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嬷嬷迟疑着没动,往老太太院子的方向看了一眼:“三太太,老太太那里要是知道了,怕是不好交代吧?”

“管不了那么多了!”三太太又惊又怕:“朱元是个疯子啊!谁知道她会不会真的让三老爷一辈子在里头出不来,要是三老爷出事了,我们一家子就完了!”

阮嬷嬷点了点头,咳嗽了一声就道:“可是我看大小姐分明心里都门儿清,她到底要您答应什么?”

朱老太太说朱元脑子不好使,有这么多能耐,心里却还是惦记着一个死人的身后事。

朱三太太心里漏跳了一拍,心脏噗通跳的厉害,半响才咬咬牙:“先不管这些,能把三老爷捞出来,比什么都重要。”

反正看起来,那个死丫头的死穴还是在付氏身上。

那就不怕了,当年她可没资格插手付氏的事,所有的责任都在老太太和大哥大嫂身上。

与此同时,和胡元冲一起将张家村的病人都处置好了的朱元打了个喷嚏。

绿衣紧张的凑过来:“姑娘,您没事吧?”

朱元摇了摇头,正看见顾传玠面色凝重的朝自己看过来,就牵起嘴角冷冷笑了笑。

顾传玠显然是小看了张显麟。

虽然所有的责任都推在了襄王身上,但是顾传玠的目的也全然没有达到-----因为功劳都被她这个中途插进来的不速之客给抢了。

在张昌华的叙述里,从头到尾都是她的功劳最大。

绿衣悄悄附在她耳边说:“姑娘,这位顾公子为什么好像忽然变了个人?”

明明在青州的时候还一副很关心的样子,可是现在却忽然变得这样冷淡。

“没有变什么。”朱元言简意赅:“这就是他的本来面目。”

想要了就去得到,不合适的就去改造,失去了就懊悔,不想要了就丢弃,不管是人还是东西,都是一样的。

她整理好了自己的东西交给绿衣,见张昌华领着张显麟走了过来,便站住了脚和他们告辞。

张显麟待她客气周到,拱了拱手刚要说话,就见胡元冲急匆匆的奔了过来。

胡元冲跑的气喘吁吁,张显麟还没来得及皱眉,就看见他越过了自己跑到了朱元身边。

想说的话又没能说出来,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胡元冲却毫无自觉,径直对朱元兴冲冲的说:“朱姑娘,襄王府出人命了,顾公子说,你曾经在青州救过都快要死的人?!”

张显麟忍不住又看了朱元一眼,这位朱姑娘这么能耐的吗?

没等朱元回话,胡元冲便笑起来:“好了好了,这下好了,襄王妃要死了,他们来请我过去看,你快些,跟我一起去瞧瞧。”

众人都睁大了眼睛。

张家村的事直指襄王,这个时候襄王府又出了事?

襄王?

朱元忍不住微微笑了笑。

说起来真是有些讽刺啊,算起来,顾传玠是她的未婚夫,小皇子也能算得上她的半个未婚夫,襄王更不必说。

她竟然一天之内都碰上了。

她收回心神敛了笑意,见顾传玠已经走了过来,就点头说:“好啊。”

襄王深得先帝和太后宠爱,王府占地面积极大,都是七间七架的构造,光是从侧门到内宅,就用了将近半个多时辰,胡元冲走的健步如飞,还没进门,就听见里头哭声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

胡元冲的脚步顿住,啧了一声转过头来看了朱元一眼,有些错愕又有些可惜似地,摇了摇头问:“死啦?”

朱元也望着房间皱眉。

她以为这一世能赶得及把人救下来,没想到却还是一样死了。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打扮富贵的嬷嬷神情沮丧的走出来,对着胡元冲等人行了个礼,就哽咽着说:“劳烦各位白走一趟了,我们王妃......我们王妃已经去了。”

“死了?”胡元冲有些不甘心:“我进去瞧瞧,你们这些人不懂医术,或许只是暂时闭过了气去,你们就真的以为人死了。”

嬷嬷有些为难,拦在他们前面不肯动弹:“胡太医,王妃已经去了,按理该要梳洗换上寿衣了,还请不要惊动死者。”

正文卷 第六十章·谋杀

又来这一招。

胡元冲努了努嘴,啧了一声觉得很无趣,没有办法让身边的小姑娘施展才华给那个难说话的小皇子看了。

他哦了一声,转身催促朱元:“算了,朱姑娘,人家不要我们帮忙,我们去找找看,有没有别的快死的人。”

跟着来的顾传玠脚步一顿,疑心自己是听错了。

有病吧这是,见谁盼着谁死啊?

朱元没动,见胡元冲好奇的转过头来,就微笑着压低了声音,对胡元冲说:“您若是想看我的医术,王妃就是一个绝好的例子。”

啥?

胡元冲扬起眉毛来,转过头一把推开那个碍事的嬷嬷,哼了一声就说:“走开走开!说不定人还有救呢,被你这一耽搁,人就死了!”

嬷嬷想不到他如此蛮横,翻了个白眼急忙上前要拉住他:“胡太医,虽然说您是贵客,却也不能......”

胡太医懒得理会她,甩脱了她一把推开门,便停在了原地忍不住目瞪口呆。

嬷嬷跟在他背后,一眼望见里头场景,忍不住气急败坏:“都说了王妃已经死了,就算你们是皇子的人,也不该如此横冲直撞,不敬死者!”

她说着,一面拼命的想要阻隔外头人的视线,把胡太医等人给往外赶。

怪不得不准人进去,原来是自尽。

堂堂王妃自戕,这的确不是一件光彩的事,顾传玠皱了皱眉,下意识看了朱元一眼。

襄王不是个好人,娶了两任王妃,才又娶了朱元当填房,在朱元之前,他的两任王妃可都不得善终。

这一世......原本是想帮她避开这个祸端的,可是现在看来,没有必要再出手了。

朱元没有理会他在想什么,几步上前伸手探上王妃的脖子,声音凉凉的问:“她是自尽?”

管事嬷嬷气急败坏的冲进来将朱元一把拉开,挡在朱元跟前,瞧着她不屑的皱眉:“哪里来的贱丫头?贱脚踏贵地也不怕折了寿数!这也是你能来的地方吗?!”

胡元冲不能得罪。

顾传玠也见过,是知府大人的亲戚,还来王府做过客的,胡元冲不必说,是小皇子的随身太医,这群人里,唯有朱元看上去就是个好欺负的。

她拿朱元开刀指桑骂槐,朱元却已经凉凉的对着胡元冲道:“胡太医,您可以报官了。”

什么?!

好端端的,不是说了来救王妃的性命的吗?

这人死了就算了,救不回来也怪不着谁,但是为什么又要报官啊?

胡元冲没弄明白,那个嬷嬷却已经指着朱元大骂:“你算个什么东西?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胡元冲凑上前,见朱元正对着王妃的脖颈瞧,一看之下也忍不住变了脸色,伸手拨弄了一下便神情凝重的问那嬷嬷:“王妃当真是自杀?”

若是朱元问,嬷嬷是不会回的,可是偏偏是胡元冲开口,她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可不是,我们也是刚刚才发现的,想必是王妃不堪病魔折磨,因此才做下了这等不孝不义的事,这原本就是家丑......”

朱元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忽而问:“你们之前在哪里?”

众人都愣了愣,顾传玠微微凝眉想到什么,不由就挑眉神情古怪的看了朱元一眼。

嬷嬷很不耐烦,嗤了一声就说:“王妃说要休息不想下人打扰,大家都在外头守着,我是刚过来跟王妃说胡太医的事的,没想到来了就碰见了这场景,正打算去禀报王爷。”

“你撒谎。”朱元冷然看了她一眼,一双凤眼里全是鄙夷,伸手拽住她的衣襟往前一拉,就将她拉到了王妃身边。

常嬷嬷吓了一跳,下意识就往后退,一面还不忘拍打自己的衣袖裙摆,愤然朝朱元问:“你疯了?!你这个小贱人......”

“妈妈可能眼睛不好使,所以我让你看清楚些啊。”朱元没有理会她,用了巧劲儿箍住她的后颈往床边王妃的尸体一压,就将她压得面对面对上了王妃大睁的眼睛。

常嬷嬷没想到会有姑娘如此彪悍,对上尸体简直吓得魂飞魄散,腿不受控制的就软了,有些崩溃的问她:“你到底是想让我看什么......”

“让你看看清楚,王妃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朱元冷然将她往边上一甩,将位子让出来,让众人都看清楚,自己伸手比划了一下:“大家看一看,王妃既然是上吊,脖子上为什么又有这么深的指痕掐痕?”

胡元冲脸色肃然,上前翻看了一下,就摸了摸胡子点头:“的确如此,虽然有这白绫的痕迹遮挡,可是却还是能清晰的看出其间未能完全被覆盖的指痕......应当是有人用力掐住了王妃的脖子所致......”

谁这么大胆,敢在王府行凶?

胡元冲觉得一股寒意直冲头顶,一时之间只觉得头皮发麻,脚底发冷,想了想便猛地回过头看向朱元。

更重要的是,朱元让他进来就是看这个?她怎么会知道王妃已经死了?!

真是太邪门了!

仿佛是为了回答他的疑问,朱元一把拉住了常嬷嬷举起了她的手,冷然道:“刚才你出来之时,挥手赶人,我看你掌面通红,而你背后的侍女面色煞白忐忑不安......加上你出口就是赶人,说是里头王妃死了,我就觉得事情恐怕有不对的地方......”

绿衣啊了一声吓了一跳,捂住嘴一会儿才惊讶的问:“她把王妃杀死啦?!”

胡元冲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原本以为能看看朱元的医术的,没想到却碰上了一桩命案。

不过这奴婢杀王妃,实在是有些耸人听闻啊。

襄王府到底怎么回事?一面是管家私自下毒差点闹得张家村一村的人赴死,一面又是下人杀主。

难道真是跟上头说的那样,上梁不正下梁歪?

不管怎么说,死了个正经的藩王妃,还是被人谋杀,胡元冲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看了众人一眼,挠头说:“还是去请王爷报官吧,这可不是小事,请仵作和刀头来验尸再说。”

正文卷 六十一章·前夫

胡元冲到底是小皇子跟前的红人,顾传玠的姨父又是现成的知府,他巴不得襄王府倒霉,一听说襄王王妃的死有猫腻,当然是立即便遣人去知府衙门去了。

可是衙差和仵作还没来,襄王倒是先急匆匆的来了,应当是听见了风声急急忙忙赶来的。

常嬷嬷一见了他,就像是三魂七魄都回了身上,先跪下来说了一通朱元和胡元冲他们硬闯王妃寝室的事,又委屈的道:“不过就是王妃死了,底下的丫头不经事害怕而已,竟也被这个小丫头当作是疑点了,说的头头是道的,还说是我勒死了王妃......王爷,您要替我作主啊!”

朱元抱着臂冷冷站在一边看着常嬷嬷表演。

这一幕她上一世已经看腻了。

常嬷嬷是藩王的乳娘,从宫里跟出来跟着他来就藩的,地位尊崇,连原配王妃都尚且不放在眼里,何况是她这个第二个填房。

她上一世跟姨母两个人在常嬷嬷手里吃了不少苦头,襄王无情无义没有心肝,朱元费尽心思讨好了他,可是到头来却总是折在常嬷嬷手里。

都是因为襄王对这个常嬷嬷极为依赖的缘故。

她冷眼看着襄王亲手扶了常嬷嬷起来,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声笑让众人都回了神,胡元冲有点懵,急忙冲着朱元偷偷摆了摆手。

襄王这个人出了名的脾气暴,当年为了不出京就藩的事,还曾经把弹劾他的御史打了一顿,虽然事后被罚了一顿,可从那之后大家就摸清了他的脾气,知道这是个混不吝不顾体面的,只要不是太大的事,通常都不去招惹他。

哪怕是襄王王妃呢,听说也是出了名的恭顺柔静的,还曾经多次得到太后的夸赞,说她实在是贞静和善。

这样一个暴脾气的人在面前,偏他又惹上了大麻烦,胡元冲可不想朱元招惹上这种疯子。

顾传玠却有点心情复杂。

平心而论他是极为厌恶襄王的,还是那句话,就算是他不要的东西,他也不想拱手让给襄王,襄王上一世把朱元折腾的够惨的,朱元跟着他吃了不少的苦头。

可是现在他又改主意了。

他送给朱元的好意朱元既然看不上,那就让朱元尝一尝她上一世的丈夫的厉害吧。

也让她知道知道天高地厚,知道什么事可以揽上身,什么事连碰也不该去碰。

一片静谧里,襄王冷然望向朱元,却又霎时怔住了。

眼前的小姑娘年纪尚小,才十二三岁的模样,生的分明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却又偏偏天生眼尾上挑一双凤眼,仿佛能看进人的心里。

生的美不是什么稀奇事,可是美的灵动,美的叫人过目不忘才是真的叫人心动,这丫头虽然还小,可是看这胚子,就知道长开之后定然叫人垂涎,他看着朱元眨了眨眼睛,语气缓和了些,问她:“你笑什么?”

“我笑王爷无情无义啊。”朱元无所畏惧迎上他渐渐变冷的目光,神情冷淡而讥诮:“王妃死于非命,王爷开口半句不曾提到过王妃,却有空在这里听一个嬷嬷废话。”

胡元冲勃然色变,当场吸了一口凉气。

我的娘,这么一副脾气到底是怎么活着从青州走到这里来的啊?

常嬷嬷皱起眉头十分愤怒:“满口胡言!你算什么东西,这里何时轮得到你来说话?!”

顾传玠笑了笑摇了摇头。

朱元也真是,怪不得上一世那么不讨人喜欢,亲爹都把她看成是烂泥,这种脾气怎么可能会被人喜欢?

也是该吃些教训。

襄王没有说话,透过常嬷嬷的肩去看朱元,如同是在看一个死人。

过了片刻,他才笑了一声:“是不是最近本王的脾气太好了?什么人都敢来本王府里撒野了是吧?”

朱元对他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知道他这个时候已经动怒,便退后了一步笑了一声:“真正在王爷头上拉屎的不是这位嬷嬷吗?您杀人的时候交代过了吧?要处理好王妃的尸体的,可是这位嬷嬷显然是没怎么上心啊。”

仿佛是有什么忽然炸开了,院子里僵住了的众人面面相觑,不敢确定自己究竟听见了什么。

连顾传玠也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他虽然重来一世,可是却也不是什么事都清楚,尤其是事涉皇族内宅阴私的事,他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襄王竟然杀了自己的妻子?!

何其荒谬?!

不对,朱元又是怎么知道的?!

她不会是在胡说吧?

连胡元冲也拉了拉朱元的袖子,侧过身去朝襄王笑了笑,急忙压低了声音劝朱元:“别找死啊,这可是一地藩王......”

是一地藩王没错。

可是如今已经不是当初先帝在的时候了。

上一世是襄王的这些丑事没有闹出来,他又会做人献上了一个道士给太后治病,所以才能又苟延残喘外表风光了十几年。

这一世,张家的屎盆子已经狠狠的扣在了襄王头上,那么为什么不干脆一鼓作气,让这个喜欢打女人的人干脆去死呢?

反正他除了把他的乳母当人,其他的女人都当成是草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