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嘶哑地回答:“这也难说的很,江湖太大,总有那么一两朵奇葩会变异。”

凤无忧最擅长将别人的讽刺之语,自动转化为表扬赞美,因此抬头挺胸,怡然微笑。

先前那个声音沉静之人叹息道:“市井无赖,也不过如此。”

凤无忧不屑,无赖有我这气质?她不耐烦地道:“是割肉还是剁馅,想做就动手,动作快点,我还真想尝尝自己的肉是什么滋味。要是不打算动手,大家就也别装模作样了,该办事办事,有什么说什么,赶紧的。”

有人冷笑:“就凭你,也配咱兄弟装模作样?”

凤无忧考虑片刻,点头:“也对。咱谁跟谁,都这么熟了。”停了一停,她嬉皮笑脸地道,“既然大家都熟了,那好歹透露一点,你们请我来究竟是要做什么?先说好,推牌九玩骰子别找我啊,我现在是拔毛的凤凰不如鸡,没钱。”

声音沉静之人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我们请你来,是当新娘的。”

“我?”凤无忧指着自己的鼻子,“新娘?”

“没想到吧?”那人笑道,“是不是心情很激动很欢喜?”

激动?欢喜?我呸!

凤无忧跳起来:“我是新娘?谁是新郎?”

“当然是我们主上。”

“你们主上又是哪个非男非女非禽非兽的家伙?”

这句话不太好回答,因此那人就没有说话。

就冲对方掳她来搞出这么大动静,凤无忧也不敢当这件事是玩笑。她心中很忧郁,因为当一个莫名其妙的主上的新娘,比当天镝暗的四等丫鬟危险多了,何况这个新郎的一群手下,还都是传说中已死去很久的僵尸级老东西。

别说那个所谓“主上”了,光这些老僵尸都不好对付…凤无忧皱着眉,思索着如何摆脱困境,脑子转了几圈,不知怎么地,突然想到非人妖魂冯不可和刀王高无痕。

这两位,虽然出道、成名的时间和方式不同,但都曾是几十年前名动一方的人物,而且在武林传说中,两人都是已经死去多年。根据之前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判断,非人妖魂冯不可很可能还活着,而名义上已经死去的高不凡,也只是换了个身份,一直活到不久前。

冯不可和高不凡的出现,是因为“止”!

想到“止”,就想到先前在树林里和天镝暗、帅孤裂等人轮流过招、仍然未落下风的执箫男子,凤无忧只觉一股凉气,从脚底直蹿到脑门,全身的血液都凝住了。

她长到十七岁,虽然一直对情事糊里糊涂、懵懵懂懂,但偶尔也会想到嫁人成亲这类遥远而严肃的问题。只不过,那时候她觉得,自己八成是和好脾气肯纵容自己的云非澈结婚,云非澈要是不娶她,她就赖上与自己情同手足的俞宁,实在不行还有司空剑王等一群狐朋狗友备选,可是她从来没想过,要嫁给什么“主上”啊!

如果这位“主上”真的是树林里那家伙,那简直太可怕了,她可没忘了先前自己差一点被这人宰了,当时他那一刀,是真想割她的头来的。

凤无忧不知道这个人是在打什么主意。按说,黑火玲珑匣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毁于天镝暗和云非澈之手,而里面装的所谓财神至宝也化为乌有,那么自己应该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才对,可他却发神经似的要娶自己,而且是这种简陋到可笑、鬼气到幼稚的仪式。这是真心娶亲之人应有的态度吗?是轻视、戏弄、吓唬、瞎折腾还差不多吧!

好吧,她其实根本可以不用考虑那位“主上”的大脑,是不是没有发育完整,她只要考虑一点就足够了:当他的新娘,除了死的时候痛快——又痛又快之外,根本没有任何好处。

凤无忧想起那些被割掉头的相识不相识,就觉得自己的脖子很疼很疼,她摸摸额头上的冷汗:“那么,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一个低沉的声音回答,“最愚蠢!”

呸!老子吐你一脸血!

凤无忧拼命抑制着内心狂化的冲动,冷静地道:“我不跟没长眼睛的人说话!”坚决不承认自己愚蠢,何况还“最”!

耳听得手指轻擦的声音之后,一缕火光亮起,随即,厅内案前的白烛再次被点燃,不知何时,条案前已多出一个人。他身形颀长,穿着新郎的大红状元袍,头戴乌翅帽,足踏粉底靴,从凤无忧的角度,只看到他的背影,然而即使只是一个红袍乌帽的背影,也如月下孤松,有一种说不出的苍凉和萧瑟的感觉。

这个人不论背影还是声音,都是她非常熟悉的…

凤无忧心底不寒而栗。她可以肯定,此前她状若无聊地在喜堂里瞎溜达、实际为查看隐藏敌人实力和寻找出逃路线的时候,喜堂里根本就没有这个人。

那么,他是什么时候来的?这屋子门窗紧闭,他又是从哪里来的?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动作优雅而从容。一张清朗雅致的面容,秀眉弓唇,下颏短髭,锐目神光湛然。

此人,正是先前曾经碰到的,那位自称是“止”的人。

凤无忧立刻觉得腿软:“果然是你!”

“止”的面容平静无波,沉声道:“吉时已至,为什么她还没有更衣?”

“是!”喜堂两侧所立之人齐声应答。

凤无忧只觉眼前一花,身前已多了四个人,分别是黑白无常、一个红衣大汉和那个被她烧了屁股的敲锣青衣。

“你…你们要干什么?”她退后一步,大声质问。

以前凤无忧曾经看过很多坊间流行的话本禁书,最鄙视女主角遭遇流氓调戏时,都会说“你们要干什么”这句废话。人家想干什么,那不是一目了然嘛,这种情况下不想办法自救,还玩明知故问的愚蠢游戏,究竟是装傻还是真傻啊?

但当自己亲临其境时,她才知道,碰到这种时候,除了那句废话外,还真没什么可说的。只不过,话本里的女主角说完废话男主角就会来救她,而自己,显然没这么好运气——因为她一句废话脱口而出之后,两只手两只脚就被那四人抓住,整个人被抬到了半空中,抻成了一个“大”字。

凤无忧又惊又怒,不住踢打挣扎,然而那四人根本不为所动,四只爪子如钢圈铁叉,将她抓得牢牢的,连膝盖也弯不起来。

“喂喂喂,你们这帮老家伙最好放开我,不然我骂人了…唔唔唔唔…”大骂之中凤无忧的嘴巴被敲锣青衣一只手用力捏住。

然后,有人走过来,拿了件衣服就往她身上套。凤无忧面部朝天,也看不清是什么,但想来也知道,肯定是先前那套被转了好几手的嫁衣,又回到自己这里了。

衣服套好,又有人拿了凤冠往她头上戴,动作粗暴,揪的她头皮生疼,还趁机用指头在她脑袋上敲敲点点,“咚咚咚咚”,凤无忧被敲得晕头转向,眼前直冒星星。

很快,凤无忧又被换上了全套新娘装束,那几人手一松,“啪”一声将她抛到地上,就好像肉贩子将一扇猪肉扔上案板,只等有客来买时开刀就斩。

凤无忧眼前发黑,摸着额头上撞出来的的寿星包,趴在地上晕晕乎乎半天没起来。

报复,这绝对是世上最无耻的报复!一群不要脸的老家伙,合伙欺负一个小姑娘!

“止”缓缓走过来,粉靴轻抬,在她腰上踢了踢:“起来,拜堂了!”

俗话说,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咬人,凤无忧被欺负得狠了,终于暴发:“拜你妹啊!”从地上跳起来,不顾一切扑上去就打。

爪子刚抓到“止”的脸,她又倏地停住,斜眼看着贴着自己颈子的一柄短刀,那锋利薄俏的刃,晃瞎了她的狗眼,也刺疼了她的肌肤。她吞了吞口水:“那个啥,我、我不是要挠你,我是跟你开玩笑…对,就是开玩笑的…”

为了证明自己说的话的真实性,她变挠为摸,在“止”的脸上轻轻摸了摸,感觉到那柄刀刃在自己的颈上轻轻一压,急忙缩回手,勉强笑道:“您的皮肤可真好,比我二师兄的小女儿阿宝的皮肤还好。”她二师兄爱狗成痴,其小女儿阿宝是一条芳龄两岁的京巴犬。

那口刀在她颈上一拉,一阵刺疼过后,有热液沿颈而下,闻着那淡淡的血腥气,凤无忧感觉很痛,也很想流眼泪,但是仍然咬着唇忍住。呜…她太笨了,从这个“止”一直对自己的关注程度来看,他八成知道阿宝是什么。

“止”淡淡地道:“一般而言,用拳头处理问题的人,日子过得都比用脑子的人简单轻松。”

凤无忧深深地吸进一口气,使自己的声音显得无比真诚:“其实,我不是脑子简单,我只是想不到您品味会如此…嗯,如此独特。你是想娶最愚蠢的人吗?如果单论愚蠢的话,我绝对排不进江湖前十,不如我另介绍几位美女给您如何?绝对蠢得各有千秋,更合乎您的品味。比如秦王爷的嫡女燕宁郡主,比如周鹿庄的三小姐纪子美,比如碧落殿天镝暗身边的花缱绻…”

“止”静静地瞧着她,轻轻吹落手中短刀雪亮的锋刃上,那一颗血珠。

一瞬间,凤无忧的呼吸几乎都停止了,想要摸摸自己的脖子,却又不敢。

“止”轻抚着短刀:“你知道吗?这口刀的刀锋又薄又利,非常适合割人的颈子。刀锋薄,入肉的声音轻而美妙。刀刃利,血沿着刀口喷出来的感觉,就像一口充满生命力的温泉在喷发。那血花,又像一朵红色的凤凰花,徐徐在刀尖上绽放。”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狡辩都是无用的,所以凤无忧只好选择闭口不言。

“止”望着她,忽道:“给你个选择如何?”

凤无忧迟疑了一下:“什么选择?”

“或者,你跟我成亲,或者,我跟你的尸体成亲。”

凤无忧觉得自己快被搞疯了,这叫选择吗?明明是威胁逼迫好不好!

她哀嚎一声:“大哥,你为啥一定要娶我?”

“止”叹了口气:“我其实更想杀了你。”

凤无忧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好半天,才终于鼓足勇气:“那个,我这人,虽然看着老实忠厚,可是内心里一肚子坏水,不但毛病很多,而且缺点很大,跟我成亲,特委屈您,真的!”

“止”“哦”了一声:“例如?”

“例如我好吃懒做,奢侈浮夸,特别败家。平时食不厌细、脍不厌精,吃的随随便便一道菜,都有可能花掉一座富庶县城一两年的税收。而那道菜,我也许只尝一尝,就丢出去喂狗了。”

“没关系,我别的东西不多,就是钱多。”“止”道,“还有吗?”

吹牛吧你,有钱还打财神至宝的主意?!凤无忧一边腹诽,一边道:“我妒忌成性,母老虎一只,卧榻之侧,绝不容人共眠。做我的相公,不但不能有妾和通房,还不能逛花楼妓院什么的。一个男人,娶到这样的老婆岂非生不如死?”

“唔!这点倒要慎重考虑!”“止”点点头,“还有吗?”

这还不够?凤无忧叹气,又找到一条自己的缺点:“我没钱没嫁妆,只有一身麻烦、一屁股债和一群敌人,谁娶了我,只怕永无宁日。”

“止”缓缓摇头:“光有这些还不够。你要想说服我,还要努力找出更能打动我的理由才是。”

凤无忧咬咬牙:“好吧,我有一个最大缺点,一般人我绝对不告诉他…那个,我不太守妇道,爱好之一是趴在墙上拽红杏,尤其喜欢勾搭别人的丈夫和老爹。做我的相公,头上总有一片绿油油的云在飘着…”我都这么糟蹋自己了,还不够吗?

“止”闻言,叹了口气,喃喃道:“这么一个又败家又爱出墙的母老虎,我居然要跟她成亲?”

凤无忧一看对方有动摇的迹象,立刻趁热打铁道:“说真的,跟我成亲实在一点儿好处都没有,像你这种又有钱、品味又‘独特’的人,肯定会有无数温柔娴淑、勤俭自持的女人想要嫁给你,你可以在里面挑合你心意的那位,想要多愚蠢的就有多愚蠢,天下女人之多,总有一款适合你。”洛阳西花街猪肉荣家有一个胖闺女,虽然小时候被她爹打成傻子,但一口杀猪刀耍得虎虎生风,买半斤肉每次只给七两半,那缺斤短两的缺德劲儿,跟你这王八蛋正是良配啊良配…

“止”道:“如此说来,像你这样有太多毛病的人,活着岂非白白浪费米粮?”

凤无忧叹了口气,谦虚地道:“也不能这么说吧,我这种人,留着祸害个仇人什么的,还是蛮起作用的。”

“止”望着她,甚感兴趣地问道:“在你心目中,最想祸害谁?”

凤无忧状甚羞涩:“我还小呢,还不到祸害人的年纪。”

“止”笑了笑:“那么,再给你一个选择如何?祸害一个人,或者,祸害一群人。”

凤无忧心脏一跳:“一个人是谁?一群人又是谁?”

“止”道:“一个人嘛,是我,一群人嘛,就随便是谁了,也许是乞丐龟公,也许是仆役病患,也许是麻疯傻子…”

凤无忧怒道:“我没你那嗜好!”合着她先前东拉西扯,把自己按到泥里使劲踩,都白说了!

“止”面带微笑,修长的指尖在短刀的刀锋上抚过,温柔得像是抚摸情人的面颊:“所以,你已经没有意见?”

凤无忧脸上发苦,长叹一声:“好吧,也只好这样了…”右手悄悄摸向腰间,还好,凤千丝仍在。她心中稍安,拜堂之后,自己能不能升职当寡妇,就看它了。

“七七,你好大胆子!”室外,有人突然说话,声音轻柔和缓,充满着魔魅邪侫的意味。

听到这个声音,凤无忧精神陡然振奋,一下子跳起来,噌地蹿向门口。

天镝暗破门进入喜堂的时候,正看到凤无忧开心地向自己奔过来,一张白嫩嫩的俏脸,笑容像极北之地那流丽的云霞,一双冰晶乌瞳璀璨得如世上最亮的宝石,闪耀的炫光点燃了他眸底的阴霾。

凤无忧站到他的身后,两手牢牢地抓住他的袖子,欢欢喜喜地喊了一声:“天公子!”

坊间流行话本诚不欺我,多说废话果然可以召唤救星。只是有点遗憾,千辛万苦逃离天镝暗,眨一眨眼的时间,又一切回到原点,早知如此,自己还瞎忙活什么啊。

天镝暗穿着一件式样繁复的暗紫色丝袍,腰间宝带勾勒出修长的腰线,头顶紫玉冠,几缕长发不羁地散在肩头,一张妖冶俊颜上,乌黑的眉轻轻锁着,薄唇微抿,七分的慵懒冶艳中,透着三分的淡漠和冷峻。

他注视着她,凤眸微眯,眸光如月夜里波光粼粼的大海,美丽,变幻莫测又深不见底。慢慢地将袖子从她手里拉回来,伸手抚平褶皱,森然重复道:“凤无忧,你好大胆子。”

听出他话中的郁怒,凤无忧心头发寒,她咽咽口水,睁着眼睛说瞎话:“那个,之前我不是逃跑,我只是去方便方便,没想到迷路了…”

天镝暗冷笑:“迷路?”

“嗯!”凤无忧坚定地点头。

天镝暗哼了一声:“我怎么听到刚才你说,要和人成亲?”

凤无忧矢口否认:“哪能啊,你听错了。”

天镝暗眉一挑:“我听错了?”

“你肯定听错了,我就不能说这话!”凤无忧坚决地道,“刚才,我只是也想回报他一个选择而已。”

“什么选择?”

凤无忧偷偷回头,左右望望,向天镝暗凑近两步,小小声道:“让他选是当太监,还是当武大郎,还是最后我当寡妇。”反正都挺方便的。

大厅里响起一片被口水呛到的咳嗽声。

天镝暗也忍俊不禁:“你就不会稍微动用一点儿脑子,琢磨一下其他办法吗?”

凤无忧迟疑片刻,低声道:“这个人口味变态,喜欢傻子,色诱什么的对他不起作用。”

天镝暗一个指头戳上她的额头,训斥道:“你有色吗?”一眼没看住,这个混账妞胆子就生毛了是吧?居然还想学人家色诱!

凤无忧“哎哟”一声,捂住额头上的寿星包,顶嘴道:“那个花缱绻也没啥色啊,不是一样把你诱了嘛!可见色诱色诱,重点在诱而不在色。”

天镝暗脸一沉:“胡说八道!”还总结出经验来了!这个混妞真是欠扁的很。

凤无忧撇撇嘴,她不就顺嘴说了花缱绻两句坏话嘛,他就不爱听了,这人真没劲!

天镝暗一瞧就知道她在琢磨什么,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碍于周围强敌环伺,不好对她进行现场再教育,因此只是板起脸冷声道:“等回去,你自己到碧落殿关禁闭三天,不许吃饭。”

凤无忧很不自觉,嬉皮笑脸地问:“可以吃馒头包子阳春面么?”

天镝暗淡淡地道:“凤无忧,你现在可以出去面壁了。”

凤无忧眨眨眼睛,做出一副忍气吞声小媳妇状,垂着头地向门口走去。

其实喜堂已经没有门,原来那个凤无忧怎么也拉不开的楠木雕花门,在天镝暗进来的那一瞬间,已化成一地碎屑,只剩一道高高的门槛。

凤无忧抬起脚,正准备跨过门槛,身前忽有清风拂过,一股安息沉速香和梅花瑞龙脑混和的味道,扑入鼻中。凤无忧半垂着头,保持着一脚抬起跨门槛,一脚支地的动作,鼻尖与突然出现在面前之人的胸口距离不到半尺,她平视着那件状元袍上的纹饰,呼吸停止片刻,掉头走回天镝暗的身边。

她不傻,知道天镝暗赶她去屋外,是为她的安全着想,让她先离开的意思,但是很明显,“止”也不傻。

凤无忧悄悄地叹了口气,天镝暗武功绝世,为人又嚣张狂傲,刚才居然肯冒着她再次“弃主私逃”的危险,也要让她先走,显然是因为他对当前境况没有把握。

“没事!”天镝暗动作轻柔地摸摸她额头的寿星包,声音变得很温和,“去旁边等我。”

“嗯!”凤无忧答应着,环顾四周找了离所有人最远的一个墙角,小心翼翼地蹲了下来,尽力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在这种场合,她唯一能做的事,是在一会儿肯定会发生的战斗中,尽力保全自己,不给天镝暗添麻烦。

天镝暗瞟了她一眼,唇角微微上扬,这丫头在某些方面绝对具有天赋,比如讨人嫌,比如闯祸,比如贪生怕死,比如识时务有自知之明…

“止”叹道:“凤财神如此的英雄人物,怎么生出的女儿如此惫赖无聊。”

“这孩子太叛逆了。”天镝暗也叹道,“作为她的主人,我压力也很大。”

“止”微笑道:“没关系,我会把她扳过来的。”

天镝暗淡声道:“自已的孩子自己打,这个就不劳阁下费心了。”

凤无忧小声嘀咕:“一定是今天我睡觉的姿势不对,不然怎么所有人都不带脸皮出门啊!”

在场之人闻言无不纳闷儿,果然万人嫌的脑袋生成方式和别人不一样,睡觉姿势和脸皮有毛关系?

“止”面无表情:“天公子是来吃喜酒的?”

天镝暗幽深的凤眸中,涌起刀锋般的光芒。

二丈之外,“止”乌黑的发丝笔直地向后掠去,大红色的状元袍也发出猎猎的响声,他面色肃然,蓦地向前踏了一步。

空气突然发生震荡,光线扭曲间,宛如形成一个巨大旋涡,眼中明明无所见,感觉里却仿佛有龙卷风挟持着海浪,排山倒海般的扑过来,然后,有从地层深处喷出的烈火,裹挟着地狱的熔岩,迎面撞了上去。两团无形的气流纠缠着、胶结着、颤抖着、吞噬着,发出摄人心魄的轻啸。

凤无忧蹲在墙角,不防那啸声突然贯入耳中,顿觉脑中晕眩,胸腔气血翻涌,急忙深吸一口气,气沉内腑,将胸中的闷郁强压了下去。

天镝暗凤眸扫过凤无忧,轻轻地叹了口气,缓缓向后退了一步。

“止”微微一笑,漫不经心地袍袖轻拂,掸去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埃。

空气中,静而无风,那令人心悸的啸声也停止了,刚才的天崩地裂天毁地灭俨然错觉。

天镝暗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侧了脸,深沉而略带戾气的目光,越过空旷的大厅,凝视着凤无忧。

凤无忧的两只手还按着耳朵,呆呆地回望天镝暗片刻,蓦地福至心灵,跳将起来,一把扯下身上的二手嫁衣,撕成两片,放在地上踩了几脚,以实际行动,表达自己对“止”的鄙视不屑和对天大老板的衷心支持。

天镝暗忽然笑了,朱红色的唇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如一朵绽开在朝霞里的花,整个空间顿时有如春风过山岗,明月照大江,绮艳而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