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好像那块大陆上还有一种叫斑什么马的动物,也是白一条黑一条的…

老高看着这个黑脸儿,抽抽嘴角:可怜的年轻人…

终于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的样子,慢慢地退了开去,立到屋檐下,轻捶着佝偻的腰,眯着眼睛看向远方。

*** *** ***

西风紧,草木苍凉,一条古道蜿蜒而过,横穿短松岗,将巍巍高山和莽莽丛林劈成了两个部分。

古路年久失修,不宽,也不平整,路中正走着一队人马。

一百二十名玄衣佩刀侍卫,个个精神饱满、满面精悍。

队伍中夹着数驾马车,最前面的一辆非常华贵,八骏牵引,车体材质精良,装饰华丽。

车旁是一个三十来岁的文士,儒袍素冠,风度翩翩。

这支队伍人如铁,马如龙,但是其中最抢眼的,却是一个少女。

少女一身红衣,面上也蒙着茜红色的巾子,满头墨也似的青丝,用一条红色丝带系着,跨下骑着一匹红马,通体毛色光润,枣红色的长鬃随着步子舞动如飞。

远远望去,这一人一马,仿佛一团火焰,灼亮了满天的秋色。

少女策马缓缓行进在车队之中,头昂得很高,腰挺得笔直,看上去意气风发、趾高气扬的很。

可是却没有人知道,此时此刻,她的心在默默流泪。

她就是凤无忧。

她这一辈子,虽然活的人嫌狗不爱,也说不上光明磊落,但是却从来没有感觉到像现在这样没脸见人。

几个时辰前,她因为恶意挑衅上司、不服老大管教,被天镝暗叫进帐篷。他没打她,也没骂她,只是提笔在她的脸上添了一点东西——三个鸡蛋大的黑色字:左边脸蛋一个“我”,右边脸蛋一个“了”,额头正中一个“服”。

连在一起,“我服了”,即侮辱了凤无忧的骨气,又侮辱了她的面皮。

天镝暗这三字草书,铁钩银划、龙蛇飞舞、字迹灵动,不但奔放不羁,气势万千,而且显示了他在写字的时候心情非常好。

他说这叫宽宏大量版的“黥刑”,只用墨笔写而未用刺青,要顶够三天。如果敢提前偷偷洗去,每提前一个时辰,脸上便多加一个字,如果不服,不妨试试碧落殿专司刑罚的护法的手艺,保证在那一张脸上,写满一部《诗经》,全是清秀婉丽的簪花小楷…

靠之!自己这张脸才多大呀?他当是玩微雕么?还簪花小楷!有本事你真草篆隶全写上!

虽然明知道天镝暗此举是存心的羞辱她,自己气极败坏那是正中了对方的奸计,但凤无忧心里仍然非常不痛快,如果不是娘亲目前生死未卜,她非跟他翻脸不可。四等丫头不是人还是怎么着?凭什么让人可劲儿欺负?惹毛了她索性破罐子破摔,大家一拍两散,谁也占不到便宜…

隔着面纱,凤无忧摸着脸上的“我服了”,长长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娘的病怎么样了,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跑路呢?

竺元之骑马走在凤无忧的身侧,听着她一路上长吁短叹,心中暗笑。拨马上前,道:“七小姐,眼看着中午了,劳烦你到前面安排一下,大家打个尖休息休息。”

凤无忧板着脸扭过头。懒得跟这老家伙说话,吵架吵输了,就背后告状下绊子,真不要脸哪!

她双腿一夹马腹,轻轻一催马,赤电长嘶一声,向前蹿去。

从山路到山岗,也不过就三五里的路程,赤电脚程奇快,几乎在众人眨眨眼的工夫,就已驰上了短松岗。

凤无忧第一眼便看到老高茶寮,勒马停住打量片刻,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棚子虽然颇有山野韵味,但它陈设很简陋,关键是比较脏,墙壁黑糊,桌椅油腻,苍蝇乱飞的…正合她的心思。

老高立刻迎了上去,脸上的皱纹舒展,佝偻的腰也直起了些,笑着问道:“姑娘,可要打尖?”

凤无忧跳下马:“老板,借你的地方用用,银钱向后面要啊!”拇指指尖向后一指。哼哼,天镝暗不是有洁癖么?她偏要安排在这里落脚。

将马缰绳丢给老高,吩咐他去备料饮马,四处溜达了一圈,没有发现水井,便径自走进店里,拐进厨房,揭开锅看了看,再揭开水缸盖,向里面吐了几口口水,然后笑吟吟地走了出来。

天镝暗等人的茶饭应该还是花缱绻自己准备,但他总得洗手净面吧?若非时间不够,真应该脱了鞋子,在水缸里洗洗脚丫。

一边打着坏主意,一边走到岗前张望,眼见车队越来越近,走在最前面开路的侍卫,已经在山岗上冒出头来,便对着他们挥挥手,拉拉面纱,施施然转回身来,一眼看到坐在树影里一动不动的人,不禁咦了一声。

范阳白笠、青色劲装、分水双剑、平放膝盖的双手,右手背上两排小小的牙印,伤痕很浅,中间还有一个缺口,证明留下这个咬痕的,是一个小豁牙子。

凤无忧大惊。

这个牙印太眼熟了,简直跟她六岁正换牙那年,咬俞宁的那一口一模一样。当年她和俞宁打架,他揪她脸蛋,她咬他爪子,虽然谁也没留情,但她的脸蛋没怎么样,他的手背却留下永久的纪念。

可是俞宁昨天不是进入失魂林了么?现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藏在树阴下面装神弄鬼…

她一阵风地冲上去,一把掀起范阳白笠,看到斗笠下面的脸,然后她便傻了。

当天镝暗、帅孤裂和俞靖,从马车里出来的时候,一眼看到,树阴之下,凤无忧正在俞宁身上摸摸拍拍。

三人面上同时变色,天镝暗手一伸,揪着凤无忧的领子,将她提了起来,甩到一边;俞靖欺身上前,拎着俞宁退开数步,左掌并指在俞宁肩上一点,隔了两息,又在他的腰上捏了两把,然后将人丢在地上;而帅孤裂目光在凤无忧和俞宁身上一转而过,落在了那口红色的大箱子上。

楠木箱,漆着清亮的红漆,箱体上是诡异欲动的红色火焰,和刚刚绽蕊的莲花。

这种雕纹的箱子很面熟,上一次出现的时候,它盛的是蝙蝠夫人的首级。

那么,这一次呢?

帅孤裂足尖一挑,将箱子盖挑开,与天镝暗和俞靖同时向箱子里看去,默然片刻之后,目光又同时转向另一侧。

草地上,凤无忧和俞宁正在抱头痛哭。

这两个倒霉孩子,一个脸上写着三个大黑字“我服了”,另一个更惨,完全顶着一张黑脸。碧落殿的一干人等看着他们,想笑又不敢笑,不敢笑却又忍不住,一时间人人面部发生不同程度的肌肉扭曲,显见都憋着乐呢。

凤无忧和俞宁被在场之人群嘲,心情自然十分的不爽,两人对视,互相眨眨眼睛。

然后,凤无忧假装若无其事地在俞宁脸上摸了摸:“俞宁,你这是怎么了?”

“那个,我是…”俞宁也是神态自若,“咳,我这是…是易容术…”

“这个易容术还真不错,又简单又实用,如果不是看到你手上的牙印,我还真认不出来是你。”凤无忧看看手掌,啧啧称赞,“而且这种颜料也很好用,这么摸都不掉色…”

俞宁咳嗽一声:“还…还行吧…”

凤无忧解下腰间水囊,倒一些水在袖子上,又在俞宁脸上用力地蹭了蹭,讶然道:“咦?用水都不掉色?俞宁啊,你这易容术不会是终生去不掉吧?”

一句话捅到俞宁的逆鳞上,他顿时有些恼羞成怒:“你可真够操心的!”

凤无忧忍不住偷笑。

俞宁扯下她蒙面的薄巾,用力在她脸上捏了一把:“七七啊,你脸上写这字干什么?也是易容术?”

“我这个不是易容术。”凤无忧很镇定,“我这是京城贵女最新流行的化妆术,叫…叫真草妆。”

俞宁笑道:“啧,我只知道很多女子喜欢在脸上贴花钿,还听说有人爱涂额黄,倒是头一次见在脸上写字的。”

凤无忧脸不红气不喘:“这样才显得我黑白分明、与众不同嘛!”

俞宁假装受教,连连点头,然后不耻下问:“可是你这‘真草妆’,为啥要写‘我服了’?有什么特殊意义么?”

“呃——你读错顺序了,这不是‘我服了’,是‘服我了’…”

俞宁噗哧一笑:“原来是‘服我了’,哈哈…不过这三个草字写得太难看了,有学问的不认识,没学问的更不认识。我看这样吧,哥给你在额头上写一个‘王’字,保证又好看又神气…”扯着袖子就在她的脸上抹了一把。

额头写“王”?那不是母老虎么?!

母老虎不母老虎倒无所谓,可千万别把自己脸上的字擦糊了,否则满脸被写上《诗经》——哼,簪花小楷写得再好看又怎么样,好像爬了一脸黑苍蝇似的…

凤无忧一巴掌拍开俞宁的手:“那你的额头写‘八’字!你这个还得用白漆来写,其他颜色还看不出来…”

俞宁想了想,点点头:“我看行!咱们俩人一个黑反白,一个白反黑!你说咱要不要起一个外号,就叫…叫‘黑白双煞’如何?我觉得很是彰显咱们两个的气质。”

凤无忧摸着下巴,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说道:“自称‘黑白双煞’倒没所谓,我就怕别人叫咱俩‘王八二人组…’”

此言一出,两人同时发愁——这个太有可能啦!

这两个人嘀嘀咕咕地说着话,也听不出是在自嘲还是在互捧,天镝暗和俞靖抚额长叹。这俩货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存在啊!其没心没肺没皮没脸,简直都出神入化鬼斧神工了…

天镝暗眼底一片沉郁,唇角却微微弯着:“七七啊——”声音低曼,尾音拖得长而柔缓。

凤无忧心中一凛,抬头瞧见天镝暗的脸色不对,顿时机灵地站起来:“天公子有何吩咐。”顺手将自己蒙面的红巾撕成两半,一半递给俞宁,另一半仍然蒙在自己的脸上。

俞宁拉过半片红巾,甚不满意:“这么薄,似遮非遮,这不更惹人关注么?”

“是啊!”凤无忧也叹了一口气,“你将就些,聊胜于无吧。”

这红茜面巾是花缱绻特意拿给她的,罩在脸上,若隔花隐雾,欲遮还现,朦朦胧胧,将美人的神秘感和诱惑力烘托到十二分。可以说,戴这种面巾,重点不是遮,而是露。所以,可以想见,对于一个急需遮丑的人来说,这条蒙面巾会起到什么效果。

凤无忧忍了,既然有人要在自己的面前找优越感,那就让她优越一下又能怎么样?何况现在又有俞宁做伴…

天镝暗下巴对着箱子的方向点了点。

凤无忧向箱子方向看去,一眼就认出那红漆楠木箱上的火焰莲花纹,不禁皱眉:“又是人头?”这次是谁的?

天镝暗眸色深沉,没有说话。

凤无忧狐疑地走过去,探头向箱子里望去——

长五尺宽四尺高三尺的楠木箱,里面装了满满一箱的玩具:金镶银的七巧板、弹性十足的球、玉雕的小马、嵌宝石的檀木八骏香车、在水中能自动行走的西洋船模型、圆滚滚的水晶小猪、泥人王的彩绘泥人、南荒之地木雕巫像、栩栩如生的东瀛人偶、黄毛卷发的洋人娃娃、玳瑁镶宝的八音盒、九连环、弹弓、陀螺…

凤无忧盯着箱子里的玩具,半晌没有出声,脸色十分难看。这些东西,都曾是她小时候玩过的,只是随着年纪长大和兴趣的转变,有的弄丢了,有的弄坏了,也有的直到她放火烧财神府的前一刻,还好端端地摆在自己闺房的古董架子上。

天镝暗在箱子里翻了翻,伸手拾起八音盒,打开听着丁丁冬冬的声音,漫不经心地道:“这个——哪里来的?”那一年是她六岁生日吧?他还在山上学艺,不能下山,于是用了半个月的时间,亲手制造了这件八音盒,派人送去给她…

“呃——”凤无忧想了一下,摇头道,“不记得了!”

天镝暗俊面如冰,周身都透着寒气,在她额头上戳了一下:“你这个狗头记得什么?”

凤无忧赶紧挪开几步:“我不记得它怎么来的,却记得它是怎么没的。”

“怎么没的?”

凤无忧一转身,揪住俞宁的手臂:“显而易见,都是被俞宁偷走了!”

俞宁大怒,用力在她的头上打了一下:“你说什么?那些破烂玩意儿,白送我都嫌占地方,还值得小爷偷…”一转头,正碰上天镝暗阴恻恻的眼眸,顿时一缩脖子。

凤无忧一手揉着脑袋,苦口婆心地劝道:“都人赃并获了,你再嘴硬就没意思了啊。”

“什么叫人赃并获啊!”提起这事,俞宁就一肚子气,“我一睁开眼睛,这个箱子就在了,早知道里面装的是这些破烂玩意儿,小爷都不稀得坐。”

凤无忧拖长了声音:“噢,原来你是不稀罕坐,我还以为你被点了穴道呢。”也不知道是谁,坐那儿跟僵尸似的,她捏了半天都没解开…

俞宁磨着牙,道:“小爷那是一时不察,所以才着了道。要是让我知道是谁,非将他的骨头掰成一块一块,下油锅炸成脆的,然后磨成粉,再放在地上踩一百脚不可。”

凤无忧忍笑道:“听这意思,你被暗算,却连是谁下手都没看清?”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俞宁一张黑脸又黑下去三分,“难道你睡觉的时候是睁着眼睛的?”

俞靖被他们两个吵得心烦,低声喝道:“闭嘴!”这俩货碰到一起,除了废话还会不会说点别的?

这一次凤无忧和俞宁同仇敌忾,两人同时用看白痴的眼神看向俞靖。要是不胡说八道把别人的注意力引开,他和她这两张遭了难的脸,再厚也得被围观群众们盯成筛子!

碧落殿的侍卫们训练有素,早已将人手分派停当,派出几个人前方探路,另外的人负责警戒。

有两名侍卫走进老高茶寮看了看,果然对这灰糊油腻的环境甚不满意,于是和竺元之说了,竺元之便吩咐人从放食材和杂物的马车上,卸下长毛地毡、大红锦垫、矮桌,摆在茶寮外的大树下,又用一副富贵花开的屏风,挡在前面。

天镝暗瞧着安置妥当,缓步走到花缱绻的马车旁,低声说了几句话。

花缱绻人未露面,先从马车里伸出一只白生生的小手,春葱般的手指上,戴着一对戒指,一只是细细的玛瑙线戒,另一只是白金镶翠,如雪皓腕上还戴着一只翡翠的镯子。

天镝暗凤眸中光华流转,绾着墨缎秀发的紫金冠正中,一块白玉在阳光下闪着莹润流光。他抚抚黛紫色华袍,然后轻轻扶住车中伸出来的手,挑开车帘,亲手将花缱绻自车中扶出。

花缱绻嫣然一笑,然后羞涩地低下头。

看着那两只握在一起的手,凤无忧觉得非常刺眼:天镝暗你奶奶的,从来没待自己像这般客气。也就是现在自己脾气变好了,要搁从前,非想法子剁了他们两只爪子不可——就算剁天镝暗的爪子没什么可行性,但剁花缱绻的还难么?!

她这里正一肚子阴暗心思,忽然发现天镝暗冰冷的目光看了过来,心中一虚,立刻将目光调开,做出忧国忧民状望向苍莽大山。

天镝暗和帅孤裂、俞靖几人客气了几句,便转入屏风后面安坐交谈。

见没有人搭理自己,凤无忧立刻拉着俞宁躲得远远的,两人蹲到草丛里,头碰着头,小声说话。

“俞宁,你的脸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真不知道。”俞宁非常沮丧,“今天早晨,我又一次被自己帅醒了,结果却发现坐在那箱子上了,还是在那位卖茶大叔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脸变成这模样…”

被自己“帅”醒了!

凤无忧恶寒了一下,拍掉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俞宁,你还记不记得飞花赌坊的大小梅?”

“大小梅?”俞宁迟疑了一下,“梅子开和梅子玉?”

“嗯。”凤无忧道,“你记得吗?那年咱俩在飞花赌坊,大小梅耍老千,你差点把裤子输掉…”

“我哪有!”俞宁很委屈,“明明是你差点输掉裙子…”大小梅那双毒眼,压根儿就没瞧上他的绫缎裤子,而是瞧上了她的百宝月华裙。那条裙子光绣工就值两千两,一向是人傻钱多的暴发户的最爱…

凤无忧一挥手:“重点不在这里。重点是你还记得大小梅后来怎么样了么?”

“不是咱们俩返回去给他们下了药,大小梅变成大小煤…”俞宁脸上肌肉跳动,一把掐住凤无忧的脸蛋,“死丫头,是不是你在捣鬼?”

“冷静!冷静!”凤无忧急忙抢救自己的脸,“别把我脸上的字揉掉…”

俞宁恨得咬牙切齿:“我对你这么好,你的良心让狗吃了!有本事你去折腾天镝暗去,窝里横拿我练手算什么…”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凤无忧那叫一个冤,“我根本就没有这么做的理由嘛!”

“那药可是天下第七的司空剑王给你配着玩的,天下就你有那么一小包,我当时想要点你都舍不得给…”俞宁突然一顿,摸着自己的脸,沉声道,“莫非是司空剑王?”

凤无忧叹了一口气:“我觉得吧,司空可能没这么闲。”

俞宁也觉得司空剑王不会这么无聊,皱眉道:“不是你,又不是他…可这件事除了咱们两个,也没有其他人知道啊。”他们两个当年在飞花赌坊输钱丢脸,虽然事后报复回来,可是一来怕被人笑话,二来也担心家里大人知道两个十岁出头的孩子居然跑去赌钱,而且居然还赌输了,会挨打受罚,所以从来没有向外说起过。

“我好像被什么人盯上了。”凤无忧十分忧郁,“最近发生好多奇怪的事情…”她把从竺元之那里听来的关于黄山白云观的观主无忧子、清江派宗主的凤凰儿等人的死,以及一大早有人送来她以前喜欢吃的食物的事,简单说了说。

俞宁面皮抽了抽:“如此说来,这件事,在好几年前就开始了,你却最近才发觉?”都这样了,居然还好意思嘲笑他睡着后被别人毒黑了脸却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七七丫头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宽于律已严于待人哪!

凤无忧点点头:“你看到那一箱子玩具么?里面居然有我非常小的时候,在洗澡时放在水里玩的南洋浮空木制作的鸭子…事实上,如果不是老竺头告诉我,我到现在都不会注意到。”

俞宁叹着气给她出主意:“这么可怕的事情,要是非人妖魂冯不可活着,倒可以赖到他身上。可是他死的年头比我们的岁数都大…喂,你说他会不会有徒子徒孙什么的?这事说不定是他们干的。”

凤无忧用力敲了一下他的头:“用你的脑袋好好想一想。如果真的是那样,事情倒是简单了!”别说徒子徒孙,就算这事是非人妖魂冯不可从棺材里爬出来干的,她都没什么可怕的,至少这样,她可以知道对方是谁,也知道其目的是什么。

而现在,敌人是谁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就好像活在一团诡异阴森的迷雾里,眼睛看不见,耳朵听不见,危机四伏,却除了等待,无法采取任何主动措施,也不知道应该向哪个方向突围。也就她这没心没肺的主儿,换个神经纤弱心思细腻的,搞不好会被逼疯。

俞宁向四周望了望,又将声音压低了几度:“所以,你才心甘情愿在碧落殿当丫头?”

“什么叫心甘情愿哪!”凤无忧不悦道,“我那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好吧,她说谎了,她其实是有娘亲做人质落在天镝暗手里,所以暂时不敢逃,而且天下虽然大,就算逃得了一时,似乎也没处可去…

俞宁想了想,嗯了一声:“天镝暗倒也勉强算得上是棵树,不过——”他话题一转,“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混,万一哪天人家不愿意给你当树了,你这个小猢狲只怕连逃都来不及。”

“放心。”凤无忧拍拍他的肩,“我心里有数。”

天镝暗虽然难伺候,平时也没少给她气受,但架不住她是个超级小心眼,每次受的气都记得牢着呢,逮个机会就报复回来。瞧瞧,侍卫不是已经用盆从老高茶寮里端水出来,送到屏风后头去了嘛…

俞宁不愧是和凤无忧从小一起长大的,一见她笑得眉眼弯弯,眼眸中流光异彩,立刻知道这家伙又憋着坏呢,好奇地问:“七七,你干什么了?”

“我——”凤无忧刚要回答,转念一想,里面还有他哥俞靖呢,立刻改口,“我刚想到一个主意。”不是她不信任俞宁,只是怕他哪天说漏嘴了,俞靖那棺材脸又来找自己的麻烦。

俞宁问:“什么主意?”

“你瞧见后面那辆车么?”凤无忧向停在路旁的一辆马车一指,“天镝暗食用的东西,都装在上面。”

“你想去下毒?”俞宁道,“不是我长他的志气,灭你的威风,我听说,天镝暗是昔年大药师三千月色的再传弟子,江湖传说他的医术毒术甚至远超三千月色全盛时期。就凭你那两下子,想毒倒他,只怕还是在梦里比较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