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边说已经边转身拉开包厢门往外走。

朱古跟上去,姜湖继续嘱咐:“捆结实了,哭也不松。打电话给他家长,交赎金后放人。给的钱少不放,少了加绳捆。”

朱古:“…”

老板啊,非法囚禁和绑架可他妈是犯法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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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了番口舌后,姜湖只身下了楼,重新回到吧台前坐着。

大小麻烦这些年遭遇的多,这不算什么。

她刚坐下,手机突然嗡嗡震动不止。

姜湖将手机掏出来,消息提醒都来自她的微博。

身为文青挚爱的前网红民谣乐队GUN的主唱,微博里姜湖一百九十万粉丝在大V行列里数不上。

自GUN解散,她便关闭了微博评论,@数自然也在逐年下滑。

可现下,她看到微博显示的未读@为数万条。

姜湖点进去,看到了详情。

原因无他,GUN时期的队友陈觉非吸毒被朝阳群众举报被抓了个现场直播,深夜未睡看到营销号爆料的热心网友,立刻@姜湖提醒她:

“人在江湖飘,千万别吸毒。”

“吸毒队再添一员,湖湖你要顶住。”

“民谣圈不会发展成吸毒圈吧…”

“湖湖你可别被陈觉非带沟里去啊,吸毒一生黑!!”

翻看了几条后,姜湖没再看下去。

看到这则深夜爆出的消息,她并不觉得意外,时至今日这于她也已无关痛痒。

网友的担心纯属多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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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初入大学,几个人因为爱好相同从不同专业、不同年级凑到了一起,组队有了GUN。

GUN解散之后,队员陈觉非变身独立的民谣男歌手仍旧活跃于台前,而姜湖早早告别了那个圈子,开她的酒吧,回归她原本的专业,做起法语翻译。半年或者一年甚或近两年才出一本译著。

她和陈觉非自GUN解散之日起便没有碰过面。

陈觉非吸毒被抓,姜湖料过会有这样一天。

她不小心撞破陈觉非走了歪路后送他进过戒毒所,她也曾不止一次劝过陈觉非,但是都以失败告终。

这几乎直接导致了后来GUN的解体。

人各有命,强求不得。

道不同,也没有硬挤一辆车同行下去的必要。

人嘛,得拎得清。

姜湖将手机塞回口袋,关了这沸腾了似的微博消息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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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古没再来骚扰姜湖。

姜湖的态度已然分明,姜湖相信他知道如何善后。

到清晨六点半,酒吧基本清了场。

见客人走了个差不多,姜湖转而坐在沿街的落地窗后,继续看着洗刷她大半视线的雨,以及这条被雨冲刷的不见尽头的巷。

太乙巷年岁颇久,最早能追溯到这座城市还叫建业的那个年代。

临巷有部分留存下来的古建筑,更多的建筑物是仿古新修而来。

巷旁的绿植被雨砸得七歪八扭、枝叶分离。

对面那家生意惨淡的意大利餐厅里,收获差评无数的,来自亚平宁半岛的主厨正坐在沿巷的位置上思考人生,瞧着凄惨。

姜湖一直安静坐着,将这些人和景收入眼底,在酒吧里一直坐到雨停。

这个雨夜和往日一样长,发生的事情却比平日多。

住处压抑,酒吧也没有让人觉得畅快。

只有赖着找麻烦的人,和被雨浇得惨了吧唧的绿植。

连社交APP里都是吵嚷声。

这一方世界没有炮火,没有战争,却并不安宁。

又待了一会儿,天更亮了。

姜湖离开酒吧,走出长巷,重新搭车回她的黑囚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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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湖的住处在近郊,一个草木葳蕤的湖心岛。

岛面积狭小,湖岸一条孤零零的小路直通小巧的并排双栋小楼。

户主是姜湖的老师,也是她的同行前辈兼忘年交——自称老流氓的蒋绍仪。

姜湖眼里他至多算个老混球,人到中年发福鼓成球。

照规矩说,姜湖是他的租客。

租金不贵,因为此“球”话多,姜湖要时常舍耳听他说。

天亮蒋绍仪就会准时醒。

姜湖回房前先敲了敲隔壁的门。

蒋绍仪一如往常,放了条狗来接姜湖,狗替姜湖开门。

进了门,姜湖撸了一把狗尾巴,然后靠墙看着正专注擦着地板的蒋绍仪。

他一日一擦,强迫症般。

姜湖习惯了他的各种癖好,只站着看。

蒋绍仪用余光扫了她几眼:“吆,起挺早。不过你就这么求人,进门后干站着求?”

姜湖扯唇,冷回:“我求过谁?”这话不含疑问。

蒋绍仪闻言扔了手中的大块儿抹布,站起身,指给她客厅矮几上的一沓A4纸:“有人对着稿子掉了大把头发,求人指点迷津。”

姜湖看过去,但没有给出丁点儿反应。

蒋绍仪接着提醒她:“那是Amandine的原稿复印件,你昨天拿过来的。最上面那几张法文稿下面有你的部分初译手稿,你让我帮你审校。”

初译稿…

哦,那堆垃圾。

昨天她冲动之下,竟将垃圾拿给人看。

此时此刻,姜湖想要将那些纸吞进胃里毁尸灭迹。

姜湖毫不心虚地否认:“有这事儿?”

蒋绍仪没留情,不想和她扯皮:“译得干巴巴的,我没看出来那是Amandine写得错过的挚爱,读起来感觉她在安提克(原型XLY)遇到了个无关痛痒的路人甲。”

姜湖给出的那部分初译稿,文字生硬,语句里透出的情绪极为消极,显得她这个译者情商低。

她自己一清二楚。

可姜湖不想认,她决定告辞。

走前,姜湖说:“我知道Amandine的心意是她想永远睡那个男人,你也知道我的意思是我想就地撕了这堆A4纸。你老我还小,你能不能给我留点儿脸?跟我这种娇羞、内向、脸皮儿博的小姑娘说话,以鼓励为主、打击为辅。”

蒋绍仪呸了声,大笑:“都想撕纸搞破坏、无故浪费了,还想要人给你脸?我特么是那种惯着人的人吗?”

他话落从一旁的置物架上拿起一个宽大的信封,扔给姜湖。

姜湖勉为其难伸手接过。

蒋绍仪说:“送你的,打开看看。”

姜湖照做,撕开信封背胶,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信封里是张单程机票。

姜湖视线垂在票面上,看到了目的地——安提克首都勒革。

票面上的信息,写有她的名字。

姜湖攥着机票边角看蒋绍仪:“这什么意思?”

蒋绍仪向她解释:“你要译的这篇稿子,是Amandine写得她错过的终生挚爱,文字里没有感情是大忌。你没有灵感,就去她这篇故事的发生地找一找。她当年旅行踩过那片土地,遇到了惊艳她的男人。两人语言不通,却不影响心意的发展。身临其境,你译出来的东西也许就能有饱满的感情在里面。”

道理姜湖明白。

那片土地也许真的有某种吸引力,她该去走一走,转一转,实地感受。

她要对落到她手上的这篇作品负责。

可是…

蒋绍仪还在继续提醒她:“阿拉伯语你是外行,先找个地陪。你有位阿语的师兄在那边。我可以替你联系。要是不想去,也别勉强,毕竟那里停战没多久,还不算完全安稳。”

他是好意,姜湖也懂。

但蒋绍仪并不懂她和那个国度的渊源。

姜湖将机票装回信封捏在手里,迟疑了下,她对蒋绍仪说:“谢了,我考虑下再定。”

那片土地如今仍旧疮痍四横。

一片贫瘠、医疗落后、安全形势仍旧堪忧。

这趟远行是否成行需要深思熟虑,而非一时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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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周蹿过,录入姜湖文档里的汉字仍旧让她不满。

纸,撕过。

酒,喝过。

发,继续掉。

烦,继续增。

犹豫过后,一月底,姜湖办妥了手续,告别絮叨的蒋绍仪,飞了数万里路,最终站在了勒革机场。

抬头望着头顶这片属于异国他乡的蔚蓝,姜湖微闭眼,脑海里有一个画面慢速闪过。

不是Amandine文字里的场景,而是十三个月前真实发生在这片土地上的景象。

有轰炸机从低空掠过,机翼和天空一样裹着灰,它们投下冷酷的利器,将四周无数平民依存的建筑炸成一片惨烈火海,留下至今还未修复完全的一些破碎残垣。

甚至那种嗡鸣声和爆炸声,都隐隐穿透时空响在姜湖耳畔。

那时的硝烟弥漫、火光冲天姜湖未曾亲身经历过,但在各色媒体上见过报道。

那场至今仍在这个国度的某些地区持续着的战争,是全世界媒体追逐的焦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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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身在勒革,但姜湖的目的地是据此二百公里的另一座城市——萨托。

蒋绍仪提前代姜湖联系在安提克外驻多年的师兄傅砚笙。

他此前被派驻在勒革,但不日就要转移到仍未解放的卜勒地区,继续履行他的战地记者职责。

师兄傅砚笙背负任务在身,无法陪姜湖走这一遭,但他乐意为姜湖寻找陪行的翻译兼司机。

傅砚笙询问姜湖对于人选是否有要求。

蒋绍仪代姜湖提出一点:对方要能听懂中文、英语或者法语。

姜湖自行补充:只要女性。

傅砚笙日前反馈消息说人选已定好,对方值得信任。

他已将姜湖到港的时间告知对方,并安排其到机场接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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