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冲跪倒在地:“陛下,臣离开户部多年,李大人行事稳健,臣向来十分放心,怎么会出这样的岔子?莫不是其中有什么原委不成?恳请陛下着大理寺彻查!”

慕梓悦在一旁悠闲地道:“秦大人说的甚是,大理寺的确要查,但依臣之见,只怕大理寺没这个底气查。”

夏云钦怒道:“什么没底气!瑞王夏亦轩听命,朕现命你为钦差大臣,坐镇大理寺,一干人犯全部压入大牢,务必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若是背后有人干扰,视为同谋!”

散朝的时候,大臣们一个个都从慕梓悦身旁战战兢兢地走过,笑容满面,礼数周到,深怕一个不慎,得罪了这位心狠手辣的权臣。

慕梓悦依然笑得春风拂面,目送着同僚一个个离去,尤其是秦冲,直冲了出去,简直就好像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追着他咬似的。

鲁齐胜走到他身旁,皮笑肉不笑地说:“王爷好手段,身在赏春宴风流,心却在京城操心国家大事,佩服佩服!”

“鲁大人客气了,本王也时常觉得自己太过劳心,不过能者多劳,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慕梓悦神态谦逊,语气却一如既往的自恋。

鲁齐胜的心里恨得牙痒痒的,他前一阵子因为春闱被慕梓悦算计,最后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对今天的事情,既有幸灾乐祸的心思,又有兔死狐悲的忧心。

“大夏之福,陛下之福啊!”鲁齐胜干笑了两声,出殿门去了。

方于正在一旁忍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等鲁齐胜走了,便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来,语声中带着几分谴责:“周大人所言到底是真是假?是不是你在背后陷害李大人?”

“于正,我好生伤心,”慕梓悦凝视着他,神情哀伤,“你居然这样疑我!昨日你不是还将红花送给我,对我仰慕一片,今日居然就这样移情了…”

方于正整张脸都红了起来,哆嗦着说:“这…这不是昨日事急从权吗…要不是我父亲逼着我…我也不至于要拿你当挡箭牌…”

“原来我于你就是挡箭牌…”慕梓悦更加哀伤了,“亏我昨日还一夜无眠,一直想着你送的那朵红花。”

“你…我…我没有这个意思…”方于正打了个趔趄,狼狈地摸了一把额头上的薄汗,再也无心去探究她是不是在残害忠良,眨眼就不见了人影。

慕梓悦脸上的哀伤一扫而空,嘿嘿笑了一声,正要往外走去,身侧带过两道风,一左一右两个人影从她身旁走过,一个冷如冰山,吐出三个字来:“沁元阁!”

而另一个则淡然一笑,赞道:“王爷果然风流无双。”

慕梓悦这才发现自己太过入神,居然没瞧见大殿里还有这两个人!看着那两人的背影,她只觉得自己流年不利,实在需要去菩萨跟前去去晦气。

春雨到了晌午便停了下来,雨后的春景显得甚是喜人,新绿中带着透亮。只是慕梓悦没有心情去欣赏,这两日对于扳倒那秦冲十分关键,一回到府上,她便收拾起玩笑之心,到了书房处理公务。

几个暗卫逐一来报,带来了她安插在各地的心腹呈上的情报,和她预料的差不多。

看着看着,她的手忽然一顿,取出一封青色信笺,信封上的字中规中矩,笔触生涩,唯有右下角画了一支竹子,不多不少,刚好有四片竹叶。

“这是谁送来的?”慕梓悦的心中突突跳了几下,不动声色地问。

慕大回想了片刻说:“这是应将军处取来的,听将军说,好像是以前王爷帮扶过的一位梁州百姓,一定要给王爷写些体己话,还托人一路带来了些土特产。”

慕梓悦揉了揉太阳穴,缓缓地拆开了信封:

广安王爷:

见字如晤。

多年前承蒙不弃,给了我这么多银两,让我起死回生,现在娇妻爱子,很是快活。唯一不好的就是家里老父老母年岁大了,很是想念你,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让我们再看看你?

顺道捎上一些土产,虽然入不了王爷的眼,但也是我亲手准备的一番心意,吃得好我再送过来。

我不会说文绉绉的话,不过,我做事情向来很利索,真想来京城看看你。

信写了不到半张,啰里啰嗦地讲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最后的落款是罗广平,时间是两个月前,想来是辗转了多次,才送到了她的手里。

她捏着信的手紧了紧,有些疲惫地坐在了椅子上,指着桌上的那些密函说:“都烧了吧。”

慕大应了一声,不一会儿,一股焦味传来,火舌翻飞,将那些信都化为了灰烬。

“王爷,你手里的这封呢?”慕大询问道。

慕梓悦心神不宁地递了出去,慕大接过来,刚刚在火折子上一划,慕梓悦忽然惊醒了过来,劈手去抢,火舌在她手上卷了一下,慕大吓了一跳,飞快地拍打了几下,这才把火扑灭了。

“王爷你的手怎样?”慕大急了,“你等等,我去问大夫要点烫伤的药膏来!”

说着,他急匆匆地往外走去,一不留神,“砰”的一声撞上了一个人。

“你是谁?到这里干什么!”慕大厉声道。

“我…我见王爷公务繁忙,便端些点心过来。”凌然有些受惊,不过很快便镇定了下来,看着里面满桌狼藉,咬了咬唇说,“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听风听雨呢?为什么要你端来?这是书房重地,闲杂人等不可入内!”慕大皱着眉头说。

“算了,让他进来吧。”慕梓悦轻声说。

凌然紧走了两步,忽然便瞧见了她手上的烫伤,立刻扑了上去,颤声说:“王爷,你的手…怎么了?”

慕梓悦有趣地看着他:“烫伤了而已,怎么慌成这样?”

“我…楼里曾起过大火,有人烧伤过,太可怕了,王爷千万小心。”凌然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她的手,抬起来端详了片刻,“还好还好,涂些药膏就好了。”

慕梓悦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出:“小然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

凌然立刻忙不迭地将手中的食盒打了开来:“听风叫膳房炖了绿豆汤,还有一些蜜饯,听雨她们在扎纸鸢玩,我闲来无事,便帮王爷送过来了。”

慕梓悦喝了两口绿豆汤,桌上的笔架和书刚才被打翻了,那封信笺被烧着了一个角,静静地躺着,灰烬也散了一地,凌然见了便勤快地收拾了起来。

慕梓悦随意地将碗压在了那封信笺上,笑着说:“别忙了,还是陪本王说说话吧,对了,什么时候学的吹笛子?”

“学了两三年了,一直吹得不好,让王爷见笑了。”

“最近也不知怎么了,老是碰到一些擅笛之人,搞得本王都奇怪了,什么时候大伙儿都喜欢吹笛子了。”慕梓悦开着玩笑。

凌然垂下眼眸,低声说:“看来这就是缘分吧,命中注定,我就是要来伺候王爷的。”

“说的不错,小然可真是说得一嘴的甜言蜜语啊。”慕梓悦心情大好,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一旁的软榻上半躺了下来,“来,去书柜挑本书,帮本王念上一段,本王要小憩片刻,晚上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27第 27 章

酉时不到,瑞王府的马车就到了广安王府门前候着了,看来这顿宴,慕梓悦是不去也得去,她磨蹭了好一会儿,终于不得不踏上了马车。

沁元阁是整个京城最有名的酒楼,据说太祖爷此前微服出巡曾到过此地,吃过这里的一顿午膳,当时便觉得齿颊留香、回味悠长,欣然提笔写了沁元阁这三个大字,从此以后,这家酒楼便名噪天下。

夏亦轩定的包厢在沁元阁的三楼,慕梓悦一上楼,便看见夏亦轩一个人背对着门坐在窗口,正在自斟自饮。

窗外红霞满天,几株老樟树的碧叶在窗口生机勃勃,正值黄昏,孩童的嬉闹声隐约传来了上来…只是夏亦轩静坐的背影却带了股萧索的味道,游离在这热闹的景致之外。

慕梓悦轻咳了一声,走上前去笑道:“亦轩兄莫不是午膳没吃饱,这么早就喝上了。”

夏亦轩也没回头,眼神定定地落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低声说:“你看,那只孤雁好生可怜。”

慕梓悦一看,远远的水面上的确有只孤雁在时起时落,可能是从南方飞回来时掉了队。

“亦轩兄什么时候这么悲春伤秋了?”慕梓悦乐了。

夏亦轩怅然一叹:“可能我的年岁大了,看到很多事情就十分感怀,有些事情,有那么一点希望,倒还不如绝望来的好,你看它,虽然受了伤,却总还盼着能找到爱侣,若是被人一箭射死,也好过这样半死不活的。”

“非也非也,”慕梓悦笑着说,“这大雁如何想的,我是不知道,但若是半分念想都没有,人活在这世上岂不是行尸走肉?”

夏亦轩倏地回过头来,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梓悦说的是,我也是这样想,恨只恨有些人太过狡猾。”

“居然还有人能狡猾得过亦轩兄?”慕梓悦挑了挑眉,在他身旁坐了下来,倒了一杯酒轻呷了一口,惬意地发出了一声轻叹,眉目自得。

“一山自有一山高。”夏亦轩看着她的眼神渐渐柔和了起来,好像想起了什么往事。

“这酒不错,口感绵长,回味还带了些甜意。”慕梓悦赞道。

“这酒是沁元阁的老板亲手酿制,一年只酿两坛,一坛自饮,一坛便送到瑞王府。我父王在世时最喜欢的便是这酒,连带我从小也喜欢喝。”夏亦轩一边介绍着,一边叫人上菜。

慕梓悦咂巴了两下,忽然便皱起了眉头:“奇怪,我怎么觉得这酒味有点熟悉?”

夏亦轩斟酒的手微微一颤,低声说:“这酒我曾送过一坛给令妹。”

慕梓悦愣了一下,终于想了起来,多年前她和夏亦轩第一次见面就偷偷喝了这酒,平常的酒都稍稍带了些清苦,只有这酒后味带甜,所以今日一喝便想了起来。

当时她和兄长在国子监就读,整日里一身男装,读得气闷时,便偷溜出去玩耍,老师知道她是个女子,读书只不过是为了解闷,都眼开眼闭的。

有一日她偷听到老广安王对她兄长的训话,说他以后要承袭王位,要做国之栋梁,让他要勤奋好学,不能像妹妹这样惫懒,她听了便无来由地伤心了起来,一个人逃到外面,四处泄愤钻小巷,无意间跑进了瑞王府的后院,碰到了当时的夏亦轩。

两个人一个飞扬跋扈,一个傲然不驯,一言不合便打了起来,差点打得头破血流。慕梓悦虽然当时人小力弱,可胜在有股拼命的劲儿,硬生生地和大她好几岁的夏亦轩打了个平手,只是脚上被树枝狠狠地刮过,流了好多血。

后来她便哭了,哭得万分伤心,她从来没这样哭过,只怕被几个好友见了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当时的夏亦轩还没有现在这样临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立刻慌了手脚,拿出了好多东西来讨好她,这坛酒便是那时候拿出来的。

慕梓悦立刻拍了拍脑袋笑着说:“原来如此,舍妹当初的确拿回来一小坛酒,我喝了好几口,好像就是这个味道。你从哪里弄来的?”

“我父王那里偷来的。”夏亦轩微微一笑,“我当时以为她是男的,便拿了一些男孩喜欢的东西来讨好她。”

慕梓悦尴尬地笑了笑:“舍妹天性顽劣,经常穿着一身男装。”

“她的脚上豁了一个口子,我帮她疗伤的时候便发现她是女子了,她的脚十分纤细,腿上…也没什么毛发。”夏亦轩的神情怅惘,“她威胁我说了一句话…”

“…她说了什么?”时间过得太久,慕梓悦完全想不起来了。

“她威胁我说,不许把她打架和哭的事情说出去,不然的话,她就告诉别人,我看了她的脚,要把她娶回家去。”夏亦轩低沉地笑了。

“这…亦轩兄你别理她,她这个人没羞没臊的,只怕她早就把这句话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慕梓悦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自己的脚。

夏亦轩的眼中一黯,自嘲地笑了笑:“我知道,她忘了,不过,我可没忘。”

“难道你就是为了这句话去广安王府求亲的?”慕梓悦不可思议地问,“婚姻大事,你这也太儿戏了!”

门开了,小二端着盘子欢快地走了进来:“爷,您点的凉菜先上了,您先品尝,热菜马上就来。”

说着,五六个小碟一溜儿地排开,皮蛋豆腐、苔菜花生米,慕梓悦端起酒盅痛快地饮了一口,扔了一颗花生米到嘴里,又香又脆,十分好吃。她见夏亦轩只是看着她不动筷子,便招呼说:“来来来,先吃点垫垫肚子再说。”

夏亦轩沉默着夹了几筷,忽然问道:“她是不是为了避开我才跟你去的征西军?”

“这个…”慕梓悦嘿嘿笑了笑,“再说这些又有何意思?她早已经去了,是不是都无所谓了。”

夏亦轩缓缓地说:“你知不知道,当初我得知你们去了征西军,追了你们数十里地,只可惜后来被父王派来的侍卫架回去了,拿出藤条抽了我一顿。”

慕梓悦愣了一下,忍不住问道:“你追我们做什么?是不是想要把小安抓回去,让她乖乖地回家做你的媳妇?”

夏亦轩良久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看得慕梓悦心中发虚。

“我知道慕梓安不是寻常的女子,也从来没有想过要用寻常女子的所为束缚她,”夏亦轩缓缓地说,“我只是想告诉她,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在这里等她回来。”

慕梓悦怔住了,她一直以为当初瑞王府的求亲只不过是拉拢广安王府的一颗棋子,难道夏亦轩还有什么别的想法?

“我万万没有想到,慕梓安居然…居然…再也回不来了…”他低声喃喃地说着,一扬脖,喝了一盅酒。

这情形有些诡异,在慕梓悦的眼里,夏亦轩向来就是个冷酷傲然、野心勃勃的男子,年少时见过的几面,两个人都不是太友善,不是打架便是争吵,有一次夏亦轩甚至口出狂言,说是要做天下第一人,俾倪天下,傲视群雄。

所以,老广安王留下那含糊其辞的四个字,慕梓悦听到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夏亦轩有谋反之心,此后处处提防。

可是看他现在这副模样,又不似在作伪,难道他居然对慕梓安深情一片?这…这可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了!

慕梓悦自然不信,从头到脚把这一阵的事情在脑中过了个遍,心里冷笑了一声,面上却假惺惺地安慰说:“回不来便回不来了,以亦轩兄这样的人品地位,何愁找不到称心如意的人?”

夏亦轩的眼神虚渺,落在慕梓悦的身上,仿佛想要透过她的身体触到她的灵魂深处,慕梓悦无来由地一阵心慌,只是抓起一把花生米,一颗颗地扔进自己的嘴里。

“不,我一直觉得慕梓安没死。”夏亦轩冷冷地说,“我不相信她死了!”

屋子里一片静寂,慕梓悦的手臂僵在半空,半晌才哈哈大笑了起来,“亦轩兄你这是要干什么?是想去陛下面前参广安王府一本不成?参我们欺君罔上、罪该万死?”

夏亦轩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忽然也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哎呀,梓悦你还真信以为真了?我只是随口一说,你知道,人到绝境的时候,总会有各种各样奇怪的想法,不必理会我的胡言乱语。”

“知道胡言乱语就是,来,自罚三杯!”慕梓悦拿起了酒壶,把他面前的酒盅倒满。

夏亦轩也不推辞,连饮三杯,旋即便按住了酒壶,嘴角似笑非笑:“梓悦,来而不往非礼也,你适才晚到了,也该自罚三杯。”

慕梓悦自然也不甘示弱,三杯酒下肚,热菜上桌,刚才那个尴尬的话题自然而然地便被俩个人弃之不用了。

沁元阁的菜的确烧得好吃,红烧肉肥而不腻,春笋鲜嫩可口,鲈鱼肥美新鲜,令人赞不绝口。俩个人你一杯,我一杯,一坛酒眼看着就要见底了。

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油灯一盏盏地亮起,墨蓝色的天空经过雨水的润泽显得特别通透,月亮弯弯的挂在树梢,月色皎洁,令人遐想万千。

两个人聊了一些风花雪月、各地见闻,一个熟悉西北风情,一个曾踏遍大夏边防,聊起来居然也意外的投机。

“咦,你那个整日里跟在你身旁的侍卫呢?”夏亦轩没有瞧见慕十八,不由得有些纳闷。

“不是说今天不醉不归嘛,我放他的假了,让他戊末再到这里来。”慕梓悦的舌头有些打结了。

“你是不是醉了?”夏亦轩斜眼看着她,“看来你酒量也不过如此。”

“笑话,谁醉了?本王千杯不醉。你才醉了吧,眼睛都直了。”慕梓悦嘲笑说。

夏亦轩哼了一声:“敢不敢再来一坛?”

“来就来,谁还会怕你不成!”慕梓悦一拍桌子。

“小二,来酒!”夏亦轩高声叫道。

不一会儿,小二“登登登”地便跑了过来,一见空坛子顿时惊得脸都白了:“爷,这坛酒怎么就没了!这酒后劲十足,不能再喝了!”

慕梓悦站了起来,困惑地说:“没事啊…亦轩兄…你请客喝酒…这酒不管够吗…”

话还咩说完,她的身形晃了晃,趔趄了两步,差点摔倒。

小二叫苦不迭:“这位爷,还是赶紧到雅室里去歇一歇吧,不然出了事,小人可担当不起!”

夏亦轩也站了起来,一时之间有些头重脚轻,扶着桌子说:“梓悦你还好吧…好像是有些不对…哪里歇…歇…”

他的话说了一半,身子一歪,便朝着慕梓悦倒了过去,两个人的额头撞在了一起,一起痛呼出声。

“这里有!每间包厢都有雅室,备了干净的床褥,来,两位爷跟我来。”小二想去扶慕梓悦,却被她一把推开:“本王好着呢,自己…自己走…”

小二只好去扶夏亦轩,又得留神看着慕梓悦不要摔倒,急得满头大汗,好不容易才把两位菩萨送进了雅室里,只听得咕咚一声,慕梓悦一屁股倒在了床上,闭上眼睛不动了。

夏亦轩也从小二的手臂上慢慢哧溜了下来,嘟哝着说:“我…我还能喝一杯…”

小二擦了一把汗,飞快地帮他们掩上门走了。

雅室里鸦雀无声,只有红烛在一旁偶尔发出“辟啪”的爆芯声。

28第 28 章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夏亦轩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眼中那十足的醉意倏尔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一抹精光,他微微□了两声,试探地叫道:“梓悦…”

慕梓悦在床上蠕动了一下,只听得“啪”的一声,手臂打在了床上,双手双脚大开,躺成了一个人字形,却依然酣睡,没有半点声响。

夏亦轩屏住呼吸,扶着床沿站了起来,慢慢地朝着慕梓悦走了过去,只见那昏暗的烛光把她的脸庞染上了一层浅浅的黄晕,轮廓优美而朦胧;那双清亮的双眸紧闭,秀挺的鼻子在脸上落下一道阴影,徒然惹人生怜,哪里还有半分天下第一权臣的威严?

“你…怎么可能不是个女的…”夏亦轩喃喃地说,“你若不是个女的…我…”

他一时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谜底就在眼前,他忽然有了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如果慕梓悦真的不是慕梓安,那他该怎么办?这么多年以巡边之名在征西军中苦苦地寻求一个似是而非的希望,若是从此破灭,那他该怎么办?

夏亦轩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微微有些发颤,良久,他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抹厉色:“慕梓安,你不可能会死,你就算骗得过天下人,也不可能偏过我!”

他的手刚想向慕梓悦的胸口探去,不知怎的,那烛火闪了闪,忽地一下灭了。顿时,整间雅室里陷入一片黑暗。

夏亦轩的心一沉,飞快地往床上一摸,还好,慕梓悦还在,只是翻了个身,他刚好摸到了她的手,虽然指根处有薄薄的茧,摸上去却依然修长柔软,令人舍不得放开。夏亦轩心中大喜,手缓缓地往上移动着…

骤然之间,夏亦轩握住的那只手反握了过来,用力一拉,一下子便把他拉倒在了床上。一股幽幽的清香袭来,他立刻浑身僵硬了起来,一动不敢动地躺在她身旁,深怕惊醒了她。

“唔…是小然…偷偷摸到我床上来…想我了不成…”慕梓悦含含糊糊地道,双手在夏亦轩的身上乱摸了一通。

夏亦轩的心神一荡,一股热意朝着下腹涌去,几乎把持不住自己;他情不自禁地往那柔软的身体上贴了贴,低低地喘/息了一声,寻找那声音的出处…

“放心…本王…本王…最喜欢的就是你…来…春宵一刻值…值…”慕梓悦醉醺醺地调笑着。

夏亦轩旋即便回过神来,好像被泼了一盆冰水,整个人都凉了下来:她这是把他当成那个男宠凌然了!

他心里又酸又涩,纵然他不想承认,也明白,自己是吃醋了,吃那个叫什么凌然的醋了。半晌,他才平复了一下心情,哼了一声,冷着脸说:“你那个什么小然,眉眼风流,只怕心都不在你这里,你得意个什么…”

说着说着,忽然,他的手掌不知怎的擦过了慕梓悦的□,一个半软不硬的东西在他掌心停留了片刻,又随着慕梓悦的转身不见了,顿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小然乖…本王今儿好好疼你…”慕梓悦嘴上调笑,却只是整个人趴在了床上,嘟囔着念叨了一句,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脑中混沌一片,夏亦轩浑身冰凉,半晌,才踉踉跄跄地滚下了床,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不一会儿,雅室的窗棂慢慢地被推开了,慕十八从外面探了进来,低低地叫道:“王爷,王爷你没事吧?”

慕梓悦在床上慵懒地翻了一个身,嘟囔着说:“我能有什么事情?”

“我怎么见那瑞王爷好像被鬼缠身了一样,跌跌撞撞地跑出去了,连夏刀去扶他,都被他甩开了。”慕十八一个纵身翻进屋里。

“谁让他不象本王一样俯仰无愧于天地。”慕梓悦的嘴角上挑,带着几分得色,站了起来,眼神清亮,哪里有半分醉意。

慕十八不太明白,不过他自然是站在慕梓悦一边,喜滋滋地请功说:“王爷,这蜡烛灭得恰到好处吧?我试了好久,特意在这里截断了。“

慕梓悦赞赏地说:“不错,今天你大大有功,这个就算赏你的了。”

说着,慕十八迎面只见一件东西飞了过来,他伸手一接,拿在手中端详了片刻,不解地问:“王爷,这是什么?怎么长得这幅模样?”

“这是我让膳房试了好多次才试出来的最新肉肠,软硬适中、口感一流,十八你可真有福气啊。”慕梓悦忍住笑,得意洋洋地扬长而去。

一连好几日,上朝的时候夏亦轩都脸色苍白,精神恍惚,就连夏云钦都看出了他的不对劲,关切地让他不要因为户部的那件案子太过劳神。

户部的案子在夏亦轩的督查下,一层层地被剥了开来,户部尚书李天宇经营多年,将户部大部分异己全部排挤,主簿杜仲明便是在被排挤之列。府尹周大人的举报件件属实,贪腐之数巨大,令人咋舌。

李天宇将所有罪责一力承担,认罪伏法;秦冲义愤填膺,上了一个折子,说是此等官场败类,必定要从严从重从快处置,方能杀一儆百,只是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来,秦冲精神萎靡,只怕好几夜都没睡个好觉了。

与此同时,各地粮价忽然飞涨,特别是在平鲁地区,接近齐地的几个郡,几场连绵的暴雨之后,农户们播的种眼看都被淹了,夏季的收成必定大受影响,加之山洪爆发,灾民大量涌现,民情躁动。

当地的府尹连番急奏,夏云钦当即便召集大臣议政。

平抑物价、救灾赈灾、安抚民生,以往这些事情都是秦冲首当其冲,出谋划策,此次秦冲自然是眼观鼻,鼻观心,一脸的愁眉苦脸:“陛下,今时不同往日,此事甚为棘手,臣无能,只怕会被有心人拿了把柄。”

“秦爱卿何出此言?”夏云钦皱着眉头说,“有什么话就直说,不必这样藏着掖着。”

秦冲只是喏喏不语,鲁齐胜在一旁笑道:“秦大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虽然那李天宇是你一手提拔,但你公务繁杂,偶有失察,也不是什么大的过失,何必这样畏首畏尾。”

“臣有负先帝、陛下所托!”秦冲的眼中忽然便涌出泪来,跪倒在地上涕泪交加。

夏云钦心中稍有不忍,情不自禁地看了慕梓悦一眼,上前扶起秦冲,安慰说:“秦爱卿你多虑了,你是先帝的托孤重臣,朕明白你的为人,不会和那厮同流合污。”

秦冲抓住了夏云钦的手,唠唠叨叨地说了一大段话,无非便是他老了,什么时候该退位让贤,只是心里舍不得陛下,舍不得大夏…

沈若晨站在一旁,瞟了慕梓悦一眼,见她神色如常,心里也不由得有些钦佩。

絮叨了好一会儿,这话题才又扯到这平鲁地区的灾情和粮价上。鲁齐胜脸色忧虑:“灾害频现,只怕是上苍在警示我们大夏,陛下何不请钦天监去卜上一卦,看看天意如何。”

慕梓悦在一旁笑了笑:“鲁大人好法子。”

鲁齐胜肃然说:“陛下,天灾往往就是上苍的警示,我等必要三省其身才是。”

“鲁大人莫不是在暗示陛□旁有妖孽,以至于上苍都看不下去了?”慕梓悦戏谑地说。

鲁齐胜瞟了她一眼,“王爷这是在嘲笑老臣吗?这朝堂上,总不能都王爷一个人说话,老夫向陛下建言总没什么错处吧?”

眼看着两个人要说僵,沈若晨打圆场说:“鲁大人自然不是说卜卦可以解决所有的事情,以臣之见,需派一要员到平鲁地区视察民情,查看当地的粮食储备,必要时可以就地赈灾。”

一旁的秦冲目光闪烁了一下,摇头道:“陛下,臣以为,派一钦差视察安抚的确可为,但赈灾却还未到时机,现今才是五月,欠不欠收也只不过到七月才知道,现在若是赈灾,国库也不充裕,到了真的有灾情的时候朝廷又该如何自处?地方官员为了地方安稳,往往会虚报、谎报,还是看看情况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