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影子似乎极不舒服，在地上变换姿势挪来挪去，好半天找不到合适的位置，便不耐烦了，轻轻蹦跶几下，竟然站了起来。五官也渐渐清晰立体，赫然和凤无忧长得一模一样。
这影子太奇怪了，无论怎么看，它都不像一个影子，而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凤无忧有些恍惚，抬起手摸摸影子的头发，然后她的左颊一痛，脸上竟然被那影子拧了一把。
尼玛这影子成精了！
夜更沉。
天边不知何时，竟然挂起一轮明月。
月色照耀下，那枚诞生于黑暗的影子，晃了几晃，倏然不见了。
沐浴在月光下的凤无忧，俏脸在月色的映衬下，没有一丝血色，看上去比尸体的脸色还要惨白几分。
她抬头望月。
月似冰轮，明洁而澄静，月色似水流淌。
不知怎地，凤无忧突然想起那次，自己和俞宁、千岁谷的沈不语、落日马场的东方大少等人，特意跑到丰都城过中元节的事情。七月十五，百鬼夜行，那一晚的月亮似乎比现在看到的还要圆，还要亮，月色也更温柔。还记得，那天他们几个江湖纨绔，半夜三更的不睡觉，在丰都城跑来跑去装神弄鬼，惹得地头蛇长江水鬼帮纠集人马，全城追杀，赶得他们几人鸡飞狗跳，最后狼狈逃窜…
想起往事，她嘴角边露出一丝笑意，然而心中却升起惆怅之意，跟着忍不住叹了口气。
随着她的叹息，天上挂的那枚月亮，突然像眼睛般，眨了一眨。
凤无忧的眼睛也不由自主地眨了一眨，随后，她发现，自己视觉里的景物，似乎被无限放大了。
如果说那枚月亮原来只有食盘大小，现在，却比八驷马车的车轮，还要大上几圈。
其实，凤无忧也说不清是眼中的景物变大了，还是距离变近了。她只是突然发觉，自己竟然连月亮里面桂树叶子的脉络、玉兔的睫毛、玉臼里的草药…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玉兔跪坐在桂树下，怀中抱着一只玉杵，专心地捣着药，嘭嘭…嘭嘭…嘭嘭嘭…
单调而枯燥的声音，越来越密集，令凤无忧听得心跳都不由自主地加速起来，和着“嘭嘭嘭”地捣药声，如擂鼓般地响着。
这只兔子太吵了！好想掐死它啊…
凤无忧烦躁、急躁、焦躁、暴躁地想。
她这样想着，也这样做了——突然出手，向月亮里抓了一把。
出手她意料之外，那只兔子真的被她揪着脖子拽了出来，然后一掐一拧…
兔子的脑袋歪在一边，鲜血顺着它的三瓣嘴蜿蜒而下。
血色映着月色，无比刺目。
兔子的眼睛，却比血的颜色还要红，红得仿佛要溢出来，闪着充满死气的光泽。
明明兔子的脖子已被拗断，但那死光闪烁的血瞳，却仿佛在瞪着凤无忧。
凤无忧心中，刹那之间升起一种莫名的恐惧。
她想将那只死兔子丢下，然而不知怎地，她发现自己的身体很沉重，就像肩上挑着两座山一样，抓着兔子的手臂一寸一寸向下坠，双腿不住地打着哆嗦，全身的肌肉和骨骼，在这种无名的重压下，都仿佛开始变得麻木。然后，她惊骇地感觉到，在这重重的压力之下，连自己的魂魄似乎都被挤了出来，正在渐渐离开自己的躯壳。
脚底下像是出现一股强烈的吸力，凤无忧低头向下看，发现自己的双腿，正在慢慢向地下陷去。
一股森寒的气息，从她的脚底升起，迅速地冻结了她的肌肤、血脉，乃至心脏。
凤无忧身子激灵灵打了个冷战，神智霍然清醒，不知怎地突然福至心灵，猛地想起一个人，不禁心中一凛，脱口而出四个字：“万毒蛊王！”
那老头笑了。这次是真真正正的笑，不诡异，不慈祥，不假正经，也不道貌岸然，而是有点小开心的样子：“老夫不出江湖久矣，想不到武林年轻一辈还有人认识我。”
凤无忧也笑了，可惜笑得比哭还难看。
她这几天得有多倒霉，才会在碰到机巧童子、黑白无常、苗山八杰这些该死不死的中级怪物之后，又撞上万毒蛊王这个只应该存在于传说中的老怪物！
江湖中关于万毒蛊王的传说很多，然而一时之间，凤无忧却只记起三点：
第一，他的毒蛊之术神秘诡谲，早在六十多年前，便号称天下独步，传说与他对敌之人，从来没有一个可以活下来，而且往往尸骨无存，亲友想为之收尸都不成。现在凤无忧知道了，尸首无存什么的，只是因为被绿萤火啃光了而已。
第二，六十多年前，他曾经在唐天子帐下做正印先锋官，颇受唐天子器重，为唐军打下半壁江山立下汗马功劳。后来唐天子兵败后，不知所终。
第三，万毒蛊王，年龄至少已经百岁。
凤无忧感觉头很痛。认出万毒蛊王，她自然也认出那满天飞舞无处不钻的绿色萤火，就是在传说中被武林中人恨之入骨的、万毒蛊王赖以成名的毒蛊之一，“蚀心腐骨萤”。
话说这“蚀心腐骨萤”，还真是不挑食，牙好胃口好，不但食肉饮血，连骨头都可以啃成渣渣。
她叹了口气，深深地忧伤了。
其实，会蹦达会拧人的影子、会眨眼的月亮，还是会瞪人的兔子，在一开始出现的时候，她便已知道那是假的，是自己中了毒蛊术后产生的幻觉。然而即便如此，却仍控制不住自己，中了暗算。就好像遇到海难的船，明知道前方的漩涡就是死地，却仍然一点一点地向深渊滑去。原因无它，都是不由自主。
凤无忧苦笑道：“想不到您的面部皮肤，调理得竟然如此之好，让我不佩服都不行。”
万毒蛊王微笑道：“我的确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小上那么三四十岁。”
凤无忧道：“我的意思是说，您脸部皮肤太厚实，所以皱纹都长不出来。”当然胡子也长不出来，所以看上去像个老太监。
万毒蛊王：“…”
凤无忧续道：“我听说，有一种方法，可以让人永远年轻，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万毒蛊王明知道她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但仍忍不住问：“什么方法？”
凤无忧道：“把脸皮剥下来，随便换上用猪或狗的皮做的假脸，反正上面全是毛，再老个三四十岁也看不出来。”以你这老家伙的年纪、身份、地位，居然亲自出手对付我这么一个小姑娘，还用上了蚀心腐骨萤，这种事都干的出来，你还要脸干什么？！
万毒蛊王莞尔一笑：“不要脸总比不要命好。”
凤无忧面露惊奇之色：“难道你敢要我的命？”
万毒蛊王也面露惊奇：“难道你头上长着角？”
“当然没有！”
“那么，你长着尾巴？或者长着两个头三条胳膊四条腿，最不济也是长着一身长毛？”
凤无忧怜悯地道：“我觉得你应该去找医生治治眼睛了。”老眼昏花了都。
万毒蛊王没理会她的提议，道：“既然你没长出什么稀罕之物，我为什么不敢杀你？难道就凭你脑子不好，明知道敌我力量悬殊，还要激怒于我，急着送死勇气可嘉？”他笑了笑，“老夫今年一百零八岁，行走江湖九十年，缺心眼的人也见过不少，但还真没见过二到你这种程度的！”
凤无忧：“…”她觉得再说下去，自己说不定会被他气死，于是紧紧闭住嘴巴，深深地呼吸，以平复情绪。
与万毒蛊王相比，凤无忧今年才十八岁，行走江湖也才十年。然而这十年的江湖生涯，她也获益良多。不仅是得了万人嫌、败家崽、混不吝、草包、纨绔等一系列令人蛋疼的绰号，还有经验、机智、勇气和沉着冷静。
而后者，正是令她十年江湖，偶尔有点小损失，却从未吃过大亏的主要原因。
她缓缓将手放在腰部，掌中凤千丝冰冷的触感令她心静如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万毒蛊王，心里竟然一点儿都不紧张。
也许，在万毒蛊王这种“老而不死是为贼”的强者面前，她那些所谓的经验、机智、勇气乃至武功都算不上什么，但也正因为差距太大，紧张、害怕之类的负面情绪反而消失不见。蚂蚁害怕大象，有用么？
何况她的掌中还有号称天下神兵之四的凤千丝。
凤千丝已跟了她十年。十年的默契，令它已成为她身体的一部分。她有理由相信，凤千丝握在蚂蚁的手中，即使杀不死大象，但至少可以努力把它绊个跟头，所以，即使她仍然打不过万毒蛊王，甚至也逃不掉，但至少可以多拖延一段时间，也许那时候，天镝暗便可以挪出手来救她。
凤无忧发现，不知道从何时起，自己竟然变得对天镝暗如此信任和依赖，然而她也没有纠结这个问题，仿佛被天镝暗罩着，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就她跟被他欺负，她就得忍着一样，谁让她是人家的四等小丫鬟哪。尽管平时她压根儿没有当丫鬟的自觉，而天镝暗似乎也颇给面子，不跟她生气的时候蛮好说话的。
不过，他情绪波动频率似乎大了点…
想着想着，即使面对万毒蛊王这么一位强大的敌人，目光也不如自主地瞟向天镝暗。
二三十丈外的荒地上，天镝暗身姿轻盈如初冬阳光下梅蕊上的落雪，在刀光剑影中自如地前进后退，点点碧萤在他身边缭绕，拖拽出无数纷乱流动的光线，美妙、柔和、瑰丽，却充满杀机。
凤无忧皱着眉，数着在天镝暗身边不停进攻的人，一、二、三、四、五…一共十二人，其中有此前见过面吵过架动过手的“老相识”，也有从未曾见过的“新朋友”。话说碧落殿的侍卫也忒不敬业了，包括老竺头在内的所有人素质都低得令人发指，危急时刻，人家援兵不断，他们就不见人影。
瞥眼间，她的视线正与站在旁边掠阵的“止”对上，被他冰冷残酷的目光一刺，立刻“嗖”地将头转到一边，心中怦怦乱跳。一时间，凤无忧又担心起来，倒不是担心天镝暗打不过对手，而是担心自己拖不到他来救援。
她心中思忖：从自己和万毒蛊王的实力对比来看，用动武来拖延时间，那是穷途末路最后的一招了，非迫不得已而不为，此前还是应该先讲道理，大家一起磨嘴皮子，君子动口不动手嘛。
说不定你来我往，扯皮扯蛋，扯到最后，就不了了之了呢——这种方法倒是完全适用于当前，她完全可以先跟万毒蛊王扯一扯嘛！
凤无忧心里打着如意算盘，万毒蛊王却似已看出她的意图，而且并不打算让她得逞。
他突然撮唇深吸，发出“嘶”的一声，手臂环于胸前如抱珠在怀，衣襟鼓起，整个人如吹胀了的脬泡，然后双掌一搓，缓缓向前推去。
疾风突起，月光像是被吹动了，吹碎了，空气中荡起水一般的波纹，夹杂着点点碧屑光斑，以龟爬的速度慢慢向凤无忧涌去。
凤无忧皱眉，她搞不懂万毒蛊王要做什么，这真的是攻击么？表演还差不多，好似还怕她看不清楚，特意放慢速度，简直太贴心了…她都懒得躲。
好半天，那个气团慢腾腾地还没挪到近前，凤无忧弯身捡起一块石头，向气团砸了过去。
那气团忽然裂开一道缺口，仿佛张开一张大嘴，“咻”的一声，将石头吞了进去。然后就见气团里的碧火一阵翻腾涌动，陡然光芒大盛，有千万粒碎石，从中炸开，气团抽出一缕碧线，沿着先前石头扔来的轨迹，如点着火的引线，向着凤无忧的方向，飞速地攀爬燃烧而来。
凤无忧反应极快，抱头弯身，已然斜斜地蹿了出去，双手按在腰上。
她的掌中亮出一篷金色的雨丝，随后在碧绿的气团中，繁密的雨丝盛开，有千万朵金灿灿的花朵绽放。
寂静的黑暗中，突然响起“沙沙”的声音。
半空中，鬼火般的萤火开始颤动，一点点细密的萤光，互相试探着、触碰着，慢慢结合起来。碧火越来越壮大，最大的一朵，已经比成年人的拳头还要大，喷吐出幽幽的焰，凤千丝的金色花朵，在绿焰的侵蚀下，渐渐黯淡下去，直至消失。
“沙沙”之声越来越响亮，凤千丝绽开的光华，已完全被掩盖。
万毒蛊王叹息道：“可惜了一件好兵器。”
凤无忧怒道：“知道可惜，你还用那些臭萤子来弄脏它！”
万毒蛊王生平头一次听到如此不讲理却偏偏又说得理直气壮的话，他愣了愣，道：“我只是可惜，这件兵器明珠投暗而已。”想当年在唐天子手中，凤千丝横扫八荒，从来没遇过敌手，而现在…他看了看凤无忧，连连摇头，不住地叹气。
凤无忧冷笑：“你太脆弱了！”暗投不暗投的，你管得着嘛！
握紧凤千丝的，她决心让它“明”一下给这瞧不起人的老家伙看看，于是飞快出招。凤千丝焕出金星点点，那朵最大的萤火，被从中撕开，重新变成无数的细碎点，在天空中摇曳出满天的碧痕，然后消失不见，宛如燃烧殆尽的流星。
她哼了一声，傲然道：“怎么样？”
万毒蛊王道：“出乎我的意料！”
凤无忧挺胸抬头，两眼看天，做出一副“算你有眼光”的傲慢状。
万毒蛊王道：“我是指你的脸皮！”
“…比您还有一定差距。”凤无忧谦逊。
万毒蛊王道：“你刚才用的是凤家家传武学中的‘凤口衔珠’？”
这么老而不死的家伙，还认识她家祖传的功夫，可见凤家有多么的家学渊源。凤无忧心中微感得意，道：“年纪大的人果然有见识！”
万毒蛊王摇头叹息：“太可惜了。”
“我原谅你年纪大了，眼光不好。”凤无忧“哼”得好大声，“不过，你除了摇头叹气可惜可惜，还会不会别的？”
“我还懂武功！”万毒蛊王道，“真正的武功，不是随便抬着胳膊比划两下，就敢自称家学渊源的。”
凤无忧：“…”
万毒蛊王笑道：“我可有说错？”
凤无忧皱眉道：“我只知道你笑起来很难看。”
万毒蛊王道：“我还可以让你知道我的武功有多强。”
眼前的光线骤然暗了下来，凤无忧神经陡然绷紧，牢牢握住凤千丝，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万毒蛊王。
一阵阴风吹过，漫天绿火忽聚忽散，在光芒明灭的瞬间，凤无忧依稀见到，万毒蛊王对着她伸出了一根肥胖的手指。
凤无忧在他伸指的刹那，便已飞身跃开。然而，她的动作似乎还不够快，身形刚刚跃起，便觉肩部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宛如被重重抽了一鞭。她捂住肩头，退后几步，脸色苍白。她有点被吓着了，不是因为万毒蛊王居然可以凝气成鞭远距离攻击，而是因为他刚才用的那一招，从形到神，都是凤家祖传武学中的“凤口衔珠”，而且威力比她大得多。
凤无忧不知道这老东西是怎么偷学到凤家的功夫的，但却清楚地知道，如果万毒蛊王想要她的命，根本不费吹灰之力。而且，他的耐心显然在渐渐消失，只怕随时都会伸手捉她…那么，在这之前，她再试试另一种方式，看能不能再拖上一些时间。
迅速向天镝暗的方向扫了一眼，发现他的攻势果然加快，而且正向着自己的方向移动，于是心中稍安，忍着疼痛，小心翼翼地向前两步，做出准备还击之势。
“你的脑袋莫非有毛病？”万毒蛊王诧然，“还想挑战我？”
“我什么毛病都没有。”凤无忧冷笑，“但就是想试试看。”身形凌空跃起丈余，突然一个筋斗，身体在半空中转了方向，右足在一株古木上一撑，飞出二丈，落在另一棵树上，握着枝条的身体一沉一摆，借力弹出五丈，身形再次倒翻，又掠出两丈有余。
此时，人已钻入林中。
万毒蛊王抚掌大笑：“小姑娘果然有意思，能屈能伸，是条好汉子。”
小姑娘是条好汉子？这是什么神逻辑？！凤无忧心中不爽，这老家伙定然脑子不清楚了，表扬人都这么乱七八糟的！
眼见万毒蛊王迈步向树林中走来，她扭头就往林子里钻。
树林里异常安静，黑暗的深处，仿佛潜伏着无数的幽魄厉鬼，张牙舞爪随时准备扑噬而出。林外碧绿萤光已很淡薄，更远一点，天镝暗颀长的身影，在惨绿的光晕下，显得有些朦胧。
凤无忧突然停住了脚步。
就在不久之前，她已经趁天镝暗和自己的朋友对敌之时，逃跑过一次了。那一次，她还有理由有借口，安慰一下自己稀薄的良心。
而此时，看到天镝暗在敌人的围攻之下，倍显凄清的身影，她突然觉得，这个时候，不管怎样自己都应该站在天镝暗身边的，即使她只能拖后腿，但至少有她在，他会显得不那么孤单。
明知道在这个时候选择留下，绝对不是个好策略，但凤无忧就是迈不出步子，哪怕她并非逃走，只是暂时躲避万毒蛊王，她也不想就这样离开战场。
心里还在犹豫，凤无忧的脚步却已自动冲出树林。
万毒蛊王“咦”了一声，对她这种行为颇不理解：“莫非树林里有狗？”
“你进去就有了！”凤无忧回答，没见过世面的老家伙，这么惊讶干吗，不知道她偶尔也会讲讲义气吗？
万毒蛊王眉头一皱，这孩子太不晓事了，看来他有必要教教她什么是尊敬老人家。
微风，夜重。
满天的碧色荧点，像是浮在夜色里一样，飘乎无定。
凤无忧突然怔在那里，一双张大的星眸在迷离的夜色中，愈显璀璨。
漫天的碧火里，突然渗入一层极淡的烟雾。轻红色的烟雾，仿佛垂在夜幕中的绯红薄绡，一丝丝一缕缕，美丽而妖异。
凤无忧觉得自己可能是眼睛花了，不然怎么能在黑暗和绿火中，清晰地分辨出红的颜色？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香气。那是非常厚重的兰花香气，闻上去销魂蚀骨，熏得凤无忧都要吐了。她紧紧捂住鼻子，后退一步。突然又见到有个人，一手撩开碧火红纱，穿过重重黑暗，向着她走了过来。
那是个中年美大叔，身形高拔，面如冠玉，只可惜身材有些发福，腰围尺度较大，挺着一个油肚，却神态慈蔼可亲至极。
凤无忧欢喜得几乎要飞起来，眉开眼笑地向前扑去：“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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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镝暗虽然与敌人战斗搏杀，但却一直分出精神，关注着凤无忧。先见她只与万毒蛊王贫嘴，也就没有出手相帮，但后来忽见她被万毒蛊王凝气为鞭扫中肩部，然后便捂着肩头小脸苍白，顿时心中愤怒至极——这丫头平时再怎么混账，他也最多只拍她屁股几巴掌，都没舍得让她疼，现在居然有人敢当着他的面打伤她，真真士可忍孰不可忍！
刚要奔去救援，便见凤无忧三蹿两闪，竟然逃入林中，还没怎么样，转瞬间忽然又从林中钻了出来。天镝暗一怔之下，猛然明白她是什么意思，精神顿时一振，唇角刚弯起弧度，却见凤无忧发疯似的跳起来，向万毒蛊王怀里扑去，嘴里还欢天喜地地喊爹。而万毒蛊王眉开眼笑，得意洋洋，张着胳膊等待美女投怀送抱。
万毒蛊王的动作，显然已经触及天镝暗的底线，他眉眼杀气一现，一飞冲天，避开攻向自己的刀剑，硬挺着挨了一掌，冲出了包围圈，身形疾如弩箭，几个起落间，便赶至万毒蛊王的身后，在凤无忧冲进万毒蛊王怀抱的前一秒，一剑刺向他的心窝，将他逼退三步。
万毒蛊王脸色一变，立刻还手。可惜他以毒蛊之术成名，武功虽然不低，收拾凤无忧那是绰绰有余，然而比天镝暗，他却差之远矣。眨眼间两人便已交换三十几招，之后，万毒蛊王突然倒退数步，身体飞出三丈多远。
天镝暗冷笑，想当我的岳父么？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命。然后食指在凤无忧额头用力一戳，口中轻斥一声：“笨妞！”爹也能随便认的！
凤无忧只觉脑中轰然一响，心智一清，眼前也变得清明，碧色萤火还在，财神爹却不见了。她立时惊而且怒，知道刚才所见又是幻觉。
想到自己不知不觉又着了万毒蛊王那老家伙的道，还管他叫爹，还要往他怀里扑，凤无忧牙根痒痒的，真想扑上去，啃他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