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与端王接触不多,但端王虽然年少,给人的感觉却颇为从容,虽说少年人是有些清高,但没有什么劣迹,比起前头的几位皇子,这位十皇子龙章凤姿,一言九鼎,还算是不错的。

两人商议了一阵,最后只能相信端王今日的诚意。既然柳城要配合端王的计划,那么端王也应该会护他一二。只是,柳城素来心愿做纯臣,并不想选择站队,免得将来被人抓了把柄。这次的事情虽然是皇上命端王暗查,有些事情不可避免,却不愿意打上了端王的标志,让人以为他是端王的人。

“舅兄放心,我在京中会注意着这事。”严祈文安慰道,心里已经琢磨着,如何能将柳城摘出来。这事得和兄长商议一翻。

阿竹旁听了会儿,心中惊了下,终于明白了在枯潭寺时陆禹的话,忍不住又咬了咬唇。

仗着年纪小,阿竹听了父亲与舅舅的谈话,心里不免揣怀了些心事,如此过得几日,却不想阿竹又遇着了端王。

第 25 章

时隔七年,柳氏再度怀孕,虽是喜事一件,却也将严祈文和阿竹惊得够呛。

当然,靖安公府对二房有喜的反应也不一,严老太君是极欣慰的,严老太爷一句知道了就不理会了,大房夫妻都很高兴,老夫人和三房则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连眉头都耷拉起来。其他四房五房,倒是有点儿与他们不相干的样子,该干嘛就干嘛。

除此之外,西府的二老夫人、三老夫人都使了媳妇带礼物过来探望,还有严祈文的同僚家的女眷,纷纷带礼物上门贺喜。

热闹了三天,终于没人再登门了,严祈文赶紧让人将院门关了,让柳氏安心养胎。不如此不行,柳氏开始害喜了,每天早上起床第一件事就要抱着盂盆吐个稀哩哗啦的,吃什么就吐什么,整个人都苍白柔弱了不少,将严祈文和阿竹都吓得够呛。偏偏太医和大夫都说这是正常现象,使得严祈文有火也无处发。

为此,老太君免了柳氏的请安,让她安心呆在五柳院养胎,何氏也每日过来探望,变着法子弄些干果腌酸梅等过来给她食用,看看能不能止吐。

“这一定是个不听话的孩子!”严祈文对着妻子平坦的肚子恶狠狠地道,然后捞来自己的胖女儿,摸摸她的小肉脸,叹道:“当初怀阿竹的时候,什么事儿都没有,平平安安到孩子呱呱坠地,果然咱们家阿竹生下来后,就是个乖巧又孝顺的孩子。”

阿竹拿脑袋去撞了下自己老爹的手,孝顺地道:“阿爹你放心吧,阿竹一定会孝顺你和娘亲的。弟弟以后不听话,我来教训他!”心里已经磨刀霍霍地决定,弟弟生出来后,要将他教导成为一名允文允武的绝世好男人。

至于会不会是妹妹——阿竹下意识地不去想,这多不吉利啊!

并非是阿竹重男轻女,而是这个时代制度问题,唯有男孩才是子嗣,才叫有后,她的父母有了儿子,才不会教人瞧不起,甚至她娘亲才能在亲戚妯娌面前挺起腰杆,她以后才有兄弟依靠…种种原因下来,阿竹自然也希望有个弟弟。不为自己,也为让母亲别再为这事而露出愁容。

一席话说得严祈文心里熨帖极了,果然是他的乖女儿。

因为柳氏害喜严重,使得阿竹放下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心一意地跟着她爹一起想法子减轻柳氏的害喜症状。

除了严祈文父女,同样忧心的还有柳城夫妻,为此,柳城还打算让妻子留下来照顾妹妹,不过被柳氏拒绝了。眼看天气冷了,再过一个多月就要过年,如何能将嫂子留下来?而且何氏中秋后出发进京到现在,估计也想念家中的孩子们,自然不能阻了人家母子团聚。

为此,柳城只得将起启的时间延后几天。当然,除了柳氏有孕外,还有靖安公府老太君七十五岁的寿辰就要到了,柳城也打算一并给老太君祝了寿后再回西北。

十一月二十是靖安公府老太君七十五岁寿辰。

虽然不是整寿,但严氏子孙孝顺她,皆想要为她大肆操办寿宴庆祝一翻,兼之老靖安公的孝期也过了,正是要热闹热闹,老太君想想也没再制止,高氏便给亲朋友好友广下帖子。

靖安公府的老太君的寿辰自有一翻热闹,那天一大早,整个靖安公府便热闹起来,待到了时间,靖安公府大门大开,宾客盈门。

阿竹被奶娘好生打扮了一翻,浓密的头发梳成了两个丫髻,用青竹色的头绳扎紧后,又簪上了竹叶形状的珠花,上身穿着淡青色镶紫边的禙子,下身是绣着竹子的粉色折裙,脖子上戴着缨珞项圈,小肉脸红扑扑的,齐眉浏海,看起来就是个胖萌胖萌的软萝莉。

柳氏脸色苍白地倚在榻上喝柠檬水,见到阿竹被奶娘带过来,也不由被她这软萌的样子喜得捏了两把,骄傲道:“我们家阿竹果然是最可爱的。”小孩子就要有小孩子的样子,那些瘦瘦弱弱的小姑娘哪有自己女儿这般软萌可爱?

阿竹抽了抽嘴角,萌萝莉果然是大杀器,甭管这时代是不是以瘦为美,但萌点却是共同的,萝莉大多是女子无法抗拒的萌物。

又为阿竹整了下头上的珠花,柳氏终于起身,牵着阿竹一起到春晖堂去拜见老太君。

春晖堂里不仅有老太君,还有很多勋贵之家的老夫人和媳妇,坐在一起喝茶说笑,至于跟随父母来祝寿的那些小姑娘们,都被引到了内花园里的暖房去说话玩耍了,若是看对眼的,说不定还能交个手帕交。

因柳氏有孕,且害喜严重,所以老太君并没有让她全程陪同,而是让她歇息好再过来。所以阿竹也并未第一时间和姐妹们过来与这些身份尊贵的夫人们见面,反而迟了一步,等她们到来的时候,春晖堂里已经没有和她同龄的小姑娘了。

阿竹给老太君磕头祝寿后,很快便被一群老太太和大妈们拉起来捏脸捏手了,整个人像傀儡一般被捏过来捏过去,原本红润的脸更是被捏成了猴子屁股一般,让她感觉到了一种火辣辣的疼痛,简直就像被蹂-躏的苦白菜一般。

“这就贵府的三姑娘么?和姐妹们不一样呢,看着壮实。”一名雍容华贵的贵妇人笑道,她约模四十,容貌明媚,笑容爽利,身上有一种养尊处忧的尊贵气质。

阿竹只偷偷瞄了一眼,便觉得这妇人的身份不简单,不然也不能在她家曾祖母面前如此随意说话,而且其他人还只能含笑恭顺地倾听她说话。

果然,便听到老太君含笑道:“正是三丫头青竹。三丫头,这是安阳长公主。”

安阳长公主可是当今皇帝的嫡亲妹妹,与承平帝的感情极好,所挑选的驸马是书香世家子弟,据闻有状元之才,貌比潘安。婚后夫妻俩琴瑟和鸣,极为恩爱,已育有两女。

阿竹又上前给安阳长公主行礼,安阳长公主拉起阿竹揽到怀里,捏着她的小胖爪子,对柳氏笑道:“你们家竹丫头真是个可爱的人儿,只比我家萱儿小一岁,以后你们这些姐妹们有空,可要到我府里玩啊。”

老太君笑道:“她小人家的,如何能与昭萱郡主比?昭华郡主和昭萱郡主那般标致的姑娘,老婆子活到这把年纪可难见几个,也是公主才有这般福气。”

安阳长公主忍不住笑起来,作母亲的自然爱听旁人称赞自己的儿女。然后又捏了捏阿竹的小胖脸,说道:“好啦,三姑娘去玩吧。”

老太君便示意丫鬟带阿竹到花园去找那群勋贵家的小姑娘玩儿。

阿竹规规矩矩地行礼告退,离开之前看了眼坐在高氏旁边的柳氏,见她脸色依然苍白,却又忍着不流露出异样以免失礼,心里有些担忧。陪着老太君的都是京中有权有势的勋贵家的夫人,品级都是超品或一品,身份尊贵,柳氏即便难受,也只能忍着。

引她出去的丫鬟碧灵似乎看出了她的忧虑,笑道:“三姑娘放心,二夫人现在身子贵重,过会儿老太君便会使人送她去歇息的。”

听罢,阿竹方放下心来,对碧灵道:“碧灵姐姐,不用你送啦,我自己去暖房找姐妹们就行了,你回去伺候曾祖母罢。”

碧灵又是一笑,叮嘱了碧草几句,便折回了花厅。

阿竹带着碧草往暖房行去,其间忍不住问道:“昶表哥来了么?”几天不见柳昶,阿竹不由有些想念——别误会,她只将柳昶当弟弟,想念的不过是柳昶耐心陪她练字时,会指点她的书法。

虽然被个八岁的孩子指点有点丢脸,但谁让她技不如人,就算重生一回,习字问题也只能一步步来,苦练不辍,万万没有一蹴而就的道理,柳昶点评时是毒舌了点儿,却总能给出正确的见解,让她能及时纠正。

碧草笑道:“表少爷自然来了,几位少爷和钟少爷拉他去陪来府里祝寿的那群少爷去游园了。”

小孩子都比较活泼,也不能拘着他们在屋子里陪大人们说话,何况小孩子也坐不住,所以便分为男一拨女一拨让他们各自去玩,吩咐下人们看紧了便是。

正说着话,走过游廊拐弯的时候,差点与迎面走来的人撞了个正着。当然,煞不住车的是阿竹,谁让天气冷,她又穿得多,圆滚滚的一团,差点儿就滚了过去,还是来人好心地伸出一条高贵的腿,轻轻地撩在她的腰间,卸了她的冲势。

阿竹挂在来人伸出来的腿上,抬头便看到一张俊美雅治的脸,还有那双看似妩媚实则清冷的丹凤眼。

陆禹低眸看着蠢乎乎地挂在他腿上的胖萝莉,忍俊不禁,说道:“胖竹筒,你好重。”

阿竹:“…”

第 26 章

听到那句“胖竹筒,你好重”时,阿竹深吸了几口气,才将那种微妙升起的暴躁感压下。

她也不是真正的小孩子,自然不会为这点儿小事生气,更不会与一位王爷生气。所以她很淡定地掂着脚站好,将肚子收回来,并且恭恭敬敬地朝他施礼,一本正经地道:“多谢王爷援手。”

陆禹也收起了脚,但他并未急着离开,而是蹲下-身,揉了一把阿竹的脑袋,笑道:“很久未见了,胖竹筒有没有想本王?”

“…呵呵!”

陆禹不以为意,握住了她一只小胖爪,说道:“走,本王带你去看好戏!”

“…”

阿竹忍不住回头看向碧草,碧草已经惊呆了,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何这位少年王爷似乎特别稀罕她家姑娘的模样,每回见面都是温煦和雅,全然没有外面传闻的那般清高傲慢。

等她回过神来,正欲开口时,跟随着端王的一名漂亮的小厮拦住了她,笑容可掬地道:“这位姑娘,王爷素来与严三姑娘投契,今儿还是特意过来寻严三姑娘一起说说话呢。”

碧草无限纠结地看着他,这是要她闭嘴么?何泽又朝她灿烂一笑,心说他家王爷特意过来看“女儿”,谁能阻止?

阿竹被人拉着,不由自主地往前走,半晌发现他没有放开的意思,不禁道:“王爷也是来给曾祖母拜寿的么?春晖堂不走这条路。”还特意好心地指了指自己身后的路。

对于端王会出现在自己家里,阿竹开始有些惊讶,不过很快便理解了。老太君可是宫里的惠妃娘娘的亲祖母,且靖安公府在京中的权贵圈子里也颇有威势,这些皇子公主们自然要给些面子了。

“本王先前已经见过老太君了。”

正说着,阿竹发现他拉着自己去的地方是内花园,不禁有些奇怪。靖安公府有内外两个花园,中间用假山隔开。现在靖安公府的几位少爷们正陪着那些勋贵家的公子们游外花园,而靖安公府的姑娘们也陪勋贵家的姑娘们在内花园的暖房玩耍。

陆禹带着阿竹直接登上假山,碧草忐忑不安地跟着他们,何泽笑眯眯地随行,万事不操心的模样,让碧草忍不住多瞧了几眼,很快被少年那样漂亮精致的容貌惹得满脸通红。

假山上有一座凉亭,站在凉亭里可以将内外花园尽收眼底。

已经入冬了,虽然没有下雪,但天气也极冷,走到假山上时,一阵冷风吹了过来,阿竹冷得哆嗦了下。很快便被少年抱住,拉开身上的斗蓬将她圆滚滚的身体裹住,只有一个脑袋探在外面。

少年的体温温暖了她的身体,但…说不出的怪异,阿竹都不知道自己几时和他好成这样,被他像抱孩子一样抱在臂弯里。如果在她前世的世界里,她只会觉得这位少年真是个好哥哥,会照顾小孩子。但陆禹是位王爷,尊贵非常,并不需要他做到如此程度。

陆禹将她抱住后,腾出一只手指着下方道:“快看!”

阿竹顺着他的指示看去,发现了一群十几岁出头的少女在游园。在一片萧瑟的冬景中,那群少女身上穿红戴绿,为这个单调的世界点染了鲜活的色泽,远远看去,那些穿着剪裁精美丽、色泽搭配极为讲究的衣服首饰的姑娘们就如同这个世界最亮丽的一景,环肥燕瘦,极为养眼。

阿竹顿时一脸古怪地仰头看他,你这是在偷窥人家姑娘?这可不是君子所为!

陆禹的视线在下方扫了下,目光掠过那群大冬天里不呆在暖房反而跑出来吹冷风游湖的姑娘,嗤笑了声,低头发现她奇怪的眼神,抬头敲了她一下,说道:“胡思乱想什么?”

阿竹嘀咕道:“事实胜于雄辩!”

说完,便被掐住了脸。脸蛋上一坨软肉被他掐着,就算他控制了力量,阿竹仍是觉得一阵生疼,顿时泪眼汪汪,觉得他一定是被她说中了心事,所以恼羞成怒了。果然还是个中二少年,平时端得再清高,不也是个中二病未愈的?

这时,何泽这位救苦救难的小天使过来了,说道:“王爷,属下发现这里有个位置能听到她们说话。”

“带路。”

陆禹手臂夹着个胖娃娃跟着何泽跑了,碧草呆滞地看着他们,发现他们就要在假山群中消失时,赶紧跟上去,但还是跟丢了他们,心中不禁大急。

阿竹很快便知道陆禹想要干什么了,此时两人正窝在假山一处缝隙间,正好可以将内花园里那群游园的姑娘尽收眼底,同时也能听到风中传来的娇声软语。

阿竹顿时用一种看色狼的目光看着他,此时的陆禹已经没有了先前那种贵公子的高冷范儿,反而是个猥琐的偷窥狂,竟然跑到她家里偷窥这些来游园的姑娘,难不成他想要在这群姑娘中挑个作王妃不成?

如此一想,突然又理解了。过了年就十七岁了,正是少年人慕艾的时候,平时他一副清高又孤冷得要死的样子,其实都是装的吧?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空档,突然听到一声尖锐的女音:“…贵妃娘娘说了,端王殿下的婚事自有陛下作主!而且就你这熊一样壮的样子,你以为端王殿下会瞧上你?”

“安嫣然,你不要太过份了!”

“我哪里过份?你用镜子照照自己就知道了。你以为你们蒋家有皇后娘娘撑腰就了不起了?若没有皇后娘娘,凭你们蒋家行伍出身,如何配得上端王?”

“你…”

“好了,嫣然、蒋婕,你们别吵了,没必要为这点事情伤了咱们姐妹情份。”

阿竹努力探头,目光在吵架的两个姑娘身上滑过,都是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声音最尖锐的安嫣然长得娇小玲珑,一张瓜子脸儿颇为柔美,只是眉宇间略有些娇纵,所以才敢直言坦白地说将婕“熊一样壮的样子”。再看那蒋婕,确实比在场的姑娘们都要高出半个头,可谓是鹤立鸡群,身条儿并不胖,却也不算苗条,反而发育得极好,凹凸有致。但在这个以瘦弱、娇小为美的时代,她不够平胸,长得太高太壮了,不愧是以军功起家的武安侯府的姑娘。

最后是劝架的姑娘,也不知道是不是北风太冷,吹得她的脸蛋红扑扑的,就像红苹果一般,阿竹突然觉得她有些眼熟。

“什么姐妹情份?我可没有这样不知羞的姐妹!”安嫣然不屑地道:“谁不知她恨不得长住在宫里,借着皇后娘娘的名义,好能时常见着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的端王殿下。”

蒋婕脸色难看地道:“你不也时常进宫找贵妃娘娘说话?我为何不能进宫探望皇后姑母?”

“你敢说你对端王没心思?”安嫣然勃然大怒,气急败坏地道。

这话越来越过份了,那劝架的姑娘眉头一竖,斥道:“嫣然!说的是什么话呢?!”

蒋婕脸色涨得通红,攥紧了手,终于忍无可忍地一巴掌煽了过去。在场的姑娘们都惊呆了,安嫣然被人呼了一巴掌,双眼喷火,顿时也不吃亏,同样扑过去,一巴掌煽了回来。

两个姑娘终于撸起袖子为了男人而战,拳打脚踢,没有形象可言,扯头发扯衣服。其他的姑娘只是愣了下,马上加入了拉架,同时周围伺候的婢女们也去拉架,刹时间,场面一阵乱糟糟的。

阿竹:“…”

阿竹内流满面,不是说这个时代的姑娘温驯谦恭、柔弱如林妹妹么?为毛这群小姑娘如此彪悍?围观了一群彪悍少女为男人而战的戏码,阿竹觉得自己对这个时代的三观又一次被刷新了。

最后一群少女拉拉扯扯地离开了,阿竹看到带领这些勋贵之家小姑娘游园的堂姐严青桃一脸苍白,摇摇欲坠,被丫鬟揣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了,想来这彪悍的场面吓着她了。心里不禁有些安慰,瞧,这里还是有个正常的古代闺阁温顺可人的姑娘的。

等那群姑娘离开后,陆禹也抱着阿竹离开了。

阿竹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陆禹,发现他面无表情,那双妩媚的丹凤眼微微眯着,就像一只狐狸在打着什么坏主意。一时间有些同情,又有些明白他偷窥的举止为何了。

安嫣然是安贵妃的侄女,蒋婕是皇后娘家侄女,听说皇后的娘家武安侯府和安贵妃娘家怀恩侯府一直在较劲,你不让我、我不让你,渐渐地变成了不对付,关系极其紧张,甚至可谓是仇视。家族的恩怨自然也会影射到子女身上,使得宫里的皇后也和安贵妃在较劲,她们较劲的方式已经由男人延伸到了下一代,端王陆禹的婚事便是她们较劲一项内容,两人都想将自己的侄女嫁给端王作正妃。

端王虽是安贵妃的亲子,但其实却是承平帝放在皇后身边养大的,与安贵妃并不亲近。不要说堂堂贵妃为何没能养自己的儿子,皇帝脑抽起来谁也没法制止。总之端王确实是在皇后的凤翔宫长大的,与皇后也有几分母子情,才会让皇后动起将侄女嫁给端王的心思。

最重要的,所有人都在猜测,端王如得得帝宠,身份又高,估计会是下一任的储君,在他长大成人后,他的婚事便是一块香饽饽,谁都盯着端王妃的位置。如此,也导致了宫里宫外都紧张起来。

等阿竹想明白了这一过程,顿时对陆禹同情起来。

可怜的孩子,婚姻不能作主,反而还要夹在两个大人物中间受气,无论是娶了武安侯府的姑娘,还是娶了怀恩侯府的姑娘,后果都不会太美妙。

所以,阿竹突然也有些时白他会跑过来偷窥这群小姑娘的原因了,八成是想要看看这些姑娘在私底下的举止吧,却没想到会这般彪悍。阿竹以前只听人家说,皇家的姑娘们被养得比较娇纵,却没想到真相是这样的。

小胖手摸了摸下巴,她家也是皇亲国戚,她以后也能这么彪悍么?

“又想什么?”一只手敲了下她的脑袋。

回过神来,阿竹发现他们已到了一处凉亭,亭子上摆放了炭炉,一个美貌的丫鬟正在煮茶。见着他们,忙上前施礼,等两人坐在铺着软垫的石凳上,贴心地送来了两个手炉。

碧草已经归队了,看到那陌生的婢女时,又是一阵错愕,再看她娴熟而神奇地将一切准备得妥妥当当,不由得满脸羞愧,觉得自己这婢女作得不合格,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在冬天里给自家姑娘准备好暖炉。

阿竹抱着手炉,抬头看向陆禹,发现他面上噙着笑,似乎并不生气的样子,忍不住道:“王爷不生气么?”

“本王为何要生气?”他气定神闲地反问。

既然不生气,先前干嘛去做那种事情?阿竹心里嘀咕着,却不敢多嘴问什么了。

待那丫鬟沏好了热茶,肃手站到一旁后,陆禹看着对面用小胖手抱着一个掐丝珐琅暖炉取暖的小姑娘,突然笑道:“胖竹筒,你说本王的王妃由谁来当比较好?”

第 27 章

“胖竹筒,你说本王的王妃由谁来当比较好?”

你的王妃是谁关我什么事?就算我说哪府的姑娘好,皇上不同意也没办法吧?

面对这句看似随意、却足可引起整个京城轰动的话,阿竹唯有沉默以对。

相比阿竹面上正经内心反应无能,碧草同样无语,十分纠结地看着端王,那是你未来的王妃,问个六岁的女童真的可以么?

主仆俩同样纠结不已,唯有何泽兴致勃勃,心说主子果然看重严三姑娘,挑王妃都要过问她的意见,这简直就是父亲要继弦了,特意询问女儿,你想要哪个后娘比较好嘛!不过——何泽偷偷瞥了眼陆禹,又有些纠结,王爷难道不是因为觉得那些姑娘其实都长得一个样,没啥区别,根本没法选择,才会问个小姑娘的吧?如此儿戏真的不好吧!

何泽也被自己的想法弄得纠结了,唯有陆禹是最淡定的,仿佛现在说的并不是他的终身大事。端着甲三沏好的茶抿了一口,见对面的小女童一副严肃正经的样子,忍不住勾了勾唇角,问道:“怎么了?”

阿竹正着脸色,委婉地道:“此事自有皇上为王爷作主,阿竹自是不知的。”

不知为何,一看她那一本正经的样子,陆禹就有些手痒,长臂一探,将她掳到了怀里,揉搓着她的小胖脸,声音清润含笑道:“胖竹筒还记得去年回京时本王教你读书识字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咱们有半个师徒之谊,胖竹筒应该对本王的王妃上上心。”

这话说得满亭子的人都错愕不已,仿佛不认识他一样。

阿竹黑线,感情这位王爷真的将她当女儿来看了?怨不得会这般放诞不羁。

想明白这点,阿竹也轻松起来,伸出手抓了抓他衣襟上缀着的宝石,笑道:“王爷这话可不妥当,王爷十岁时可生不出臣女这般大的女儿。”

少年的眉宇果然又舒阔了几分,似乎心情极好,自不在意她这点随意,摸摸头,摸摸脸,又掐掐肥脸,将她当成了有趣的玩具一般,或者说是宠物比较妥当。

等陆禹心满意足后,阿竹连滚带爬地跑开,坐得离他远远的。

陆禹手端茶盏,含笑地看着她,眉目精致秀美,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种极致的雅治及精贵,突然问道:“胖竹筒有想过以后要干什么?可有什么人生目标?”

这话问得真奇怪,阿竹忍不住瞅了他一眼,对上那双有些游离的双眸,突然想到他虽然是金尊玉贵的皇子,深得帝宠,但那帝宠却让他犹如被架在火上烤的小鸟一般,也不是那般的安全无忧,前头还有七位皇子都对他虎视眈眈,宫里宫外无不盯着他,不是想扳倒他,就是想从他这里得到好处,稍不慎,便会万劫不覆。自古以来,能登上皇位的,从来不是最受宠的皇子。

想了想,阿竹说道:“我的人生目标呢,自然是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长大,然后带着满意的嫁妆,嫁个不美不丑不凶不懦弱有担当的男人,成亲后生两个孩子,第一个是男孩,第二个是女孩。等长子能独当一面,女儿也顺利出嫁后,将管家中馈诸事交给儿媳妇,就做个万事不管的太夫人,每天过着养花弄草、下棋喝茶的悠闲隐居生活,然后比夫君要早老死…”

“…”

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一脸严肃但侃侃而谈的小姑娘,连肃手站在一旁伺候没表情的婢女甲三都忍不住露出了一脸傻样。

这是个六岁的小姑娘该定的目标么?怎么这么的…没志气?或者心太宽了?她想太多了吧?

陆禹愣了下,忍不住哈哈大笑,然后又将阿竹拖了过来揉着胖脸,笑意将眼中仿佛万年不化的清冷覆盖,整个人如春风佛柳岸边的美少年,漂亮剔透、姿容秀色。

“不是嫁个出身煊赫的夫婿,一路荣华?”陆禹忍不住问道。

阿竹摇头,她可不想嫁个身份煊赫却三妻四妾的男人,会恶心的。不若傍着靖安公府,嫁个家世不如她的男子,压得他不敢有异心,平平淡淡过完这一生。当然,能不嫁最好了,但那些是不可能的。

“没出息!”

阿竹十分坦然地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非所有人都有一样的野望,王爷又安知世间女子的人生目标都一样?”

原本只是当她是小孩子胡言乱语,但当见她神色认真,并非说笑,陆禹不禁也认真以待,突然想到了什么,不禁点头道:“确实如此!”

阿竹顿时抿唇笑起来,第一次得到这少年的认同了,连吹在身上的冷风都不觉得有多冷了。

旁边伺候的碧草再次惊呆了,她素知自家姑娘是个有主意的,但却没想到会说出这翻话来,若是她再大点儿,听到这话的人要说她不知羞了,但——那矮墩墩的模样,看起来就像个天真不谙世的小孩儿,实在是当真不起来。

一阵北风吹来,亭外有几株含苞待放的梅花,在枝头中微微颤抖。

不远处一名小厮疾步过来,见到凉亭里的两人,便笑着上前行礼道:“王爷,我家少爷请您去松涛院一叙。”

阿竹眼尖地发现这小厮是大堂哥严长松身边贴身伺候的书童,严长松是长房嫡出,今年十五,过了年就要为他看对象了。不过他是靖安公府长房嫡孙,老太君和严祈华对他的婚事都极为慎重,并不急着给他相对象。

此时严长松的小厮会在这里,让阿竹意识到,端王能如此自在地在靖安公府行走,恐怕有自己堂哥帮忙的结果。只是,她从来不知道,那位与大伯一样严肃谨慎的堂哥会做这种事情,他又如何与端王有这等交情的?

陆禹起身,又拍了拍阿竹的脑袋,说道:“本王今日极高兴,下回再见时可是要考核你的学习棋技,不准偷懒!”说罢,似乎对阿竹呆滞的表情极为满意,洒然而去。

阿竹站在凉亭目送着陆禹离开,面上有些纠结,抬头眼巴巴地看着碧草,说道:“我阿爹都不管我呢,他干嘛这么上心?”

严祈文对阿竹真是疼入心坎里,阿竹喜欢下棋便为她寻来孤本,有空陪她下几盘,以引导她的乐趣为主,根本不会想要考核什么。相比之下,这陆禹未免也太负责任了?

碧草同时无语,她也不知道这位王爷为何那般上心,难道真是像他戏言的那般“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若是老爷听到这话,绝对会哭的!

半晌没答案,阿竹不再理会,便往内花园行去。

到得内花园暖房外,阿竹又想起了先前在院子里见到那群彪悍少女打架的事情,顿时心塞。今天这一幕,给了她莫大的启发,她要学习像堂姐严青桃那样弱柳扶风的女子好呢,还是学习那些彪悍的勋贵姑娘好呢?

暖房外守着几个婆子,见到她纷纷行礼,便有丫鬟掀了帘子出来,发现来的是阿竹一个小孩子,目光微转,便在旁边人提醒下上前来行礼。

这是安阳长公主所出的昭华郡主的婢女,待阿竹进了暖房后,那婢女亲切地拉着碧草,寒暄一翻后,笑道:“这位姐姐,你们一路过来可有见到什么人么?”

碧草心中一突,笑道:“没有,老太君吩咐我家姑娘过来寻姑娘们玩耍,姑娘刚从老太君那儿出来,就直接过来寻几位姑娘玩儿了,倒没有遇到谁。”

那婢女笑了笑,便不再说话,挽着她的手一起进了暖房。

掀开帘子,一阵混和着清淡香气的热气扑面而来,仿佛连心都要暖化了,身体一阵暖洋洋的,呼出的气也蒸腾成雾气。

暖房里坐着一群十几岁出头的少女,与暖房相连的旁边花厅里倒是一群与阿竹年纪相仿的小姑娘们在玩耍吃东西,发出一阵叽叽喳喳的笑闹声,更衬得这儿的少女们都有些安静,气氛也沉闷。

阿竹的到来正巧打破了这沉闷的气氛。

“这位是靖安公府的三姑娘么?”一名面如出水芙蓉、眉稍凌厉的姑娘含笑问道。

阿竹认出了这姑娘,正是刚才在花园里劝架的姑娘,近看了发现她长得极像安阳长公主,所以才觉得她眼熟。这位应该就是安阳长公主的大女儿——昭华郡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