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菀书忍不住笑起来,“等公主出嫁的时候,我一定送一幅十二屏大屏风给你,我们可以自己琢磨上面什么花样,雕刻什么纹路,到时候细细地商量。”

“真的?太好了!”永康拍了拍手跳起来,“四哥简直娶了个宝贝回家!”

这时候水菊送了茶点上来,裴菀书请她上座先喝杯茶,坐着说话。

永康就着水菊的手喝了口又放回去,对外面两个宫女道,“快去把我的东西抬进来!”

其中一宫女应了一声小跑出去。

“我在宫里闷死了,所有的人不是问我这个就是那个,今日那个缠着我不放,烦的要命我就逃出来了,再不想回去!”永康撅着嘴,皱了皱好看的眉。

裴菀书笑了笑,慢悠悠地喝了口茶,细细地看了她一眼,他们沈家果然男的英俊,女的美丽,永康公主集合了皇后和皇上所有的优点,美目顾盼,神采斐然。

“公主出来,可曾让皇上和皇后娘娘知道?”

“我才不会让他们知道,你放心!”永康开心地笑道。

裴菀书蹙了蹙眉头,柔声道,“公主出行,皇后不知,该多着急!”

“放心,我和小八一起来的!”永康满不在乎地说着又去看她书案上的摆设。

整根雕成松鹤状的笔筒,雨花石的镇纸,红丝石雕刻明月松竹的砚台,长长短短,大大小小的毛笔…

她又跑去藤编的书筐里面去看,一幅幅爱不释手,要么是可爱的小狗,要么是蜷缩着嫩嘴的小雏鸟,麋鹿,骏马等等。

“菀书姐姐,能送我几副吗?”她可怜兮兮地看着裴菀书。

裴菀书心头软起来,她贵为公主,竟然用这副眼神和自己说话,倒像是个妹妹,起身走近,“你尽管挑,只是万万不可再说比宫里谁谁的还好的话出来。你说出来无心,人家听了去可就有意,到时候文章就大了!”

永康不在意地撇撇嘴,“我知道,欲加之罪吗,四哥跟我说过的,他们欺负小宫女也是这样的,找个什么话把儿,就可以收拾她们一番!那些昭仪婕妤的,也是这样的!死了的活着的还不都是?”

裴菀书看着她口没遮拦的样,却也不便劝说,想皇帝真的是深爱皇后了,这样心无城府的女孩子也能这般快乐。

新婚之夜

第十四章

永康公主兀自在房内挑挑捡捡的时候,门外廊下响起微微沙哑的声音,“蠢丫头,你磨蹭什么呢,礼物送到就回去!”

“八殿下!”门外宫女忙行礼,帮他挑起紫竹帘。

永康才想起来,忙问道,“我的东西呢!”

宫女回道,“公主,在这里呢!”方才公主挑选地太过投入,她们不敢打扰。

“抬进来!”永康挥了挥手,献宝一样对沈睿道,“小八,你看我挑的宝贝!”

沈睿嗤了一声,不屑地看了她们一眼,“女子--”恶意地拉长的尾音,永康也不在乎,等大箱子进来,她对裴菀书道,“姐姐,我没你这般好的才情,送的都是俗物,你自己点收吧!”说着命人打开箱子。

裴菀书上前一看,竟然全是些金银器皿,玉器,摆设,玉枕等等之类的东西。突然眼前一亮,凝目看向箱子下面一件物事,是一盏小巧玲珑的宫灯,但是却不是纱和纸,似乎是琉璃,上面镶嵌着许多细小的珍珠宝石,边上有一个按钮,拧一下,等竟然转起来。

“走马灯!”裴菀书惊喜道。

“是呢,这是小八送你的!”永康指了指沈睿。

裴菀书抬头看向他,想起他阴沉的眼神,将错就错的阴险不禁勾了勾唇却还是道谢。

“在我那里就是没用的东西,送给没用的人,正好!”沈睿瞟了她一眼,然后径自走到一边去看墙上的画。

永康冲着他背影做了个鬼脸,对裴菀书歉意地笑道,“他就是这个臭脾气明明没有坏心眼,说话很坏!”

裴菀书抬眼见沈睿走到书架上自己随便翻着不禁有点着急,这兄妹二人!

眼瞅着他似乎飞快藏了一本书进怀里,却又不能说什么。

等永康挑好了,裴菀书从没觉得自己这么个小房间竟然藏了这么多东西,也没想到公主好大的本事,都给她翻出来。

多半是些字画,还有她去外面买的奇巧玩意,还有江南绣娘的绣品,一些根雕,自己画的小人书,连环画,随意乱写的故事之类东西。

这公主够亲切的。

裴菀书却没有借口将东西留下来,但又是自己的私物,那些连环画里很多是画了自己家的人,还有自己胡乱编撰的故事,甚至还有皇帝皇子公主们。

不禁有点冷汗涔涔的。

沈睿逛了一圈,站在永康挑的一堆东西跟前,翻了翻,随手往外扔了一些,“什么玩意儿?真是愚蠢!”

裴菀书给水菊递了个眼色,她忙抢在怀里抱了出去。

永康公主一个箱子来的,两个箱子回去,虽然她送的都是真金白银的东西,可是裴菀书也觉得肉痛的紧。

皇帝体恤她,中秋之后,再行婚礼。特许外放的知府裴蓉琛回家送亲,但是江南暴雨连连却又赶不及,只好折回。

裴菀书从来没觉得自己如此狼狈过,如木偶一般被人摆布不休,由左右两名喜娘领着拜别父母,上轿、下轿、踏着麻袋,跨火盆,拜堂…一应礼数都拜过便被送入洞房。她垂着头除了自己的身体和脚下的土地什么都看不见,喜娘不再搀扶她,手只好用力地攒住红绸,仿佛溺水的人抓住的救命稻草一般。

她能看到沈醉大红的吉服下摆随着他洒脱的步子飘然晃动,进洞房的路怎么那么久?拜堂的时候大娘说要等他先拜自己才能拜的,可是司仪高喊夫妻交拜她就拜下去了,是不是有点早?

沈醉就是李锐,自己该如何应付?

他知道自己多少事情?

那副画他藏在哪里?

胡思乱想着,忽然身体撞上什么,忙伸手抱住稳住身体,周围一阵善意的哄笑,但是有一个声音绝对是恶意的。

沈睿。

她听出来了,便转首朝那声音侧了侧头,随即听到一声冷嗤。

“王妃,想什么如此入神?”沈醉戏谑的声音自头上传来,低眼看到一只玉白修长的手握上她的胳膊,接着腰间一紧,听到他清朗的笑声,“不如本王亲自抱你好了!”

裴菀书只觉得一阵头晕身体腾空,被他打横抱起,周围响起响亮的笑声,催着他们赶紧入洞房。

从他身上传来好闻的气息,但是裴菀书却辨不出是不是李锐的味道,吉服上可能熏了香,正胡思乱想着身体一坠便坐在床上。

听的门口方向不断传来“掀盖头,掀盖头”的声音,裴菀书心中忽然无比的紧张起来,先前被人摆布的麻木感觉忽的一下子退去,取而代之是一种份外清晰的意识。

一个新的环境,一堆陌生的人。

他们或善意或恶意,但是也许大多数人都不会善意吧!

她忖度着,床沿一震,便见沈醉靠近了自己,又听得几声,“大家外面酒宴上请,请!”然后门吱呀关上。

她不由地微微松了口气。

这时候听到喜娘欢喜道,“王爷,该掀盖头了!”片刻便见一杆细细的喜秤探进盖头,盖头晃了晃,听到一声清笑,眼前一暗,压力骤增,让她不禁后退了退。

那喜娘忙惊唤“王爷!”

“闭嘴,你们都给本王出去!”

然后“嗒嗒”的脚步之后门吱呀一声。

四周安静下来,水菊和西竹呢?裴菀书抬手去掀盖头,忽然手上一紧被一只大手用力的握住,“如此心急作甚?本王先去陪客人,回头跟你喝合卺酒!我不回来不许掀,给我老实坐着!”最后那两句话变得生硬起来,同时掌中紧了紧。

“你到底想做什么?不妨就摊开了说,不必神神秘秘!”裴菀书跟他一接触便也笃定他是李锐,至少蒙起头来看不见眼睛,那种感觉几乎完全一致。

“你以为你很聪明,还是那般自负!”他低低地笑起来,却忽的敛住笑冷冷道,“看好王妃!”说着便摔掉她的手,扬长而去。

裴菀书听得有女子低低应了一声,声音柔软似水。

房门“砰”的一声便即陷入沉静。

除了自己的呼吸几乎听不见任何声音,那女子如同鬼魅一般没有一点声息,她在看自己的笑话吗?裴菀书心头冷笑。

“你能坐到我旁边来吗?我们说说话!”

“…”

“能帮我把红烛移的远一点吗?挺热呢!”

“…”

裴菀书一生气,抬手便抓向盖头,手上又是一紧,却并不疼,温柔的力道,“王妃,盖头留给王爷掀!”柔软的声音,让她觉得像娘。

“他若是一夜不归,难道我就这样坐着?”裴菀书抽回手,却不再去掀盖头,她本就是想让那女子跟她说话。

“王妃,听王爷的吧,”

“你叫什么名字?”裴菀书点了点头,伸手去摸前面的绣凳,一只纤细白嫩的手映进眼帘,早就听闻瑞王好色,想必身边的侍婢个个美貌绝伦了。

那自己,就可以安全了,用脚趾头想他也不会对自己有欲望。

“胭脂。”

“胭脂?”她笑了笑,“好名字。”

“王爷赐的。”声音淡淡的,软软的,细细的。

两人沉默了片刻,洞房像牢房,气氛压抑起来。

“胭脂,你能帮我把两个丫头叫进来吗?”

没听见胭脂的动静,裴菀书又道,“王爷没说不许让人陪我吧?”

听见她轻轻地嗯了一声,一阵轻浅如猫一样的脚步声之后门吱呀一声,没听见她说话接着听见水菊不满地说道,“新房里本该是我伺候的,王爷走了却不让我进屋,什么意思…啊?小姐,怎么还戴着盖头?”

裴菀书忙朝着声音招了招手,“别那么多话,过来。”

水菊便快步地跑过来,一边愤愤道,“我和西竹被人赶出去,看见王爷去外面陪酒,结果一会功夫就听见人说王爷出去了,还说--”

“算了,你哪里那么多耳朵?”裴菀书打断她,“饿死我了,帮我找点吃的,我记得有个小盒子里有娘放进去的点心!”

西竹早手脚麻溜地帮她找了出来,递给水菊,斜地里一只柔柔的小手伸过来,“王妃,掀盖头前不可以吃东西!”

“那你们掀盖头的王爷哪去了--你”水菊气呼呼地瞪着胭脂,见她一张小巧的脸上生着平凡的五官,但是肌肤娇柔白嫩,脸颊白中透红,宛若青苹果照光的一面泛起第一层的淡淡粉红,映在红红的烛光下,水菊只觉得瞧得有点耀眼,后面的话便放缓了语气,“你们也该讲点道理!”

胭脂垂眸略略思忖了一下,便抽回手去,细声道,“得罪,请便!”

西竹便帮裴菀书斟了茶来,水菊打开食盒,侍候裴菀书吃东西。

“水菊去搬张桌子来,你们也坐下吃!”裴菀书坐在床上挪了挪。

西竹和水菊麻溜地准备了,便坐在下面开始吃东西聊天。

裴菀书朝胭脂所在方向招了招手,“胭脂,你也来,你们王爷让你看着我,没让你不和我说话,吃东西,尽管坐!”

胭脂一听忙退了一步,垂首道,“奴婢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方才你不是很敢么,快点吧!”裴菀书推了推水菊让她去拉过来。

“王妃,奴婢真的不敢与您同席,您就饶了我吧!”胭脂踯躅不前。

“你怕什么,你们王爷并不待见我,不会在乎的!”裴菀书开心地笑起来,又扭头对西竹说了句话,她一听立刻去将门关紧,又去柜子里找她们早就准备的玉雕马吊。

水菊拉着胭脂在桌前落座,拿了个点心塞进她的手里,“你们王爷大婚,也不能饿死我们不是!连累你了!”她嘻嘻笑道,见西竹将马吊拿出来,便道,“小姐,这是不是不太好?”

裴菀书哼了一声,“有什么不好的?王爷肯定彻夜不归,难道我自己在这里枯坐,你们去睡大觉?要是让你们干坐也坐不住,快点的,西竹你去柜子里找钱出来,我们今晚上赌大的。”

“小姐,三缺一呢!”水菊低声道。

“不是有胭脂么。”裴菀书指了指对面,又吃了一块点心,便不吃了。

“小姐,王爷知道了会不会责罚胭脂,我们也会挨打?”水菊有点担心。

裴菀书笑了笑,满不在乎地道,“你怕什么,他不掀盖头不让我睡觉,就不怕我去跟皇上告状吗?”

突然听得“扑通”一声,“王妃,请您不要告王爷的状!”

听着她细细柔柔的声音,裴菀书又心软了,叹了口气道,“胭脂,你也忒好哄,你们王爷是什么人你不知道?他因为要娶孔纤月所以皇帝龙颜大怒,逼着他选妃,僵持不下他才说抓阄的,所以就抓到了我,现在清楚了?所以别怕,就算皇上知道也没关系,你们王爷也不会怕,不过我想让你知道,我也不会怕他!”裴菀书越说越气,便哗啦啦地洗牌。

“现在可以放心了吗?坐!”裴菀书指了指对面,生硬道。

胭脂听了便小心地坐了。

水菊将她们裴家的打法解释了一下,胭脂一听便懂,试打了两圈便上了手熟悉了规矩。

“王爷也玩这个!”胭脂终于主动说了句话。

裴菀书笑了笑,改天跟他玩,把王府都赢过来才好!

四个人在小儿手臂粗的红烛下打马吊,新娘头戴红盖头,也算是奇事一桩。裴菀书是为了打发时间,随性而玩,而且心里暗暗地打定了主意,便不断输钱。

胭脂静悄悄地一会却赢了不少,水菊咋咋呼呼有赢有输。

“今天手气真被,倒霉催的!”裴菀书笑着让水菊给她倒杯茶。

“呸呸,不许说这样的话,大吉大利!”水菊忙说着又去倒茶。

“砰砰!胭脂开门!”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胭脂一听忙轻步过去开门。

裴菀书听见一个干脆利落的声音跟胭脂嘀咕了一阵,但是太快稍微听不清,又听得胭脂低声地说什么。

“胭脂,你说什么呢?你现在是谁的人?你是王爷的人!”那声音落在耳朵里夹枪带棒的感觉。

“这么说,王爷和王妃不是一家了?”水菊从裴菀书手里接过茶杯,冷冷道。

就算他们王爷不想娶小姐,小姐也不想嫁不是?

“唉,你怎么说话呢?这是瑞王府不是你们裴家!”那丫鬟蹭地便来到水菊身边,横眉怒目的。

水菊扁了扁嘴角,看着她一副浓眉大眼的模样,很像是小姐画里的北夷女子,“我知道,我们还不稀罕呢。有本事你告诉你们王爷,我们这就回去!”

回去说不定小姐可以嫁给柳公子,到时候老爷解甲归田,多美的事?

“你?不要给脸不要脸!”丫头朝水菊挥了挥拳头,胭脂忙拉住她。

“哟,你们有脸吗?我怎么没看见?”水菊反唇相讥,新婚之夜,竟然撇下她们小姐去了青楼,这是脸吗?

“你,你,我打你!”浓眉丫头一巴掌挥过来,西竹左臂一伸挡住她的拳头,同时右臂并指在那丫头腰间一点。

胭脂忙拉着她退后,连声道,“王妃,请不要动怒,翡翠无意冒犯!”说着拉着翡翠就跪,叫翡翠的丫头却横地看了西竹一眼,“咦,你会功夫,不错嘛,我们出去较量较量?走!”

西竹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对不起,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只负责保护我们小姐和水菊,不奉陪打架!”

洞房花烛

第十五章

水菊来不及问她怎的突然会武功,得意地瞅了翡翠一眼,然后坐回裴菀书身边。

裴菀书浑身酸痛,脖子更是几乎僵直,抬手捶了捶,“水菊,我脖子痛!给我揉揉!”

水菊一听立马跑去给她捏肩膀。

“翡翠姑娘,就算你不喜欢我,但是你是王府的奴婢,我是这个府里名正言顺的王妃,孰轻孰重,不用我说吧?要是你觉得你们王爷不待见我,你就可以跑到我新房里来撒泼,我该请你们家法呢?还是该立新的家法?或者我可以理解为你仗着身上有两下子拳脚功夫就想直接将我打出门去?你们王爷再大,能大过天?大过王法?大过皇上去?”裴菀书越说越重,语气越来越冷,到最后自有一股无言的威仪,让翡翠不敢正眼去看。

忽然觉得她跟别的女人不一样,别人靠着爷的宠爱在她们面前指手画脚颐指气使,但是转眼也不待见了,那些个女人她们打骂责罚,爷并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