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容猛然醒悟过来,瞪了他一眼,匆匆出了浴房。

脸上却热气腾腾的,比泡在浴桶里的韩蛰更红。

第62章 识破

令容回到榻边, 胸腔里砰砰直跳。方才那一幕实在太冲击她的心神,此刻闭上眼睛,脑子里晃来晃去的仍是韩蛰赤着的胸膛,水珠从中滚落时, 平白叫人脸红心跳。

她走到桌边,连着灌了三杯茶,想去窗边吹吹风,怕受寒, 终究忍住了。

猛听浴房里响起脚步声, 她下意识迅速回到榻上, 甩了两只绣鞋, 钻进被窝里,缩在床榻最里边——那是整个房间里唯一能让她觉得安全的可怜角落。

韩蛰已经走到榻边,寝衣随意系着, 赤着的胸膛犹有水滴。

令容不敢看,匆忙闭上眼睛,蚕蛹似的躺在里侧。

韩蛰唇角动了动,脱了鞋上榻, 将烛火灭了数盏,帐内骤然昏暗了许多,却不影响视线。他背靠软枕,两条修长的腿懒懒伸开, 伸手揉了揉眉头, 静了片刻, 听见令容呼吸不匀,侧头就见她两颊红晕未褪,眼睫轻颤。

他故意咳了声,低哑开口,“有水吗?”

令容缩在被子里,没出声。

韩蛰斜靠过去,声音更低,“有水吗?”

烫热的鼻息混同低哑的声音落在耳边,令容浑身打个机灵,知道躲不过去,忙睁开眼睛往里滚了滚,心虚道:“夫君回来啦?天色太晚,累得睡着了。”

“嗯。”韩蛰跟颐指气使的皇帝似的,吩咐道:“口渴。”

“桌上有水。”令容觉得跨越那双腿去倒水是危险的事,往锦被里缩了缩,“夫君自己倒,好吗?”

韩蛰充耳不闻,只皱了皱眉,“口渴。”

令容也不知他是真醉还是装的——毕竟方才韩蛰拿珠子扑灭灯盏时,跟平常一样利索。不过他靠在枕边呼吸灼热,不肯动手,令容终究没扛住,贴着壁板坐起身,小心翼翼地从脚跟爬下榻,倒了杯水给她。

韩蛰就着她的手连喝两杯,道:“够了。”

“可以睡了吧?”令容怕他再折腾。

韩蛰颔首,躺得更低,“嗯。”

令容松了口气,将茶杯放回,仍在最边上脱了软鞋,打算从他脚尖那儿爬过去。安安稳稳爬过半个身子,才收回脚尖时,猛然被勾着一扯,身子立时前倾,韩蛰的手臂适时伸过来,贴着她胸前双峰,将她一把捞起。

“你也喝醉了?”他斜睨醉眼。

令容大怒,“你故意的!”

韩蛰手臂收紧,将她带得前扑,跌在他胸前。淡淡的酒气萦绕,他胸前残留沐浴后的潮湿热气,她侧脸撞上去,立时火烧般热起来,顾不上忌惮,一拳砸在他肩上,“折腾人很有意思吗?”

头顶上韩蛰低低的笑,像是那回她被胸卡在岩缝里进退两难,他转身偷笑,令人恼火。

令容脸涨得通红,尝试着爬起,却被他强行按在胸前。

“令容。”他笑意微敛,神色正经了些,“我有事跟你说。”

“说什么?”令容挣扎,想回到赖以蔽身的角落,却被韩蛰轻易捉了双手捏在她腰后。她的两条腿也被他小腿制住,没了反抗之力,挣扎便成徒劳,心里又气又恼,扭了两下,怒道:“你先放开。”

“别动。”韩蛰声音微哑,眸色更深。

令容猛然醒悟,脸上烫热,果真一动不动,尽量弓起身子,不碰他腰腹。

“潭州那晚的事还记得吧。”韩蛰提起旧事,面不更色,“我说不想和离,是真心实意。今晚我没喝醉,也不是借酒遮脸,这件事我很清醒——我不想和离,也从没想过和离。”

“可是…夫君许诺过的,去年八月,裴家少夫人那件事后。”

“那时你要的是休书。”韩蛰冷峻的脸上神色稍肃,目光却只在她唇边打转,蓦然收紧手臂,将她柔软双峰压在胸前,“我冷眼看了小半年,你进门后没做任何错事,如何休弃?”

令容咬唇,“可以和离啊。”

“夫妻和离,是因相处不睦。才需闹到衙署。至于你的担忧——在韩家,没有人能伤你性命,祖父不能,我更不会。”韩蛰抬眼,直直盯着她,“我这样的朝廷栋梁,难得有几次空闲,都用来给你做菜。令容,凭着良心,你也该重新考虑此事。”

令容像是砧板上的鱼,背后被他制得死死的,身下是他的腰腹胸膛,面前是那张冷峻的脸和烫热呼吸,这样的姿势,让她呼吸愈来愈快,讷讷道:“就当是相处不睦,夫君送我出府后另娶,必定会有更出挑的姑娘。”

“相处不睦?”韩蛰微微不悦,“是我待你不好,还是你看不上我。”

“夫君待我很好!”

“那就是你看不上我?”

令容满心慌乱,思绪也不似平常清晰,被他带到这一步,思来想去,似乎这是唯一的理由,遂硬着头皮咬牙道:“对,夫君虽出身显赫,前途无量,却不是我想要的如意郎君。”

“是吗?”韩蛰低声,天旋地转之间,将令容压在身下。

“你若看不上我,刚才为何脸红?”韩蛰声音低沉,微抬起身子,将一只手覆盖在她胸口,“还有这里,慌什么?嗯?”修长的手指在她露出的肌肤摩挲,掌心带着烫热的温度,稍往左边挪了挪,轻轻揉压。

胸前酥软被他轻轻按下时,抵在腿间的炙热亦愈发明显。

令容身子紧绷,脸上红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然而韩蛰的神情照旧肃然,只是没了平常的冷清,像是潜伏已久、蠢蠢欲动的野兽。她整个人都被他困着,像是羊入虎口,此时此刻,只能任人宰割——但显然不能任其发生。

她只好退让,“那,再等半年?”

韩蛰眸光微沉,显然不满意。

令容脑子一团乱,想着反正韩蛰能出尔反尔,她也能言而无信,这会儿保命要紧,只好道:“我不再提此事就是了。”说罢,这阵子因杨氏和韩蛰而困扰她的难题迎刃而解,她心里仿佛有颗石头落地,竟然觉出种轻松。

韩蛰满意颔首。

令容便往后缩了缩,“夫君可以放开手了。”

韩蛰不为所动,将她双手握得更牢,覆盖在胸前的手不自觉的收指揉捏,隔着薄薄的寝衣,那种销魂滋味令他声音更低,“母亲想抱孙子,想必跟你说过。”

令容微微战栗,手足无措,“可我只有十四岁。”

“嗯。”韩蛰盯着她,“我还没那么禽兽。”

是吗?相似的情景,令容不自觉想起潭州那晚的情.事。先前笑话她身上没几两肉,笑话她年龄小还没长开,却还是对十三岁的她下手,还不算禽兽?

眼底的轻笑一闪而过,被韩蛰紧紧抓住,“笑什么?”

“没、没什么。”

韩蛰何等敏锐的目光,多少老奸巨猾的人都逃不出逼问,何况令容?深邃的目光将她逼视片刻,他手上愈发用力,腰腹也贴得更紧。

令容迫于威压想不出借口,又被架在火上烤着,悔得肠子泛青,都快哭了,“是潭州那晚。”

“嗯?”

“夫君喝醉了。”

“然后?”

令容咬唇不语,侧过头躲避目光,慌乱呼吸间胸口急剧起伏,在他掌下战栗。

韩蛰虽喝了酒,理智尚在,见她神色怪异,不由回想那晚的情形。他的脑子很好使,虽不至于过目不忘,做过的要紧事情却都记得详细,那晚酒醉后记忆模糊,宿醉后想不起旧事,便没挣扎。此刻极力回想,相似的情形下,许多事渐渐零碎浮现。

她被缚在身后的双手,她的亲吻…

后面的细节都已模糊了,韩蛰极力回想,隐约记得那种痛快舒泰的滋味,那双温软柔荑被他握着,不是在她身后,而是…某个模糊的念头猛然升腾起来,勾起许多极细微的碎片,却如细珠串而成线,最终演化为模糊的场景。

急促的喘息,起伏的双手和她凌乱披散的青丝,推向极致的欢悦。

韩蛰浑身猛然紧绷,脑子里响起一道炸雷,清晰照出当时的情形。

浑身强压的气血一瞬间冲上头顶,说不上是高兴还是恼羞,他猛然将她腰肢揽起,紧贴在他腰腹,躬身低头,神色几乎狰狞,“为何不说!”

令容脸红烧热,低头躲避。

韩蛰身体紧绷,克制养气的伪装被戳破,反而没了顾忌,一手扯下帘帐,半坐起身子,捉着令容的手便拉向腰腹。慌乱的娇呼传来,他恶狠狠勾住她脖颈,俯身含住柔软欲滴的红唇——肖想已久的滋味,合着腹下律动,蚀骨销魂。

次日清晨,令容哭丧着脸爬起来,也不管韩蛰还在沉睡,掀开被子爬下榻,趿着软鞋便去盥洗。临走前瞧一眼韩蛰的冷硬侧脸,心里又恼又恨。

酒醉后乱性欺人,她还能勉强谅解。昨晚他明明清醒,居然还那样折腾!

进了浴房,从新开的侧门叫来宋姑,换衣裳时,宋姑瞅见那揉得乱糟糟的脏污锦帕,不由微讶,“昨晚…”

“我没事,就是胳膊疼。”令容低声,避开宋姑的目光,“快收了吧。”

宋姑应声收拾妥当,服侍令容洗漱毕,便去隔壁梳妆。待收拾完了,韩蛰也恰好衣冠严整地走出来,因是初一清晨,也没用饭,齐往杨氏处问安。

路上令容一声不吭,只顾盯着眼前的路。

韩蛰神清气爽,脚步轻快。

到了丰和堂,迎出来的鱼姑却轻叹了口气,“夫人昨晚受了寒,老爷正在里头呢。”

韩蛰会意,“我们去侧间等着。”遂携令容去侧间坐下,待丫鬟奉茶后,亲自将茶杯推到她跟前。

令容咕嘟着嘴,低哼了声,扭头没看他。

第63章 赔礼

杨氏平常保养得宜, 甚少生病。昨晚原本无事,因陪着太夫人回屋歇息时起了几句口角,勾起旧日恨事,加之喝了几杯酒心烦气躁, 回丰和堂的途中觉得浑身不舒服,将披风解开些许透气。

谁知夜里风冷如刀,暖和的身子碰见冷风,今晨醒来就觉得头疼昏重。

韩墨已请过太医把脉, 开了方子, 这会儿药罐就在小厨房里熬着。

他坐在榻边, 身上是家常的圆领长衫, 眉眼硬挺周正,儒雅端方。

他年少时也曾是名噪京城的才子,文墨精通, 气度清贵,以探花的身份迎娶侯府千金,得意圆满,两情融洽。自出了赵氏的事, 夫妻间僵硬冷淡,哪怕后来赵氏死了,这二十年来韩墨从未再碰过旁的女人,旧事横亘, 夫妻俩仍只举案齐眉, 再不复旧日新婚燕尔的缱绻柔情。

韩墨的风发意气也在那之后骤然收敛, 甚至有一阵闭门独坐,不见任何人。之后整个人消沉了许多,到如今四十岁出头的年纪,头上竟添了几根白发。

屋里炭盆熏暖,夫妻俩一坐一卧。

杨氏背靠软枕,正面色冷淡地解释缘故,“…征儿虽不是我亲生,他跟存静处得融洽,又记在我名下,这些年我也没少疼他。原是老太爷吩咐我多挑几户人家,慢慢斟酌。我不愿娶甄家女儿,是怕将来形势一变,征儿夹在中间为难。太夫人听了,就说是我挟私报复,见不得征儿好,放着公府千金不娶,偏要寻个不够显赫的门第,分明是欺征儿的出生!”

“我明白你的意思。”韩墨见丫鬟端来热水,接了递给她,又挥手叫人出去,“甄家的女儿固然有用,将来一旦出事,征儿必得割舍。若能有别的路,最好别走这一步。”

杨氏冷笑,“可太夫人不这样想,只觉得是我故意使绊子。存静幼时是什么样?也是爱说爱笑,顽皮活泼的少年人,这些年磋磨下来,在外名声狠厉,在内连他妹妹和媳妇都害怕。事已至此,我无话可说。征儿难得没变样,难道也要逼得他心狠手辣,不近人情?我是担心这个,才一直犹豫。”

“你对征儿视如己出,父亲和我都看在眼里。”韩墨斟酌着词句,叹了口气,“母亲的性子你也知道,病得久了,心胸未免狭隘,考虑得不够长远。”

“心胸狭隘便能肆意出言伤人?”杨氏再硬气的性子,受气生病,也恨意难平。

——对太夫人这个婆婆,杨氏芥蒂极深。

姑娘家出阁嫁人,谁不想两情融洽,夫妻和睦,能得丈夫撑腰护持?当时她红妆花嫁,也曾满心期盼。偏魏氏从中作怪,无端生事,在小夫妻两情缱绻时做下那样恶心的事,不止令夫妻僵冷生疏,杨氏诞子不久后添了堵,伤心气闷之下险些落下病根,调养了两三年才缓过来。

彼时两人都年轻气盛,她负气不肯低头,韩墨尝试挽回碰了壁,也日益安分。

杨氏对无辜的韩征视如己出,韩墨也收敛心性专注政事,夫妻相安无事。

唯独魏氏,过上一年半载便要提起旧事,刺一刺她。

韩墨也知道母亲的性子,见杨氏恼火,只好开解,“想必是见解忧在道观受苦,母亲不好跟父亲和我提,才会迁怒,这事是委屈了你。你忙了整年,趁着这几天好生休养,初六我陪你回家,正好去靶场散散心。”

“不劳相爷。”

韩墨笑了笑,“当真不去?”

杨氏冷声,“这风寒不痊愈,哪都不去。”

“那我就独自去了,听说那孩子长得机灵。到时候画幅像带给你?”

杨氏愣了下,这才想起她兄长才添了孙子,阖家正欢喜,除开年节宴请之外,初六单摆几桌满月酒,只请亲近的人热闹热闹。她被气糊涂,竟给忘了,遂没作声。

昨晚的不愉快抱怨完,她的神色和缓了些。

韩墨这才起身,“孩子们该来了,别叫他们担心。”

“那征儿的事呢?”

“老太爷定夺了,咱们照办吧。父亲不像你慈母心肠,怕还是会选甄家,这会儿咱们未必能拗过。从议亲到成婚,总得到明年,届时再看情形。不过——”韩墨顿了下,“甄家宴请的时候还得请夫人亲自出马,叫二弟妹去,我不放心。”

“知道。”杨氏淡声。

当了十几年相府主母,朝堂上的利害她分得清楚。这回恼火,半是不愿看韩征受苦,半是不忿太夫人的狭隘言语。

见韩墨赔笑,杨氏气消了许多,想起件事情来,“对了,听闻皇后凤体抱恙,探完甄家的态度,我打算进宫问安。”

“皇后被范贵妃逼得紧,甄家正想寻个助力,不管婚事成不成,示好总归没错。”

“这我自然明白。我想带着令容一道去,问问你的意思。”

“傅氏?”韩墨有点意外,“带她做什么?”

“进宫露露脸,等着封诰命,添个喜事。”杨氏没好气,“难道还等你那闷葫芦儿子安排?”

韩墨颔首,“还是夫人考虑得周全。”

韩蛰跟令容等韩墨出门,上前问安后,才并肩入内。

杨氏脸色好了许多,只说是不慎受了风寒,让他们不必担心。又将打算带令容入宫的事说了,叮嘱令容备好衣裳,过几日会请宫里出来的嬷嬷教她入宫问安行礼的规矩。

令容应了,见杨氏病得不算沉,稍稍放心,出门后脚步稍驻,“夫君先回吧。”

“还有事?”韩蛰回身。

令容盯着脚尖,“我去找瑶瑶,待会一道去寺里进香。”

这显然是借口了。

往年女眷去进香,多是用了午饭再出门,后晌正好回来。这会儿还早着呢,她去跨院,显然是躲着他,不想同行回院。

——肯定在为昨晚的事害羞。

韩蛰将她盯了片刻,颔首,“好。”出了丰和堂,也没去银光院,先往书房走了一遭。

这头令容去找韩瑶,那位梳妆已毕,也跟杨氏问安过了。两人坐着说了会儿话,去杨氏的小厨房熬了清淡的粥,陪着杨氏用过午饭,便跟着二房的刘氏婆媳一道出门,去寺里进香。

满京城的贵家女眷几乎都在这日进香,韩家哪怕避开最拥挤的前晌,到寺里时也是人头攒动。令容跟着进香许愿,求了福袋,乘车回去时瞧着街市两侧的喜气洋洋,心里总算痛快了许多。

回府已是后晌,令容回到银光院,不见韩蛰,却见一方食盒摆在桌上。

她只当是红菱折腾来的,正觉腹饿,掀开一瞧,里头端端正正摆着一小盘糯米排骨,色泽红亮,香气扑鼻。

令容深吸口气,转头就见红菱笑吟吟走了出来。

“少夫人可算回来了,快尝尝。”她跑回去端了水来,待令容洗手擦净了,盛些给她。

令容尝过,果然味道不错,连着吃了两三块,觉得不像是红菱的手艺,疑惑道:“真是你做的?”

“不是我呀。”红菱笑容满面。

“是夫君?“

“嗯!他亲自送来的,说少夫人进香劳累,该补一补。还说等少夫人吃完这个,移驾往厨房走一趟,那里有更好吃的。”

还学会卖关子了!令容撇嘴。

本想着晾一晾他,奈何实在抵不住诱惑,慢吞吞地将糯米排骨吃完,舔了舔唇,仍旧往厨房去。到了那边,就见韩蛰坐在水榭翻书,见她走近,才走出来。

“夫君有吩咐吗?”令容吃人嘴短。

“过来。”韩蛰带着她进了厨房,角落里生着火盆,一室和暖。干净的厨房里,厨具作料皆整整齐齐摆放,唯有敞开的窗户旁悬着两只乳鸽,显然是被卤过,正在通风晾干。

令容眼前一亮,“是新送来的乳鸽?”

“还用问?”

令容不好意思地笑笑。腊月底时府里得了许多野鸽子,大厨房做成山药鸽子汤送来,令容吃饱喝足后贪心不足,随口提了句若是乳鸽肉就更好了。

谁知今日韩蛰真就弄来了乳鸽?

美食跟前旁的芥蒂都可放下,令容馋了片刻,有点迫不及待,“夫君是打算红烧?”

韩蛰颔首,过去将卤过的乳鸽瞧了瞧,往锅中添了油,命仆妇生火。

不多时锅中油热,韩蛰自提了乳鸽在手,拿汤勺舀油,浇在乳鸽身上。热油淋在乳鸽,滋啦啦作响,香气四溢。待整只色泽金黄的乳鸽炸好,韩蛰搁入盘中前,先撕了一块给令容单独备着,令容试了试觉得烫,连忙摸摸耳朵。

“别急。”韩蛰唇角微动,“没人抢。”

令容笑了笑,吹了吹烫热的肉,捏着送进嘴里去,皮脆肉滑,汤汁味香,经卤煮油炸,那骨头都带着酥香。待韩蛰第二只乳鸽炸好,先前那只已被她吃掉了大半。

韩蛰见状,声音带了笑意,“不生气了?”

令容想了想,将乳鸽丢下,想着仍旧不适的胳膊,咬唇不语。

“昨晚喝了酒,”韩蛰知她脸皮薄,压低声音,“少夫人见谅。”

“那以后若喝了酒,夫君去书房睡。”令容提条件。

“好。”

“还有,过完十五,我想回家住几天——夫君别误会,只是有些想念娘亲,想回去陪陪她。”

“好。”韩蛰答应得倒爽快。

令容松了口气。从潭州回来,和离的事就像巨石压在胸口,叫她心烦意乱。韩蛰在身边时,她总被他拐带,须分开几天静心想想,才能拿定主意,决断前路。

他能迅速答应,倒叫她意外,看在红烧乳鸽的份上,总算原谅了他。因这道菜做到心坎里,令容芳心大悦,还送了个寺里求的福袋给韩蛰。

韩蛰笑纳。

过后,杨氏果然请了嬷嬷来教令容入宫见驾的礼仪,顺道连韩瑶都受了遍提点。

到初六那日,韩墨带着杨氏、韩瑶和韩蛰、令容,一家子浩浩荡荡,齐往杨家去喝满月酒。谁知走至中途,年节里仍兢兢业业守在锦衣司的樊衡突然赶来,低声跟韩蛰禀事,韩蛰神色稍肃,跟韩墨低声商议了片刻,便纵马走了。

第64章 刺客

定远侯杨家是以军功起家, 祖宗在边疆卖命,挣了个侯位,袭了两代,成年的男丁几乎都战死沙场, 为国捐躯,只剩女眷带着年弱的孙子留在京城。满门忠烈令皇帝深为敬佩,是以格外照拂,让年仅八岁的孩子袭了侯位, 爵位没降半阶, 仍袭一等, 并亲自命鸿学巨儒教导。

这孩子便是如今的定远侯爷。

他幼时丧了父兄, 满门身强体健的男人皆战死,不免疑心是皇帝忌惮,是以生平没碰过刀剑, 只在文官中厮混,如今年事已高,主持礼部诸事。

侯爷膝下两子一女,长子杨礼承袭了祖宗勇武之风, 武功骑射皆出类拔萃。他原想投戎从军戍守边疆,侯爷怕他出岔子,死活不肯,先在北衙禁军待了四年, 而后往别处历练过, 仍调回京城, 如今已握京畿驻防大权。

次子杨裕十余年前离家出走,如今任河阳节度使,十余年不曾回家。

这回摆满月酒的,便是杨礼的长子杨峻,他已过了二十六岁,五年前得了长女,年前又喜得麟儿,阖府上下皆十分欢喜。

韩墨带杨氏和女儿、儿媳过去,杨家自热情招待。

令容还是头回来杨家,在杨氏的指引下拜见过长辈,又入内瞧了襁褓里的小婴儿。

那孩子出生也只月余,严严实实地裹在襁褓里,头上戴着软毛织的虎头小帽,连个身也不会翻,一身甜甜的奶香气。才一个月大,小脸儿算不上多好看,却胖嘟嘟的十分可爱,两只手又小又嫩,塞个手指头过去,还会试着抓紧。

令容前世没有母子缘,此刻瞧着襁褓里小小的孩子,心都快化了。

杨氏在旁瞧见,不由一笑,“很喜欢吗?“

“嗯。”令容颔首,戳那肉呼呼的小手背,“软乎乎的,很可爱。”

“再过个把月,会长得更可爱。等他学会翻身,缠在身上对着你笑,声音稚嫩地叫你娘亲,才知道当娘有多好。”杨氏躬身逗着孩子,笑睇令容,“到时候就知道了。”

令容咬唇轻笑,低头不答。

小婴儿确实招人喜欢,但她跟韩蛰…

那样的场景,令容仍无法想象。

看罢孩子,往侧厅坐着说话,因杨蓁四月里即将出阁,杨氏和杨礼之妻隋氏不免说起备嫁的事,一抬头见韩瑶跟令容、杨蓁围在一处说悄悄话,隋氏不由一笑,“瑶瑶年纪也不小了,你那儿可有中意的人家?”

“还没挑好呢。”杨氏笑觑一眼,“今年慢慢寻摸吧,她孩子心性,稍微晚点无妨。”

隋氏颔首,“能留就多留一阵,蓁儿眼瞧着要出阁,我反倒不舍起来。正后悔呢,该把婚期推到明年。”

“总归要出阁的。好在蓁儿仍在京里,能时常见面,嫂子看开些罢。”

杨氏笑着喝茶,瞧向韩瑶时,心里却叹了口气。

女儿大了,她虽不着急,盯着韩瑶的人却不少。从去年至今,已有许多人来探她的态度,有几个不错的儿郎,她试探韩瑶的态度,那位却都瞧不上。婚姻关乎终身,想挑个她和韩瑶都满意的婆家,怕是有得磨。

韩瑶隐约听见,像是避着这话题,又拉令容和杨蓁进屋逗弄孩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