:“天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天镝暗静如秋水,淡声道:“蝙蝠夫人,我天家的人,还用不着你来教训。”

凤无忧摸着脸蛋,吓出一身冷汗,这要让蝙蝠夫人的大爪子抓上一把,她就算长着二皮脸也得毁容了。

天镝暗眉头微蹙:“七七,麻烦你下次动手前,先动动脑子行不行?”

凤无忧颇觉委屈:“其实刚才你不出手,我也不一定会输的。”

天镝暗道:“我训你你不服气?”

凤无忧立即道:“哪有!很服的!”才怪!

“服就记得,别老犯同样的错误。”天镝暗道,“比如这个蝙蝠夫人,师从无着庵的天悲师太,天悲师太武功倒是不错,所练血掌七杀功,称得上武林一绝。只可惜这位蝙蝠夫人太心急了些,师父的武功仅学到七成,便叛师下山。血掌七杀功如果火候不足的话,便无法炼化腋下极泉穴的罩门。如果用凤千丝这类长兵器对付她的话,非常省事的,甚至都不用近身,远程专门攻击极泉穴就行,就算打不死也能吓跑她。”

凤无忧大力点头:“记住了。”这次是真心实意的。

蝙蝠夫人听两人对答,一边心惊肉跳,一边七窍生烟。

心惊肉跳者,是因为天镝暗不但能够一语道破她的师门来历,而且还知道她师传武功的弱点。这个少年太可怕了,虽然年方弱冠,但武功、见识之高实非自己能敌,而且碧落殿又势力滔天,万不能轻攫其锋。

七窍生烟者,这个凤无忧果然是万人嫌哪!说话阴损难听,就算捉去活活切成一万块喂蝙蝠,都不解恨…

蝙蝠夫人一向恶名昭著,放过凤无忧不甘心,又惹不起天镝暗,一口气憋在心里出不来,阴阳怪气地道:“这位七小姐,已经是天公子的人了么?果然生得风姿楚楚、眉目如画,难怪天公子如此宠爱于她!”心中冷笑,这死丫头,但凡还长着一丁点儿傲骨,听了这话都得自杀去——全家老少、阖府上下,皆为天镝暗所灭,她居然不思报复,反而委身事仇,“没用的凤七”果然没用。

凤无忧冷笑:“莫非蝙蝠夫人也相中我家公子了,可惜‘你生君未生,君生你已老’,我家公子下次要是想找个奶奶回家供着,一定优先考虑老太太您。”比不要脸,谁怕谁啊。

蝙蝠夫人几乎仰天喷血,如果不是忌惮天镝暗,扑上去活吃了凤无忧的心都有。她稳了稳心神,声音气得发抖:“天公子,你怎么说?”好歹她也是武林长辈吧,被一个黄毛丫头奚落,碧落殿的人就这素质?!

天镝暗低低一笑,略侧过头,倦懒地道:“天已经很晚了,夫人如果没有其他的事,还请退下吧。”

他不说告辞,而是令对方退下,明摆没把蝙蝠夫人放在同等位置上。这样表面温文尔雅,实则嚣张狂傲到了极点的态度,令蝙蝠夫人脸色更差,僵了半天,好不容易脸色有一些恢复正常,才勉强道:“天公子,这位凤七小姐伤了我的血蝠,可不能就这么算了。”柿子要挑软的吃,她不得不假装忘了自己的甲刃被天镝暗斩断的事。

天镝暗缓声问道:“不能算又怎么样?”

蝙蝠夫人道:“如此说来,天公子是护短到底了?”

天镝暗长眉一挑,声音非常柔和:“夫人有意见?”

蝙蝠夫人一双美目里满是怨毒,盯了他半晌,却只是咬咬牙,脸上僵笑道:“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