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说完后,凌珏尘起身,侧眉又审视了遍,才道:“好了。记得不要碰水,忌辛辣,疤可能退不了了,不过起码不会恶化。”

“哦。”肉肉的精神瞬间萎靡了,懒懒的抬起手腕,迎着门外射进的阳光,仰头打量着。这凌珏尘还包扎的真漂亮,就是那个结,实在打得太简单了,如果更花俏些一定更好。

肉肉脑海中的思绪很不着边际,纯粹的,只是想用些无关紧要的事,冲淡心里的涩味。蓟都……她的娘亲,老爹曾经辉煌过的地方,肉肉一直都很想去看一眼,或者只是听别人言谈中偶尔提起也好。

“肚子饿吗?”归置好那些药材后,凌珏尘突然开口,一直觉得肉肉的笑容很刺眼,可说不上为什么,她若是这样的沉默,更让珏尘觉得刺眼。

他不了解肉肉的脾性,也不过是胡乱找了个话题。没想,一句话轻易就把时肉肉的脸颊点出了色彩,她咧开嘴,丝毫不漂亮的笑容,一个劲的冲珏尘猛点着头。

这副白痴似的表情,让珏尘很想赏她一道白眼,可结果他却冲她扯开笑容:“那来灶房帮忙,正好我要煮午膳给义父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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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肉撩起身上的黑色长褂,兜着好多柴奔进灶房,蹲在灶边,熟练的往里头送着。转眼,火就生旺了,橙红的火光把她的脸颊印得很亮,拿着手中的钳子随便的捅了两下,确认火势差不多了后,她才起身拍了拍手,朝一旁的凌珏尘走去。

灶房里头热得有些难耐,凌珏尘却依旧认真的垂着头,额间几缕散乱的青丝垂下,别有一番颓废萧条的味道。那双修长的手,就这么在肉肉的面前飞舞着,肉肉看着他手中正揉搓着的东西,不自觉的咽了下口水。

转而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她真不明白了,看凌珏尘的手势,应该也是常出入灶房的人。可是为什么她的手那么粗糙,他的仍旧像是从不沾阳春水的。

“你的口水滴在我手上了。”

她正嘟着嘴,埋怨着苍天造物的不公,凌珏尘温温的声音传来。让肉肉下意识的伸手胡乱抹了下嘴,瞥见他唇间那道邪恶的笑容后,她才知道自己被耍了。

肉肉很生气,可是还不至于跟食物过不去,她很快就把这尴尬挥去了,笑嘻嘻的问向珏尘,“你这是在做什么,闻起来真香。”

“欠你的东西。”

“什么?”珏尘的话让肉肉摸不着头脑了。

“肉团子。我答应过你,要带肉团子给你的。这是鱼肉团子,味道会更鲜,肉质也更嫩滑。”

“你真的就是那个讨厌鬼!太没天理了!”肉肉终于理顺了思路,往后跨了几大步,更珏尘拉开了距离,嚷嚷开了:“为什么讨厌鬼长大了,就会变得那么俊!为什么我长大了,还是那么瘦弱!”

“那跟‘天理’没有关系,是你爹娘的问题。”凌珏尘早先便猜到,若是说出以前的事,她应该会惊讶,却没想到她的反映那么奇怪。

“我要是骂你了,你还会给老爹治病吗?”鼓起腮帮子虎视眈眈的看了珏尘许久后,肉肉软下了几分气势,试探性的问了句。

“不会,我很记仇。”抑制不住的,珏尘就是挺想逗逗她。

“不骂就不骂,我发泄不了,我还躲不了吗?”

大声的吼完后,在珏尘还没反映过来时,肉肉就已经气呼呼的转身离开了。他立在原地,扑闪了几下眼睑,丝毫搞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情况。他在小时候赐了她一个名字,她难道不应该感谢他的吗?现在这算什么态度?好像终于寻觅到了仇人似的,怎么会有那么蛮不讲理的男人。

没隔多久,珏尘总算调匀呼吸,稳住了自己的情绪。那个时肉肉突然又折了回来,大摇大摆的闯进了灶房,警惕的瞪视着他,良久,见他没有动静。迅速的将灶台上,先前做好的鱼肉团子全都拿了起来,而后两人又默不作声的对视了片刻。眼看珏尘还是没有反映,肉肉快步的奔离了。

慵懒寂静的正午时分,凌府的灶房内突兀的传出一阵巨响,依稀可辩是一堆陶瓷碗落地的声音。凌珏尘回神后,刹那就把这些年义父传授的礼仪教条,全都抛去了脑后,他很清楚,跟时肉肉这类人,压根不需要讲究这些,那会把自己憋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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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县令这回没法偷懒了,临阳迅速崛起的繁荣太过招人耳目,那个残暴不仁的太子爷觊觎上了。大笔一挥,一道旨意几日内就被快马送达了临阳,要求余县令亲自押解壮丁十余人,一月内送达蓟都宫中,供太子玩乐。

这消遣的法子,念修初听闻时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没想到这天下间,还有人比自己更会折腾人的,太子突然来了兴致,把皇家围场里的猛兽全猎了来,临阳送来的壮丁,便是去人兽互斗,让太子观赏。

“折磨人的法子他很多,太子喜好钻研刑具,常造些新的刑具,找无辜的百姓尝试。”凌府的书房里,凌珏尘躺坐着,手中握着一卷兵书。见念修就这么走来走去徘徊了一晌午,他淡漠的说了句。

人兽互斗的主意,比起珏尘先前听说的那些太子的“功绩”,实在算不得震撼。太子的行宫里有一套鼓,全是由人皮裹制而成的。皇上的陵寝也是命太子监造的,这位太子爷更是采用了真人做灯托,活生生的把活人用泥封住口鼻,做成灯托,放置在皇上往后要住的陵寝里。

诸如此类的荒唐事太多了,皇上也是有所耳闻的,却始终纵容。说来,连国事皇上都是纵容着的,谁人不知当今昶国天下,是由殷后称职的。

“那我不是亲自带着乡民们去送死吗?”

“嗯。”珏尘撑起身子,端起一旁的茶盏呷了口,轻应了声。

让念修顿觉无力的在他身旁摊坐了下来,他蜷起双腿,眉头皱得很紧,像在思忖什么大事,半晌后,问道:“珏尘,皇上荒废国祚,殷后掌政,太子残虐,几位异姓王各有异心。南有许逊,北有前申遗民,天下要乱了是不是?”

他的话音落下后,书房里静了,谁都没有再说话。纵是门外的肉肉努力的将耳朵贴近门板,也只能听见隐约的呼吸声,直到一旁的安旅快要耐不住了,正打算拉着肉肉推门进去,珏尘终于开口了。

“你想做什么?”

曾经不分你我的兄弟,纵是分开了若干年,还是会有默契的。珏尘便是凭着这份默契,在念修的眼里看见了几丝野心,一闪而过,稍纵即逝,却熊熊燃烧着。

“老爹临死时我答应过他,一定会争气,起码得有番做为。我不能永远困于这小小临阳县,你觉得如果我们去投靠许逊,可不可行?”

果然,珏尘猜对了,他注视了念修许久,唇边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那你觉得我想要的是什么?”

“封侯做将,一呼百应,或者……更多。”念修大胆的猜测着,再次重逢,他便一直觉得珏尘不会是甘于这样平淡的人,临阳对他来说,也不过他只是修身养性的中转站。他们是同一种人,所以才会在儿时一见如故。

“真不愧是知己。许逊难有做为,早晚会被那些异姓王吞了的,不是可以依托的明主。静观其变吧,时势造英雄,我不知道这个时势什么时候来,但绝不是现在。”凌珏尘说着,看向身旁的念修。

两道身影同样的慵懒,连语气都是懒散的,丝毫都不像再讨论大事。珏尘并没有再说什么,念修隐约也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时候是该随波逐流的,他不能因为那十余个乡民,公然跟朝廷反了。即便有再多无奈,他还是得眼睁睁带着他们去送死。

“吃东西了。”肉肉在门外,将一切都听入了耳中,也不见有多大的反映。只是站累了,拉起安旅一脚踢开门,闯了进去。

“凌大哥,余大哥好。”安旅没有肉肉那么的粗枝大叶,怯弱的行了个礼。这小家碧玉娇滴滴的样子,实在惹人垂涎。

凌珏尘抬眸瞧了眼两人,目光掠过肉肉不予理会,只冲着安旅客套的点了下头。见那丫头脸颊瞬间就变得绯红,他默不作声的调开了视线。旁观着一切的肉肉,体贴的将安旅拉到自己身后,这动作看似像是男人的霸道,实则不过是太清楚的安旅的心思,下意识的想保护她。

虽然安旅从来不曾说过,可是自打凌珏尘出现后,安旅就会三天两头的往凌府跑,一天到晚魂不守舍的。每每一对上凌珏尘的眼,她就会慌了神。肉肉倒也不是小鸡肚肠的人,纵是不怎么喜欢珏尘,却也不可否认,若是安旅跟了他也是个不错的归宿。

奈何妾有情郎无意,在听见刚才珏尘和念修的对话后,肉肉更坚信安旅不是适合凌珏尘的女人。她太纤弱,适合在田间乡野聊度一生,做个寻常妇人,安稳才是她的幸福。而肉肉深信,能让凌珏尘动心牵肠的女人,定是会陪着戎马峥嵘的。

“我不会再做肉团子给你吃,不要这么直勾勾的看着我。”

肉肉想得太入神,眼神就这么不经意的紧凝着珏尘,换来了他的调侃,她尴尬的轻咳了声,懒得跟珏尘抬杠。径自拿了块糕点递给念修,自然的在他身旁入座,伸手搭上他的肩:“人我帮你选好了,你什么时候带他们启程?”

念修把整块糕点通通塞进了嘴里,腮鼓得满满的,说话也模糊不清:“过两天就走。”

“让讨厌鬼陪你一块去吧。”费了些功夫,肉肉才听明白念修再说什么,跟着也难得认真了起来。询问的目光投向了珏尘,那厮也暂且抛开了成见,冲着念修点了点头。

“你不陪我吗?”能有珏尘陪着当然最好,可是念修还是很不满的皱起眉头,他以为肉肉也会义无反顾的陪着他的,兄弟间就该这样的不是吗?

“你三岁娃娃吗?不过是出趟远门,要那么多人陪做什么?我还要照顾老爹呢,他的身子刚有好转的迹象,我怎么可能陪你离开。”肉肉若无其事的皱了下鼻子,不屑的斜看了眼念修,口气听似是不耐的,心里的不舍倒是隐藏的极好。

“也对。”明知肉肉说得句句在理,念修还是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却也找不出原因,“那珏尘,我们后天就出发。肉团子,你给我乖一点,不要闯祸,不要再打架,等我们回来之后找你和阿盅他们好好醉一场……”

念修始终低着头,说着说着,才想起该看看肉肉此刻的表情,抬头之后,他立刻就懊悔了。压根不该指望这个女人会煽情的,她就是个男人!有几个男人会为了暂时的分离而恋恋不舍的。

可尽管如此,念修还是很受不了肉肉这副模样,起码面无表情也好!可是,她正目不转睛的看着珏尘手中的糕点,眼神灼热,恨不得想把珏尘给千刀万剐了,最后终于喊了出来:“讨厌鬼!那是安旅做给老爹吃的,你已经吃了十二块了,不准再吃了!”

话音落下后,房里顿时乱了套,余念修的吼声,震耳欲聋般的响起:“时云龙!我在跟你说话!”

“不打紧不打紧,让凌大哥吃吧,一会我再给老爹做。”安旅则赶紧摆手,打圆场。

肉肉只顾着气呼呼的看着珏尘,实在忍不住了,才随意拿起一旁的书卷,朝他扔了去。

唯一最安静的人就是凌珏尘了,他很听话的拍了拍手上的糕饼屑,真的不再吃了。却也不搭理肉肉,甚至不看她一眼,只是翻了个身,径自小寐了起来。

第六节夜幕下的山林显得格外诡谲,偶尔会传来几声狼嗥,让人不禁胆颤。山腰上的洞中透出点点火光,风不算大,可是贯入山洞中后呼啸得宛如鬼嚎。

珏尘岔开双腿跨坐在地上,手搁在膝盖上晃悠着,有意无意的会用手中的枯枝拨弄下火堆,生怕它灭了。在这样的山林中,火光是抵御野兽最好的法子,即便躲来山洞也不怎么安全,松懈不得。

一旁的念修睡得正香,略微的侧了个身,细弱的声音还是让大伙猛地的睁开眼,打草惊蛇的惕视着四周。环顾了一圈,见没什么动静,那些乡民才又靠向了洞壁。

他们才离开临阳一天,今晚不过是第一次在野外露宿,可个个都累得像跋山涉水了好久。珏尘看了眼乡民们,心里头清楚累得不是身子,而是心。这一整天大伙都死气沉沉的,就连向来闹腾的念修,也安静了不少。从临阳到蓟都,想来,不过是条黄泉路。

突地,珏尘站起了身子,扔开了手中的枯枝。并未理会大伙诧异的目光,自顾自的翻出了些木棍,从包袱里拿出不少东西,摆弄了起来。一会就满意的微笑了下,在那些弄妥的木棍上淋上了松油,一一扔给乡民。

“跟我走。”他只说了这三个字,转了下木棍,凑近火堆点亮了后,便往洞口走去了。

乡民们面面相觑,这个夜注定不眠,除了念修也当真是没人能睡得着。踌躇了会,有个壮汉也学着珏尘如法炮制的将刚拿到的简易火把点亮了,跟着走去了山洞。大伙也就陆陆续续的都跟着做了。

“凌公子,你这是?”

出了山洞后,珏尘还是一脸严峻,微弱火光的印照下,那张脸肃穆的有些可怕。他始终都没说话,只是领着乡民们饶进了林子深处。乡民们也一直憋着,暗自在心里犯着嘀咕,到最后终于有人忍不住问了。

“都逃吧,不管去哪,一个月内别回临阳了。”说着,珏尘挥了下火把,借着风力让火光又亮了些。

闻言后,乡民们皆一愣,半晌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也就有人下意识的问开了:“那余县令呢?我们要是逃了,朝廷怪罪下来他就完了。”

“你们没能力去担心他。”珏尘皱了皱眉,不喜欢这样婆婆妈妈的处事方式,良久见他们一个个都没动静,只好耐下性子:“放心吧,有我在,我不会让念修有事的。”

“这……”大伙还在犹豫,人人都想活命,可本性纯朴的他们也不想因为自私害了别人。

“吵死了。天快亮了,还不快走。”珏尘微转了下头,低吼了声,余光出的锐利让人心头一揪。

“谢谢凌公子。”随着那一声谢,刚才最先跟随珏尘出来的壮汉,猛地跪了下来。脸色崩得很紧,重重的给珏尘磕了个头,心里念着临阳的妻儿,酸得难受。有一人领了头,大伙也纷纷跪下了,救命之恩,算来又岂是这样一拜就能了却的,不过也就图个心里好受些。

珏尘没有理会他们,眼神始终没有落在那些人身上,脸上的神采倒是放柔了几分。片刻后,就径自离开了,以极快的速度隐没在了来时的路上,藏青色的背影很快就被黑暗吞噬了。乡民们都愣着,看着那点离自己越来越远的火光,谁也不知道不回临阳能去哪,可至少能活命了。

这么做的后果,珏尘是可以想象的,也未曾忘了义父的养育之恩还没报。可他深信,义父是希望他能这么做的,尽管他从来没有开口指点过珏尘什么,但是以他的仁心,又怎么会愿意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义子,亲手送乡民们上绝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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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珏尘!”

黑暗中,飘来一记喊声,声音倒也不大,却铿锵有力。紧随着,珏尘听见自己身后传来地上枯枝的噼啪声,他眉间的褶皱更深了些,很不满的转过头,话也随之溢出唇间:“你为什么会在这!”

“私放乡民,违抗太子旨意,罪当斩。哈,你完了。”

这幸灾乐祸的熟悉嗓音,让凌珏尘更显不耐了,他就知道再好的脾性,在时肉肉面前都会土崩瓦解。他咬着牙,下颚都跟着微微颤抖,“不关你的事!”

“那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又关你什么事?”肉肉挑眉反问,甩了甩手中的粗木棍子,棍子的顶端套着一个包袱,那包袱看起来实在有些散乱。

丰润的唇挑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教凌珏尘看了只觉得尤为刺眼,他轻嗤了声。懒得跟她争论,正打算转身离开。身后又传来了肉肉的声音,这次口吻软化了很多,“讨厌鬼,我受伤了。”

“该死的,你到底为什么会来这里!”闻言后,凌珏尘很想一走了之,他实在想不通,她受伤了关他什么事。但是行动再一次背叛了他的理智,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把火把往前移动了些,这才瞧见肉肉肩胛处的衣裳已经被抓烂,殷红的血渗出,在这夜色下看起来分外诡异。

“我想去蓟都瞧瞧,念修不在,临阳死寂得就像个偌大的棺材。夜深了,天凉了,我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所以就逃出来找你们了……”

“真烦,回家去。”凌珏尘无奈的翻了翻白眼,他从来不知道时肉肉也有这么任性的一面。扔完这句话后,他便不想再多话,又想离开了。

“讨厌鬼!”可惜肉肉还是没能让他如愿,“我知道你和念修想做大事,但是英雄不是人人都能当的,纵然你有满腹韬略,也不过只是一介需要吃喝拉撒的凡人,无法靠你自己这一双手,就反覆了天下这盘旗,不要自诩了不起!”

“你到底想说什么?”

凌珏尘的口气很不耐,不想跟她拐弯抹角,肉肉吐了口气,身上的伤让她疼得变了脸色。不想喊出声,只好一直憋着气,找了个空隙才舒缓开,又继续说开了,“不要打算一个人去蓟都,扛下这些罪,念修不会感谢你的,你也扛不起。是兄弟就应该患难与共,带上我一块去。”

“带上念修可以,但是带上你的话,我丝毫想不出对我有任何帮助。”

肉肉埋怨的死瞪着前方的那道背影,轻声嘀咕咒骂了他几句,才嚷嚷开:“是!我粗俗,目不识丁,胸无点墨,我帮不上你,也懒得帮你。那就当我求你,带我上路吧,我要去蓟都!你要是不肯,我就死赖着。”

“大男人不要随便开口求人。”珏尘轻斥了她一句,口气倒是软化了不少。肉肉说话的时候,有微弱到几乎不易察觉的抽气声,听得出来是强忍着痛,让珏尘动了几分恻隐之心,转身冲她招了招手:“过来,给我看你的伤。”

听闻这话后,肉肉先前嘟着的嘴立刻恢复了正常,笑嘻嘻的朝珏尘走去。这表情转变的太快,让珏尘有些哭笑不得,为了掩饰住自己的情绪,只好看似波澜不惊的将她拖到一旁的大石头上坐下,仔细的审视起了她的伤。

“怎么每次都能搞那么严重,遇上熊了?”从那些抓痕上,珏尘依稀能判断出,暗暗替她揪了下心,真亏了她还能活着找到他。

肉肉傻傻的点了下头,紧跟着,又迅速的猛摇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黑黑的,小小的,就抓了一下就这么严重了。幸好我机灵,逃得快……喂,你有病啊,我让你帮忙看伤势而已,你拉我衣裳做什么?”

“你才有病!不把衣裳拉开,我怎么看你的伤,都是男人扭捏个什么,再吵就扔下你不管了。”珏尘觉得头有些痛,肉肉的声音总是那么中气十足,每每响起,都震得他心烦气躁,“那么热的天,你穿那么多衣裳做什么?”

研究着她的伤势,珏尘暗自替肉肉庆幸着,这么看来她遇见的应该是头还没长大的熊。刚学会独自觅食的,反之她脚程再快,也逃脱不了。

“哎呀,别扯了。你胡乱帮我止下血就好,剩下的让安旅做……”

“安旅也来了?!”这话不说还好,一说珏尘又控制不住了:“你自己逃出来也就算了,还带个女人出来做什么,碍手碍脚的。”

“你瞧不起女人,我们衣裳破了得有人缝吧?衣裳脏了得有人洗吧?衣食起居得有人照料吧?这些安旅都能做。何况又不是我故意要捎上她的,是你的那个笨蛋书生,半夜来找我,动静又太大,惊扰安旅,甩不掉只能一并带来的。”肉肉的口气有丝不悦,不怎么喜欢珏尘那种蔑视女人的态度。

肉肉唠叨的叙述过程中,珏尘已经拼命将自己的火气克制住了,没有丝毫起伏的嗓音扬了起来:“他们在哪……别乱动,快好了。”

“痒,我怕痒,你动作别那么轻。”肉肉的肩颤抖得厉害,倒是真没有先前那么痛了。向来怕痒,也就控制不住的四处躲避着,见珏尘双眸迸射出怒火,她又强忍着,镇定了下来,想借说话分些神:“我们在山洞附近看见你的,见你带着乡民们离开,我猜你大概是想私放他们,然后自己扛了罪。又不敢跟安旅和笨书生说,你知道的,那一男一女把你当神似的,要是说了一定要跟来。我就让他们去洞里陪着念修,自己追来了。说实在话,你刚才真得意,那么多人冲你下跪……”

“时云龙,可以闭嘴了!”

随着凌珏尘的话音,肉肉下意识的瑟缩了下。树枝上原先栖息着的,那些不知名的鸟儿,也跟着四散了开来,翅膀齐齐扑闪的声音,造成了不小的声响。树林的夜,便也显得更加阴森了。

当珏尘领着肉肉回到之前的山洞时,远远就能听见念修暴跳如雷的声音,肉肉隐约觉得情势不太妙,不想再挨骂,想着就轻拉了下珏尘的衣角:“讨厌鬼,不要告诉念修我受伤了,他很烦,一烦我就头疼。”

“嗯。”考虑了会,珏尘点了下头,探手伸进随身的包袱里摸索了半天,扯了条墨黑色的披风出来,递给肉肉:“把这个披上,能遮住伤口。”

“凌珏尘,你是不是朋友!你打算一个人去蓟都是不是?”

肉肉刚接过珏尘的披风,念修的眼神就扫视了过来,紧跟着吼叫声也传了过来。她动作变得有些慌忙了,想趁那家伙的怒气还聚集在珏尘身上时,先溜进山洞。

可惜有人不甘愿就这么让她独自逍遥,身后的珏尘耸了下肩,唇间凉凉的吐出话:“我打算回来的,正好遇见有熊袭击肉团子,为了救她耽搁了。”

看着眼前怒目圆瞪的念修,肉肉明显有感觉到正往山洞走去的珏尘,在用力憋着笑,他是故意的,这个男人注定跟她犯冲。越想越不甘心,她扁了扁嘴,顶着一脸可怜兮兮的表情看向念修,咕哝开了:“我不是故意要碰上熊的,也不是带安旅和笨书生过来胡闹的。我是觉得没有你在不怎么习惯,睡不着,想你了就出去晃了。正好碰上安旅和笨书生,是他们硬拉我追上的!”

“算了,我把珏尘和笨书生带走,快进去让安旅好好帮你看看伤。”原本明明准备了好多话,想狠狠的骂她一顿的。可是对上那张无辜的脸后,念修什么话也骂不出来了,唯有苦叹一声,认命了。

肉肉有些无言以对,深深看了他一眼后,又换上了玩世不恭的表情,不再搭理念修,自顾自的往里面走去了。她一直很想能有个机会,好好把念修凑一顿,心想着,好歹她终究是个活生生的大姑娘家,小时候在蝶泉边身子也被他看光光了,怎么每次她深情并茂跟他说想他的时候,这家伙就能那么自然的接受了呢?起码也得表现一下尴尬或腼腆啊!

第七节吵吵闹闹了一番,最终无奈下珏尘和念修只好把肉肉他们一并带上路了。私放了乡民,临阳是回不去了,逃也不是他们会做的事,商量了半晌便决定一共去蓟都认罪。

珏尘站在略高出地面的小土坡上,看着远处,顺手接过安旅递来的水囊,猛灌了口水,而后又揪眉看向那边的时肉肉。显然去了蓟都之后,他们是生死未卜的,可是肉肉一路上就像在游山玩水,笑容从未在她脸上消失过。

“安旅,老爹是不是一直很疼肉团子?”珏尘下意识的问了句,他总觉得,若不是从小就被人呵护在手心里的人,是无法这般无忧无虑的。

“是啊,哪有不疼儿子的爹爹。”安旅觉得这个问题很多余,尽管老爹不苟言笑,那双深邃的眼底也像一直藏着很多事般,可他对肉肉倒也是真的心疼。

“难怪了。”理所当然的珏尘轻嗤了句,有些羡慕。儿时的他也很希望能有爹疼,义父对他的教导很用心,自然的也很严厉。

爹娘是什么味道,珏尘不知道。如今长大了,他也一度以为自己不再需要了,可是当肉肉这么活脱脱的出现在眼前时,他才发现,讨厌她,兴许也是因为她的生活太过快乐,肩上没有负担,只需尽情的享受所有的人关心就好。

念修正在河边抓鱼,动作伶俐的让人瞠目。肉肉偶尔会分神偷瞄他两眼,她总是喜欢看念修专注做某件事时的模样。看久了,她才舍得调回目光,若无其事的冲周择逸说道:“原来‘蓟都’两个字是这么写的呀。”

走累了,天色也近黄昏了,在往前走就是山林了。他们便决定在河边露宿一夜,肉肉无聊,就缠着周择逸教她识字。周择逸见了肉肉始终有些怕,说不上来的原因,便也就唯唯诺诺,认真的教着她,反倒是肉肉有些心不在焉。

“是啊,有点复杂,你多写几遍就好了。”说着,周择逸捡了块扁平的石子给她,示意她在地上写着试试。

肉肉接过,看着地上的字,认真的临摹着。可歪歪扭扭的字,让她自己都觉得气馁,脸上神采也跟着黯淡了下,只是片刻,又燃起了活力:“那‘凌珏尘’三个字怎么写?”

以前念修也有教过肉肉,她会的字不多,只会几个朋友间的名字。肉肉学会的第一个字就是“修”,那也是她写得最漂亮的字,用楷体写的,流畅苍劲,她曾经在家练习了无数遍。

闻言后,周择逸明显愣了下,就连一旁闻言的凌珏尘也轻震了下,心里有股说不清的感觉袭来,暖暖的,让他脸颊也跟着抑制不住的潮红。调整了下姿势,周择逸就在地上写下了珏尘的名字。

完成后他们谁都没有想到,结果却是换来肉肉震耳欲聋的爆笑声。边笑她还边蹬着腿,手指着地上的字,断断续续的说着:“我就说讨厌鬼是个小人,你看你看,连名字都是。那个‘尘’字,就是一个‘小人’站在‘土上’嘛,哈哈哈……”

“啊……”缓缓的,那窜猖狂的笑声被一声哀嚎取代了。

众人谁都来不及阻止,只好眼睁睁看着珏尘将手中的水囊拧紧,然后猛地朝肉肉扔去。若非时机不对,念修很想大声喝彩,珏尘的下手太漂亮了,又快又准,直中目标。肉肉还没搞清楚状况,就瞧见一个黑黑的东西朝自己的脸部袭来,而后她就应声倒下了。

“见血了。”出声的是离肉肉最近的周择逸,恍神的喃喃着,很想笑,还得硬憋着,模样看起来着实可笑。

“流鼻血了流鼻血了,念修救我,我要死了。”鼻子疼得发酸,肉肉忍不住呛泪,张牙舞爪的大叫着。

奈何,压根就没人懂得怜香惜玉,就连向来疼她的念修,都坏心的上去补踹了一脚,朗笑开了。肉肉倒在地上,也懒得爬起来了,双手正捧着心自怨自艾,眼神一转突然惨白了脸色,猛地坐了起来。

随之一声响彻云霄的马嘶声传了过来,大伙也正色望了过去,肉肉傻愣着吸了下鼻子,人中处垂挂着的两行血,就这么顺着她的动作忽现忽灭,好不容易反映过来后,她才低吼开:“还愣着,快救人啊,他要掉下悬崖了!”

说着她快步跑到他们先前购置的马车里,搜寻了半天,甩了条粗绳扔给珏尘。接过绳索后,珏尘也不耽搁,与念修俩人默契的跃上马,朝悬崖边奔去。

安旅窝在肉肉身后,屏息看着远处的那一幕,眼看那匹像是受了惊的马,发疯似的往悬崖奔去,马上的男子一身锦衣,看想起来像是官宦之后,此刻的表情有些慌忙,拼命的想稳住自己的马,却无济于事。

身后有两三个随从在呼唤,肉肉张大嘴,呆滞的看着凌珏尘迅速的将绳索捆绑在自己身上,另一端甩给念修,这两人的默契简直就像浑然天成的。跟着,珏尘就这么跃了起来,在安旅的抽气声中,肉肉瞧见那匹马直冲下了悬崖,珏尘也跟着冲了下去。

“笨蛋,过来啦!”念修也跳下了马,冲身后愣着的那几个随从大吼着。

一个激灵,他们反映了过来,快速的冲上前。肉肉好奇的移动脚步,站上了先前珏尘站着的那个小土坡,这样高度能使她看清悬崖边的场景。她便就这么目睹着那匹骏马,往悬崖下掉了去,跟着她的表情也扭曲了。

崖壁上珏尘一手拉着绳索,一手紧拉着那个男子,几经折腾,吓得安旅和周择逸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那两人总算安全上来了,正狼狈的倒在悬崖边大口喘着气,肉肉侧头看着珏尘,现在的他丝毫都看不见刚才英武的模样了。

安旅他们已经奔上前了,只有肉肉还站在原地,突然的她觉得原来珏尘也不是那么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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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后,夏日黏稠的风总算凉爽了些。肉肉贪凉的卷起裤腿,浸泡在水里晃悠着,露出小腿腹上斑斑点点零星的伤痕,连她自己看了都扼腕。念修他们正和今天救下的男子在聊天,肉肉搭不上话,索性坐在河边,练习着周择逸教她的字。

“真是巧,原来你们也是打算去蓟都的,去做什么?”说话的时候,男子正皱眉,看着手中念修刚递给他的烤鱼。

“去看看。”念修没有选择说实话,看出对方的顾虑,他就补充了句:“吃吧,虽然不怎么干净,味道还是很鲜美的。”

“那我们一块上路,我正好也要赶去蓟都。往后你们叫我俨炜就好,那位兄台怎么称呼?”俨炜也不再抗拒,撕了些鱼肉扔进嘴里,当真如念修所说,味道甚好。他也放下了架子,伸手指向一旁始终没怎么理会过他的肉肉。

从珏尘他们救下他之后,他对这群人也都了解了,只除了肉肉,未曾介绍过自己,甚至一直都没有搭理过他。

“云龙。”肉肉略微调转了下头,懒懒的扔了两个字。

倒也不是肉肉不喜欢他,实在是这大夏天的,她还得穿那么多来掩饰,又不能洗澡。更惨烈的是,居然突然来葵水了,她实在没心情说话,整个人都萎靡了。

“安旅,该帮肉团子换药了。”已经是太过了解对方了,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念修很清楚这丫头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代表什么。起初的时候,他会跟着脸红,现在也不觉得什么了。

反而是肉肉,每次都觉得在念修面前会抬不起头,闻声后,她扁了下嘴缩回腿,提着靴子,领着安旅尴尬的往不远处走去。这模样在俨炜看来,觉得很是奇怪,总觉得这几人间的感觉有些微妙,却也不好多问。

……

那一夜过后,也都算熟悉了。一大伙人就这样结伴同行,沉静了好些天后的肉肉,终于又复苏了,尤其是到达呈州的时候,兴奋的就像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