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块的后面,仍然是通道,宽约丈许,同样的黑麻石,从地板沿着两壁一直铺到天花板,两壁之上,每隔丈余,便有灯台凹进,里面放置巴掌大的灯盏。这条通道很短,短得只有三十来丈,从这一端望去,可以看到另一端的门。

一扇厚重的石门,黑灰色的麻石打磨得光滑如镜,门上是雕成凤状的一对门纽,凤口中衔着两盏灵芝灯碗,指头粗的灯芯伸出碗口,半尺长的火焰突突地跳,在镜般石门上映照出狰狞诡异的影子。

石门上的火焰是在他们踏入通道时,突然燃起来的。而随着这两盏灯火的燃着,两道火线沿着凤口迅速窜了上去,宛如流动一般顺着石门爬上通道两壁,然后,两壁上的灯盏被次第点燃,只用了几息的时间,通道就变得一片光明,天镝暗掌中的夜明珠,在诸灯映照之下,变得黯淡下来。

凤无忧不由得屏住呼吸,眼前突来的变故,令她吓了一大跳。正心中不安时,感觉自己的手被天镝暗轻轻握住,暧流从他温柔的手掌传来,她心中一动,下意识地在他手上摸了两把,心中妒忌——这手又滑又软真好摸,一个大男人皮肤保养得比她还好不是变态是什么…脑海中诽谤吐槽,注意力分散,心渐渐安定下来。

天镝暗秀眉暗锁,这混妞不教训真的不行了,居然敢把街头三等色狼调戏民间卖身葬父少女的招术用在他身上!奈何现在时机不对,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只好先放过她一马…

他惋惜地叹了口气,一只手握着她不放,另一手伸进她的衣袋,摸出几个铜板。

凤无忧撇撇嘴,口中抱怨:“几个铜板也从我口袋里拿!”还当老大呢,真不开眼!

天镝暗冷声道:“我倒想拿金子银子。”你有么?

一提这事凤无忧就委屈:“我没钱能怪我么?!”要不是他把她家的钱全弄走了,她至于穷成这样?

要说以她的性格来说,绝对没傻到“饿死不饮盗泉之水”的地步,但最开始她火烧洛阳财神府背着娘亲一路逃亡之时,因为痛失祖业的自惩自罚心理、娘亲在旁不愿意让她失望的心理,再加上仇人追踪很紧怕耽误路程的心理,所以当时她即使已经穷到饿肚子的地步,也坚持下来,没想去小偷小摸或者拦路抢劫什么的。

后来当了天镝暗家的四等丫鬟,虽然不愁吃穿,但来自他的各种剥削却让人受不了。她是时不时就鼓捣点坏事想气死他,可是每次都是事情还在想法阶段就被他打压回去了。

在碧落殿,四等丫鬟不是人哪!像她这样的,白干活白受气还不给钱!话说她没见过金子银子已经好多天,就口袋里这几个铜板,还是之前偷偷跟碧落殿侍卫赌钱赢来的,可惜后来出老千被抓住,人家再也不跟她玩了…

凤无忧越想越觉得自己可怜,眼见天镝暗拈着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铜板,一枚枚等距离地抛出去,明知道他在试探通道里的机关,仍然心中来气,一脚踢向石壁。她真心想踢的其实是天镝暗啊,可惜就是不敢…

随着她的一脚,通道里的灯盏忽灭又明地闪了一下,“喀”的一声巨响,身后的两块巨石“吱呀呀”地向一起合拢。

天镝暗蓦地回头,食指用力在她额头一戳,下一个动作,便是搂着她的腰将她抱在怀里,疾步向前冲去。

凤无忧一手捂额,目瞪口呆地望着通道,已然后悔得想要剁掉自己那只惹祸的脚。

此时,他们脚下的地板已然生变,平整的黑麻石地面上,突然钻出无数尖锐的铁刺,映着灯辉,锋刃森寒,刺尖上闪着幽蓝的光。

与此同时,两侧的墙壁也透出密密麻麻的尺许长钢锥,墙壁缓缓移动,慢慢地向内挤来。室顶的天花板,也悄无声息地打开无数细小的孔洞,一股股淡碧色的烟雾徐徐喷吐。

有毒!凤无忧立刻屏住呼吸。

天镝暗眉一挑,速度不降反提,左手握住凤无忧的腰,身形如箭般向前射出。

他的动作快,机关的发动也快。他刚掠到通道三分之一处的时候,三十来丈的通道,从地底到墙壁,已全部布满锥刺,再无立足之地。那碧色烟雾,也渐渐弥漫了整个甬路。

眼见两侧石壁距离越来越近,铁锥林立,再过片刻便要交叉闭合,天镝暗人在空中,“铮”的一声,拔出了碧落晴天剑,信手一挥,随着一连串的切金断玉之声,两人前方墙壁的钢锥和地板的利刃,纷纷被斩断坠地。

但,墙壁还是缓慢,却坚定地向内挤压,甬道内已被碧色烟雾填充着,尽头却仍离得很远。

天镝暗足尖落地,稍稍一停,深提一口气,身形再次拔起。

碧雾弥漫,通道中已变得朦朦胧胧,两侧的石壁也越挤越近。眼看着墙壁间的距离从丈许宽,到八尺,到六尺,到三尺,再到现在已不足三尺,再加上两侧尺许长的铁锥,留给两人的空间,勉强够一人通过。而这个距离,还在变短,变短,变短…

凤无忧无比老实地被天镝暗带着飞驰。此时她整个人都被天镝暗护在怀里,不论是铁锥还是利刺,全被他挡在外面。她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即使心中对天镝暗再不服不忿,此时此刻也是很搭他交情的。

然而,她从碧雾一出现就开始屏着呼吸,到如今实在憋不住了,终于忍不住喘了一口气。眼中所见,那碧色的雾从自己的鼻子钻了进去,一股腐尸般的气味冲得她几乎吐出来。

中毒了中毒了!凤无忧大惊,不敢开口打扰天镝暗,只是再次屏息。然而虽然吸入一大口碧雾,却眼不花头不晕,一点儿反应都没有,身上丝毫不觉不适。她十分纳闷,这碧雾的作用,难道只是想臭死入侵者?

天镝暗此时已顾不得考虑凤无忧的心理活动,他护着她,一边飞掠,一边削锥断刺,只凭借着用剑砍锥刃传导回的的反作用力,维持两人身体不下落,饶是他武功高绝,也颇有些后力难继的感觉。

便在此时,前方,终于快到甬路的尽头。六丈外,即是那扇石门,门上凤形门纽,衔着的灵芝灯碗内,尺把长的火焰在碧雾中跳得正欢。

然而,凭他们现在的速度,已经很难在两侧墙壁合拢之前,赶到路的那一边。

天镝暗满脸肃杀,将凤无忧牢牢护在怀里,右手剑挥出,削去一片锥刺,足尖在墙壁上一踢,身体几乎变成与地面平行的姿势,如电般向前疾射。

与此同时,凤无忧突然亮出凤千丝,万千条金色丝线,破开碧雾,缠住石门上的凤形纽,带着两人向前飞去。

“丁丁当当”的锥刺落地声中,夹杂“夺”的一声,碧落晴天剑钉在了石门上,天镝暗清啸一声,借势发力,破开石门,两人从中穿了出去。

身后,“砰”的一声巨响,两侧墙壁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好险!”凤无忧擦着满头汗。尼玛这是想玩死他们啊!话说唐天子这位祖宗也太差劲了,明知道能进这个藏宝窟的人,九成都是她自己的后代,还设下如此歹毒的机关,就不怕断子绝孙?

再说了,他们凤家容易么?好几代才出自己这么一个极品——珍稀品种凤凰血脉啊祖宗,要是被废在这个通道里,扎得全身都是窟窿放尽鲜血最后再被挤成肉饼…我靠,想想就风中凌乱情何以堪。

天镝暗调匀呼吸,笑了一笑,摸摸凤无忧的头:“这不算什么。”险的还在后面呢…

提着夜明珠,观察着眼前的世界。

这又是一个狭小的空间,直上直下的,四壁非常光滑,上面黑洞洞的看不到顶。

凤无忧游目一看,失望地道:“又进了一口井。”也不知道是遗迹原主还是唐天子,想象力也太贫乏了,除了通道就是井,他们还会弄别的么?

天镝暗没有回答,也用不着回答。

因为他们两人已经听到了水声。

有井的地方,就有水,即使是枯井,也曾经有过水。

天镝暗和凤无忧听着汩汩的水声,低头看去,发现脚下已经看不到底,他们踩着的地方,竟然由地板,变成了悬在空中的一张乌色大网。

网线细如发丝,网眼小如象眼,悬在空中颤巍巍的,好像一口气就能吹断似的。网的下面,有暗红色的波光粼粼,一股酸气冲鼻。

凤无忧立刻提心吊胆起来,站在网上,非但不敢动一下,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

天镝暗垂头看看脚下的血色液体,再看看身周四壁如麻子般,无数的坑坑洼洼向上延伸,却连半点青苔的印迹都没有,不禁微微苦笑。他就知道这水必有问题,果然如此。

作为大药师三千月色的再传弟子,他几乎不惧任何毒药,但世界上能致人死命的东西,并不只有毒药一类。凭一副血肉之躯,既使修得最终极的外家横练功夫,也抗不过强酸液体的腐蚀。

脚下如十三层幽冥狱里的血池,淌满了翻滚的血浆,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看不见上涨,但只一会儿,铁锈色的血水便已快要蔓延到脚下。

凤无忧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像一条等待下锅的鱼。她拉拉天镝暗的袖子,咳了一声:“你那里还有什么无痛苦见效快的毒药么?”

天镝暗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做什么?”

凤无忧道:“我感觉在红水漫上来之前,先服毒自杀会好一些。”死都死了,谁还管尸体会不会疼啊…

天镝暗淡声道:“那太可惜了,现在一般的毒药对你都没有作用。”

凤无忧一怔:“什么意思?”

“记得你服过一颗紫茵牵情草么?”天镝暗道。

记得啊!这么大的事她哪能忘了!想起当初自己被迫服毒的惨状,凤无忧眼睛里立刻燃起两簇小火苗,一张小脸沉得能滴水,忽然又起疑心:你不是自称跟我爹合作的么?合作方式就是逼着我爹的女儿服毒?

天镝暗一瞧这家伙眼神飘乎,就知道她又在瞎琢磨了:“刚才,你不觉得外面的碧雾很难闻么?”

“当然难闻——”凤无忧不耐烦地道,“你别转移话题,这件事不解释清楚,咱们一拍两散,分道扬镳。”虽然在这个鬼地方分道扬镳,不是个好主意,但咱是有骨气的人,更是个有脾气的人…

“那是碧腐幽魂雾,取腐尸毒气、蚀魂花、白骨幽火等剧毒之物炼制而成,闻者在三五息之内,先是精神迟缓,接着关节僵硬,然后全身膨胀爆裂成一团血肉,几乎无药可救。”

“有这么厉害?”凤无忧不信,“我不小心吸了好几口呢,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天镝暗叹气:“碧腐幽魂雾之所以对你无用,便是因为你服用过紫茵牵情草。”

凤无忧神色古怪地看着他:“我不知道你除了是碧落殿的世子,居然还兼职神棍。”早在几十天前就知道她要碰到碧腐蚀心雾,所以事先逼她服下那个紫茵牵情草——大哥,我长的就这么好骗么?

天镝暗点点头:“嗯,你就是这么好骗!”

凤无忧:“…”她对于时常被天镝暗点破心声这种事,早已很淡定。

天镝暗道:“紫茵牵情草是提取天山雪莲、九叶灵芝、天池冰液、碧玉髓等九百八十一种天材地宝的精华,精心炮制而成,虽然不能生死人而肉白骨,但专御百毒,区区碧腐幽魂雾,还不放在它的眼里。”

这么好的东西他肯白给她吃?凤无忧在心里嘀咕半天,最后断定要么是他在吹牛,要么是他另有图谋…

天镝暗食指戳上她的额头:“不然你以为万毒蛊王的蚀心腐骨萤不往你身上落,是因为你长得丑嘴不甜人糊涂又没钱么?”

凤无忧淡定捂额。她都被戳习惯了,也被讽刺习惯了…忽然又想起一事:“那么,那粒红色的叫什么什么九火粹龙丹的,又是做什么用的?”她可没忘当时天镝暗是拿了一红一紫两粒丹药给她选的,紫色是紫茵牵情草,红的那粒就是九火粹龙丹,号称服下之后,可以令人的内息散尽,武功尽废,从此便和普通人一样。

天镝暗微微一笑,道:“那颗药么,是用千年参王、雪芩灵心、地心火芷等药材,萃炼三年而凝丹,也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只不过常人服用可以身强体健百病全消长命百岁,而武林中人服之,增加四十年的功力而已。”

擦!增加四十年的功力!还而已!凤无忧心中各种羡慕忌妒恨,眼珠滴溜溜一转:“我才不信你说的。”

“哦?”天镝暗似笑非笑,“除非…”

凤无忧理直气壮:“除非你让我尝尝!”要是真能增长四十年功力什么的,她可以假装忘了他逼她做四等丫鬟的事…

天镝暗笑道:“这也不是不可以…”

“哦?”凤无忧也学着他的样子似笑非笑,“除非…”

“除非——”天镝暗语声一顿,突然将碧落晴天剑塞进她的手里,然后一手抓住她的衣领,另一只手揪住腰带,笔直向上空抛去,“先活着离开这里再说吧。”

凤无忧猝不及防,已向高处飞去。她惊了一下,很快便明白天镝暗的用意,顺势提气控制着身体,直直上行,飞高三丈左右,感觉力道将尽,于是沉心凝气,足尖猛地在石壁上一蹬,又飞高丈余,抬手拼命将碧落晴天剑插向石壁。

初时,她以为凭自己的功力,想将剑插入石壁绝非易事,因此拼尽了全力,哪知那碧落晴天剑不愧为武林第一神兵,剑锋甫碰到黑麻石,便如切豆腐一般刺了进去。由于用力太大,露在外面的,只余一个剑柄和三寸长短的一段剑身。

天镝暗在下面摇头叹气:“倒也生了一把子拙力。”

凤无忧晃晃悠悠地吊在半空,对着天镝暗怒目而视。

叫你说我坏话,我不拉你上来!

此时,翻涌的血水已涌到乌网边缘,一个稍大的气泡澎起又破裂,锈色的液体漫过乌网的细眼,有几滴打在天镝暗的袍角,发出极轻微的“嗤嗤”声,然后是一缕淡白的细烟袅袅飘散,紫色的华袍上,多了几个不起眼的焦洞。

天镝暗移动着手中的夜明珠,轻轻蹙眉。

凤无忧居高临下看得清楚,她觉得这位大少爷根本没有担心自己会被血水腐蚀,而是在嫌弃衣服被弄破了。真心不想跟这个人走一路啊,要是自己本事够大,可以一个人闯这藏宝窟就好了…

凤无忧闷闷握住凤千丝一端,将之垂了下去。

天镝暗唇角微微弯了一下,将夜明珠系在衣襟上,身形已腾空而起,升高两丈有余,轻轻伸手握住凤千丝的尾端,足尖在石壁上借力,轻轻一荡,就落到凤无忧身边,他伸手在她颊上重重一捏,丢下一句:“很乖!”猱身又向上飞去。

凤无忧忍了又忍,才没有将凤千丝连带着天镝暗一起扔出去。尼玛这家伙自打进入唐天子藏宝窟以来,就非常不对劲,说他邪神附体还不承认!

天镝暗又升高三丈有余,掌中的凤千丝已拉至尽头,他自腰间一摸,拿出一只乌黑的短箭,“噗”的一声插进石壁上,并借力稳住身体。

普通的一只黑铁袖箭,虽只入壁三分,却钉得非常牢固。

天镝暗一手握着短箭外端,道:“七七,再来。”拉着凤千丝巧力挥出。

凤无忧反手拔出碧落晴天剑,借着凤千丝传来的挥力,再次飞身而起,升高两丈有余,再将碧落晴天剑刺入石壁,稳住身形后,拉起天镝暗向上升。

如此这般,两人借着凤千丝和碧落晴天剑的力量,交替上升,几次之后,已看不见下面暗红色的强酸水,黑暗之中,那汩汩的水声、咕嘟咕嘟的冒泡声、嗤嗤的腐蚀声却依然清晰。

天镝暗和凤无忧都没有再理会下面的情况,但是随着高度的攀升,两人心中生起不详的预感。果然,越是接近顶部,他们嗅到酸蚀的气味越浓,而终于升到石井顶端的时候,发现石壁的尽头,仍然是石壁,巨大的黑麻石板,将顶上封得死死的。

凤无忧和天镝暗两人一上一下,仰头望着黑麻石上面被酸水腐蚀的痕迹,都有种很无力的感觉。

凤无忧愤然:“我就说古人的话不能信么!”谁说天无绝人之路来着?太会骗人了!

天镝暗借着夜明珠的幽光,观察着顶上的石板:“这石板上有图像。”

凤无忧仰头看去,发现那方黑麻石板上,果然有微凹的的线条,组成了一个很面熟的家伙——一个头顶缺了几根毛的凤凰,正很欠揍地斜着眼睛对着她冷笑。

凤无忧沉默了一下,向上攀爬跟天镝暗平行,然后竖起一根指头伸了过去:“给!”老子天生就是战士,别的优点没有,就是血厚!今天豁出去了,跟你这只秃头鸟不死不休!

天镝暗抿抿唇,轻轻地捏住她的手指,声音清冷:“别急,七七。等我们出去,就派人炸了它!”就算设计这种幻术机关的人是唐天子又怎么样?七七今天流的每一滴血,都要让它百倍千倍地赔回来!

“嗯!”凤无忧心中发狠,“我得亲手点火!”就算唐天子是她奶奶的娘又怎么样?她姓凤不姓唐,凤家没这种欺负后代孙女的祖宗!呃——“她奶奶的娘”这五个字,用在自己身上怎么这么别扭呢?

“好!”天镝暗道。

凤无忧忽又迟疑:“你说,这次血涂上去,会引发什么机关?”如果是顶上这块大石头拍下来,那可就太坑爹了。话说这很有可能哦,咱那位祖宗可不是一般的心狠手辣…

天镝暗淡淡地道:“要是这样的话,那咱们就死在一起好了。”

凤无忧苦着脸,她不想死啊,尤其不想和天镝暗死在一起。活着时就受他欺压,死了做鬼再不能翻身,那她可真是一点儿指望都没有了。

天镝暗当作没看见眼前这张纠结的脸,淡定地取了血,涂到图案的凤目上。

血一滴入,便有一道极细的红线,沿着构成那只凤凰的阴刻线条飞快地流动游走,红线所过之处,石粉簌簌飘下。凤无忧首当其冲,急忙闭目躲避,然而却因悬在空中躲闪不便,到底被弄了个灰头土脸。

她气急败坏:“这机关也太缺德了…呸呸呸呸…”张口说话间,便吃了一嘴石粉。

天镝暗笑着将她的头拢过来,压进自己的怀里,体内真气流转,身周仿佛升起一个看不见的气罩般,将石粉阻挡在外。

不多时,黑麻石板上游动的红线便消失了,整个图像一闪便隐没不见,然后“卡卡”数声,石板缓缓分裂,向着两侧移开,一股腥臭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

凤无忧从天镝暗的怀中抬起头,发现顶上多了一个黑乎乎的洞口,洞里,亮着两盏灯。

那两盏灯有成人的拳头大,如血如火,明明灭灭,妖光闪烁,偶尔还会移动一下。

凤无忧和天镝暗谁也没动,良久,凤无忧咽了咽口水:“那,那是什么?”她再傻也不会把眼睛当成灯的。

天镝暗沉默片刻,答道:“这个味道,像是一只巨蟒。”

凤无忧向下方看了看,下方一团漆黑,看不见那血红色的水,但那咕嘟嘟的冒泡声,却越来越近,知道那强酸水应该仍然在上涨。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什么的,果然最讨厌了!

她转过头,问道:“接下来我们做什么?”

天镝暗道:“一个人先上去引开巨蟒的注意力,另一个人趁机杀蟒。”

凤无忧叹了口气,很慷慨地道:“那么,我去引开巨蟒,你来杀它。”

天镝暗抿唇而笑:“好啊!”

凤无忧:“…”大哥你太实诚了,人家其实是以退为进来着…

天镝暗看她半天不出声,笑着道:“虽然那只巨蟒不知道饿多久了,但你也不要有后顾之忧,如果逃不掉,就舍个一条半条的胳膊或者腿,随便地喂喂就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这货不是人!凤无忧苦着脸,“胳膊和腿这类东西,我也很不富裕啊!”还舍个一条半条,当她是蜈蚣么?

天镝暗笑着按了她的头一下:“最不富裕的,还是这里吧?”

“那当然!”胳膊腿各有一对,脑袋却只有一个…等等,他应该不是指数量…凤无忧一琢磨,大怒,“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骂我笨!”

天镝暗表示很冤枉:“我哪有骂你笨?我只是激励你好好动动脑子好不好!”

脑子那东西是说动就能动的吗?瞧顶上那对闪来闪去的红眼睛,就知道那条蟒蛇得有多大。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你把脑子动成风车状,也伤不了它一片鳞!

凤无忧忿忿不平:“我动完脑子了!”

天镝暗大感兴趣:笑问:“有什么心得么?”

“心得就是——”凤无忧板着脸,“咱不用引开巨蟒了,你上去直接杀了它。”杀不了就让它吃了你!

天镝暗笑道:“这个主意果然不错,不管是蟒死了,还是蟒吃饱了,你都安全了。”

凤无忧“哼”了一声,冷冷地道:“既然是个好主意,你就行动吧,反正再怎样磨蹭也改变不了结果。”

天镝暗道:“我直接去杀蟒也可以,不过,得跟你借一件东西。”

这话熟悉啊,一般跟在后面的都是经典句式“借头颅一用”…天镝暗不会也这么滥俗吧?凤无忧心里嘀咕,摸摸脖子,戒备地道:“借什么?”

天镝暗微笑道:“钱!”

不是借头就好!凤无忧方松了一口气,又皱起眉:“没有!”当大少爷的,跟四等丫鬟借钱,真纳闷你是怎么张开口的?!

“你有两个选择。”天镝暗道,“一,是你自己送上来,够用就好。二,我自己伸手,让你的口袋鸡犬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