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水一战吧,调动军士是不可能的,如今我们甚至不知道军中有没有细作的人,而禁军卫是肯定不能用,禁军卫不可能只有常安一个细作,所以只能用南监的人。”

瑾宁道:“那我明日就按照计划,陪同祖父入宫,先把崔氏的身份告知皇上,皇上必定大怒,南监若有好消息到,祖父想必可以免罪,而你,也千万小心,你留了活口带回去,那侯府基本就能脱身而出,顶多搭进去一个江宁侯夫人。”

这是原本的计划,若一切顺利,皇上想必也不会苛责侯府。

至于外间说什么,控制不了。

“那明日我出发之后,你去找父亲和祖父。”

“好!”

翌日,马车一早就在府门口备下。

靖廷穿戴整齐,一身玄色披风,里头穿着青色劲装,脚蹬黑色小羊皮靴子,手握青虹长剑,没有束冠,而是像江湖侠士一样把一部分头发扎于后脑,剩余的垂下,遮蔽耳朵。

这般跳跃起飞的时候,头发会扬起飘动,动起手来,容易引起视觉错误。

这般潇洒不羁的打扮,更显得他俊逸清冷,江宁侯夫人只淡淡地瞧了一眼,便转开视线。

她心里,泛起了酸水。

纵然她很不愿意,可也不得不承认,陈靖廷无论是外表还是才能武功,都胜于良晟许多。

以往她一直安慰自己,良晟是侯府世子,来日是要世袭爵位,是天之骄子。

而陈靖廷父母皆亡,一切只能靠自己打拼,即便日后有大成就,也不能封侯,他始终是不如良晟。

可看着他年纪轻轻就被封为大将军,封侯登爵是指日可待的。

他会远远地把良晟抛诸后面。

很远很远。

她不能眼看这样,所以扶良晟一把,即便良晟不成,她也会想方设法毁掉陈靖廷。

任何人都可以胜过良晟,唯独他不行。

他只是义子,他所做的一切,都只能做良晟的垫脚石。

若他不是垫脚石,那就该死了。

第489章入宫坦白

靖廷并未猜测她的心思,等她上了马车之后,他再翻身上马。

去多福寺上香,所带的人不多,江宁侯夫人今日也是便装出行。

马车开出了城外,江宁侯夫人掀开帘子吩咐车把式,“去高山寺!”

车把式一怔,“夫人,不是去多福寺吗?”

“我要把附近的寺庙都拜一次,先去高山寺,再去多福寺。”江宁侯夫人淡淡地道。

“是!”车把式不疑有他,驱车直去。

靖廷策马跟随,他其实也猜测是高山寺,因为高山寺地势险恶,便于埋伏。

与此同时,瑾宁也梳洗完毕,便听得可伶过来,“郡主,崔氏真的出门了,要不要跟着?”

瑾宁摇头:“不需要,跟上去反而打草惊蛇。”

她站起来,“去请老爷子到侯爷的书房。”

在皇上跟前坦白,缘由必须得说个明白,所以她和靖廷必须有一个人跟随入宫去。

今日行动,也一直隐瞒老爷子和侯爷。

侯爷是个性子刚烈的人,若直到今日的暗杀行动,这一晚上让他隐忍不发,实在是难为了他,所以选择今日才告知。

至于老爷子,也不知道今日的安排。

瑾宁是怕他一时在崔氏面前暴露了,反倒坏了大事。

瑾宁来到侯爷的书房,今日初一,休沐,父子二人都在府中。

果不其然,侯爷听得崔氏今日策划暗杀靖廷,他果然大怒,拔剑就要出去。

瑾宁拦着,“父亲稍安勿躁,靖廷已经安排好了,他不会有危险的,您今日还有要事办。”

侯爷怒目圆瞪,“还有什么事比靖廷的性命要紧?”

瑾宁轻声道:“有,这也关系到许多人的性命,今日,崔氏和京中的细作会在隆德茶馆碰头,清查内奸,这对我们来说,是极好也是唯一一次可以把他们一网打尽的机会。”

老爷子面容绷紧,看着瑾宁,“你为何不事先说?之前我们不是商议过,要在揭开崔氏之前,向皇上请罪吗?”

“所以,今日父亲和南监联手,祖父,瑾宁陪你入宫,若把细作一网打尽,侯府功过相抵,不会被崔氏牵连。”

老爷子听得此言,才慢慢地和缓了神色,“这确实是最好的时机,既然如此,就不必多说,各自出发吧。”

侯爷却神色古怪地道:“慢着。”

瑾宁回头,“父亲还有什么事?”

“你说今日崔氏策划暗杀靖廷,可昨晚,夫人说要为李良晟祈福…”他忍了忍,口齿冷冽地道:“也就是说,她和崔氏勾结?”

瑾宁慢慢地点头,“是的。”

侯爷的脸一下子铁青起来,“那么,要杀靖廷,到底是崔氏的意思还是她的意思?”

瑾宁沉默了一下,“她一直视靖廷为眼中钉,至于会不会恨到要下杀手,这不知道,只是今日确实她参与了此事,无论是昨晚还是今日一早,我都没在她的眼中看到些许怜悯或者不忍。”

侯爷一掌打在茶几上,稳稳的四脚红木茶几被击碎,木碎弹飞。

“好,好,好一个贤良淑德聪明隐忍的大家主母,她总拿自己与甄依相比,她不配!”

瑾宁有些尴尬,在这个时候提起母亲,实在不妥,而且还是拿母亲与这样的女人相比,确实…不配。

老爷子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她不堪是她的事情,拿过世的人说什么事?这样对国公夫人也不尊重。”

他故意着重国公夫人四个字,就是让他记得甄依的身份。

侯爷自知失言,看了瑾宁一眼,“对不起,不该说起你母亲。”

瑾宁轻声道:“父亲,或许是你总觉得她比不上我母亲,才导致她生了怨恨。”

侯爷淡淡道:“从娶她的那天起,我便全无隐瞒,也并未眷恋少时,更不曾纳妾,对得起她。”

侯爷想起前事,心头百感交集。

他对这个女人并非没有情意,只是日积月累的埋怨与猜忌,让他寒了心。

甄依,早已经淡出了他的生命。

他不会刻意去记起,却是她一直在提起,只要两人有任何的争吵,她总会淡淡地说一句,我始终不是甄依,你的心,在她的身上,所以我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多余的。

是她没有放过甄依。

老爷子道:“好了,都各自忙活去吧,要算账,也得拿到人才能算。”

侯爷去了南监汇合苏意。

瑾宁则与老爷子入宫。

今日皇帝不上朝,不议政,便去了太后殿里,找了皇子们过来考学问。

尤其着重考太子。

看到太子对答如流,尤其从政治国上,也有一番见地,他龙心大悦,传来下去,说要赏夫子。

苏公公出去一趟又进来笑着说:“说赏夫子,夫子便求见了,皇上,太傅和郡侯在外头求见。”

“哦?这会儿他们入宫做什么?”皇帝有些意外,但是兴致刚好,便道:“传!”

他扬手,对太子和皇子们道:“你们都下去吧,继续努力,下个月,朕要考你们的武功。”

“是,皇儿告退!”皇子们松了一口气,连忙就行礼退了出去。

老爷子与瑾宁进入殿内,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

老爷子沉重地道:“太后,皇上,老臣请罪来了。”

皇帝脸色微变,下意识地看了太后一眼。

太后扬手,让郭玉姑姑清场。

殿门关闭,只余窗口透进来一束阳光。

殿外,天空万里无云,是个极好的晴朗天。

枝头冒出的细碎绿芽,勃发生机,有鸟雀归来,闹着枝头。

飞凤殿甚严,宫人来往脚步都很轻,郭玉姑姑与瑾如姑姑守在外头,面容寂然。

殿内,瑾宁已经说了事情的全部,老爷子没插上几句嘴,皇帝冷眼扫过来的时候,他嘴唇颤抖地应了是。

皇帝的脸色很冷,很寒,沉道:“你们二人,到飞凤殿外跪着。”

他甚至没问老爷子是否早知情,便下了这道命令。

瑾宁磕头道:“皇上,此事祖父实在不知晓,他年纪老迈,且有老寒腿,跪不得长久,瑾宁愿意替祖父跪。”

“你有你跪,他有他跪,你跪了他的份,你的份儿谁跪?”太后也发话了。

“臣领罚!”老爷子颤声道。

在殿外当众跪,老爷子这辈子还没受过这么重的责罚,可若只是跪,便是跪死了,只要皇上不迁怒侯府,他已经是求神拜佛了。

第490章暗杀

瑾宁扶着老爷子退出去,在冰雪消融的院子里跪了下来。

殿内。

皇帝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此事若说与侯府无关,谁信?他要续弦,这么多人为什么就挑了崔氏?朕实在是痛心疾首。”

太后淡淡一笑,“皇帝,你方才听太子说治国之道,他论到了百姓,你夸赞他对百姓有仁爱之心,你觉得,他这份仁爱之心,是他自己领悟的,还是夫子叮咛教授的?”

皇帝想了一下,“太子不曾历练过,方才那番话,看来是是夫子教导的。”

“从太子今日谈吐,其实可窥见太傅为人,因而可以想明白他续弦为什么会娶崔氏,崔氏,孀居,带着一双儿女,甚是可怜,却又自强,崔氏是在故意接近太傅的,所以才会营造出那样的身世,这是利用太傅的怜悯心肠进入侯府。”

皇帝把太后这话听进去了,只是,心里不免还是有芥蒂。

人心难测,他只能推测太傅不是那样的人,可一旦真的包藏祸心,他却轻易放过了,岂不是为大周埋下了祸患?

太后看出他的心思来了,道:“既然皇帝命他们在殿外跪着,便先跪着吧,且看今日。”

皇帝看着太后,“母后,您是不是有些事情还瞒着朕啊?”

太后微笑,“怎么?我还不能有点小秘密了?”

皇帝被她这么一逗,也笑了,“母后的秘密太多了,小秘密就不要藏着,跟儿子分享分享啊。”

“找你另外的母后去分享,她保管有许多秘密跟你说。”太后喝着茶道。

皇帝汗颜,“得了,她的那些秘密,儿子也不稀罕知道。”

童太后近些年无聊啊,毕竟龙太后看得顺眼,即便看不顺眼,她也不敢得罪。

可人就是这么矛盾,斗争的时候希望和平,和平的时候觉得寂寞,寂寞了几年之后,她竟然参与到与嫔妃的斗争去。

她也没什么心机,能做的事情就是挖一下哪位嫔妃的怪癖,然后把这些怪癖当做秘密告知龙太后。

龙太后每一次都是耐着性子听完,然后不发表任何意见,直到童太后着急了,逼着问她,怎么不说话的时候,她才会淡淡地说:“无聊!”

童太后于是不跟龙太后说了,去找皇帝说。

皇帝不敢说无聊,只能回以各种表情,震惊,愕然,不信,但是种种表情的背后,是他对母后这种嗜好的无奈。

母子这样说了说笑,气氛便缓和了下来,皇帝心里也不觉得那么别扭了。

他反而有点怜惜在外头跪着的太傅,“太傅到底年纪大了,天气又那么冷…”

他说着便看向太后。

太后淡淡道:“方才郡侯说替太傅跪,皇帝便成全她的一番孝心吧,她跪着她的,头上顶个缸,按说是没问题的。”

皇帝瞪大眼睛,“顶缸?她看起来这么瘦弱,行吗?”

“瘦弱?那是皇帝没见过她杀敌的狠样。”

皇帝一怔,心里便细细地品味太后这句话。

京中的命妇小姐,除了靖国候府的瑞清,太后没正眼瞧过谁,本来以为抬举陈瑾宁,是因喜欢她的性子,可回想起来,太后似乎一直都只强调她的战斗能力,尤其此刻在回想起他曾在太后这里看到的那一幕战败景象,他心里忽然明白了一些。

“母后,我大周与鲜卑,莫非真到了再兵戎相见的地步吗?”他问道。

太后看着他,敛起一贯的淡然,严肃地道:“若仅仅是鲜卑,还不足为患,鲜卑若与北漠联手,则我大周岌岌可危。”

皇帝脸色大变!

“你所见的一幕,本应发生在五年后,细作取得我大周军情,且没有肃清细作,他们一直潜伏在军中,朝中,与北漠联手进攻致使我大周大败,而如今,细作若能全部抓捕,即便他们联手,军中没有他们的人接应,我们的胜算便会高出许多。”

皇帝听得大汗淋漓,“母后,朕所见的那一场,是您卜卦出来的吗?”

“是未来的定数,但是这个定数如今发生了些许的改变,改变在于陈瑾宁,这个变数,是决定我大周存亡的关键。”

“陈瑾宁?”皇帝不解了,“陈瑾宁算什么变数?”

“若没有陈瑾宁,靖廷,江宁侯,甄大将军都会死,皇帝,不必问这么多,今日有些事情,便可见分晓。”太后道。

“是!”皇帝甚至都不敢再问了。

“如今,最要紧的事情,”太后看着皇帝,皇帝正襟危坐看着她,等她说出要紧的事情来。

“就是下令,让瑾宁顶缸!”

皇帝差点摔倒。

于是,老爷子在外头站,看着瑾宁头上顶着一个瓦缸,瓦缸也随便寻得,就是飞凤殿外用来储水的大缸,能容三人坐下去。

但纵然这样,瑾宁还是跪得笔直。

就是脸色有点涨红,脖子有点粗,心里有点想骂人家的娘。

去往高山寺的路上,厮杀正酣。

进入高山寺的范围,刺客便袭击了。

高山寺位于山巅,往日是很少香客的,逢年过节或者是家里出了大事的人才会攀登高峰到高山寺去拜佛祈福。

沿路设伏,这里是最好的地段。

所以,一路上去,靖廷都十分警觉,当杀手跳出来袭击的时候,他几乎是立刻就横剑而起。

江宁侯夫人掀开马车的帘子,沉着吩咐,“快,调头走。”

十几名杀手,都是最精锐的,而陈靖廷没有帮手,一定命丧此地,她防止他最后反扑,伤了自己,必须先离开此地。

车把式一怔,急忙问道:“那大将军呢?”

“你们都不会武功,留在此处反而让大将军束手束脚,快走,免得我们落入刺客手中,叫大将军为难。”

马车急急下山,江宁侯府人掀开帘子,看向身后,只见陈靖廷仗剑而起,挑了一名刺客,鲜血如锦般鲜红,扬起了一道刺眼的光芒,她仿佛看到了陈靖廷冷峻如寒冰的眸子,她心里也倏然一寒,急忙放下帘子,急声道:“快走,快走!”

他知道,他一定都知道。

有人拦住了马车,一阵急刹,马儿前蹄扬起,再重重落下,江宁侯夫人坐立不稳,身子往后倒再前冲,直接就摔了出去。

她只觉得脑袋尖锐地痛,急忙中,听得有人道:“保护江宁侯夫人,保护大将军。”

她被人架了起来,一路回走,她想挣扎,但是方才摔下马车的时候,伤了头,如今眼前一片猩红,头晕发黑,几乎是被人拖着走的。

第491章人齐了

她以为自己发出了呼救声,但是并没有,或许是有,可刀剑厮杀之声喧闹无边,她的声音被掩埋。

只感觉自己一直被拽着,好艰难稳住睁眼一看,却见一把钢刀朝她劈过来,钢刀背后,是一张狰狞的连,她吓得尖叫一声,急忙闭上眼睛。

刀没落在她的身上,却从她头顶呼啸而过,砍断了发髻,乱发散落,有一缕落在了她的脸上。

她再睁开眼睛,发疯般拍着那抓着她手的人,“放开我!”

那人却回头冲她冷厉一笑,“夫人莫慌,我们会保护你。”

“谁要你保护…啊…”她脚下一空,却是被人拽了起身,有剑扫过她的脚下,落了一双鞋子,再赤脚落在地上,站立不稳,滚了下去。

一路下滚,乱草枯枝勾了外裳,头脸,手,脚都被尖石刮伤,鲜血汩汩而出。

滚到山谷,她几乎昏死过去,勉强站立,却不辩方向,只听得萧杀之声从头顶上传来,她颤抖双腿,依偎在大树上,大口大口地喘气,慌乱中伸手擦脸,皆是殷红的血。

堂堂江宁侯夫人,何尝试过这般的狼狈?

她才明白,内宅斗争,她多聪明也好,到了厮杀场上,她就是一只柔弱无力的老鼠,任人宰割。

她身子慢慢地歪了下去,听得车把式和侍卫喊她,她想应一声,可敌不住眩晕。

她想着,她受伤不要紧,只要陈靖廷今日死在此处,一切都算值得了。

车把式和侍卫赶到,扶起了她,要回到马车上去,还得往回走。

“夫人,您受伤了,得到马车上拿药疗伤止血。”侍卫着急道。

一路搀扶回去,耳边尽然是萧杀声惨叫声,她看不清楚哪个是陈靖廷,哪个是刺客杀手,只能仔细分辨惨叫声有没有陈靖廷。

“夫人放心,大将军已经控制局面,杀手已死过半,剩下的眼看抵抗不住,我们不必着急走,已经有侍卫下山去找官府了。”侍卫大声说,让她安心。

可江宁侯夫人听了这话,只差点没昏死过去。

当侍卫为她包扎好,她木然地坐在大石头前,看着面前杀手尸体横陈,而方才抓住她的那两人,如今一人抓着一个杀手,为了防止杀手自尽,点了穴位。

再看陈靖廷,一袭青衣飘逸出尘,他身上有血,但是,隐藏在青色里几乎看不见,只看见暗沉的一块。

他发鬓略凌乱,正大步朝她走来。

她还没来得及收起木然的神情,他便抵达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对视一会,她终究败下阵来,她输了。

今日输得一败涂地。

他依旧清朗俊逸,而她发髻被削,断发飘飞,锦鞋脱落,外裳不见了,到处都是伤痕,狼狈得像一条丧家犬。

“义母还好?”靖廷的声音,从她头顶上传来。

她累极,倦怠地道:“死不了。”

“请义母上马车,至于高山寺,大概是去不成了。。”他的声音没有讥讽,就仿佛从不知她的用心。

她被侍卫搀扶着上了马车,心里仿佛历经了一场大劫,被碾压得一点力气都没有,连呼吸都有点抽不上来。

她嫁了一个很聪明的夫婿。

而这个夫婿,今日会看出她的用心来。

她要谋杀他的义子,他甚至还会知道她与崔氏勾结,做鲜卑的走狗。

她堂堂侯府夫人,沦落至此,他高兴了。

他终于可以大声地说,你确实不如甄依。

她笑了起来,开始只是微笑,后来是拟制不住的大笑,笑得歇斯底里。

“停车!”她忽然掀开帘子,冷冷地道。

靖廷的马走在前头,听得她的声音,他慢慢地转头。

方才她在里头狂笑的时候,他听见了。

但是,心底没有任何感觉。

今日,要做的事情很多,不值得为她耗。

江宁侯夫人从马车上跳下来,这辈子,她没试过这样失态。

一手夺了侍卫的剑,拔剑丢弃剑鞘,横在了脖子上,她的脸还挂着血泪,乱发黏在脸上,眼底是不顾一切的疯狂。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是吗?”她逼问靖廷。

她不能回去出糗,她不想听到那一句诛心的话,她不要再看到他失望甚至厌恶的眸光,宁可就这样死在高山寺的路上。

靖廷不肯定也不否认,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底,冷漠得很。

江宁侯夫人从这一个眼神,什么都明白了,她把剑一扔,哈哈大笑,“好,我终究是输给你们,可也休想我回去认罪。”

她转身,朝悬崖边上跑去,车把式和侍卫惊叫出声,“夫人不可!”

但是,那急冲的身影,已经即将抵达悬崖,就在纵身一跳之前,靖廷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李良晟的命,不要了吗?”

脚边乱石滚下悬崖,许久才听到回响。

江宁侯夫人定了许久,双肩慢慢地塌下,跌坐在地上,山风凛冽,吹得她像一块残叶,有种要被吹下去的错觉。

侍卫慢慢地走过去,拉住了她的手臂,瞧着底下幽深的悬崖底,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夫人,回去吧。”

江宁侯夫人整个失去了精神气,像一具尸体,被人架着回去,送到马车上。

她没看靖廷,靖廷也没看她。

他坐在马背上,山风扬起了他的青袍。

在那一瞬间,他希望她跳下去。

但是,她用血也洗不清曾对瑾宁造成的伤害。

她应该活着,她应该有更惨淡的收场。

茶馆里,南监与细作也是一番惨烈的厮杀。

南监在这一次厮杀中,折损了三人性命,伤八人,其中,重伤两人。

细作死五人,全伤,全俘。

崔氏也染了伤,她一直深藏不露,武功却出奇的高,而且,在指挥突围的时候,露了她是京中细作指挥的身份,苏意便盯着她不放。

和苏意相抗衡,她终究是略输一筹。

当苏意的剑架在她的脖子上时,她冷狠一笑,想咬舌自尽,苏意隔空封穴,绝了她的后路。

靖廷与苏意汇合,一同入宫。

当在飞凤殿看到殿外顶缸跪着的瑾宁,苏意与靖廷相视了一眼,皆低头无语。

瑾宁已经摇摇欲坠,看到江宁侯夫人与崔氏,她顽强地挺直了腰和脖子,人可以倒,缸不能倒。

崔氏被五花大绑,她看了老爷子一眼,老爷子愤怒至极,扬起了手,却最终没有打下去。

他不屑打女人,这辈子就不曾打过。

崔氏看着他,冷硬狠毒的眼里,终于是有了一丝软和,她低着头,道:“对不起,我利用了你。”

她是细作,本来就不会有感情。

但是,她知道这个人曾爱惜过她,那对她来说,是很罕见的感情。

她不配有,但是不代表着她不知道珍贵。

江宁侯夫人一直低着头,没有看那道锐利的眸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