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很大,躺下两个人绰绰有余,夏亦轩睡在里面,手脚敞开呈一个大字,显然对她毫不设防。他平日里犀利的双眸紧闭,顿时整张脸便少了那种咄咄逼人的味道,带了几分柔和,忽然,不知道他在梦中梦见了什么,薄唇居然微微上翘了一下,那笑意仿佛一下子撞进了慕梓悦胸口,心跳骤然有些加速了起来。

慕梓悦情不自禁地捂了捂胸口,抬手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脸,喃喃地道:“喂,你心跳个什么?你不是喜欢那沈若晨吗?难道见了些男色,便这么快要移情别恋了不成?”

她在脑中搜索着沈若晨的模样,忽然发现,那隽秀的面孔好像模糊了好多,只留下了一个淡淡的影子,而夏亦轩的身影却蛮不讲理地挤了进来,清晰而深刻。

她吓了一跳,又拍了拍自己的脸,自言自语地说:“是了,一定是这几天都和他在一起的缘故。”

她不想再想,把那本书一丢,顺手熄灭了蜡烛,和衣躺在了床的外侧,小心地和夏亦轩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不知道过了多久,月移星转,四周越显静谧,偶尔有几声虫鸣传来。夏亦轩的大字稍稍动了动,不一会儿,他睁开了眼睛,侧过身来,看着眼前背对着他的背影。

慕梓悦的睡相算得上文雅,微微蜷曲着,双手绵软地垂在脸侧,那腰线弯曲,十分明显。

夏亦轩的手一撑,轻轻地起了身,来到了床边,借着月光,依稀可以看到慕梓悦的脸庞。他痴痴地看了一会儿,忽然深吸了一口气,俯□,在离她脸庞一寸的地方停了下来。

慕梓悦的鼻息轻柔,缠绕在他的肌肤上,他贪婪地吸了一口气,仿佛想把它吞进自己的身体里。

仿佛控制不住心中汹涌的情潮,他的脑中空白一片,几乎是无意识地低下头,轻轻地碰到了她的唇瓣。

她的唇瓣柔软,让人迷醉;仿佛感受到了什么,她的眉头轻蹙,无意识地唔了一声,双唇微启,舌尖微微探出,舔了舔自己的双唇。

夏亦轩浑身都僵住了,一动都不敢动,唇间依稀只觉得舌尖湿漉漉地蹭过,一阵酥麻。

他屏住了呼吸,这一刹那,他几乎就想附身狠狠地蹂躏她的双唇,将她从睡梦中狠狠地吻醒,让她在自己的热吻中战栗,让她所有的伪装都消失殆尽,让她的双唇再也不能吐出那些狠心的谎言…

慕梓悦咂巴了两下嘴,嘟囔了两声,又不动了。

满腔的热血渐渐地冷却,他想起了那日在山上的誓言,想起了慕梓悦对着他渐渐放松的眼神,想起了两个人在生死相依时紧握的手…

这是两个人之间好不容易才得来的信任,如果再回到从前,慕梓悦再用那样防备的眼神看着他,他该如何自处?

“梓悦…”他终于恋恋不舍地抬起身子,缓缓地坐在了地上,喃喃地恳求说,“不要让我等太久…”

今天是个好天气,天空中的乌云终于有了散去的迹象,阳光稍稍露了个头,鸟儿一直叽咕叽咕地叫着,慕梓悦在床上伸了个懒腰,抬脚往旁边一踢,心情甚好:“亦轩兄,看来本王是个福星,天气居然好了,这可是个好兆头。”

这一脚落了空,她侧身一看,夏亦轩睡的地方已经空了。她倏地坐了起来,看了看自己,衣衫一切正常。

“起得这么早做什么,一点儿都不知道享福。”慕梓悦埋怨着,慢吞吞地起了身。

门外站着的侍婢听到动静,立刻敲门,脆生生地喊道:“公子,老爷吩咐我服侍公子起床,然后去前厅用早膳。”

侍婢带了些俏皮,和听风的性子有几分相似,打水递毛巾的时候一直在偷偷瞧着慕梓悦,到了后来忍不住便问:“公子,你真的是那个王爷吗?”

“你怎么知道?”慕梓悦有些奇怪,徐福才做事看起来很谨慎,应该不会到处宣扬。

“我们夫人说的,就告诉了我一个,”那侍婢压低声音说,“表小姐一来就和我们吹嘘她去过的赏春宴,我们都很仰慕你呢,夫人还说,下次去京城的时候一定要去广安王府前走一走。”

慕梓悦哭笑不得:“不必了,下次直接到我府上去就是,本王必定好好招待你们的。”

“公子能不能留点墨宝给我们夫人?夫人说了,以后可以去别人那里吹嘘吹嘘。”侍婢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来,想来是早有准备。

这个徐夫人听起来实在有趣,倒是有点合慕梓悦的胃口。慕梓悦一边和侍婢聊天,一边提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赏心乐事,蒹葭情深。这辈子她可能没福气能有不离不弃的爱人,能在这惠州府中看到一对,也算是了了心愿。

等一切收拾停当,慕梓悦来到了前厅,只见徐福才和夏亦轩已经在了,徐福才有些局促不安,而夏亦轩只是冷漠地坐在一旁一声不吭,气氛有些尴尬。

一见慕梓悦,徐福才顿时长舒了一口气:“王爷请上座,粗茶淡饭,见谅见谅。”

慕梓悦寒暄了几句,看了看桌上,皮蛋瘦肉粥、清蒸小笼包,还有几个爽口小菜,这几日连日奔波,好几天都没吃上早饭了,这一看之下,不由得肚子都咕咕叫了起来。

“你这么早起来是想偷偷多吃点不成?”慕梓悦踹了夏亦轩一脚,笑嘻嘻地说。

“睡得死猪一样,被人宰了都不知道。”夏亦轩鄙夷地看了她一眼。

“其实我一直醒着,就想看看你会不会宰了我。”慕梓悦坐下来,夹了一筷小笼包,狠狠地咀嚼了起来。

夏亦轩的心头一跳,旋即冷冷地说:“宰你用得着趁你睡着吗?”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听得徐福才的眼皮一阵乱跳,他实在有些弄不明白了,这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虽然这一阵唇枪舌剑,但怎么听着听着,总觉得好像言谈神情之间透着一股别样的亲昵?

正吃得来劲呢,一个家仆急急地跑了进来:“老爷,外面来了一队兵士,看起来十分凶悍,指明了要见府上一个远道而来的客人。”

徐福才惊跳了起来:“王爷赶紧避一避,这齐王是疯了不成?如此明目张胆!”

慕梓悦皱了皱眉头:“领头的是怎样一个人?”

“个子很高,长得十分魁梧,穿着一身黑衣,他说他姓慕,叫慕大。”

慕大看起来风尘仆仆,自从那天慕梓悦被夏亦轩救走后,他和手下重创了张封奕,只可惜棋差一着,还是被他逃脱了,按照慕梓悦的布署,他先是回了阳泽协助方于正,随后便星夜赶路,寻找慕梓悦,终于在惠州城外发现了慕梓悦留下的记号。

“阳泽现今如何?”慕梓悦对方于正这个榆木疙瘩有着几分担忧。

“看不出来,方大人也有那么几分杀性。”慕大感慨说,“他好像受了什么刺激,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

慕梓悦一听顿时来了兴趣:“他做了什么?杀人了?”

“那日一回府,他便设下鸿门宴,宴请了阳泽上上下下的官员,亲卫队在暗处设伏,那宋泽达也不是好相与的,带了亲卫赴宴,垂死挣扎,想要挟持方大人,结果方大人一介书生,居然带了一把匕首扎在了他的胸口,宋泽达差点一命归西。”

“阳泽政界乱成一团,幸好王爷给了方大人虎符,那陈都尉兵围阳泽,协助方大人弹压了乱局。方大人处理政事乃一把好手,动兵征用了全城富户的粮仓,救济灾民、调拨粮种,一切都井井有条。”

“粮仓纵火案也在调查中,几个纵火的主犯已经找到。”

“城中百姓的情绪也渐渐平稳,只是不知为何,总有大大小小的抢劫、盗窃案发生,抓不倒人,大家都有些人心惶惶。”

慕梓悦听得眉飞色舞,忍不住追问道:“那个木头怎么样?他的身子吃得消吗?”

慕大迟疑了片刻说:“方大人都快两日一眼未合了,全凭着一股劲撑着,又有两拨人前来暗杀,受了点轻伤。”

慕梓悦愣了一下,皱着眉头说:“这个强驴子,下回直接把他敲晕了,让他好好歇息就是。”

“十八都下手敲了,可他居然没一会儿就醒过来了,眼神都直愣愣地,大家都不忍心了…”慕大有些尴尬。

“不忍心什么?”慕梓悦有些莫名。

“他说他怕,他一闭眼就看到你,看到你浑身是血死了…我和他解释了好几回,他都不信…王爷你处理完这里的事情,赶紧回去吧,我怕他撑不了几天。”慕大担忧地说。

慕梓悦得意地笑了,哼了一声:“木头,现在知道本王的好了吧,这里还要要事处理,急也没用,你先遣人去报个平安吧。”

41第41章(捉虫)

和慕大说了半天,安排了一下几件事情,慕梓悦这才想起刚才太过匆忙,都忘记和夏亦轩打招呼了,这人八成又要沉着一张脸,和那徐福才大眼瞪小眼了。

不过前厅里只有徐福才一人,夏亦轩却不见踪影,慕梓悦有些纳闷地问:“徐大人,我那朋友呢?”

徐福才摇头说:“下官也不知道,王爷你一出去,他便也走了,可能回房里歇息了吧。”

慕梓悦也不以为意,和徐福才两人对惠州的军政事务做了安顿,她将从定北军中调派人手协助徐福才涤清惠州军政,又估算了一下接下来需要的一些米粮,准备星夜从别的州府先调来应急。

等将事情一一安顿好,徐福才和慕大等人都领命去了,慕梓悦这才慢悠悠地去找夏亦轩,她马上要领兵前去强行接管洞州,去问问他要不要和她同去,还是他想在这里等她回来。

房间里没有夏亦轩,又在徐府找了一圈也没瞧见他的人影,她顿时有些着急,抓了个几仆人问了半天,没人瞧见他。

“你不用在心里骂我死缠烂打…”

“放心,等你的手下找到你,我就走,不会平白无故惹你讨厌。”

慕梓悦怅然站在原地,仰望着逐渐放晴的天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涌上心头。

这平鲁之乱一直持续了半月,所有消息全部封锁,折子像流水般地秘密朝着京城送去,牵涉官员之广之深,简直令人瞠目结舌。

方于正扫清了阳泽所有参与密谋的官员,平息了民愤,赈灾抗洪,逐步将阳泽引上正途;惠州在徐福才的力挽狂澜下,损失最少,惠州都尉被慕大一刀斩杀,由副都尉接管,用了六七天时间肃清了军中齐王的心腹。

洞州大片边界和齐地隔山相望,被夏云冲渗透得最为厉害,民变已成,府中大部分官员被夏云冲收买,最为凶险。所幸夏云冲终究羽翼未丰,还不敢以齐王的名义大张旗鼓地反叛。

慕梓悦暗中调集定北军,将激变的灾民团团围困,又紧急从别的州府调来了粮种和大米,承诺朝廷将和洞州府一起共渡难关,减税三年,在和灾民僵持了数天。期间慕梓悦数次登门拜访了洞州府周边的一些仙山庙宇,可能是她的舌灿莲花,可能是她的威逼利诱,也可能是大师们实在不愿见生灵涂炭,不多久,传言四起,说是天灾已过,天降福星,大夏明主良臣,必将气运昌盛。

天公也甚是作美,一连几日都是艳阳高照,偶尔下些零星小雨,河道洪水渐缓,慕梓悦分了一半的定北军将涝积的田地重新翻耕,更有源源不断的粮种运来,赠与没有参与激变的灾民,一时之间,民心日稳。

洞州府内的涉事官员,慕梓悦抓了府尹和几个领头的,将洞州府军整编,以绝后患,其余小官员一律不予追究。

经过近一个月的辛劳,洞州府的情形终于稳定了下来,只等着新任府尹到职,重新整顿。

朝中官员经历了一次大洗牌,几乎近半的官员都牵涉其中,秦冲锒铛入狱,最后抄家的时候简直令人瞠目结舌,左相府的密室在地下足足挖了两层,堆满了一箱箱的黄金、珠宝,空荡荡的国库相比之下,就好像一个实打实的乞丐。

秦家三族之内都被抓了起来,只等秋后问斩,产业被收归国有,一时之间,大夏国库到了前所未有的充盈之时。

右相鲁齐胜不知从何处得来了风声,暗夜潜逃,被人密报大理寺,最后在京郊一处小客栈中被新任大理寺卿派人抓获。

至此,先帝临终的托孤重臣三去其二,广安王立下赫赫功劳,一时之间,名声大震,风头无两。

等平鲁之乱平息,慕梓悦、方于正一行人回到京城,已经是六月了,天气越来越热,慕梓悦又不能穿得太少,这一路上,可把她折腾坏了,整日里都让侍卫们去经过的小镇看看有没有解暑的东西,最好是有富户藏在地窖中的冰块。

方于正依然是那副板正的模样,看着她这样奢侈浪费,时时沉着脸到她马车上教训她。

快到京城的时候,慕梓悦终于忍不住了:“喂,那天是我眼花了吗?”

方于正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什么眼花?”

“那天看到我回来,激动得咕咚一头栽倒在地的人是不是你?那天醒过来一直拉着我的手不放的人是不是你?那天深怕我又消失,一定要和我同吃同睡的人是不是你?”慕梓悦连珠炮似的问道。

方于正的脸腾地红了,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这…这和现在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我劳心劳力,既为陛下平息了平鲁之乱,又给你送上了这么一件大功,有什么做得不对的,你这个御史中丞就装着看不见吧。”慕梓悦懒洋洋地说。

方于正怔了怔,凝视着她的眼睛,低声说:“梓悦,你现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须知万事万物,盛及必衰,需得韬光养晦才是长久之计。”

方于正的眼神清亮真诚,让慕梓悦心里一紧,她心里有些难过,面上却依旧没心没肺地笑着:“于正,所以,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我终究不是一路人,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方于正的眼神一黯,强自一笑:“晚了,现在朝中哪个人不知道,我是你广安王府下的一个小喽罗。”

慕梓悦摇了摇头:“错了,我给陛下的折子中早就已经言明,你独立处置阳泽事务,和我没有半分关系,到了京城,你原来是怎样的就是怎样,不会和我有什么牵扯。”

方于正茫然看着她,好像不能明白她的意思:“你…你想和我撇清关系?”

慕梓悦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冲着他微微一笑:“你不是怕我盛极必衰吗?撇清了好,省得我倒霉了牵扯到你。怎么,舍不得我?你看清楚了,我又不是慕梓安,我是那个可恶的慕梓悦。”

方于正的脑中空白一片,一时之间,慕梓安和慕梓悦的神情在眼前重叠…他的心情激荡,脱口而出:“是,我舍不得你…”

话音一落,两个人都愣住了,方于正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梓悦,我——”

“王爷!”慕十八一头撞了进来,激动地说,“京城到了,陛下在城门口迎接王爷!”

离城门不远的仰峰亭里,夏云钦一身明黄色的龙袍,率领着文武百官翘首以盼。

这么些年来,慕梓悦一直陪伴在夏云钦身旁,从来没有分开过这么长的时间,此时骤然重逢,她一时也有些心神激荡,飞快地下了马车,朝着夏云钦紧走了几步,跪了下来:“陛下,臣有幸未辱使命,平鲁之乱已经平息。”

说着,她抬起头来盯着夏云钦看了一会儿,只见这一个多月不见,他好像长大了许多,原来光洁的下巴上长出了零星的胡渣,说话的声音也带了些嘶哑,眉宇间带了几分成熟之气。

她一时有些恍惚:“陛下,你长大了。”

夏云钦飞快地走下仰峰亭,伸手把她扶了起来,低声亲昵地说:“朕早就长大了,你不要每天把朕还当成那个小孩子。”

说着,夏云钦朝着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眼,这才长吁了一口气:“梓悦,你平安归来就好,朕每天晚上都睡不好觉。”

慕梓悦终于和以往一样笑了起来:“陛下多虑了,那些跳梁小丑不足惧矣。”

夏云钦语声中带了几分埋怨和撒娇:“下次再也不听你的了,说是几日便回,这一去就是一个多月。”

“成就大业,自然不能有太多的儿女情长,陛下在京城把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臣在外面听说了,深感欣慰。”慕梓悦微笑着打量着这个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帝王,心里充满了自豪感:这些日子,夏云钦依据她的密折,按部就班、不动声色地肃清朝政,拔除权臣,这是夏亦轩第一次脱离她的协助独立处事,看得出来他很有魄力,已经不用她太过操心。

夏云钦的神色有些自得:“梓悦是不是觉得朕处理朝政颇有父王的风采?”

慕梓悦忍住笑说:“那是自然,假以时日,陛下必定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夏云钦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翘,低声撒娇说:“梓悦,那你该怎样奖赏朕?”

慕梓悦一听,差点没被脚下的石头绊了一跤,低声回道:“陛下!你怎么能向臣要奖赏?该是你封赏我们才对!”

夏云钦愣了一下,终于回到陛下这个角色中来,轻哼了一声:“你们自然要赏,可以前,朕做得好,你总是会给朕礼物奖赏的,现在就没有了吗?”

慕梓悦哭笑不得:“臣什么东西不是陛下的?陛下要什么,只管取去就是了。”

君臣两人说笑着,便来到了御辇前,一群大臣正站在那里候着,眼中尽是艳羡之色,经此一役,广安王在这大夏朝堂无人能敌,红得发紫。

慕梓悦上前和几个相熟的寒暄了几句,一眼便瞥见了微笑着的沈若晨,这么多日子不见,他还是一样的清雅俊逸,令人一见便挪不开眼去。

“若晨,别来无恙?”慕梓悦一时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

沈若晨谦恭地躬身行礼:“蒙广安王挂牵,一切安好。”

“原本在惠州替你看中了一支玉笛,可惜被人买走了。”慕梓悦想起那支玉笛就有些心痛,她第二天就遣人拿了银票去买,却被告知一早就被人买走了,气得她差点去砸了那家铺子。

沈若晨怔了一下,眉眼一舒,仿佛被润开的水墨画一般:“多谢梓悦挂怀,不过万事讲究个缘分,这支玉笛和我无缘。”

慕梓悦还想说几句,夏云钦在御辇前叫着她的名字,她只好恋恋不舍地回到了夏云钦的身旁。

“来,梓悦,和朕一起回去,朕有好多话要和你说。”夏云钦兴致勃勃地抓着她的手臂就往御辇上坐。

一旁的众臣都看得呆了,几个老臣的胡须都抖了起来,从来没见过臣子和陛下同坐御辇的,这广安王是要翻天了不成?

方于正在后面愤而上前一步,颤抖着叫了一声“陛下”,眼看着就要劝谏,慕梓悦暗叫不妙,笑嘻嘻地说:“陛下,臣想起来,臣车上还有些平鲁的特产带给陛下,陛下请先行一步,臣随后就来。”

夏云钦有些不悦,见慕梓悦后退了两步,坚持不肯同行,他不由得沉下脸来,盯着慕梓悦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挥了挥手,自管自上了御辇。

42第42章(捉虫)

金殿之上,群臣分列,慕梓悦一眼望过去,有了好些个新面孔,想来是这次朝中大换血所致。

夏云钦第一件事情,自然就是为慕梓悦一行封赏,方于正官升一品,为御史大夫,随行各人各有封赏,唯有慕梓悦,原本就是一品大臣,封王拜将,升无可升,夏云钦便赏赐了各种殊荣,免跪拜之礼,赐八马之舆,各种奇珍异宝更是流水般地送到了广安王府,荣宠无限。

牵连的官员贬的贬,杀的杀,都处理完毕,唯有秦冲和鲁齐胜仍然关押在大牢中,夏云钦和几个大臣商量来商量去,有些不忍心下手斩尽杀绝,尤其是鲁齐胜,大家都含糊其辞。

鲁齐胜曾为帝师,又和朝中许多科举出身的官员有着师生的名分,在朝野的文人中享有盛誉,这一锒铛入狱,甚至有不少不明情况的文人联名上书,恳求恩恕。

慕梓悦自然不允,鲁齐胜若是活着,就好像一颗埋着的火雷,什么时候炸了都不知道,此人非杀不可。

更难处置的是齐王夏云冲,他是这平鲁之乱的主谋,罪无可赦,可他身为夏云钦最后的一脉血亲,先帝在时,李氏一党在他的有意纵容下,最后孤注一掷谋反,先帝彼时尚且顾念一丝血浓于水的亲情,只是流放了他,若是夏云钦赶尽杀绝,难保不会被史官和百姓诟病。

“齐王府的折子,在你到的前一天递了上来,梓悦你看看。”夏云钦眉头微皱。

慕梓悦上前接了过来,只见上面写得声情并茂,字字血泪,言明齐王最近恶病缠身,时有癫狂之举,恐被恶鬼缠身,清醒时常常以头驻墙,思念陛下。这些日子卧床不起,恐命不久矣。

“命不久矣…我看不是恶鬼索他的命,而是他索别人的命吧。”慕梓悦轻笑了一声,喃喃地说。

夏云钦为难地看着慕梓悦:“以梓悦之见,朕该如何处置齐王呢?”

慕梓悦心里辗转片刻,已经有了决断:夏云冲被困在齐地,无兵无将,只要没有外援,翻不出什么大浪花,大夏现今国库充盈、兵多将广,不必惧他;而那鲁齐胜,名望在外,文人的一支笔,翻云覆雨,令人胆寒,这次必定要斩草除根。

最后廷议的结果便是慕梓悦力排众议,稍退了一步,派使臣持夏云钦的亲笔信叱责夏云冲,降齐王为候,而鲁齐胜定于十日后午门处斩,鲁氏满门,男丁处斩,女丁为奴。

这一场廷议,堪比这一个月的奔波劳累,朝中大臣,不论是要杀鲁齐胜,还是要赦鲁齐胜的,人人都有自己的小九九,揣摩着什么样的结果对自己更为有利。慕梓悦冷眼旁观,每一句话都要揣摩个几回,散朝回府的时候只觉得身心俱疲。

马车刚刚行到王府几丈远的地方,慕梓悦探头一看,差点吓了一跳,门口居然聚着好多人,一见马车边蜂拥而至,听风、听雨,还有管事的和几个公子,叽叽喳喳的扑了过来。

“王爷你怎么才回来!”

“王爷你太狠心了,出去这么长时间都不带着奴婢们。”

“看到王爷平安归来就好,大家可都提心吊胆着呢。”

这简直就好像一千只鸭子在呱呱叫着一样,吵得慕梓悦头痛起来。

还是凌然眼尖,低声叫道:“好了好了,王爷旅途劳累,脸色都不好了,还是赶紧扶王爷去府里歇息吧。”

一个多月未回,慕梓悦看王府什么都觉得亲切,围墙边的珊瑚树叶又绿了几分;栀子花开得更盛了,那香气隔得老远都能闻到;几丛翠竹却依然是老样子,宠辱不惊地立在那里;听风听雨两个丫头好像更水灵了;几个公子怎么瞧着有些脱去了青涩,没有象以前那样妖娆了,反倒多了几分男子气概…

慕梓悦瞧了瞧身旁的凌然,发现这十六七岁的少年却依然是那副淡然的模样,让她忍不住想出言调戏。“小然,这一个多月没见,想不想本王啊?”

凌然垂首应道:“想,小人时常梦见王爷。”

慕梓悦有些意外:“梦见我什么?”

凌然犹豫了一下,迎视着她的目光:“梦见王爷被人叛变暗害,浑身都是血,小人怎么捂都捂不过来,今日王爷活生生地站在面前,小人吊在半空的心才放下来。”

“傻瓜,本王运筹帷幄,怎么会有此无妄之灾,以后本王出去了,你只管放宽心睡觉就好。”慕梓悦嘿嘿一笑,忍不住想去摸了摸他的头,却忽然发现,这少年已经长高,比她都高了半头。

凌然柔顺地笑了笑:“是,是小人杞人忧天了,只是这么多年了,小人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安身立命之所,偶尔难免患得患失,王爷不要见怪。”

慕梓悦心中恻然,想起他小小年纪便沦为官奴,又被卖入最底层的小倌阁,颠沛流离,任人□,实在可怜。“好了,不要去想以前的事情了,只要你愿意,这广安王府,永远都是你的家。”

凌然怔了一怔,眼中泛起一股湿气,他吸了吸鼻子,掩饰地紧走了几步:“王爷,这些日子小人习了好几首笛曲,小人去取笛子,吹给王爷听。”

一旁的几个公子忍不住取笑了起来:“你那笛子唧唧呜呜的,难听死了。”

“林子里的鸟儿都被你吹跑了,王爷只怕不爱听。”

听风听雨只在一旁捂着嘴儿乐,慕梓悦乍听之下,深怕凌然脸皮薄恼了,可细细一听,这些话好像并没有什么讥嘲吃醋的恶意。

凌然忍不住瞪了他们一眼:“呸,你们倒是吹吹看,成日里就喜欢抚琴,王爷就是不喜欢,你们的琴声再好听也没用。”

几位公子拌着嘴渐渐远去了,这个时候的凌然,好像才有了那么一点的年青人的生气。

慕梓悦有些愕然,半晌才笑了:“看来他们在本王这里真是如鱼得水啊。”

好久没有享受听风、听雨的软玉温香了,慕梓悦照例在树下的软榻上美美地睡了一个午觉,王府的榻软硬适中,一点儿都不烙背;王府的饭菜香甜,她吃了两大碗;王府的空气都透着一股亲切,令人醉倒…

慕梓悦一直在树下赖到了申时,这才往书房姗姗而去。书房的门紧闭,慕梓悦站在门口端详了片刻,问道:“平日里有人进去过吗?”

听雨摇头说:“没有,平日的打扫也都是我和听雨亲手弄的。”

“凌然呢?他不是喜欢看些杂书吗?”慕梓悦随口问道。

“自从王爷走了以后,凌公子便没有来过书房,便是要看书,也只是托了我们来取。”听雨嫣然一笑,“他倒是还识相,并没有仗着王爷的宠爱胡来。”

慕梓悦点了点头,不知怎的,她心里闪过一丝疑虑,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疑心太重,一个曾经的官奴,难道还能做出什么有损广安王府的事情来?

书房里一切如旧,只是书案上摆着几封信,慕梓悦一眼便瞥到了其中一封上画着一枝竹叶,不多不少,正好四片。

她的心一跳,漫不经心地取了过来,看了看封口,完好无损:“谁送来的?”

“有几封是信使送来的,有几封是慕二送来的,紧急的都让人给王爷送去了,这些无关紧要的就留在这里。”听雨边说边开了窗户,下午的阳光柔和地照进了书房里。

慕梓悦随手拆了几封,最后深吸了一口气,拆开了那封竹叶,只见上面的字依然和上次一样歪歪

扭扭的,也不知道是托了谁写的。

广安王爷:

见字如晤。

这阵子天气很好,我养的牛羊都产崽子了,我做了些奶酪,很好吃,就等你来品尝。

我的母亲身体一直不好,父亲虽然健壮,不过年纪大的人总是毛病多,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和你见面了,我心里一直挂念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