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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多年,姜湖兑现承诺,真的带人来见姜行。

一偿他夙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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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程一路碧空相送。

在医院B3层停车熄火,瞿蔺方问:“交个底,我这是…要觐见谁?”

觐见?

姜湖轻扯了下唇,眸光潋滟:“听这词,是怕了的意思?”

瞿蔺澄清,替她解开安全带,又抬手顺着椅背下滑,轻抚了姜湖的背一下:“我好意思丢你的人吗?这点儿出息还有。”

他拔了车钥匙,见地下车库里有三三俩俩的路人步行穿梭于通道间,都没空手,而他两手空空。

这不太妥。

姜湖见他视线聚焦在路人身上,懂他的筹谋:“用不着,他不缺什么,除了妹夫和老婆。”

后者他帮不了,前者他就是。

隔着后视镜看了眼坐在车后排的柴大爷,姜湖又提及:“春回,记得吗?”

共经生死的老朋友,瞿蔺自是不会忘,纵然已经很久没听闻过与春回有关的消息。

很久之前,瞿蔺问过姜湖春回是她什么人。

姜湖当初的答案是——亲人。

此刻姜湖慢速说明:“差一点儿,他们事成,她会是我嫂子。”

但有些阴差阳错,事情最后没成。

两人年少成双,走到一半散伙。

姜行远走维和,负伤回国;春回骤然回头,但他已人事不知。

程佩介入,重连两人间的线又断了,一路断至现在。

没好好收场,那些过往都成了雕在心脏上的舍不得。

姜湖知道姜行要什么,她没过多插手,是因为姜行是被甩过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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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区医院的廊道长,但也矮。

姜湖和瞿蔺并排走,路过一个个透光的窗,停在尽头那一间病房门前。

姜湖没敲门,瞿蔺跟在她身后。

走过卫浴间的门,路过雕花隔断,人形般高的绿植植株,室内那张一米五的床露了脸。

姜湖此前还好奇姜行见了人会是什么反应,没想到室内压根儿没有他人影儿。

她回身看瞿蔺:“你搁这儿等会儿,我去找他回来。”

姜行如今能耐还浅,走不远。

姜湖话落就跨过瞿蔺往病房外走。

瞿蔺却拉住她手腕,一把把她扯回他怀里,将人锁好:“闪我自己蹲这儿合适?我建议一起去。”

姜湖还没回答,不远处的病房门咯哒一声响,被人从外推开。

进来的人,是挪了半天汗湿了满背才走回来的姜行。

三人视线在半空交汇。

姜湖没想到,有朝一日,她的人初见姜行,是以抱她在怀的方式。

这是个巧合。

但推门回来,正喘着粗气儿的姜行见到眼前这幕时的脸色…和不久前刚过去的阴晦雨霾相差无几。

是姜行先扫清眉宇间的恹色,眯眼问:“介绍介绍?”

瞿蔺赶在姜湖开口前拦住她:“我自己说。”

姜行没等,又问了一句:“没人进来的话,两位这是要啃上的意思?”

姜湖:“…”

瞿蔺:“…”

又是浑话。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修了个内容,因为我更完才想起来,我光去注意柴大爷,把它的小鹦鹉给忘记了,那可是它的官配啊。

、第51章 栖息地

第五十一章:江湖·夜雨·百年灯(五)

那话不算良善, 但没人觉得尴尬。

雨过光落, 抛撒半室。

姜行话毕,视线很快从瞿蔺脸上挪开,调笑的神情散的快,像是压根儿不曾存在过, 顷刻肃穆。

捧在手心儿里多年的明珠让人摘走,需要时间消化。

姜行又往里挪了几步,倚墙而立。

弯腰揉了下酸麻的腿, 晃了晃僵硬的手腕。

身体恢复进展的迟缓, 更需要他不断调适自己的期待值,免得失望。

姜湖只看着,没靠过去扶他、搀他,知道他性子犟, 受不住别人的帮。

时酒和姜行是拜把子的交情,姜湖有什么动向,时酒但凡知道一句, 就漏不了姜行一个字儿。

关于眼前这个男人的信息, 自然不是例外。

姜行已经知道有这么一号儿人, 在这个推门相遇之前。

姜湖这厮远行一趟, 短短几天, 看上了个人, 作战效率算高,快得让征战多年的他刮目相看。

再度直起身后,姜行扫姜湖一眼, 冷声命令:“你出去,人留给我,聊会儿。”

原因和意图一并给出,说得清清楚楚。

姜湖眸冷定看他。

姜行没再吭声,目光沉沉,身高优势当前,死死压着姜湖看向他的视线。

是没得商量的意思,只等她点头。

姜湖没怵。

她还未及说什么,看清形势的瞿蔺握了她手一下:“我没问题,放心。”

有程佩在前,后来者不惧。

姜湖本就是放心的。

姜行即便折腾,终究也和她是一个战壕里的。

那俩人四目相对。

姜行旁观着眼前这出情深意长,略觉碍眼。

姜湖反攥了瞿蔺手一把,而后往外走,路过姜行时嘱咐:“是来见你,不是干架,你注意分寸。”

姜行呵了声,他那木拐杖又不在身边,他拿什么干?

徒手斗殴?现在的他可不愿费那些力气。

她倒是心拐外边儿去了,护着别人,没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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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唯一的女人撤走,只剩两个身长玉立的男人相对而立。

姜行指了指一旁的米色软皮沙发:“别客气,别拘束,坐。”

他年长瞿蔺三岁,这是时酒得来的信息。

瞿蔺没坐,见姜行额间浮汗,他动了几步,给姜行推了把木椅,放了个腰靠上去。

将姿态放低,是他的行事风格。

面对姜湖的亲人,这更是基本的态度。

挺有眼力见儿。

姜行没拒绝,随即把自己摔进木椅里。

姜湖走了,他站着收了睥睨的气势,坐下也懒散了不少,身体累,走多了发虚。

瞿蔺仍旧没坐。

姜行抬眸淡声问:“瞿先生习惯站着?”

两道眸光相接,一道是凌厉的审视,一道平和且诚恳。

老朋友既然差一点是姜湖的嫂子,眼前这人无疑是需要敬重的大哥。

该说什么,该做什么,瞿蔺已有定夺。

他给出原因:“有对不住您的地方,站着合适。”

这不过是两人见的第一面,还没说什么、没做什么,姜行觉得稀奇:“哪儿对不住?”

瞿蔺语气如常交代:“还没上门经过您同意,就想非她不娶,急躁了些,没忍好,对不住了。”

他虽站着,但背轻躬,不是个居高临下的姿态。

声儿沉静,人也静。

静得像是这话天经地义般。

坦坦荡荡,无愧于心。

姜行闻言凝眸望着瞿蔺,第一时间没有给出回应。

他听到的是姜湖喜欢的那种直白。

好像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世界之大,人海苍茫,觊觎姜湖的人不少,而她最终领来见他的却是这一个与她萍水相逢的男人。

有人相爱十几年,差临门一脚就能修成正果了,却分道扬镳就此陌路;有人相识几天几小时,就能豁出一切闪婚,就此尘埃落定。

感□□如何发展,只看你遇没遇到那个能突破你极限的人。

如果你从对方眼中能看到飞蛾扑火般的坚定,那你怎么可能还会放得了手?

姜行很快收回了扩散的思绪。

从时酒那儿得来的信息已是不少,不止年龄。

姜行有话要说。

他从他们两人身上巧合的经历开口。

姜行说:“不知道姜湖有没有对你提过,我之前外驻卜勒。”

此地是军区医院,不远处的案几上放着套叠好的夏常服,姜湖送给春回的那颗子弹的来源,此刻不难猜。

瞿蔺没来得及从姜湖嘴里得知眼前人的过去,但他有基本的推理能力。

瞿蔺认真听着:“很多事,我们还没来得及谈。”

是姜行意料中的那个答案,他也坦承:“那不巧,我已经听说了你的过去。”

瞿蔺瞳孔微缩,又微扩:“是有了解的必要,这是对她负责。”

他这么想最好。

姜行道:“你去战地,我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我带队到卜勒的那一天,在前往驻军营地的路上,就碰到了政/府/军和反/对/派交火。迫击炮落到我们的装甲车旁,当地平民在我们车前被炸飞,尸体四分五裂。差一点儿,那颗炮吃得是我们。”

是在中东常见的景象,前一刻还生,下一刻就可能会横死。

无法预料明天,遍地变数。

和疾病以及贫穷相比,为生提心吊胆以及满世界流离失所更让人煎熬。

姜行继续:“当时手里有个兵,告诉我,他觉得这世界上除了想做英雄的人,不应该有人往这些地方扑。他想做英雄,想为结束战争做些什么,所以他主动请缨。后来,他牺牲在了那里。满额血的时候告诉我,理想和命比,故土和异乡比,他要命,也要身在故乡的亲人,那是他的遗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