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棠说:“这韩大都统可是位比禁卫军统领的,手中有兵有权,整个满京,除了宫城别的地儿都归他管。这事儿,除了几位皇子殿下,别人还真没那个胆子去管。”

又说:“齐王殿下的人不但当众打了那两个作威作福的兵官,且还派随身亲卫押着人送去了京兆府。有齐王府的人坐镇,想来京兆府的朱大人这是不得不得罪韩大都统了。”

“这也正好,有了这个教训,看谁还敢欺辱良民百姓,真当这京城没人管得了他们了吗。”

“少说两句。”程氏纵然心中也气,但到底身份摆在这儿呢,也不敢多说这些,“就怕祸从口出。”

“我这不是只与舅母你说嘛,外头肯定不会乱说话。”

程氏笑着:“那我去忙了。”

一转身,却见门外走进来一位衣着极为华贵之人。因为身高差的缘故,程氏先瞧见的是衣裳,目光一点点往上挪后,才看到那种清贵的脸。

苏棠自然也看到人了,倒吸一口凉气,正想趁没人注意到她的时候悄悄躲进旁边屋子去,却忽然听到有人喊:“这是齐王殿下,过来抓药的。”

苏棠脚下步子忽然定住,她知道,自己走不了了。

其实方才外头街上,她并不是没有领会到齐王的眼神暗示。只不过,她根本不想跟他独处,所以就装傻充愣当做没看懂。

本以为逃过了一劫,却没想到……他竟然来了医馆。

苏棠头皮发麻,只能折身回去请安。程氏也吓了一跳,想着怎么齐王殿下亲自来了这里。

但容不得她多想,立即请了人一旁屋里坐着去了。

这个时候苏棠其实是很想逃的,但若是他人都追了来意图再明显不过,她若是再逃,想来就是不打自招了。所以,苏棠只能乖乖跟在舅母程氏身旁,一道进去了。

099

齐王身边的芮福对程氏说:“我们有药方,你照着方子去抓便是。”

程氏愣了一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容不得她细想,既是齐王殿下的人发了话,她自然是照着方子亲自去抓药。

苏棠也忙要跟着出去,齐王身边的芮福公公装作咳嗽的样子咳了几声。苏棠折身回来,笑着对芮福说:“可是公公不舒服?所以,殿下过来抓药,是为公公抓的药?”

芮福目光朝主子那里瞥了眼,似笑不笑的:“奴才不过只是咳了两声,无大碍。倒是王爷……可是巴巴等了夫人您近一个时辰。既然夫人没去,只好王爷亲自过来了。”

苏棠就知道,这是故意的,故意在给她一个教训。

苏棠心中骂了人,面上却一副十分吃惊又委屈的样子,忙说:“可……殿下,妾身并没有收到纸条啊。”

齐王抬眸望过来:“那现在可知道了?”

“是。”苏棠一颗心无限跌落,不停跌落,好似是要跌入某个谷底一般,“妾身知错了。”

其实本来心情挺好的,但来了这么一出后,苏棠怎么都再高兴不起来。

“下不为例。”立了威后,齐王皱了下眉心,倒是也没有再为难,只对芮福说,“回府。”

这话面上是说给芮福听的,实际上却是说给苏棠听的,暗示她不必再过去了。只是这威已经立下,日后若是再有这样的事儿,自当是要严惩。

苏棠情绪不是很高涨,自从齐王来过一趟后,她这一整天都有些闷闷不乐的。

本来想着既然来了,自是要在这里呆上一天。可吃了午饭后,苏棠却声称不太舒服,回去歇着了。

回了静轩阁,就躺在床上睡觉。

霍令俨回来听说夫人病了,一边向常安打听怎么回事,一边军装也没来得及换下,直接赶来了后院。

霍令俨直接撩帘子进内室来,苏棠早从窗户那里看到他人了。所以男人进来的时候,她正歪着身子靠在大炕上,娇滴滴的,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霍令俨坐过去,抬手在她额上探了探:“不太热。”

他说的是实话。

苏棠却气了:“那我这是装着生病的样子骗爷的吗?”

霍令俨倒是没想到,她竟然还有这么大的力气跟自己吼,忽而没绷住,就笑了起来。

苏棠委屈的撇了嘴,是那种嘴角往下垂像小孩子委屈的时候一样的撇嘴。忽然就眼泪汪汪的,两汪泉水在眼眶里打转。苏棠自己都佩服自己,这眼泪竟然说来就来。

哭了后,也不说话,就那样安安静静坐着瞪着人。她这委屈的一哭,霍令俨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哭化了,于是抬手搂过人来,拥在怀里哄着。

“今天外面的事情,我已经知道的。”他方才向常安打听了,事情原委都打听得清清楚楚,那个全福也挨罚了,“这也是我的疏忽,日后你若是再出门,除了面上跟着你的几个人外,我暗中再派几个隐卫跟着你。”

“本来是想着,京城里,又是光天化日之下,想来不会出什么事情。但既然今天能出这样的事儿,日后可能也会有别的危险发生。暗中差几个人跟着你,我也放心。”

伏在他胸膛上,苏棠眨了眨眼睛,一时间犹疑着没再说话。

她在考虑着这件事情的利弊。

若是真的派人暗中护着她了,日后,是不是齐王再约她见面,就不容易了?既是暗卫,想来都是藏在暗中的。藏在暗中的人,你见不着他,但是他时刻都能见得着你啊。

苏棠想,齐王本事大,那些她自己看不到摸不着的暗卫,想必齐王的人不会看不到。所以,日后若是她再不能按时出现在约定的地方,就怪不得她了。

她怎么早没有想到这样的招数?

这简直是个意外的惊喜。

苏棠特别高兴,趴在人怀里忍不住笑了起来。霍令俨一垂眸,就看到了本来哭得梨花带雨的人忽然就咧着嘴巴笑得开心。他自己都觉得好笑,忍不住摇摇头,也撇唇笑了起来。

似是感觉到有人在笑话她,苏棠立即坐正身子来看去。果然,就见某人嘴角噙着尚未敛尽的笑意,她板着脸质问:“我今天都这样了,爷还笑得出来?”

她是撒着娇的质问语气:“今天若不是齐王殿下恰巧路过,三言两语替妾身解了围,妾身……妾身还不知道得被欺辱成什么样呢。爷不知道,那些护城营的兵,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可怕极了。这哪里是什么兵啊,脱去那身军装,说他是土匪,也不为过。”

“既然齐王出手了,韩文昭的人就是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再如疯狗般满城跑乱咬人。”霍令俨细细说与她听,“外城房舍坍塌的事儿一出,陛下雷霆大怒,严惩了卫离,并且收去卫离手中五千精兵的调派权。这安排提拔新一任外城都统的权利,没有交到韩大都统手上,韩大都统心中怨怼,这才满京城作乱,以示自己的怨气。”

苏棠不明白:“可是陛下是天子,由他来委任新的外城都统,这有什么不对的吗?还有这韩大都统也是,胆子也忒大了,人也忒恶毒了。合着他心中对陛下有怨怼,不敢当面找陛下质问,就只能拿弱小无辜的小百姓出气?”

“呵~这种人,这种人是怎么坐上大都统的位置的?”

“当年……”霍令俨说了一句后,又犹豫了,但想着妻子是明理懂事的,外头什么事情该说什么事情不该说,想来她心里门清,于是也就没再犹豫,直接道,“当年,还是太子的当今陛下逼宫,这韩大都统原不是大都统,是前东宫的人。后来陛下成功登基为帝,韩文昭立有首功,陛下这才重赏了他,寻了个由头,将握有三万精兵的护城大都统的位置给了他。”

“只是没想到……”

苏棠忽然明白了,接着他的话说:“只是没想到,这韩大都统居功自傲,竟然越来越放肆,渐渐不将陛下放在眼里。这几年来,韩大都统不但是一点功绩都没有,反倒是仗着当年有功,越发张狂放肆。所以,陛下早就有摘他下位的心思了。只是这韩大都统毕竟是当初助他登基的大功臣,又是自己亲手推他上那个位置的,想轻易拉他下马,陛下会觉得自打嘴巴子丢脸。”

“正好这次卫离渎职酿成大祸,陛下趁机撸下卫离来。若是没有猜错的话,新一任的外城都统,想必身份地位不会低,而且能力上,可以压制这韩大都统一头。这样的话,护城营内乱,总好过他韩大都统一家独大,免得日后他胆子越来越大,从而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来。”

霍令俨望着眼前的小女人,嘴角噙着笑意。没说话,只是略点了点头。

苏棠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来,她突然想起来了一些事情。那原里,眼前的这位爷,好似起复后任的第一个重要职位,便是什么都统来着。

莫非,陛下属意的人选,是他?

苏棠按住自己那颗疯狂跳动的心,睁大眼睛望着跟前的男人,悄悄问:“爷,那您觉得,陛下会指派谁任这外城都统一职?”

“圣心难测。”霍令俨摇摇头。

忽而想起来什么,男人目光在她身上扫了扫,嘴角含笑问:“方才还不舒服,现在又好了?”

“爷真讨厌。”苏棠推了他一把,表示十分生气他戳穿了自己,不过,人倒是又靠了过去,“我只是今儿有些被吓着了,不过爷说日后多派些人跟着我,我就放心了。”

霍令俨皱着眉,故意说:“其实最安全的法子,是你日后不出门。呆在家里,怎么样都是安全的。”

苏棠才不理他:“凭什么!我不管,反正我就想时不时的去外面走走。”

霍令俨拿她没办法,也就没再说话了。

这时紫芳却突然闯进来说:“伯爷,夫人,宫里头来了传旨的太监。”

“传旨?”苏棠忽的惊坐起,水灵灵的眼睛使劲眨巴,望了会儿紫芳,忽而又扭头看向身后的男人。

霍令俨倒是淡定从容,只拉着人说:“走。”

就是一道普通的宣人进宫的旨意,陛下召见霍令俨即刻进宫面圣。

接完圣旨后,苏棠陪着人先回去换衣裳。

“爷心里可知道为了何事?”苏棠一边帮人穿衣裳,一边忍不住问,“会不会是什么大喜事?”

霍令俨总觉得心中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怕是喜忧参半。”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继续抽20个发红包哈~

第61章

100

苏棠被他略凝重的脸色吓着了:“这能有什么忧心的事情?”

见妻子似是被自己吓着了, 霍令俨忽而扯唇一笑,手也没闲着,轻轻抬起捏了一把她的嫩脸, 拥着人一道往外间去:“你倒是不必担心,或许是我多想了, 也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苏棠近来十分黏他,她是真的已经把自己当成了他的女人他的妻子, 她不管别人怎么看, 反正她想黏着他的时候就黏着, 也不在乎身边是不是有丫鬟婆子们在。她现在就是一个小女人, 一个沉浸在甜蜜爱情中的小女人。

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 反正她喜欢活在当下。既然现在是郎情妾意你浓我浓, 那她便就要好好享受这段让人沉醉的爱情。

“爷,那你要早点回来。”苏棠舍不得他走, 双手环着他窄瘦的腰, 各种撒娇黏糊, “我会想你,你早点回家陪我跟儿子。”

外间里伺候的婆子丫鬟一大堆, 但大家都已经见怪不怪了。都比较识趣,见爷跟夫人抱在一起难舍难分,大家都默不作声不约而同转身离开一会儿做别的事情去。

却也都并没有走远, 也是怕一会儿主子们喊她们。

霍令俨是个极为重规矩的人,关起门来只有夫妻两个人的时候,怎么样都行。但若是有外人在, 他总会摆出一副一家之主该有的高冷架子。

他这样原也没有什么错,可苏棠就是不喜欢,嫌弃他过于呆板没有情趣。以前她尚未打算真心相待的时候,她无所谓他怎么样,反正不过就是应付罢了。

但是既然决定全身心投入好好爱一场了,她就不允许他再这么古板下去。

所以,她好好调.教了一番。

比如说,若是在外间他不给自己抱,那么回了内室去,她也不让他抱。她想对付他,有的是法子。这一来二去的,霍令俨冷钉子碰多了,倒也识趣,渐渐也就配合了。

也不管什么内室外室,只要妻子喜欢,他就愿意配合。

不过,苏棠也是懂分寸的人。这样小打小闹的情趣,不过就是在家里,出了静轩阁,她还是规规矩矩的。

霍令俨赏识她的点,正是这个懂分寸。

最后时间差不多不得不走了,霍令俨抱着人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后,低声说:“棠儿要乖,等为夫回来好好疼你。”

男人声音又低又沉,带着股子诱惑的劲儿。苏棠忽然想到每回抱一起滚床上的时候他在自己耳边说话的语气,到底做不到厚颜无耻,苏棠脸还是红了。

于是推着人往外去:“爷还不走吗?小心耽误时间去迟了,陛下罚你。”

见小女人满面羞红,霍令俨低低笑了起来,苏棠忍不住瞪了他一眼。霍令俨抓过她手来,搁在嘴边亲了一口后,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苏棠站在门边,望着男人渐渐远去的挺直身影,心一阵乱跳。她想她完了,这是真的对这个男人有了好感。

而且,她在放纵自己,放纵自己无限沉沦。

苏棠活了近三十年了,不说什么大风大浪大世面,但小风小浪小世面总是见过的。像她这样的女人,其实更为通透更为现实,轻易根本不会懂感情。

因为看得多了,心里明白,感情这种东西,其实就是一把双刃剑。

沉浸其中的时候,是很美好,这个时候的情爱就像蜜糖一样。可这世间到底是没有长长久久的爱啊,爱情的保质期,也是有限的。

长则几年甚至十几年,如果短的话,可能也就几个月。

不是她悲观,是她对爱情这种东西实在不敢太乐观。就比如说,想当初自己身边的这位爷对那孟四小姐多么深情啊,可再深的感情,不也是敌不过她这个妻子、这个枕边人的朝夕相处吗?

男人其实比女人绝情心狠,一旦不爱了,他们能够彻彻底底转过身去。

可女人比男人矫情,人家爱你的时候,可能你矫情着拿捏着不答应不拒绝。但等到人家转身走了,你又绝对是倒回去追着人家不肯松手,非得问出个是非对错所以然呢。

在孟四与霍伯爷的这段感情中,苏棠身为局外人,她看得明白,不正是这样的吗?

她之前犹豫,一直不肯付诸真心,就是因为这个。可她也非真正矫情的人,正是因为看得通透,所以决定,既然爱了就好好爱,若是将来这个男人不爱了,她也绝对不会伤一点心。

“夫人,这门口多冷啊,您快进去。”青雀匆匆走了进来,拉了苏棠进屋去,顺便放下了厚实的棉布帘子。

苏棠坐在榻上,略弯腰就着火盆烤手,笑着道:“爷被召进了宫里去,我这不是担心吗?”

青雀道:“再担心也不能不顾自己身子啊,这要是叫爷知道了,可得心疼死了。”

苏棠噘了噘嘴:“哪有你们说的那么严重啊。”

青雀严肃道:“肯定有。爷多疼夫人啊,每天一回来就是寻夫人来的,连小二爷都不要。以前,爷可是最疼小二爷的。而如今,爷最疼的就是夫人您了。”

“夫人您忘了吗?就前两天,您不过就是在太夫人那里多呆了会儿,天黑了还没回来,爷那身军装都没来得及脱,直接去了太夫人那里要人。”

说起这个来,青雀倒是笑了:“就因这事儿,每回山茶姐姐见到我,都要跟叨叨几句。说是为了这事儿,太夫人老人家私下里说了咱们爷好几回,很生气,说她老人家能对夫人您怎么样?值得他那么火急火燎的赶过去要人。”

青雀一边说着旧事儿,一边帮主子捏肩捶腿:“不过,山茶姐姐也说了,太夫人是故意的。见爷跟夫人感情好,老太太心里可高兴着呢。”

“夫人您心地善良,待咱们姐妹都好,是咱们姐妹的福气。夫人是好人,所以好人有好报,您也是幸福的人。”

苏棠也觉得,其实如今这日子,过得还真是不错。

虽则说与自己婆婆不亲,但只要她能将家里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挑不出毛病来,她婆婆也不会管她。太夫人特别喜欢她,一直都很疼她。如今儿子乖巧懂事,丈夫也对她好……她想,这应该就是幸福。

她是个挺知足的人,就这样觉得也挺好了。

霍令俨奉命进宫,陛下依旧是在勤政殿里召见的他。霍令俨由太监领着进去,请了安。

敬宗说:“起来。”

“谢陛下。”霍令俨起身后,敬宗又给他赐了坐。

敬宗脸色倒是不错,看着霍令俨道:“朕听说了,你差事办得不错。这回京城突降风雪,京城四大城门,你管辖的西门营是做得最好的。另外,卫离失职,一度民声沸腾,也亏得你暂且调了那一千禁卫军去帮忙、安抚,你做得不错。”

霍令俨略低了头说:“一千禁军是陛下赏的,臣不敢居功。管理好西城门,这也是臣的分内事。”

敬宗道:“只一直呆在城门上办差事,于你来说,的确是过于大材小用了些。朕想好了,卫离走了后,正好外城营都统的位置空了出来,你去顶上。”

此事……霍令俨有琢磨过,也有想过陛下为了制衡韩文昭,可能会把这个差事递到他手上。

所以,这会儿听得这个消息,其实他并不意外。

但不意外不代表就得表现平静,若是他真表现很平静,陛下反倒是要猜忌了,猜忌他是不是早有觊觎这个位置的心。

所以,霍令俨立即跪下来说:“臣多谢陛下厚爱赏识,但臣资历尚浅,怕还是得多历练。陛下突然将五千精兵交到臣手上,臣怕会有负陛下厚望。”

敬宗摇手说:“你过谦了。”

“你虽则年轻,但却是亲自扛过枪上过战场杀过敌的。你的本事,朕还是相信的。”

“朕……”有些话,敬宗不太想提,但今儿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觉得也有必要提一提,“你兄长一时糊涂,走错了路,但他已经死了。你父亲一生军功赫赫,最后也是马革裹尸死在了沙场。霍二也因此废了双腿,你们霍家,还是朕值得信任的忠臣良将。朕不会因为一人的过错,而弃你们霍家满门不用。”

“臣多谢陛下信任。”霍令俨严肃又认真。

但他始终不信自己兄长会通敌叛国。

此时不是掰扯这个的时候,他想,需要收集证据,为兄长洗刷冤屈。

“起来。”敬宗抬了抬手,“不必跪着了。”

“是。”霍令俨才站起身子来,就见大太监总管匆匆跑了进来。

“陛下,赵王殿下求见,说是有急事。”

“哼,他能有什么急事。”

几个儿子中,敬宗觉得这个老四是最不让他省心的一个。他一来,准没什么好事。

不过,他又朝霍令俨那边瞥去一眼,想着这位霍伯爷将来是老四的大舅子,他也不能过于不给老四面子了,于是就让太监将他叫了进来。

赵王风风火火冲了进来,一脸急切:“父皇父皇,儿臣……”

却在看到霍令俨的时候,及时止住了步子,似是没想到他也在。

敬宗坐在龙案后面,虎着脸问:“这般急匆匆的,可有点身为皇子的样子?比你大的比你小的,哪个不比你稳重,你再瞧瞧你……”

陛下都不稀得说他。

赵王却不管不顾,又想着,既然霍家的人在,那正好。

于是赵王跪了下来,求着说:“父皇,儿臣请求父皇将孟四小姐赐给儿臣做妃子。”

“你说什么?”敬宗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掏了掏耳朵,“再说一遍。”

赵王于是又说了一遍:“儿臣求父皇让儿臣娶孟四小姐为妃。”

敬宗朝霍令俨那边看了眼,冷哼道:“这些话,是谁让你说的?”

101

赵王说:“父皇,儿臣本来想娶的人便是孟四小姐。只是父皇与母妃让儿臣娶霍家大小姐,儿臣见霍大小姐知书懂礼品貌双全,便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只是,如今孟四小姐罚也罚了,也该够了?那么冷的天,她一个人衣着单薄,呆在那个什么破尼姑庵里,她已经够遭罪的了。求父皇开恩,便免了她后面半个月的罚。”

“你跑去清水庵看她呢?”敬宗质问,“朕有没有说过,不准任何人进去探望?”

赵王一时语塞,但却依旧不管不顾,继续替孟四求情道:“父皇,儿臣只是求她给儿臣做侧妃,正妃的位置,仍旧是霍家大小姐的。她好不容易答应了儿臣的,父皇,您便同意。”

敬宗又朝霍令俨那边瞄了眼,继续说:“你可知道,她当时可是犯了大错。正是因为犯了错,朕这才处罚了她。这会儿霍伯爷还在,你却想让朕食言吗?”

赵王紧紧咬着牙,似是有什么话要说,但好像又很为难说不出口的样子。

早在赵王闯进来跪下来后,霍令俨便已经站起来了。这会子陛下没让他说话,霍令俨也就没答话,只不过略垂着眼眸,将赵王的慌张狼狈都瞧在眼中。

“你什么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敬宗训斥。

赵王额头开始大颗大颗滴汗,最后似是豁出去了般,一咬牙,说了道:“她……她……有了……有了儿子的……骨肉。”

最后两个字说得特别低,远在龙案上面的天子未听得清楚,但是就站在赵王身旁的霍令俨,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霍令俨垂立身侧的两只手倏地攥紧成拳头,脸色明显也变了。但好在知道这是在什么地方,并没有失态。

敬宗又问:“大点声,朕年纪大了,听不清楚你在嘀咕什么。”

赵王这才又说:“都是儿臣的错,儿臣不放心她,那天去山上探望了她。她很可怜,衣着单薄,手上脸上都生出冻疮来了。儿臣,儿臣一时糊涂,便强……强行抱住了她。儿臣犯了错,求父皇开恩。”

“你……你说什么?你给朕再说一遍。”敬宗却是听明白了。

反正这话已经说出口两次了,再说第三次,赵王也就觉得没那么不好说出口了,于是就说:“父皇,她腹中已经有了儿臣的骨肉,儿臣求娶她做侧妃。”

“你放肆!”敬宗气得不轻,将龙案上的公文都推得洒落在地上,咳了几声后,他伏在龙案上,指着儿子说,“赵王,你……好大的胆子。”

皇帝生气,一来是觉得此事实在有损皇家颜面。二来,也是觉得此事不好向孟家交代。

这孟四就算再犯错,他罚她,也是顾及孟家颜面的。孟家也是要脸的人家,这孟四可是孟家人的掌上明珠,若是丑闻传扬出去,还不知道得怎么丢脸呢。

偏这个时候,敬宗还不能太过生气。因为,两年多前,他给霍家下过一道圣旨,同样的事情,他说这是一桩美谈。

若霍伯爷霍伯夫人的事儿是美谈,轮到自己儿子跟孟家小姐这边,不能就说是丑闻。否则的话,岂不是让霍家人知道他当年是故意打霍家脸吗?

虽然霍家心里未必不明白他当时的意图,可是有些事情,却是不能摆在明面上来说的。

敬宗可谓是要被憋死了,有苦不能言。暗中骂了几句逆子,然后捂着心口坐了回去。

为了表示方才扔东西不是因为觉得是丑闻,还特意想圆场圆回去说:“孟家可是一等公国府,虽则他们家姑娘犯了错,但朕也罚了,罚完她长了记性,这事儿也算是就过去了。你个逆子,你现在欺辱了人家闺女,这若是叫孟家知道,不得吵到朕跟前来?”皇帝越想越气,指着儿子骂,“你个吃啥啥不剩,干啥啥不成的败家玩意儿,怎么尽给朕出难题。”

偏赵王还真觉得他爹语气软了下来,这是真的不生气了,于是忙说:“父皇,这真不算是难题,儿子已经替您想好法子了。”

“什么法子?”敬宗脸又绿了。

他还好意思已经提前想了法子?是不是故意算计的。

赵王说:“瑶儿腹中骨肉目前月份尚不足一个月,儿臣以为,尽快接她进儿臣的王府来。等明年生产的时候,提前一个月生产,这事儿还是可以糊弄过去的。”

“父皇,您觉得如何?”

“逆子!”敬宗骂,“这正妃还没迎娶进门,何来迎侧妃进门的道理?”

赵王说:“这是特殊情况,儿臣也不想。”他犹豫了会儿,颇为不太情愿的说,“不如这样,父皇您就让正妃侧妃同时进门,儿臣同时娶两个。”

本来事情没有牵扯到霍家,霍令俨不好说话。但此番既然牵扯到了幸姑,霍令俨便道:“回陛下的话,臣想,幸姑年纪还小,不如还是按着之前的时间来。再说,忠王齐王两位殿下尚未迎正妃进门,幸姑身为弟媳,也不好先进去。”

有关霍四的事情,他却是只字不提。

赵王就说:“那正好,王妃还是明年再娶,免得让别人说。”

霍令俨没理赵王,只抱手对陛下道:“既然是陛下的家事,臣也不便再候在这里。陛下若是没有别的差遣,臣先告退。”

敬宗沉默了一瞬,才对霍令俨说:“霍卿先回去。”

“是,臣告退。”霍令俨抱着手慢慢后退了三步,然后转身离开。

这一路上,霍令俨脸色都特别沉重。直到回了家后他怕妻子瞧见他脸色不好又要担心受怕胡思乱想,于是稍稍控制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