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人!”凤无忧鄙视极了,她长得就那么像是是缺心眼的,是个人就想骗她一把?“你明明是想洞房。”她叫道。

“好吧!我知道你很想洞房,可是——”天镝暗笑道,“——你至少也含蓄一点吧?”

“含蓄——”他挑挑眉,“这个词的意思你懂吗?”

她想表达的重点是“洞房”这两个字好吧?也不对,她根本就没提过要洞房啊混蛋!凤无忧立刻对天镝暗怒目而视,咆哮道:“谁说想洞房啦!”

“别不好意思嘛!”天镝暗忍不住好笑,“既然你强烈要求,那我就勉为其难,和你洞房一下吧。”

“你听不听得懂人话?我才没要求你跟我洞房!”凤无忧气红了脸,还强烈!还勉为其难!呸!

“好啦好啦,我理解你的心情,你不用这么激动!”天镝暗笑着安抚,摸摸她白嬾的脸蛋,指下的肌肤滑腻如玉,他的心怦然一动,强压下心底的悸动,笑道,“咱们都这么熟了,还害羞什么?瞧瞧这小脸红的,都烫手…”

人家那是害羞吗?那是被气得气血冲顶!凤无忧用力地磨着牙,面无表情地道:“你见过会害羞的僵尸吗?”尼玛老子都被点了穴道一整天了,你不要假装没看见!

“对哦!”天镝暗仿佛才想起来一般,笑着伸指解穴,“我都忘了。”

凤无忧只觉全身一松,僵硬的肢体顿时柔软起来,她一边等待血脉畅通,一边干巴巴地道:“年纪轻轻记性就不好,我建议你多吃点猪脑狗脑,以形补形嘛。”

天镝暗笑着点头:“回头咱们一起补。”

凤无忧慢吞吞地道:“我倒用不着——”腰部猛地发力,一跃而起,扑上去将天镝暗砸倒在床,双手牢牢钳制着他的双手,用全身的重量来个泰山压顶,狞笑道:“我感觉自己现在更激动!更害羞!更不含蓄了!”所以,你准备好承担后果了吗混蛋!

天镝暗手腕一退一缩,极为轻巧地就脱离了凤无忧的掌握,随后,他伸手在她腰上一抱一翻,立刻主客易位,望着凤无忧倏然瞪圆的眼,忍不住哈哈大笑。

这个小混妞真是笨。

“你、你你…”凤无忧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我什么?”天镝暗的声音突然温柔下来,低低的,喑哑的,鼻尖轻轻地触了触她的鼻尖,“嗯?”

凤无忧脸陡然一红——这次是真的脸红,红得莫名其妙,红得心慌意乱。

天镝暗低低一笑,微微俯头,唇温柔地落下…

番外 大梦桃花

初春的天气,乍暖还寒,风也带着三分料峭。

已是中午,对面街的骨头馆人满为患,酱排骨的味道一阵阵飘过来,毫不客气地往人的鼻子里钻,好多路过的行人一边咽着口水,一边加快了脚步。

不过我一点儿都不馋。

我刚刚吃了两大只外焦里嫩的烤红薯,胃里面被香软甘甜的薯肉填得满满的,连身上也变得暧暧的。

烤红薯是从几个地痞那儿抢来的,至于他们是从哪儿抢的,我就不知道了。

不过我知道那几个地痞很不高兴,他们正在街道尽头的拐角后面缩头缩脑,用很饥饿的目光盯着我,恨不得把我当作烤红薯扑上来咬几口。

这几个傻货,还以为我没看见他们呢,我连他们在商量什么都听见了!除了下绊马索套麻袋打闷棍,他们还敢追求点高层次的东西吗?

懒得理他们了!档次太低!

摸摸饱胀的胃,我在避风的墙根蹲下去,一边晒太阳,一边无聊地瞎琢磨——我,是从哪儿来的?

我是从哪儿来的呢?

听在西城门前卖早点的胖大婶说,我是前天一大早从西门进城的,进门之后在她那里吃了一碗馄饨、一屉小笼包,没给钱就跑了,临走还“顺”了两个豆沙烧饼。

后一点我坚决不承认,因为我根本就不爱吃胖大婶家的烧饼,馅太小,咬一口咬不着,咬两口咬过了,忒坑爹。

好吧,回归正题,胖大婶证明了前天我曾经路过西门,可是前天之前我在哪里,胖大婶就不知道了。

我自己也不知道,而且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咳,其实,我连自己是谁都弄不太清楚。

不过据北大街开绸缎铺子的黄老毛说,我姓沙,排行第二。

只是对于黄老毛这个说法,我心中存疑。因为昨天,我在他的小孙子,六岁的黄小毛小朋友手里,骗走了一条炸鸡腿。所以,我完全有理由怀疑黄老爷在打击报复——沙二沙二,那不是傻二么?黄老毛才又傻又二呢!他全家都又傻又二!

为了证明这一点,我今天上午把黄小毛哄出来,揍了他一顿,然后一溜烟儿逃到南城来了。凭黄老毛的智商,估计还在北街转悠着找我呢,嘿嘿嘿…

决定了,至少十天我不去北街,谅他累断老胳膊老腿也找不到。嗯,这一条得记在纸上,装到口袋里随时拿出来复习复习,省得过两天又忘了。

话说,我发现自己记性不太好,有点爱忘事儿,不久前发生的事,很可能转身就忘了。比如刚才路过笔墨店的时候,店里的赵秀才冲出来,很激动地揪着我的领子,说我偷了他家的三支狼毫笔、一方松烟墨和两百张洒金笺。

当时,我做出很愤怒的样子,反揪着赵秀才的头发,大声质问他一个堂堂秀才,居然平白无故冤枉一个记性不好的女孩子,还揪着人家的衣领,难道不知道君子动口不动手么?实在是有辱斯文!

生气之下手头上没准,差点把赵秀才薅成秃瓢,只是赵秀才光溜溜的脑袋,也无法点亮我心里的阴霾——话说,我口袋里的笔和墨究竟是哪里来的呢?真是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

当然,即使想不起来,我也绝对不承认是在赵秀才的店里偷的,我宁肯相信,这东西是赵秀才想替黄小毛报仇,所以故意塞到我口袋里栽赃陷害。对!一定是这样!

我一边琢磨事儿,一边从口袋里拿出笔墨,又摸出一张纸,提笔准备写字——咦?我刚才打算写什么来着?

一手握着笔,一手托着下巴,对着面前的纸苦苦思索,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于是叹了口气,又将笔墨整理好,重新塞入口袋。

算了不想了,反正也想不起来。

然后我继续晒太阳。

初春的阳光暖而不烈,晒得人昏然欲睡,恨不得将身体都融化在阳光里。吃饱喝足之后,闭着眼睛晒太阳打盹,果然是世界上最舒服的事情了。

正似睡非睡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人踢我的腿,我以为是挡了谁的路,连眼睛都懒得睁开,将双腿缩回来。然而,伴着“咚咚咚”的叩击声,额头变得好疼。

“尼玛!”

我怒!生平最恨人家敲我的头了!顺手从边上划拉起一块砖,瞪起眼睛准备给这个手贱不怕死的开颅见红——

面前一排,从高到矮、从老到少,站了四个人。

左边,是一个流着鼻涕的小孩儿,大约六七岁的模样,白白胖胖,穿着青绸裤褂。

鼻涕虫儿的旁边,是一个青年人,大约二十五六岁的模样,白白胖胖,穿着青绸裤褂。

青年人的旁边,是一个老头,大约五十来岁的模样,白白胖胖,穿着青绸裤褂。

老头的旁边,是一个老老头,大约七十多岁的模样,白白胖胖,穿着青绸裤褂。

我揉揉眼睛,咦?果然打了孩子大人就出来啊!来者非别,正是黄小毛、黄大毛、黄老毛、老黄毛!

想不到这么快他们就从北街找到南城来了,而且还是祖孙四代一齐出马。呜,果然歧视别人的智商是不对的。

我摸着额头,瞄着老黄毛手里的紫竹拐杖。很明显,这就是敲我头的凶器。

我捏捏手里的家伙,用随手捡的一块板砖,对抗老黄毛的专用武器,显然不太容易。

那么狭路相逢,对方人多势众,武力值又不对等,怎么办?

一个字,逃。必需的!

打定主意,我趁老黄毛和黄老毛吹胡子瞪眼睛之际,翻身跃起,一掠上墙,再一跳,便跳入墙内的园子里。

有时候,逃命只需一道小小的围墙,我在这头,黄毛一家在那头…

围墙里面是一座废园,朱漆斑驳的亭台楼阁,东倒西歪的假山,干涸的荷塘,掩没在荒烟蔓草中的小径,处处弥散着颓败而凄凉的气息。

这里是我住的地方。

这一点估计老黄一家知道,不过我谅他们也没胆子进来。

因为这是一间鬼宅,而且排名城里四大鬼宅之首,据说在里面作祟的是一只红衣的美艳女鬼,但凡有入园者,必被吸尽精血而亡,不分男女。

显然,这个说法很不靠谱。因为我在园子里住了两天,根本没见着什么红衣女鬼,倒是看见几窝野鸡野兔子,现在它们归我管了,等哪天晚上肚子饿了,就把它们当宵夜吃。

鬼园里的房子很多,我住在北角的一间偏房里。那个房间面积很小,但至少不像其他的屋子,四面漏雨八面来风,晚上还可以晒月光看星星,而且里面有一张床,虽然缺了一条腿,但被我用砖头瓦片垫住了,住起来还是蛮舒服的。

刚要走向我的房子,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空气中有“生人”的味道。

“生人”,是陌生人的意思。

“生人”的味道,是一股清淡雅致的牡丹气息。别问我怎么知道那是牡丹,我忘了。

哎,我这破记性忘起事来还一阵一阵的,你说逗乐不逗乐?

然后,我看到在左前方干枯荷塘边的歪脖子树下,站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非常漂亮的男人,绮丽的容颜,剑眉凤目,头戴紫色玉冠,身着一袭暗紫色的华袍,袍角用银紫色的线,绣着牡丹纹饰,气度雍容,风华盖天。

我的呼吸瞬间停止,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活见鬼!四大鬼宅之首,果然名不虚传!

可惜城里百姓智商较低,眼神也不太好,连男女都不分了,这只鬼虽然妖娆美丽,但的的确确是一只紫衣男鬼,绝对绝对不是红衣美艳女鬼…

那只鬼站在歪脖子树下,望着我似笑非笑,笑得我心里毛毛的。

午时阳气正旺,奈何这只鬼根本不惧,脸上带着笑,一步一步向我走来。

这也太瘆人了!

我心脏怦怦乱跳,不由自主地随着鬼逼近的步伐,一步一步向后退去,直到后背撞到硬物。到围墙边了,我手掌用力在墙上一撑,身子上蹿,手臂已攀上墙头。黄毛一族和鬼相比,谁是软柿子显而易见,何况我之前逃走并不是怕老黄毛打我,而是怕自己打死他…

左腿翻到墙上,正要将右腿也挪上去,身体突然一沉,一只手揪住我的腰带,猛地一拉,然后轻松一甩,已将我拽下墙头,踉跄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哎哟摔得好疼!

我两手捂着臀,心中大惊,这鬼道行太深了!

男鬼足步轻移,行动间无声无息,修长的身形遮住阳光,一大片阴影笼罩在我的头上。

我咽了咽口水:“大、大哥你好,大哥你找谁?”你的生前身后都没我什么事,报仇不要找我。

“大哥?”男鬼秀眉一蹙,“你叫我什么?”

“大…哥…”眼看着他脸上浮出不悦之色,我琢磨他八成是嫌辈分小了,也对,这只鬼说不定死了几百年,我管他叫大哥,他当然会不高兴。纠结了一下,我换了称呼:“咳,大爷!”

瞧他脸色还是不对,我只好第三次改口,毕恭毕敬地叫了一声:“爷爷。”那么大年纪的老人家,叫声爷爷不算数典忘祖吧?话说我祖宗是谁,我早就忘了。

男鬼凤眸微眯,幽寒的目光牢牢地盯着我:“凤七,你又在搞什么鬼?”

凤七是谁?我想了想,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人,于是恭恭敬敬地回答:“爷爷您认错人了,我不姓凤,也不叫七,我姓沙,排行第二。”我当然不是傻二,但我更不是什么凤七,敌我未明的情况下,冒名顶替的事可做不得。

“傻二?”男鬼不怒反笑,“凤七,你可真有出息!”

这个问题用不着我回答。傻二不傻二,跟有出息没出息,半个铜板的关系都没有。

男鬼笑容微敛,伸出一只修长白晰的食指,居高临下地按住我的额头,声音阴柔:“凤七,刚才,你是想逃?”

这只鬼的忘性比我还大,都说了我不是凤七。

“哪有!我只是…只是想出去给您找点儿吃的。”我做出一种无比狗腿的模样。

男鬼显然没听懂,挑了挑眉,问:“给我找点儿吃的?”

“是啊,您这大中午顶着太阳跑出来,一定是饿坏了吧?真是可怜见的!我跟您说,墙外面有四个绝好的食物,我去把他们请进来,您想吃老的吃老的,想吃嫩的吃嫩的,还有两个不太老不太嫩的,保您吃好喝好。”黄家四毛,对不起,我是骗这只鬼的,不是真的想将你家老少四代一网打尽捉来喂鬼。

男鬼修长的眉轻蹙,凤眸幽光闪动,他的声音也带着凉意:“你在跟我装傻?”

我敏锐地感觉到,这只鬼生气了!不安地用屁股向后蹭出几寸,小小声道:“我哪有。”

“还说没有?”他的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起一层黑气。

我惊恐了,举双手投降:“鬼爷爷饶命!不要吃我!”

男鬼冷冷地瞪着我,忽然一把扯住我的右臂,按住了我的腕脉。

完了完了,这就要啃了!我强忍着眼泪,哽咽着跟他商量:“鬼爷爷,我好几天没洗澡了,你容我点时间,我去把自己涮干净,你再啃成吗?”

男鬼根本不理我,却也没下口咬,只是在我的腕脉上按了片刻,然后问:“你之前,是不是进我的药室,偷偷拿我放在左面第三个架子上,那瓶大肚长颈的青瓷瓶了?”

“怎怎怎、怎么可能!”我噙着泪,又气又吓都结巴了。吃人就吃人吧,还要找借口,假装自己是替天行道么?这只鬼真是太虚伪了!别说我没偷,就算偷了,现在也不记得——当然,就算记得,也不会承认的。

男鬼凝视着我,沉思片刻,突然笑了起来,笑容优雅而潋滟。

“大梦!”他说着,将我的手臂丢下,然后从袖袋里摸出一条帕子,擦了擦手。

这个意思,是嫌我脏不吃了么?我暗暗高兴,却不敢显露出来,于是装出一副迷惘的样子,问道:“什么?”

“没什么!”男鬼笑着说,叫了一声,“傻二!”

“在!”我身子一板,来个立正。

男鬼一边笑一边揉了揉我的头发:“七七呀七七,看你以后还敢溜进我的药室,乱翻乱动的不。”

“我没有!”不承认!没做过的事情,坚决不许栽在我的身上!

“好好好,你没有,你没有!”男鬼又笑,边笑边说,“傻二啊,你这个名字很不好听啊,我给你起了个新名字,嗯,以后你叫就七七吧。”

我:“…”

男鬼挑挑眉:“你不高兴?”

这次鬼爷爷说错了!本来是个二,突然变成七,搁谁谁不高兴?

鬼爷爷没有吃我,因为我答应做他的饲养员,这可能是我这辈子做的最错误的一个决定。

此刻,他老人家正祖宗样地坐在我的床上,嫌弃这嫌弃那。

而我,孙子样地垂手站在他面前,乖乖地听他数落我的床又破又硬,还缺条腿。

我也知道这张床不好,可是好床很贵,我根本没钱买,难道去偷,不,“借”床么?然而这么大只又沉重的家伙,没有帮手,我一个人怎么“借”?于是我建议鬼爷爷和我一起“借”床,黄老毛睡的床是黄花梨的,既高贵又雅致,到时候,只要他变出原形来,黄老毛定会吓得直接挺尸,那张床就是他的了。

哪知鬼爷爷一听,头顶立刻黑云缭绕。好吧好吧,我自己去好了,“借”不来床,“借”两床被子垫子还是可以的。

被子类的物件比较轻,我也没走远,跳墙出去到胡同口的冯举人家,偷偷溜进冯家小姐的闺房,从柜子深处“借”出六条精美华丽的绣花被,用带子系成一个大包,扛在肩上回了家。别问我为什么不趁机溜走,因为鬼爷爷说了,我要是乖乖听话,月底他给我开工钱!

我问他:“给多少钱?”

他说:“一个月二十两银子、三套新衣。衣服一套霞衣锦、一套绮罗纱、一套天蚕丝的。”

“那我怎么养你?”

“包吃住。”

“你吃什么?”住我倒有一间破屋,但吃就麻烦了,他要是吃香烛还好说,万一要是吃人,那我可没法养。

“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这可让我不好意思了,我这几天吃的东西来历比较杂,分别是胖大婶的霸王餐、骗黄小毛的鸡腿和抢地痞的烤红薯,这哪儿能对鬼爷爷说。

纠结了一会儿,我说:“那么,就早晨包子小米粥,中午大米饭红烧肉,晚上馒头烙饼面条管够,如何?”心里飙泪,鬼爷爷这是逼着我抢饭店啊!

咦,我这又是想哪儿去了?刚才我要做什么来着?貌似还是一件重要的事情…

我蹲在墙角揪头发捶脑袋地想了半个时辰,也没想起来。

突然嗅到一股牡丹清雅的气息,我抬起头,看着身边不知何时出现的鬼爷爷,猛然记起来了,我是替他偷…不,“借”被子去了。

“那个,啥,”我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他,貌似他不太爱听我叫他爷爷,于是只好含糊地用“啥”代指,“我刚才替您找被子去了,四条已经给您铺到咱那破床上了。”另外两条我自己用,打地铺。

他叹了口气,摸着我的头发,自言自语地咕哝:“大梦除了令人遗忘旧事,难道还有把人变成智障的功能?”

“那个啥,你说啥?”我问。

他轻轻一笑:“以你现在的智商啊,估计也听不懂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