挡在众人前面的,是一个刀阵。

八名红衣大汉,八口苗刀,织成一片刀网。

苗山八杰,看上去只有四十多岁,实际年龄却早已过六旬,八人太阳穴高高鼓起,握刀的手臂肌肉虬结,显然均是内外兼修,武功绝高之辈。

江湖传说之中,苗山八杰的来历颇为神秘。有人说,他们是参与唐天子谋反被朝庭灭族的东郭世家的遗孤;有人说,他们是武林宗师苗山老人亲传的八名弟子;有人说,他们是西南候家轼主叛逃的八名仆人;也有人说,他们只是淮南水患后的八个小乞丐,走了狗屎运得到了一本武林失传的刀法秘笈,从而练成了一身武功…

但不管哪种传闻,在苗山八杰出道江湖两年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敢当着他们的面说闲话。之前敢说闲话的那些人都已死了,死在八口苗刀之下。

苗山八杰所练的刀法,叫“天刀刀法”,刀法大开大阖,劈削斫斩,出招必杀,无血不还。

然而他们最令世人畏惧的并不是“天刀刀法”,而是八口苗刀炼成的“天刀网阵”。

“天刀网阵”,又称“天网”。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据说,苗山八杰自出江湖起,还没有一个人能够从“天网”之下,全身而退。

此时,“天网”乍现,刀芒吞吐间,带着吞噬天地的戾气,薄薄的刀锋震颤,发出鬼哭般的锐音。

天镝暗却恍若未见,欺身而上,袖底碧落晴天剑光芒一闪,密不透风的“天网”便被撕开一道口子,“呛啷啷啷”,连珠般的声响过后,苗山八杰手中的八口百炼苗刀便只剩下八只刀柄,刀头已然落地。

苗山八杰心中大骇,急惶惶后退。

天镝暗轻笑一声,碧落晴天剑如匹练延展,在月下铺开一泓秋水。雪般的月华,忽然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血色,苗山八杰中老三的头颅高高飞上半天,老七的胸腹切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内脏破腔而出。

余下的六杰肝胆俱裂,八人自幼相交,几十年来不论为善还是做恶,从来都是形影不离,哪知今天才一个照面,兄弟便折了两个。

旁边,黑白无常双双抢上,掌中黑白哭丧棒如暴起的两条毒蛇,蹿向天镝暗。

天镝暗望也不望,侧身还了一剑。淡青色的剑光微微一闪,递出三分之一处,一剑幻成两剑,到三分之二处,两剑幻成四剑,剑棒相交,黑白哭丧棒断成了四截,其中的两截上,连着两只断臂。

只一招,黑白无常便断了两条手臂,这二人倒也硬气,吭也不吭一声,各挺单掌攻上。

血雨纷纷中,天镝暗宛如煞神再世,剑势未收,而是如蛇般沿着黑无常的手臂,蜿蜒着缠绕了上去,剑光迅急而轻灵。

黑无常狂吼着向前冲出数步,然后,他的身上突然出现一道道红线,再然后,他就散开了。

天镝暗的一剑,令一个完整的人,瞬间碎成了无数的肉块。然后,他的剑又找上了白无常,一模一样的招式,一模一样的迅急,一模一样的轻灵。

白无常疯狂前冲,机巧童子抢上救援,向着天镝暗扔出一只拳头大小的黑球。

黑球在空中高速旋转,映衬着月色,球体上闪烁着银色的光点,在空中布成一个诡异图形,观之如一只魔头,张开狰狞的大口,准备择人而噬。

魔球飞得很快,天镝暗动作更快。他收剑,身体滴溜溜一转,人已来到白无常的身后,左掌闪电般探出,抓住他迎着魔球一抛。

魔球悄无声息地没入白无常的腹中,发出一声轻轻地爆破声,白无常整个人突然爆开,空中一摊乌黑的血肉渣糊四溅,周边的人有的闪开,有人躲闪不及被溅上几滴血肉,顿时炙痛难当,眼见着伤处变黑腐蚀下去,不禁惊恐叫嚷。

天镝暗却已不再理会他们,一转身,再度挑上了“止”,秋水般的目光落在他的面上,一瞬不瞬。

“止”目光收缩,他不是第一次和天镝暗交手,平时也对此人多有关注,但却直到此时才知道,天镝暗的出手,究竟有多狠。

他微垂了眸子,碧玉箫斜斜挑起,已准备出手。

天镝暗也没客气,长剑信手挥出,剑势舒缓,淡青色的剑芒在月色下划出美丽绚目的轨道。

“止”凌空而起,玉箫出手,迎向碧落晴天剑。

剑箫相交,剑尖弹起,天镝暗身随剑转,剑尖轻颤,空中幻出七十二条剑影。

“止”手腕急振,玉箫劲疾,刺入剑幕,箫力未尽,箫刃弹出,直取天镝暗的心脏。

天镝暗收剑,身形掠起如云,落向右后方。

“止”长啸一声,引箫欺身,人箫合一再次迫近天镝暗。

天镝暗凤眸璀璨,斜身避其锋锐,长剑回旋,一气呵成刺出三十六剑。

“止”见招破招,碧玉箫一击再击,已破开剑势,天镝暗再次被迫退。

这一次,天镝暗退后十六步,十六步之外,便是余下的武林高手们缩小的包围圈。

生死相搏,不必要脸。各武林高手挺刃群攻而上,兵器交加中,有一人提着双掌悄无声息地印向天镝暗的后背,手指还未沾衣,却见天镝暗突然回过身来,俊雅的容颜上,露出一个宛如魔魅的笑容。

此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艳绝却又狠绝的笑容,不禁悚然而惊,恍惚间觉得腹部一凉,低头一看,一道血泉自他的腹部喷出,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天镝暗几次出手,剑下都无活口,出招之狠辣,手段之残忍,令剩下的高手同仇敌忾,全拼了命地围杀上来。

“止”稳稳地站在圈外,看手下众高手围攻天镝暗,碧玉箫斜指,箫的顶端,寒刃映月。

这场战斗,从一开始就不是所谓单挑比武,而是有你无我的搏命之战,所以,即使是“止”摆明车马地以多欺少,但也没有人说他不对,若再坚持什么光明正大、单打独斗的,只是徒惹人笑。

天镝暗在刀光掌影中,身形飘乎,来去自如。只是,他虽然武功高绝,但对方也个个都是武林高手,一个两个他不惧,三个四个他也可以不在乎,五个六个他仍可轻松将之拿下,但现在二十余成名已久且各负绝学的江湖老手,再加一个武功比他不遑多让的“止”,因此即使武功冠绝天下,也渐渐落在下风。

东边一剑刺来,他身形略侧,闪开剑刃,西边拍过来一掌,他腰肢轻折,堪堪避过,一只刀又斫向他双腿,才跃起欲躲,却有一只尖锥封住他的去路…

刀光剑影,身形电转,激烈的战斗中,已看不清是谁的血肉在飞…

战斗越来越激烈,“止”一方的伤亡虽大,但天镝暗若想平安脱身,也非常困难,何况他家里还有一只拖油瓶。

想到拖油瓶凤小七,天镝暗心头微忧,已经好半天没听到她的动静了,这家伙是乖乖躲在一边等他回去找她呢,还是又偷偷跑了?

百忙之中向先前抛落凤无忧的地方扫了一眼,瞄到树后偷偷探出的一颗小脑袋,瞧着那滴溜溜转动的璀璨星眸,天镝暗用膝盖也能猜出她八成是又在琢磨着趁机背主私逃了!

就不能指望这个混账妞肯跟他同甘共苦!

天镝暗心中暗暗生气。凭心而论,他不愿意也不舍得让她与自己“共苦”,可是当她不愿意与自己“共苦”的时候,他又不爽的很…

分神之间,躲闪还击的动作稍缓,便险些被兵器伤着。天镝暗看看肋下被刀刃划开的衣襟,心中烦燥,大喝一声,身形暴展,剑去如流星划过夜空,再次找上了“止”,擒贼先擒王,只要先把主谋拿下,剩下之人,不攻自破。

“止”长啸一声,拔起丈许,箫刃再弹出尺许,空气穿过箫管,摇曳着凄厉的尖啸。

天镝暗一剑迎上,碧落晴天剑幻出千重剑影,令人眼花缭乱的光芒之中,突然发出“叮”的一声,剑影消散,千剑归一。

“止”自天镝暗头顶飞过,凌空一翻,落回地上。

两人背身相对,一挽剑,一执箫,却谁也没有动作。

众高手的攻势,也莫名地顿了一下,刚才“止”和天镝暗的对招太快,他们知道有人吃了亏,可是却没有看到吃亏的人是谁。

攻击的节奏突然被打断,双方对峙,一时没有人动,但气氛却越来越紧张。

“止”背对着天镝暗,慢慢地举起右手。只待他的右手落下,便是又一波有死无生的攻杀。

天镝暗也没有回身,只是缓缓收势,碧落晴天剑横在胸前,玉琢般的面颊上浅笑依然,但凤眸却幽深似万古寒潭。

朗夜孤寒,秋风起,几片灰云,遮住了孤悬在夜空的月,视线里的山林荒野,变得黯淡难辨。

战斗场上,众人的身影也变得模糊不清,除了琮琮流水和风掠叶动的声音,连呼吸心跳都不可闻,然而气氛却愈加紧张凝沉,新的血战,似乎一触即发。

有云遮月,战暂歇。

躲在树后的凤无忧,却越发觉得心惊肉跳。她用力眨眨眼睛,一寸一寸地缩回头,生怕不小心弄出一点儿声响,那便有无数的刀光剑影会向自己飞来。

此时此刻,她一千一万个想抬起她的两条小短腿,悄悄地向后蹭、向后蹭、后向蹭,一直蹭到山高林密处,从此便“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然而,她也心知肚明,这种“如游鱼飞鸟,天地任我逍遥”的念头,于目前的她来说,只能是个美好的愿望而已。她要是敢这么做了,那也别叫凤小七,直接改名凤大傻得了!

就面前这些高手,虽然打得天翻地覆,看似没工夫理会她,但如果她真敢将念头付之于行动,只怕还没蹭出三步,自己这两条腿就得被砍成十七八截。嗯,对一个背主潜逃的惯犯,天镝暗非但不一定会救,而且说不定碧落晴天剑是砍得最欢快的。

天镝暗和“止”这两方人马的生死搏杀,血腥而惨烈,以凤无忧的眼光,暂时无法判断哪方占上风,但根据她多年混江湖的经验来看,在双方实力相差不太大的情况下,人多打人少,人少的一方总是占不到什么便宜的。

凤无忧感觉很苦恼。明知道天镝暗输掉的后果,自己不是给他陪葬,就是被“止”活捉,但她就是不敢逃走。这世界上,还有比这更悲催的事情么?

正思来想去,心中无法决断,突然觉得扒着树干的那只手臂上一凉,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爬进自己的袖子,那冰冷滑腻的触感,细碎难搔的麻痒,令她打了一个哆嗦。她用力咬住嘴唇,把即将冲口而出的尖叫咽了回去,伸手一抓,五指间多了一条巴掌长短的动物,举到面前一看,长尾、四足、三角形头,身上覆盖着细密的鳞片,摸上去又滑又凉。

凤无忧松了口气,看把自己吓的,还以为是色鬼呢,原来只是一只小蜥蜴!

她三根手指捏着蜥蜴的尾巴梢,在自己的面前晃了晃。这家伙的眼睛白长那么大,也不瞧清楚了就往她袖子里爬,难道她长得很像树么?

那只眼神不好的蜥蜴,拼命挣扎,三下两下,“啪嗒”一声,身尾分家,身体坠了下去。

凤无忧只觉手指间一条断尾突突乱跳,顿时感觉无比恶心,用力一甩,将蜥蜴尾巴丢了出去。

场地之中,正气氛凝滞、压力空前、紧张无比之时,有一人突然怪叫一声,惊跳而起,一手执兵器在身前疯狂挥舞,另只手伸向后脖子处乱摸乱掏。

胶着的战场蓦地被打破,双方人马再次砰砰嘭嘭地打了起来。

凤无忧抬手看了看,不会那么准,蜥蜴尾巴扔到人家脖子里去了吧?五指虚抓了抓,指间仍然有那种蜥蜴尾巴乱跳的触感,便在树干上抓了两把。嗯,树皮都比会跳的蜥蜴尾巴好摸!

这一分神,便没有关注战场中的情况,待她察觉不对劲的时候,视角突然转变——眼前所见由树干变成树冠,人也从直立变成平行。

凤无忧大惊,发出一声尖叫。

头顶传来一声轻喝:“不许吵!”语调低沉,正是天镝暗的声音。

凤无忧条件反射,按住嘴巴,随即反应过来,她乐意吵,干吗听他的?

天镝暗沉声威胁:“不听话就丢你下去。”

凤无忧不甘心地闭嘴。好吧,不会读心术,胜似读心术什么的,她早已习惯了。

不过,他带着自己在树林间飞奔,这是什么意思?逃命么?

头顶上,天镝暗冷冷地道:“我喜欢散步,不行么?”

“行!当然行!”对这种死要面子的行为,凤无忧偷笑之余,也不忘一记马屁拍过去,“古诗云,‘怀君属秋夜,散步咏凉天’,明月松间,踏露风行,天下间,还有谁能比天公子您更风雅?”

天镝暗哼了一声,表示对这种拙劣而粗暴的低等级马屁很不屑。

凤无忧眨眨眼睛:“那个,独风雅不如众风雅,如果您觉得寂寞,我不介意和您同雅一下。”内心独白:高抬贵臂啊大哥!我的腰都要被夹断啦!

天镝暗没有理她,只是调整了一下动作,两手扶着她的腰,轻轻一提,将拦腰“夹”起,改为拦腰“抱”起。

凤无忧重新由平行,变回直立,虽然腰间多出两条手臂很不自在,但总算比先前那种头晕眼花脑充血呼吸不畅的状态,舒服多了!

天镝暗轻功卓绝,即使带着一个人,奔行的速度也丝毫不减。

凤无忧只听得耳边风声呼啸,身侧树木飞快后掠,两只手扒着天镝暗的肩向后望去,丛林中已见不到追杀的人影,却还可以听到呼喝喊杀之声,然而随着距离的拉开,便连呼喝喊杀之声也渐渐远去,直至慢慢消失…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一颗从碰到“止”开始,便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

心中一定,胆气便壮,想起自己知道对方人多打不过,劝天镝暗一起逃走,当时他还很瞧不上她。最后怎样啊?还不是跟她这种人做了一丘之貉,一逃了之!哼!

好容易逮到打击天镝暗的机会,凤无忧立刻想嘲笑他几句:“天公子,我说您…咳咳咳咳…”刚没说两个字,天镝暗速度突然加快,一口劲风贯进她的嗓子,不但将讽刺的语言顶回了肚子,还呛得她剧烈地咳嗽起来。

天镝暗的唇微微一弯,顺手将她的头拢进怀里,然后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将扑面的夜风挡在外面。

凤无忧埋头在对方怀里,咳嗽半天,终于缓过一口气,便觉有一股雍容、清幽而又温暖的牡丹气息扑鼻而入,直沁心中。她不由自主地深深呼吸,满肚子的不服不忿和冷嘲热讽,不知怎地竟然一句也不想说出口。

夜很凉,风很冷,天镝暗的怀抱却很温暖。

凤无忧被他拢在怀里,心中莫名升起一种从没有过的踏实感。从被“止”和走狗们假装鬼迎亲捉走,到躲在树后看天镝暗与对方拼杀,一直以来,她虽然表面上坚强镇定不屈不挠,然而内心深处却是担惊受怕,精神也绷得紧紧的,撑到如今早已疲惫不堪,此时被天镝暗携带着逃跑,心里一边构思着对他的各种嘲讽讥笑,一边却也慢慢放松下来,精神一松懈,软绵绵的疲惫和倦怠,便一点一点地渗进她的心头,然后顺着血脉缓缓流淌,蔓延到四肢百骸…她打了个呵欠,下意识地在天镝暗的怀里蹭了蹭,眼睛慢慢地闭了起来。

天镝暗感觉到凤无忧的头靠着他的胸膛上,身体逐渐变得柔软无力,呼吸也轻缓悠长,不用看也知道这家伙快睡着了。刚浅浅笑了一下,忽然心念微动,想起一事,立时怒气上涌,对着她的臀部,狠狠地拍了一巴掌。

凤无忧一痛之下,顿时清醒:“谁?谁打我?他们追上来了?”直起头四面张望。

“哼!”

凤无忧找了半天,身前身后风清月白,没发现任何敌情,指尖捅捅天镝暗:“怎么啦?”

天镝暗的回答,是在她的臀部,又照顾了一巴掌。

凤无忧顿时大怒:“你有病啊?再打我咬你噢!”别以为带着她逃跑,就可以随便打她家尊臀,士可杀,不可辱懂不?有本事去把“止”杀了啊,拿她出气做什么!

天镝暗声音阴冷:“你有没有念过《女诫》啊?”

凤无忧怒道:“没读过《女诫》又怎么了?我招它惹它了?”读没读过关你什么事啊,难道你家四等丫鬟,还得《女诫》考试及格才能上岗?

天镝暗冷冷地道:“那么,‘男女授受不亲’,‘沾衣裸袖,便为失节’,这几话的意思,你懂?”被个男人抱着,居然脸一点儿都不红,反而差点睡着,虽然这个男人是他,但一想到她这么淡定九成是因为被抱得多了练出来的,他就有种想将全天下男人都弄死的冲动。

“略懂!”凤无忧嘴上答话,心里甚是怀疑。天镝暗是被古墓里爬出来的腐朽酸儒“沾衣裸袖”了吧,倒是没失节,就是染上了一身的僵尸气…

“很好!”天镝暗道,“这几句话,你给我牢牢记住了!”

“呃——我觉得吧,这种类似于民间常用语的话,貌似一般人想忘也不容易。”这么简单的几句话也能忘,她得笨成啥样啊?

“记住了不算,还要做到!”

“啥?”这次凤无忧真的诧异了,“咱江湖儿女,用不着对自己这么狠吧?我感觉还是事急从权、嫂溺叔援这几句,比较合用。”就比如现在这种情况,两人跑路,她跑得慢,于是他带着她跑,就是“事急从权”在起作用了。

天镝暗冷冰冰地道:“总之你记好,如果被我看见你再犯错,我就找俞宁算账,错一次打一次。”他早看俞宁不顺眼了,居然和七七勾肩搭背拉手。七七这脸皮厚度,都是他给养出来的!

好吧我错了,你不是被腐朽酸儒附体,你是被刁钻泼妇鬼缠上了,这种无理取闹的话,一般人还真说不出来。

凤无忧心中无比委屈,大哥你找茬的借口也太滥了吧?她什么时候犯错了?还“再”?!而且人家俞宁怎么招惹你了?真是躺着也中镖,冤不冤哪!

她纠结了一下,觉得就算自己和俞宁绑到一块儿,跟天镝暗对上也会死得很惨,而这家伙对自己两人手下留情的可能性约等于零…于是叹了口气,道:“天公子,咱都这么熟了,就不用斤斤计较了吧?”

天镝暗一听,更生气了:“凤小七,你如果再多说一个字,我下次见了俞宁,就打折他的腿,你们两人要不要试一试?”居然敢说他斤斤计较!他还就斤斤计较了,你个小混妞又敢怎么样!

凤无忧立刻紧紧闭住嘴唇,生怕不小心冒出一个字来。她倒不是吵不过天镝暗,而是不敢跟他吵!不管他的话是真是假,她也不能拿自己最好兄弟的腿来赌。

她以实际行动摆明认输,并没有令天镝暗的心情稍有好转,反而更令他牙根发痒。好呀,为了怕他去揍俞宁,一向铁嘴钢牙的人居然服软了,这得对俞宁有多深的感情,她才肯委屈自己啊!

他心里暗暗发誓,下次见了俞宁,绝对、绝对、绝对,会让这两个家伙,好好地验证一下他们的友谊…

凤无忧感受到身边黑云缭绕气压极低,知道天镝暗正处于火山喷发前夕,只要再多一点刺激一下,只怕立刻就会引爆,她才没那么傻,去当那个点火的人!切!咱惹不起躲得起,不跟他说话行不行?行不行!

*** *** ***

天色微白。

山峦叠嶂,层林尽染。

高低不同的六座小峰,半包围着一片山谷。

晨风喧嚣着,从山峰吹到山脚,从山脚吹到山谷,吹得植物如波涛般起伏,黄的、红的、绿的、半黄半绿的、半红半黄的…叶片纷飞,草木飘摇,仿佛风也有了颜色。

一篷银白色的细流,沿山壁而下,壁底是一池深潭,琤琤琮琮的水声如珠落琴鸣,亩许方圆的水面波澜微荡,山光树影摇摇可见。

不远处,天镝暗坐在一条突出地面的树根上,背倚着一株合抱粗的古松闭目养神。这一路风驰电掣,饶是他武功卓绝,可是带着个大活人——关键是手脚不老实,嘴巴还老气人——疾行一夜,也不禁感觉有些疲倦。

正在小憩,听到前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他凤眸微张,瞟了过去,只见凤无忧怀抱着一大捆干枯的树枝,正从不远处的林子里钻出来。

迎着柔和的曦光,她头上沾的几茎萧萧枯草,随风招展,衣服也勾破了一角,打眼一看,这哪儿还是凤财神家的七小姐啊,分明是乡下穷苦人家的一枚小柴禾妞。

柴禾妞版凤无忧走到近前,将怀抱的枯枝抛在地上,“哗啦”一声,枯枝散了满地,激起一地尘烟。其中一枝粗大的枝干在地上滚了两下,撞到她的脚趾上,疼得她咧嘴抱着脚丫跳了几下。

天镝暗叹了口气:“恭喜你!”都会搬起柴禾砸自己的脚了。

“什么?”凤无忧摸摸头,摸摸脸,又偷偷摸摸胸,纳闷了,没发觉自己哪儿值得他特意恭喜一下。

天镝暗抚额,这小混妞的智商还可以再低一点么?

凤无忧没听到回答,却也不介意,喜滋滋地伸手一捞,从身后拽出一条黑褐色斑纹的花蛇,手臂粗细、三尺多长的身体软软垂着,三角形头部被石子打碎,血肉模糊甚是凄惨。

“天公子,你是要点篝火,还是要剥蛇皮?”二中选一,凤无忧觉得自己很有心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