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云钦狡黠地笑了笑:“我派人到李师傅那里学了大半年,又在宫里试了大半年的菜,这才敢到你面前卖弄。”

慕梓悦的舌尖一卷,让那些曾经熟悉的味道在口中停留了片刻,这才恋恋不舍地咽了下去。

“你还记得吗?我第一次看到这凉拌茄子惊讶得很,这长长软软的好像一条蛇似的,怎么不敢吃。”夏云钦兴致勃勃地说。

“是啊,我非得塞进你的嘴里,你被噎住了,害的我被父亲打了个后脑勺。”慕梓悦想起往事,忍不住笑了。

“那天我没吃东西,半夜里就饿了,又不敢说,一个人在屋子里哭,想我死去的母后。”

“咦,你哭了?我带你去厨房偷东西的时候你不是说是眼睛里进沙子了吗?哭什么哭,父亲对你比对我们都好,你耀武扬威都不会有人说你。”

“要是我耀武扬威的,你就不会喜欢我了。”

“你怎么知道?那时候我觉得自己天下第一,就喜欢那些弱小的东西,你来得正好。”

夏云钦愣了一下:“那现在呢?”

慕梓悦失笑:“现在长大了,当然明白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看见弱小,自然要扶助,看见英雄好汉、才子佳人,自然会仰慕。”

夏云钦沉默了片刻,又笑了:“原来如此。”

两个人边吃边聊,慕梓悦少年的时候调皮捣蛋,趣事糗事一大堆,夏云钦则是兄妹俩的跟屁虫,说起来简直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那时候你和梓安姐姐真像,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样,有些事情我都糊涂了,明明好像是跟着梓安姐姐,可你一说,又成了跟着你做的一样,”夏云钦挠了挠头,这个问题困惑了他好一阵子,“你回来的那会儿,我都觉得你好像梓安姐姐一样,要是你…”

夏云钦硬生生地住了口,把那句“要是你是梓安姐姐就好了”吞进了肚子里。

慕梓悦的心突突一跳,幸好她回来以后,没过多久,夏云钦就被先帝接回了宫中,要不然的话…“我和小安原本就是一母同胞,分不清也很正常,陛下就不要介怀了。”

夏云钦的眼睛一亮,得意地一拍桌子:“好,梓悦你叫错了,该罚。”

慕梓悦这才醒悟过来:“这…小五,每天都喊惯了,偶尔叫错一次,不算不算。”

“不行,说好了就要罚,罚轻点就是了。”夏云钦哪里肯罢休,勉强掩饰着心里的雀跃,假意沉吟了片刻道,“就罚你喂我吃一口菜。”

慕梓悦怔了一下,立刻拒绝道:“这怎么行,小五你是九五之尊,臣不敢逾矩。”

“以前我不肯吃菜,你不就是夹着菜放到我嘴里的吗?”夏云钦轻哼了一声,嘴角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容。

慕梓悦顿时尴尬了起来:“这…当初是臣无礼,掐着你的脖子灌你吃下去的…不过也是为了你好,谁让你瘦得和猴子一样还学人家挑食。”

“我喜欢,你今天也喂我。”夏云钦的声音带着点撒娇,眼神却十分坚持。

慕梓悦无奈,看了看满桌的菜,夹了一颗花生米,递到了他的嘴边,夏云钦快活得很,张开嘴来,吃了一颗还不够,一连吃了四五颗,终于满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五的手段看起来还是有点高明的嘛

46第46章

晚膳终于在夏云钦的满怀旖旎中,在慕梓悦的坐立不安中用完了,慕梓悦想要告辞,可夏云钦却依然兴致勃勃,半分没有放她回去的意思。

夏云钦带着她出了正殿往外走去,这琼清殿的几间屋子虽然不大,但整座宫殿占地却很广,尤其是后院,有个小小的人工湖,景色十分优美。

一到后院,慕梓悦顿时呆了:只见许多光点飘散在不远处的湖面上,仿佛漫天的星辰落入凡间,美得令人屏息。

“美吗?”夏云钦略带得意地说,“不比霖安河畔的荷花灯差吧?”

慕梓悦一时之间有些恍惚,紧走了几步,半跪在湖边,伸手轻轻拍打着湖水,那亮闪闪的灯光仿佛有了灵性一般浮动了起来,俨如落入凡尘的精灵。

“好美…”慕梓悦叹息了一声,眼神迷离,她终究也只不过是一个年轻的女子,看着这样浪漫的情景,也迷了心神。

夏云钦心中十分满足,忍不住往她身旁靠了靠,想去握她的手:“梓悦,能和你这样在一起,真好。”

慕梓悦顿时惊醒,往旁边避开了夏云钦的手,笑着说:“小五,你从哪里看来这些小孩子的把戏?是不是听了手下人的撺掇,学那沁园阁老板哗众取宠?”

夏云钦的手落了空,失望地看着她:“小庆子说,传旨的时候,好多人和你在一起,说是要去看霖安河畔的荷花灯,我听了便不高兴。”

“只是路上偶遇了而已。”慕梓悦不想那几个重臣在夏云钦的心中留下结党营私的阴影,轻描淡写地答道。

“我不喜欢他们缠着你,我想和你一起看花灯。”夏云钦赌气说,“你总是不来陪我,我看见你的时候越来越少。”

“小五,他们都是你的重臣,我…我和他们交好,也是为了你的天下…”慕梓悦有些心虚地解释。

“不,我才不要,有时候,我真想把你一个人藏起来,谁都看不到你的好,你就是我的…”夏云钦喃喃地说。

慕梓悦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愕然看着他。

夏云钦怔了一下,勉强调节了一下自己的眼神和表情,笑着说:“咦,梓悦你变胆小了,这么容易就被吓到了吧?和你开玩笑呢。”

慕梓悦凝神看着他,见他神态自然,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小五你也会使诈了,看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夏亦轩笑了笑,摇头道:“才没有呢,我喜欢看你使诈,可我不会对你使诈,你说,会不会有一天,你也对我使起诈来?”

慕梓悦心中一凛,几乎以为他察觉了什么,可看看他期待的眼神,又不象。“怎么会?臣只是有些小聪明,就算使诈也逃不过陛下的法眼。”

夏亦轩叹了一口气,显然对她又叫他陛下不满,不过,再要罚她,他怕会把人吓跑了。他只好装作没听见,冲着她笑了笑:“其实,就算梓悦对我使诈也没关系,你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一定不会害我,一定会永远陪着我,对不对?”

慕梓悦张了张嘴,小心翼翼地说:“陛下,人生在世,有许多身不由己,永远这个词太过飘渺,就好比生老病死,臣就算是再神通广大,也敌不过啊。”

“什么敌不过!”夏云钦的声音徒然严厉了起来,“朕说敌得过便敌得过,你们都说朕是天子,福禄齐天,朕要护着一个人,难道还会护不住?”

慕梓悦顿时一个头比两个大,小皇帝炸毛了,还是顺毛抚摸之比较好:“好好好,护得住,陛下要人生就生,要人死就死。”

“梓悦,我一直想要回到从前,你从征西军中回来以后,我们朝夕相处,相依为命的日子。”夏云钦的语声有些伤感,“你该明白,我原本并没有什么雄心壮志,可为了母后,为了父王,也为了你替我所付出的,我不得不坐上了这个王位。”

慕梓悦想说话,却被他制止了。

“梓悦,你希望我做一个造福万民、名留青史的九五之尊,我听你的,不过,我有个要求,你也一定要做到。”

慕梓悦隐隐觉得有些不妙,她眼睛滴溜溜地乱转,只想找个什么借口溜之大吉:“陛下吩咐臣子的事情,臣子自然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做到,这个…这个天色不早,明日还要早朝…”

“不,我早就说了,今天我不是陛下,你也不是臣子,你只要用慕梓悦这个人来回答小五的话就是了。”夏云钦年轻的脸庞上有着十分的坚持。

“这不是一样的嘛,慕梓悦就是你的广安王,小五就是我的陛下…”慕梓悦挣扎道。

“你要发誓,你不能欺骗我,要一辈子都陪在我身边,要一辈子都把我当成这世上最重要的人…只要你陪着我…旁的…我都不会和你计较…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我都会给你…”夏云钦紧紧地盯着慕梓悦的双眼,仿佛有千言万语。

慕梓悦的脑中翻江倒海一般,这夏云钦今天是怎么了?她明白夏云钦对她有着不一般的感情,可是,夏云钦向来就很有分寸,除了平日里表现出来对她的依恋,从来没有什么过份的举止。

今天他是受了什么刺激吗?为什么几乎会说出这样近似于表白的话来?为什么会这样让她予取予求?为什么让她发这样的誓言?他在害怕什么?又在许诺什么?

“你不愿意吗?”夏云钦见她一声不吭,一阵失望涌上心头,双手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臂,指节几乎发白。

慕梓悦定定地看着他,终于开了口:“小五,你和我的亲人一样,永远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是我曾经相依为命的弟弟,是我现在最尊敬的陛下。”

夏云钦面无表情,这不是他最想听到的,但是,他明白,这是慕梓悦所能给的最好承诺。

“慕梓悦在此发誓,慕梓悦绝不会欺骗小五,慕梓悦会一辈子陪在小五身边,”慕梓悦在心中对兄长说了一声抱歉,人和名字对不起来,想必菩萨不会怪罪,“如违此誓,必将万箭穿心、受尽苦楚而死。”

“不!我才不要你万箭穿心、受尽苦楚而死,”几乎是在同时,夏云钦孩子气地往身后呸了两声,仿佛这样,刚才那句恶毒的话便会随风而散,他紧紧得盯着慕梓悦,双眼中仿佛跳动着火花,好像在压抑什么,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只是,你慕梓悦若是违背誓言,我便再也不会顾忌什么,从此以后,谁也不能阻止我一直想做的事情。”

慕梓悦几乎是落荒而逃出了皇宫,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少年,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那双炯炯有神的双眼,饱含着炙热的情意,仿佛在告诉她,他一直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可能那个整日里缠在她身旁的少年真的已经长大,在她的殷殷期盼下,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了一个少年帝王,俾倪天下,霸气渐成。

听着身后宫门吱呀呀地关闭,她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不管怎样,今天这一关暂且算是过去了,今后会怎样,留待以后再说吧。

月光很亮很美,可她却没有半分心情;王府的马车就在前面,可她也不想去坐,她实在没有力气在别人面前掩饰什么,现在的她,只想在夜色的掩护下,做回一个普通人。

沿着宫墙走了片刻,她心事重重,好一会儿才觉得身后好像有人,她正愁没地方出气呢,故意放慢了脚步,突然之间便飞速地转身,一脚踢向身后,与此同时,双臂一振,一手一推一送,而另一手肘一曲,抵在了一个人的咽喉:“敢打本王的主意,狗胆包天了——”

被她按倒在墙上的人闷笑了一声,毫不抵抗地靠在墙上,任由她施为。

这声音甚是耳熟,化成灰慕梓悦也能听出来,全身的力气顿时使不出来了。她只好悻悻地在他胸口重击了一下:“堂堂瑞王殿下,居然也学宵小之徒,要不要脸!”

夏亦轩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低声道:“我有些担心,所以在这里等你。”

慕梓悦心里一跳,一股暖意涌上心头,取笑说:“怎么,我出不来你还打算闯进宫里去不成?”

“有军机大事密报陛下,也不是不可以。”夏亦轩冷冷地说。

慕梓悦终于收起了玩笑之心,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认真地说:“亦轩兄,陛下年少聪慧,偶有跳脱贪玩之举,也只不过少年心性,等心中的执念一散,便会回归正途,你不必太过忧心。”

夏亦轩心中有些烦闷,他冷眼旁观,何尝看不出来夏云钦对慕梓悦的那一份执着?“我明白,在你心中,他是最重要的。”他的语声带了几分酸意。

“陛下于臣子而言,自然是最重要的,”慕梓悦白了他一眼,“你这话大逆不道,小心我去参你一本!”

“你去参啊,现在左右两相都已经被你除去,只怕下一个就轮到我了吧?”夏亦轩心中气闷,赌气说道。

慕梓悦啧啧几声,挑了挑眉道:“咦,这是瑞王爷吗?是不是我眼花耳背了?怎么好像个小媳妇似的?”

夏亦轩瞪了她一眼,只是沉默不语。

这样的夏亦轩实在不多见,慕梓悦只觉得心头一个角落蓦然就软了下来,酸酸的,甜甜的,让人的脑袋慢慢地晕乎了起来。

“亦轩兄,”她低低地叫了一声,“以前都是我错怪你了,你忠心耿耿,不可和那两个人相提并论,我以后都不会再疑心于你,平南军和禁卫军有你在,必定会如铁桶一般护得陛下周全。从今往后,陛下那里,还需你多加扶助。”

夏亦轩一怔,有些疑惑地看着她:“怎么,我多加扶助,那你呢?你要去哪里?”

慕梓悦的心里咯登了一下,笑着说:“我自然和你一起匡扶陛下啊,我倒是想云游天下,只是陛下肯放吗?”

夏亦轩放下心来:“云游天下一个人可没意思得紧,等再过些日子,朝中事物没这么繁杂,我们向陛下告假,我陪你去。”

慕梓悦鼻子一酸,点了点头:“那就说好了。对了,过两日便是休沐了,我听说木齐山西侧有个十里竹林,竹海林涛,宛如仙境一般,我去了木齐山这么多趟,却一直没有到过那里,不知亦轩兄有没有兴趣先陪我共游?我…我有好些话想和你说…只是在这里不太方便…”

一阵狂喜涌上心头,夏亦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颤声道:“你…你邀我共游木齐山?”

“是啊,”慕梓悦掰起了手指头,“六月二十五是休沐,不如我要提早一日去那里打探一下有什么好玩的,哎呀,六月二十五日是那鲁齐胜问斩的日子,我午时三刻还要监斩,不能提前去安排…”

“我去,我早一日去就是,你只管监斩后来就是。”夏亦轩不能自己,一叠声地应道。

“好。”慕梓悦凝视着他的眼睛,咬了咬唇,露出了一个笑容,“那就这样说定了,六月二十五,我们在木齐山下,不见不散。”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去医院检查,身体出了点问题,可能要停更一到二周,非常抱歉,我会尽可能早点恢复更新的。鞠躬谢谢亲们支持。

47第47章

第二日,慕梓悦照例十分忙碌,早朝后,慕大和几个王府亲卫一直在书房中商议,一直过了午膳,才陆续离去;下午,慕梓悦到了刑部大牢,去看了看就要处决的鲁齐胜,那鲁齐胜虽然形容憔悴,倒也还有几分气骨,只是怨毒地看着她,并没有失态地叫骂。

“鲁大人,明日你就要上路了,还有什么未竟之事,可以说出来,看看本王能不能帮你一二。”慕梓悦淡淡地问道,也不是她心存恻隐,毕竟是两朝元老,她总要代夏云钦来做做样子。

“都这模样了,我还有什么未竟之事。”鲁齐胜颓然一笑,“慕梓悦,是我小看了你,居然被你这小娃儿掀翻了船。”

慕梓悦哂然一笑:“鲁大人,旁的话就不必说了,今日本王为你送上断头酒,但愿你来生能投个好人家。”

鲁齐胜“呸”了一声:“你不必太得意,伴君如伴虎,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哪天你便也会落得我这般下场,到时候我在黄泉看你身首异处,岂不快哉!”

一旁的狱卒呵斥了起来,慕梓悦也不生气,悄悄凑近了牢房低声道:“说的也是,鲁大人不要太快投胎,在阎王爷那里温一壶酒,等本王来陪你。”

说罢,她大笑而出,跟在身后的几名侍卫也鱼贯而出。

“怎么样,这几日牢房里可正常?有没有什么闲杂人等出入?或是有什么眼生的人来探望?”慕梓悦询问着守卫牢房的头领。

“王爷放心,这里三班轮值,一共有三重守卫,进出都需吕大人的令牌,一只苍蝇都进不来。”头领答道。

慕梓悦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一旁的慕十八听了,有些兴奋地说:“王爷,难道会有人来劫狱?”

“万事皆有可能,小心为上。”慕梓悦又叮嘱了头领几句,便离开了大牢。

“那明日会不会有人来劫法场?我可浑身闲得发痒。”慕十八把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跃跃欲试。

“就算有人来劫法场,用得着你出马不成?”慕梓悦轻哼了一声,“明日你有机密要事去办,可不许办砸了,办砸了就把你一脚踢到征西军中去。”

慕十八情不自禁地挺起了胸膛:“机密要事?王爷放心,我慕十八一定拼了性命命也要完成!”

时间好像过得特别得快,眨眼便日暮西沉,晚霞满天。为了昨日的约定,慕梓悦早早地便遣人去沁元阁定包房,哪里晓得,这荷花灯会一弄,沁元阁居然人满为患,包房已经排到了十日以后。

慕十八和同去的亲卫一溜儿排开,带着刀在沁元阁门口站了两个时辰,来往的客人见了都忙不迭地避开。到了后来,老板叫苦不迭,只好亲自出马,把自己的一间包房让了出来,这才皆大欢喜。

沈若晨和方于正早早地就到了,他们俩原本便交好,时常在一起谈诗论文,针砭时事,这次赏灯饮酒,虽然来得有些尴尬,却并未影响两个人的交情。

店里的小二忙得脚不沾地,为他们俩斟了茶以后,见主客还没到,便退了出去。两个人坐在窗边,河边的凉风习习,楼下人影瞳瞳,十分惬意。

“梓悦怎么还不来?不是约好了申末吗?”方于正往窗外张望着,有些诧异,“她向来很守时。”

“于正,我心中有一疑团,想问你好久了。”沈若晨心中一动,微笑着问。

方于正看了看他,心中了然:“我知道,你想问我,我什么时候和梓悦摒弃前嫌了是不是?”

“是啊,你一直对她不屑一顾,多番弹劾,怎么去了平鲁之后,便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沈若晨十分不解。

“朝堂之上,我自会秉持御史台之责,梓悦若是有什么错事,我必不会徇私,若晨你大可放心,”方于正正色说,旋即脸上神情一柔,语调便轻了下来,“可私下里,他和我以前以为的那个慕梓悦大大的不同,我喜欢和他在一起。”

沈若晨的心中一沉,眼前的方于正眼神迷离,仿佛…有些不对劲…“于正,你了解他吗?你可别把他和他妹妹弄混了!”

“可能吧…弄混了便弄混了…和他在一起,我觉得挺开心的,别的我也没想这么多。”方于正心中有些迷乱,自回京之后,他忍了好些日子没去见慕梓悦,每日夜深人静的时候都在床上反复问自己,是不是把从前对慕梓安的一腔相思弄混了,可是,现如今的慕梓悦,那样的狡黠飞扬,早已和以前的慕梓安重叠起来,他再也分不开,也不想分开。

“而且,说不定,小安的三魂六魄留了几分在她的孪生兄长的身上,所以我才越接近,越觉得他和小安好像,对,一定是这样…”方于正说着说着便有些兴奋了起来。

沈若晨听了忍不住咋舌:“于正,你入了魔了。”

“别说我了,你呢,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方于正狐疑地问,“以你的性子,和他南辕北辙,总不成,你也喜欢上他…”

沈若晨的心中突突一跳,慕梓悦那清亮跳脱的眼睛忽然便出现在他眼前,他闭了闭眼,好一会儿才将那双眼睛从脑中剔除。“梓悦挺有意思的,和她在一起十分轻松自在,不过要说喜欢不喜欢,这可就有些牵强了。”

方于正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忽然便有些得意地笑了:“若晨,依我看,你这模样,十有八九是喜欢上他了,只怕你心里还不知道,他这个人,平日里看他好像又自恋又自傲,好像谁都不放在眼里,可越接近,你就会发现,他好像有种别样的魅力,让人挪不开眼去。”

沈若晨失笑道:“你这么了解他?”

“那是自然,我们可算是从小一起长大,他的事我都知道,只不过他后来去了军中,这才联系少了。”方于正饮了两口茶,忍不住便到窗口去张望,“奇怪了,人呢?还有瑞王爷怎么也还没来?”

沈若晨却静静地坐在桌旁,眉头轻蹙,仿佛在想些什么,不一会儿,他忽然问道:“于正,这两日我得了一封密信,却总是参不透上面的机密。”

方于正回过头来,兴致勃勃地问道:“你这天下第一才子也有参不透的时候?什么密信,说来听听。”

“作诗之人十分聪慧,故意写了些平仄不通的句子,想必里面大有玄机,我把每个字都拆了开来,以上传古法破密,却没有看出半分破绽,这几日煞费心思。”沈若晨揉了揉太阳穴,想来很是劳神。

“这种事情,小时候我们经常做,”方于正忍不住笑了,想来是想起了一些趣事,“老师在前面讲课,我们便在下面传纸条,小安最喜欢做些平仄不通的诗句,老师见了,只当她学艺不精,一点也不疑心。后来我们也学着做,唬得老师都以为我们变笨了。”

“那又是如何传递消息呢?”沈若晨奇怪地问。

“一开始我们写藏头诗,后来又写藏尾诗。”

“这么简单?可是…”沈若晨口中念叨了几句,摇头说,“不像不像。”

“小孩子的把戏而已,你的密信自然不可能这样简单就破了。”方于正摇头笑道,“那些诗后来都被识破了,我们被老师打了好些板子。”

沈若晨有些失望,掩饰着饮了一口茶。

“后来小安和梓悦就故意把要说的话斜着来,便再也没人发现啦。”方于正单手支着自己的下巴,脸上露出了一个怀念的笑容。

沈若晨的手一抖,几滴茶水溅了出来,他喃喃念叨了几句,若有所思地道:“原来如此。”

“若晨明白了什么?倒叫我有些好奇。”随着一声问话,慕梓悦挑开了门帘,笑嘻嘻地问道。

沈若晨笑了笑:“我明白了,梓悦今天存了心来不醉不归的,这么晚来,先自罚三杯吧。”

“好好好,我先来赔罪,实在是出门时不巧,碰上了一个人,说了半晌的话才迟了。”慕梓悦挥手叫来小二,把酒盅一字排开,爽快地倒了三杯酒,一饮而尽。

方于正忍不住又念叨了起来:“小酒怡情,醉酒伤身,梓悦你慢点喝。”

“莫不是碰到了瑞王殿下?他人呢?”沈若晨往后瞧去。

“他另有要事,不来了。”慕梓悦凝视着他,淡淡地问道,“若晨你这么记挂亦轩兄?难道有什么大事要和他商量不成?”

“他不来正好,省得把我们几个都冻住了。”沈若晨笑着说,“刚才我正听于正说你们小时候的趣事呢,有这个当下酒菜,今晚一定能多饮几杯。”

说话间,酒菜便连接着送了上来,沁元阁的酒菜享誉京城,几个拿手“翡翠猪手”“黄金酥”更是让人齿颊留香,三个人在窗前边吃边聊,十分惬意。

不一会儿,霖安河上的荷花灯都点了起来,更有一艘小船在荷花灯中穿梭,一个绵软动听的女声在琴声中唱起了小曲,煞是动听。

慕梓悦听得悠然神往,忽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摸索出一个长长的锦套来:“若晨,上回在惠州没能买下那支玉笛,这几日我总算又在德起轩找到了一支,虽然成色不太好,但也是我的一点心意。”

沈若晨有些意外,接了过来:“多谢梓悦,只是我没带什么东西过来,这…”

“这是什么话?难道这还变成了我向你讨要礼物了不成!”慕梓悦哂然一笑,“你若是要谢我,不如答应我一件事情。”

沈若晨愣了一下,笑着说:“梓悦要我做什么,只管吩咐就是。”

“今夜如此美景,梓悦能否用此玉笛,吹一曲《冲天调》,以了我多年的未竟之愿?”慕梓悦的双眸迥然有神,仿佛此刻窗外灿烂的星辰。

作者有话要说:妹子们,我回来了。。。。。。。。。

争取下周恢复正常更新。

48第48章

沈若晨怔在原地,手中的玉笛冰凉,却又好像烙铁一般,要将他的手都烫伤。他不敢去看慕梓悦的双眼,只好勉强笑了笑说:“梓悦,真是不巧,这几日我有些上火,口中发了些疱疹,十分疼痛,只怕吹不出那个味道来。”

慕梓悦的双眸立刻黯淡了下来:“看来我是没有缘分听这首曲子了。”

“过几日等我身子好一些,专程到你府上来为你吹奏就是。”沈若晨低声说。

“不必了不必了,原本就是我太过强求,若晨不必放在心上,你我这番相交,对我来言,已是满足。”慕梓悦转眼便敛去了失望之色,神态之间尽是笑意。

一旁的方于正忽然便没了声响,只管自己一个人自饮自斟。席间的气氛一下子便冷了下来。

慕梓悦强打精神,反手戳了一下方于正,开玩笑道:“怎么了,方大人这是眼红了不成?赶明儿是不是要去陛下那里弹劾我结党营私、拉拢朝中大臣?”

方于正把手中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怒道:“梓悦,你若是记恨我,我明日里就去向陛下辞去这御史大夫之位,省得你整日里冷嘲热讽!”

他原本便饮了酒,脸上有些潮红,这一怒,更是整张脸都涨得红了,慕梓悦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吓了一大跳:“于正你这么凶做什么,我这不是开个玩笑嘛。”

“你…总而言之我明白,我这人你看不上眼,我就是这脾气,你要我卑躬屈膝讨你欢心,我是万万不能…”方于正心里酸涩,仰头又喝了一杯。

“我要你卑躬屈膝做什么!”慕梓悦顿足,从他手中夺过酒杯,“你这样很好,于正,你一定会是陛下跟前最清正廉明的栋梁之才,从今往后,让陛下远小人、近君子,就靠你了。”

“你不怪我,肯听我的劝了?”方于正怔了一下,屏息看着她。

慕梓悦无奈地说:“好好好,我以后谨言慎行,再也不奢侈浪费、孟浪无状,跟着你方大夫,做一个一板一眼的好官。”

方于正大喜:“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梓悦,你可不能诓我!”

慕梓悦有些狼狈,转开眼去,拍了拍脑袋:“对了,于正,我在德起轩时看中了一方砚台,你喜欢舞文弄墨,放在我身旁可惜了,我让人给你送到府上去了。”

“真的?你怎么不早说!”方于正又惊又喜,忍不住又瞥了一眼沈若晨手中的锦套,心中的酸涩一扫而空,却又不得不依照礼节假意谦辞,“无功不受禄,这…这不是让你破费了…”

慕梓悦笑着说:“一点小东西,不算贿赂咱们的御史大夫吧?以后,你看到它,便好像看到我一样。”

方于正喜滋滋的,恨不得立刻飞到府中,把那方砚台捧到这里来好好端详一番:“不算,自然不算。明儿我也去逛逛,礼尚往来,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美少年。”慕梓悦眯起了眼睛,色迷迷地一笑,“不如你送我一个。”

“你…你又胡说八道了!”方于正白了她一眼,只是他心情正好,也就不念她了。

三个人说笑着,刚才沈若晨不愿吹笛的尴尬渐渐消散在了夜色之中。

翌日休沐,慕梓悦原本想好好睡个懒觉,可心中有事,却辗转反侧了整整一晚,更是早早地就醒了,一个人身披外袍,站在窗前发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