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谢安澜也不得不承认,陆离少年这次果然是作了个大死。

“可惜,我并不能代替他答应任何事。”谢安澜道。

苏梦寒有些诧异,“到了这个地步,少夫人仍然拒绝?”

谢安澜很是无奈,“我是说真话啊,难道苏会首认为我能替他做主?”

苏梦寒淡笑不语,谢安澜也不辩解。

“少夫人,浮云公子求见。”门外,伙计低声禀告道。

苏梦寒和谢安澜都是一怔,苏梦寒挑眉道:“柳浮云?看来柳家也很着急啊。能让柳浮云亲自出面来当说客?他难道忘了,是他把陆公子扣在了承天府大牢里。”谢安澜懒懒道:“正是因为他是扣的人,所以他的筹码才最多啊。柳家十三公子想要救一个人,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若是罪名确凿,人就算出来仕途也毁了,以后只能心甘情愿的替柳家卖命了。”当然,陆离绝不是什么知道感恩戴德的人,所以他更大的可能是加倍努力将柳家送进地狱。

苏梦寒若有所思地道:“听说柳家最近在运作想要泉州府尹的位置,正是用人之际。”

“陆离就算投靠柳家也不可能马上坐上泉州府尹的位置啊。”谢安澜道。

苏梦寒闷笑,“这自然是不可能的,但是…听说泉州曹大人如今的计划,是陆公子的手笔?如果有了陆公子襄助,无论是谁在泉州府尹这个位置上都会做得非常好的。更何况,在泉州和流云会的事情上陆公子已经展现了自己的能力,如果他能为柳家所用,柳浮云就会轻松许多。毕竟柳家长脑子的人实在是太少了。所以,其实如果陆公子现在投靠柳家的话,柳家不但不会打压,柳浮云必然会十分厚待陆公子的。至于为什么亲自前来…”

“大概是因为,柳家没有人肯来吧。”苏梦寒说这话时,语气里带着对柳浮云深深地同情。聪明人都讨厌拖后腿的人但是柳浮云天生带着一大堆拖后腿的。不知道在柳浮云心中,到底是柳家带给他的利益更多一些呢还是给他拖的后腿更多一些。

谢安澜叹了口气,道:“苏会首,现在还是同情同情咱们自己吧。”人家柳家再怎么蠢,好歹现在还如日中天呢。

苏梦寒道:“这倒也是,所以,少夫人到底打算见不见柳浮云呢?”

“见,怎么能不见?”谢安澜道:“人家都亲自找上门了,自然是要见的。请浮云公子上来吧。”

“是。”伙计恭敬地退了出去。

第一百四十八章 威胁?(二更)

片刻后,柳浮云出现在了门口。看到跟谢安澜一起坐在里面的苏梦寒似乎也不惊讶,只是微微点头道:“苏会首也在。”

苏梦寒点头淡笑道:“浮云公子,又见面了。”

柳浮云看向谢安澜,“再次打扰夫人了。”

谢安澜不以为意,“柳公子,请进来坐下谈吧。”

柳浮云走进来,苏梦寒却站起身来道:“既然浮云公子与少夫人有事相谈,在下的事情也说完了,这便告辞。”

谢安澜微笑,“如此,我就不送苏会首了。”

苏梦寒似笑非笑地看了柳浮云一眼道:“在下的提议,还请少夫人慎重考虑。”

谢安澜心中暗暗翻了个白眼,面上却笑吟吟地道:“铭记于心不敢或忘。”

苏梦寒走的十分干脆,半点也不担心谢安澜应付不来柳浮云。也是,谢安澜的身手并不比柳浮云差,这静水居还是她自己的地盘,如果这样还应付不了柳浮云,那还不如趁早歇手别玩了。

柳浮云坐下来,静水居地伙计重新送上了茶水。谢安澜含笑道:“柳大人,尝尝静水居今年的新茶如何?”

柳浮云能找到这里来,自然不会不知道静水居和谢安澜之间的关系。当初静水居挂在谢安澜而不是谢无衣的名下,就是没有打算隐瞒来历的。柳浮云浅酌了一口茶,淡淡道:“好茶。”

谢安澜撑着下巴淡笑道:“其实我并不怎么懂茶好不好的,不过柳大人和苏会首都称赞过,定然是好东西了。”

提起苏梦寒,柳浮云微微蹙眉不知在想些什么。房间里倒是一时间有些静谧。

过了好一会儿,谢安澜才开口问道:“柳大人,不知柳大人来访有何指教?”

柳浮云抬眼望着谢安澜,一只手轻抚着茶杯道:“夫人是聪明人,在下从不与聪明人绕弯子。”

“洗耳恭听。”谢安澜微笑道。

柳浮云道:“陆大人的事情,夫人想来已经听说了。至少…方才应当听苏会首说过了。”

谢安澜点头,柳浮云道:“按东陵律法,陆大人若是罪证确凿,必是死罪。”

谢安澜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正色望着柳浮云道:“柳大人说得是如果,却不知道屈打成招算不算罪证确凿?”

柳浮云皱眉,沉声道:“对陆大人用刑之事,绝非刑部和大理寺所为。”

“这么说,是承天府了?”谢安澜脸上掠起一丝嘲弄。柳浮云道:“并非曾大人的意思,是下面的人自作主张。不过,陆夫人应当知道,有些罪名并不需要犯人招供,只要人证物证俱在,都算是罪证确凿。”

谢安澜道:“既然如此,柳大人来做什么?”

柳浮云沉默了片刻道:“现在的人证物证,都是假的。”

谢安澜惊讶地抬头看向柳浮云。

却见柳浮云神色淡然的接了下去,“但是,我依然认为陆大人并不冤枉。”

谢安澜心中微微一怔,这个柳浮云可当真是个麻烦。如今这世道可不讲究什么程序正确,这是个只看结果不问过程的世道,只要能找到证据就算是刑讯逼供的结果也是有效的,当然也就少不了屈打成招的。柳浮云负责这个案子,一旦他认定了陆离不是无辜的,那么总是会千方百计的设法突破的。偏偏…他还是对的。

谢安澜低头喝了一口茶,淡然道:“柳大人来此,总不会只是为了告诉我,如今指控夫君的证据是假的,但是你依然怀疑他,所以即便是假的你也要弄成真的吧?”

柳浮云摇头道:“自然不是,在下的来意,与苏会首是一样的。”

谢安澜神色怪异地望着柳浮云,“柳大人知道苏会首是来做什么的?”

柳浮云道:“苏会首是替高阳郡王办事的,在下…”

“柳大人自然是替柳家办事的。”谢安澜道,“我以为,柳大人是为了追求真相。”

“追求真相?”不知为何,柳浮云眼底闪过一丝怅然,不过很快就消失无踪,快得仿佛是谢安澜的错觉。柳浮云摇摇头,“我姓柳。”

我姓柳?这着实算不上什么答案。但是谢安澜却能理解柳浮云的意思。他姓柳,所以他不止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理寺官员。如果柳浮云只是一个普通的官员,那么追查真相自然是他的第一要务。但是他不是,他的所有身份都是基于柳家十三公子这个身份上的。他最先要关注的必然是柳家的利益。于此相比,别说陆离是涉嫌杀人,就算是陆离当着柳浮云的面杀了几个人,柳浮云都要替他隐藏。

当然,前提是…陆离是柳家的人。

谢安澜轻叹了口气道:“多谢柳大人好意。”

柳浮云挑眉,望着谢安澜不语。

谢安澜轻声道:“柳大人高看我了,我做不得他的主。更何况…柳大人觉得他并不冤枉,但是作为妻子,我却相信他是清白的。”幸好今天没下雨,若是突然劈下来一个雷怎么办?

柳浮云蹙眉,望着谢安澜。

谢安澜不闪不避地与他对视,笑容平静而浅淡。

柳浮云轻叹了口气道:“或许是,夫人对柳家有什么误会。”

谢安澜摇头,“误会?我与柳家并无交集,也无过节。柳大人的心意我替夫君谢过了,只是柳大人的提议,恕我无能为力。”

如此毫无敷衍的干脆拒绝,让柳浮云知道他是不能再说什么来说服眼前的女子。谢安澜神色从容淡定,眼神却清澈而坚定。显然并不是因为什么个人情绪之类的原因拒绝他的提议的,而是真的经过了深思熟虑才决定的。

柳浮云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如此说来,是在下唐突了。”

谢安澜不在意地笑了笑,有些好奇地看向柳浮云问道:“柳大人,我拒绝了你的邀请,柳家是否也会对夫君不利呢?”

柳浮云有些意外地看着谢安澜,“夫人为何觉得我会回答你这个问题?”

谢安澜耸耸肩道:“我随口一问,答不答自然是随便柳大人了。”

柳浮云道:“家父和家叔还有大哥,确实是对陆大人有些不满。”柳浮云并不隐瞒,虽然说的有些隐晦但是谢安澜却能明白他的意思。谢安澜叹了口气道:“那真是可惜的很。”柳浮云并不说话,既然谈不成以后大约也不可能是朋友,柳浮云不会因为任何原因对不是朋友的人心软。

“陆公子是难得一见的人才,如今身陷囹圄,夫人却似乎半点也不着急?”柳浮云若有所思地道。

谢安澜叹了口气道:“怎么会不着急,只是…我若是整天在家里哭天抢地,鼻涕眼泪的,又有什么用处呢?”

“难得有女子能如夫人这般清醒冷静。”柳浮云赞道,有些若有所思地道:“或者,夫人心中已经有了数,知道陆公子不会有事的?”

谢安澜道:“或许我只是相信官府能够还他一个清白。”

“清白么?”柳浮云语气中多了几分嘲讽,望着谢安澜道:“其实,在下也猜到了夫人会用什么法子,只是不知夫人可曾想过没有,如果夫人的法子还未曾奏效陆大人就死在了大牢里……”

谢安澜慢慢地坐正了身子,之前身上那种淡淡的懒意从她身上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犹如一剑一般的锋芒。

“柳大人,这是在威胁我?”

柳浮云摇头,“我说的是实话。”

谢安澜突然嗤笑一声,悠悠道:“若真是如此,柳大人就要祈祷如今柳家没有任何弱点了。柳大人应当知道,一个突然被告知要当寡妇的女人,是很容易失去理智的。”

柳浮云眼神一闪,“夫人这才是威胁。”

谢安澜也不在意,淡淡道:“我跟柳大人不一样,我不喜欢威胁人。但是如果我威胁人的话,定会拿对方最重要的东西和弱点来威胁。”

“我不信。”柳浮云淡淡道。

谢安澜叹气,“我没让柳大人信。只是想要提醒你,若是对陆离下手之前,不妨多出一份力,连我这边一起动手。”

“陆大人好福气。”柳浮云叹了口气,站起身来道:“陆公子的事情,柳浮云不会插手。还请夫人明白,柳十三并非怕你。”

谢安澜点头一笑,道:“自然,多谢柳大人。”

目送柳浮云出门,谢安澜方才重新靠了回去,慢慢地叹了口气。

“少夫人。”陆英进来,看着谢安澜有些担心的问道。

谢安澜揉了揉眉心道:“这位浮云公子,果真是难缠的很。不过幸好…他还有几分君子风度。”

陆英道:“柳家当真不会对四爷不利?”

“怎么可能?”谢安澜不以为然,“不过只要柳十三不出手,就已经不错了。柳浮云这人太聪明,不过也太矛盾了。”

“矛盾?”陆英不解,谢安澜道:“他很明白是非,所以他怀疑陆离是真的想要将陆离绳之于法。但是另一方面他又因为柳家或许自己也不得不做一些违背道义的事情。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清楚这些事情与自己的道义相悖,所以他很痛苦也很矛盾。但是却又不得不去做,于是就更加矛盾。这个人若不是生在柳家,定然是个真君子。”

陆英不以为然,“若是真君子,自然会坚持是非曲直,岂会随柳家为虎作伥?”

谢安澜道:“柳家生了他养了他,也没没人对不起他。柳家人更没有从小到达当着他的面杀人放火。他若是为了自己的前途和名誉做那所谓大义灭亲的举动,那不叫真君子,那叫伪君子。都说出淤泥而不染,哪儿那么容易呢。”

“这么说,少夫人觉得浮云公子是对的?”陆英有些难以理解。

谢安澜摇头叹气道:“我是说…换了你我在柳浮云那个位置,也未必能够做出正确的选择。心智不坚的人,只怕干脆就自暴自弃随波逐流了。若是三年内柳浮云能掌握柳家大权,说不定柳家能够焕然一新也未可知。可惜……”

柳浮云想要掌权,难度绝对不比陆离现在就想要当上一品大员低到哪儿去。柳浮云的想法不仅与柳咸柳戚和柳家众多人相悖,甚至与柳贵妃都相悖,这样又怎么可能掌握柳家大权?柳浮云若是能狠得下心来灭了柳家那些跟他心意相悖的人,他也就用不着挂心柳家了。

伸了个懒腰,谢安澜叹了口气道:“现在不是关心柳浮云的时候,还是好好看顾着你家四爷的小命吧。有些人…当真是不教训不行了。”都说特工是在刀尖上行走。陆四少倒是好,自己往刀尖上撞!

“是。”陆英缩了缩脖子低下了头。

出了静水居,旁边传来一个怪异的声音。谢安澜诧异的侧首看过去,就看到好些日子不见的高家小胖子正鬼鬼祟祟的躲在街角边上对她招手。

谢安澜走过去,问道:“高小胖,你在这里干什么?”

高小胖恼羞成怒,“放肆!谁…谁准你…”

“有话说话,我忙着呢。”谢安澜打断他傲娇的怒斥淡淡道。

高小胖轻哼一声道:“狗咬吕洞宾!本公子是听说你相公进了大牢,特意来安慰你的。怎么样,需不需要帮忙?”

谢安澜挑眉一笑道:“帮忙?你能帮我把他救出来么?”

“怎…怎么可能啊?!”高小胖结结巴巴地道,这个女人太得寸进尺了!那个陆离可是重犯!

谢安澜抬手拍拍他的肩膀道:“所以啊,你也帮不上什么忙。不过还是谢谢你啊,回去好好减肥吧,好像瘦了一点了。”

“真的啊?”高小胖顿时大喜,这些日子他在家里被他哥押着训练,痛苦的死去活来。现在听人说自己瘦了,顿时大为高兴。

“我上次输给你,不是因为我打不过你!而是因为我动作太慢了!等我瘦下来了,咱们再比过!”

“没问题,先回去吧。”谢安澜略有些敷衍得道。

小胖子有些扭捏地道:“那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你让人来我家报个信儿。嗯,帮你救人不算!我…我救不出来…”

谢安澜有些忍俊不禁,同时又有几分感动,轻声道:“我知道了,谢谢你。快回去吧。”

这个时候,大概也只有这个小胖子才是真正的毫无半点利益关系,单纯只是想要帮忙了。

虽然他可能完全帮不上忙。

第一百四十九章 出狱

承天府尹觉得因为今科探花杀人一案,自己的脑袋都要大了一圈了。好不容易摆脱了柳家老三那个废物,怎么就遇上了这种事情呢?幸好这只是个短期的麻烦而不是柳三那种长期麻烦。不过,有时候短期的麻烦或许比长期的麻烦更加的惹人烦。比如说…现在!

承天府尹后堂里,曾大人垂眸一边喝着茶一边听着对面的人喋喋不休的话。所说的无外乎就是陆离这个案子已经罪证确凿,应该早日审判还给死者一个公道,也给京城的百姓们一个交代云云。至于其中隐含的一些威胁利诱的味道,府尹大人只当是没有听见。

“朱管事这话只怕是有些问题,这个案子还没有到罪证确凿的地步。至少…我们依然还不知道人是怎么被杀的,而且,那几个死者的身份也有些可疑。”

被成为朱管事的中年男子皱了皱眉,状似不悦地道:“哦?曾大人觉得还有什么地方欠缺?至于怎么被杀的,问问那位探花郎不就知道了么?读书人总是身娇体贵的,应天府的大刑想必也撑不住几下。”承天府尹脸色一沉,之前手下的几个人被人挑唆私下对陆离用刑的事情早已经传出去了,如今外面承天府没有证据就对探花郎屈打成招的风言风语早就传的沸沸扬扬,这人竟然还敢说!

还没等到承天府尹大怒,已经有一个苍老的声音想起,“放肆!”

两人抬头,就看到须发皆白的曹老大人和虽然年事已高却依然道骨仙风的东临先生从后堂走了出来。

朱管事惊愕地看向承天府尹,承天府尹摸了摸鼻子没什么歉意地道:“朱管事来之前,本官正在与曹老大人和东临先生说话。本以为朱管事有急事儿……”朱管事哪里还能不知道自己被人给坑了,只是面对着曹老大人和东临先生这两位一在朝一在野都颇有名望的大儒,却也不敢太过放肆。

“见过曹大人,见过东临先生。”

东临先生轻抚着胡须笑道:“老夫倒是没想到,原来宗室的王爷们是这样为陛下解忧的。怀德郡王倒是有心了。”

原来,这位朱管事正是怀德郡王府的外管事之一。只是不知道陆离是怎么得罪了怀德郡王,别的人还没动,这位王爷倒是先一步来向承天府施压了。

那朱管事虽然吓了一跳,倒也不是真的惧怕这两位。回过神来立刻听直了胸脯,理直气壮地道:“东临先生过奖了,为陛下分忧是我们王爷应该做得。这陆少雍身为今科探花不知道上报皇恩,却无缘无故辣手杀人,败坏朝廷风气和名声,其罪无可恕!”

曹老大人冷笑一声道:“所以,怀德郡王的主意就是示意曾大人屈打成招?”

承天府尹连忙笑道:“老大人说笑了,下官岂敢如此?”

曹老大人扬眉道:“老朽可是听说,那陆探花在你承天府大牢里伤的不轻?不会…也是这位朱管事的主意吧?”

“曹大人,请不要血口喷人!”朱管事立刻厉声道,“小的不过是奉王爷之命来问一句罢了,曹大人就给我们王爷扣上这么大一顶帽子是什么意思?我们王爷跟陆探花无冤无仇,何必……”

曹大人冷笑道:“原来你们还知道无冤无仇啊,老夫还以为你们王爷和陆四郎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我们王爷不过是为了正朝廷纲纪!”朱管事咬牙道。

曹老大人道:“正朝廷纲纪?”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曹老大人摇摇头不置可否笑了。朱管事自然也明白曹老大人笑什么,怀德郡王堂堂宗室王爷之尊,只为了讨好柳家可谓是不要颜面了,连自己亲妹子的死都连个屁也不敢放,这样的人哪里有什么资格说什么朝廷纲纪。只是他却要装着不明白,否则在这个问题上给曹老大人对上了只会更加难看。

朱管事脸色有些难看,轻哼了一声道:“曹老大人对陆探花这般关心,却又是为何?”

曹老大人冷声道:“老夫是不愿陆大人年纪轻轻就含冤受辱,被小人所害!”

“你!”朱主管见讨不着什么便宜,只得恨恨地拂袖而去。

等到人走了,承天府尹方才地朝两人苦笑,“两位,这位陆探花到底什么来历,这位可不是第一个来下官这儿的人了。再来几个,说不准下官就招架不住了。”

曹老大人叹了口气道:“若真是有什么了不得的来历倒是好了。”

承天府尹愣了下了然点头道:“说得也是。”

“启禀大人,定远侯府来人求见。”

三人又是一愣,相视苦笑。

宫中,柳贵妃坐在柔软的锦绣软榻上,妆容精致的容颜显得有几分憔悴。虽然怀孕之后宫中御医御厨都成天围着她转,原本应该进补的更加丰腴几分才是。但是柳贵妃到底年纪大了,这一胎怀的很是艰难。之前朔阳郡主过世之后,又有宫中闹鬼之事,以及柳三入狱赐死,还有薛玉棠入宫之事,接二连三的折腾,柳贵妃的气色自然好不了。

不过如今,前两件柳贵妃都已经不放在心上了。但是薛玉棠的事情却不得不让柳贵妃心生戒备。

这个薛修容,跟之前那些宫妃并不一样。柳贵妃陪伴了昭平帝大半生,自然能够清楚的感觉到昭平帝对薛修容的不同。虽然陛下并不经常在薛修容那里留宿,但是平常闲了总会过去坐坐。薛修容跟别的妃子也不一样,她年轻美貌,神采飞扬,总是笑颜如花,能歌善舞。而且她从不恃宠而骄,更不因为陛下特别专宠柳贵妃而吃醋或者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柳贵妃简直连她的一点把柄都抓不住。前些日子,柳贵妃试探着在陛下跟前想要责罚薛修容,只因她不小心弄坏了柳贵妃最喜欢的一株花儿。

若是从前,昭平帝定然问都不会问一句。但是这次,昭平帝却替薛修容求情,直说她年轻不懂事,不知道那花儿金贵。陛下都如此说了,柳贵妃自然不能再罚薛修容了,但是柳贵妃却打从心底对这个刚入宫不久的女子生出了警惕之心。

“爱妃,这是怎么了?”昭平帝走进来,看着柳贵妃神思不属的模样,关心地问道。

柳贵妃抬头看向昭平帝,眼眸明亮带着几分幽怨和痴恋。看的昭平帝心中一软,走过去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柳贵妃摇摇头,语气不无幽怨地道:“陛下如今有了新人,哪儿还记得臣妾和皇儿?”

昭平帝一愣,不由放声大笑起来。将柳贵妃揽入怀中笑道:“爱妃说这话可是醋了?”

柳贵妃不语,昭平帝叹息道:“容儿,你们相伴二十多年,在朕眼中这世上所有的女子加起来也不如你一个。”

柳贵妃抬眼,“陛下说得好听。”

昭平帝摇摇头,笑道:“爱妃可是还在为薛修容生气?”

柳贵妃望着昭平帝道:“陛下很是喜欢薛修容?”

昭平帝轻叹道:“朕只是觉得,她…和爱妃年轻时候有些神似罢了。她年纪小,人也安分,总比那些总想要给你添堵的人好得多不是?你若不喜欢,不去理她便是了。朕看她也不是爱闹腾的人。”柳贵妃一只手紧握着绣纹繁复精美的衣袖,心中暗暗气苦。像她年轻时候?陛下这是说她已经老了么?

沉默了片刻,柳贵妃方才道:“罢了,陛下喜欢她,我还有什么好说的?横竖我如今这样…也侍候不了陛下。”

看着她因为怀孕花容憔悴的模样,昭平帝更加心疼,“爱妃什么都别想,安安心心的为朕生下皇儿。以后这万里江山,都是咱们的孩儿的。”

“嗯,谢陛下。”柳贵妃靠在昭平帝怀中轻声应道。在昭平帝看不见的地方,眼神却凌厉而狠绝。

另一边永春宫里,薛玉棠正坐在梳妆台前揽镜自照。光可鉴人的铜镜中映出她美丽妖娆的面容,只是那美丽的容颜上此时却带着几分讥诮的味道。手边的珠宝盒中放着一封密信,信封已经被拆开里面也不过寥寥数字。薛玉棠想了想,还是将信函在手中慢慢搓揉着,不多时原本的信函就变成了一堆碎纸屑。一伸手,扔进了脚边不远处的香炉中,腾起一阵烟雾之后瞬间被火舌吞没。

“来人。”

一个宫女走了进来,恭声道:“修容。”

薛玉棠回过神,一只手肘撑着梳妆台问道:“陛下在哪儿?”

宫女低声道:“回修容,陛下这会儿已经尽了凤仪殿了。”

薛玉棠挑了挑眉,轻叹道:“陛下对贵妃娘娘果然是宠爱有加啊。”

宫女惟恐她不悦,连忙劝道:“贵妃娘娘毕竟是有孕在身,陛下自然是关心一些的。陛下对娘娘也很是宠爱啊。”

薛玉棠轻笑一声,摆摆手道:“罢了,既然如此就不去打扰陛下和贵妃娘娘了,免得贵妃娘娘又不高兴。走,去皇后娘娘那儿坐坐吧。”甄皇后多年无宠,连后宫的权利的都被柳贵妃抢了过去,想必也是无聊的很。不然怎么会急急忙忙的扶持一个薛玉棠跟柳贵妃打对台呢。可惜薛玉棠这个棋子并不太尽力,虽然也得到了皇帝的青眼,但是离威胁到柳贵妃,还远得很。

“是,娘娘。”

未到入夜,柳家被今科探花拒绝之后今科探花就因杀人案被投入大牢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柳贵妃的耳中。对此柳贵妃并不怎么在意,只是对那不识相的今科探花很是恼怒罢了。虽然朝中许多清流老臣都不怎么买柳家的帐,但是那些都是两朝元老,背后有根基有势力地下有同僚有门生故旧。你一个小小的探花,也敢如此不给柳家面子,这让柳贵妃的面子往哪儿搁?

于是,柳贵妃一封密信送出了宫去,令承天府尹严办陆离。

承天府尹从那位用鼻孔看人的柳家公子手里结果这封信的时候,脸都是绿的了。别人的压力他还可以拖一拖,敷衍一下。但是敷衍皇帝的爱妃?他是怕枕头风吹不死自己吗?但是顺着柳贵妃的意杀了陆离?如今京城的文人对承天府关押陆离刑讯逼供,还有那一看就有问题似是而非的证据已经很是不满了。承天府尹敢拿自己的乌纱帽打赌,他前脚处置了陆离,后脚就等着被那些清流,被御史台,被翰林院,被他的政敌弹劾到死吧。到时候是好处半点没捞着,只怕还要遗臭万年了。

于是,头痛欲裂的承天府尹一咬牙,直接将案子送到了昭平帝面前。承天府尹官居三品,在京城这地方算不上什么高官,而且还算是地方官。但是正是因为他是主管京畿地区的地方官,地位反倒是特殊一些,有可以直接求见皇帝的权利,若是有事也可以上朝。

看到摆在自己御案前的折子,昭平帝也有些好奇起来。今科探花陆少雍?他当然还记得这个殿试上表现的十分出色的少年。陆少雍在殿试上的表现是好不弱于状元百里胤,百里胤学识渊博且笔下文章锦绣令人惊艳。相比之下,陆离的文章倒是没那么漂亮,但是却极有深意和内涵。如果是二十多年前尚未登基的昭平帝来选,或许状元和探花的名次就要掉个了。

不过这也不足以让昭平帝关注陆离太久,毕竟每一届惊才绝艳的考生都不会少。这些人绝大多数最后都籍籍无名,能够一飞冲天的只是少数中的少数。

现在,陆离倒是用另一种方式让昭平帝重新记起了他。

“让朕看看,高阳郡王府,怀德郡王府,陆家,柳家,曹家,临风书院,定远侯府…这个陆少雍是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竟然能惊动这么多人?”昭平帝饶有兴致地问道。

承天府尹苦笑,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曹家和临风书院还好说,就当是两位大儒爱才吧?剩下的就有些…而且这些人里一半儿是想要陆离倒霉的,另一半却是想要救陆离的。区区一个翰林院编修何至于此?连宫中的贵妃都惊动了!

说话间,昭平帝已经翻完了所有的卷宗。承天府尹有意将自己从这一对麻烦中拖出身来,于是准备的卷宗也极其详细,巨细无遗。昭平帝的脑子并没有问题,相反他当年能从一众皇子中脱颖而出登上帝王必然是有着出众的才智的。所以翻看着手中的卷宗慢慢地就皱起了眉头。

承天府尹当然也知道皇帝想到了什么,他也不敢多说连忙低下头去。就是他看这些卷宗的时候都会忍不住升起某种怀疑,更何况是从来都以多疑著称的皇帝。

多疑并不是某个皇帝的缺点,而是皇帝这个群体的集体属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