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中一片混乱,昨晚的记忆随着叶穗的清醒,记忆也越来越清晰。叶穗慢慢地想起来,她好像不光在夜店像个怨妇一样控诉许容与,被陈老师送回酒店房间后,许容与打电话过来,她好像又扑在床上跟他呜呜咽咽了很长时间

叶穗哆哆嗦嗦地翻出自己的手机,看到最上面的一条通话记录,通话记录显示整整三个小时就是她和许容与的通话。

天啊!

许容与和一个醉鬼都聊了些什么啊?

怎么就能聊三个小时?

这段记忆叶穗明明记得自己头痛欲裂,趴在枕头上就昏昏欲睡都这样了,她居然还能和许容与打电话?这整整三个小时的通话该交多少话费啊?

叶穗心疼无比,坐在床上,试探地拨了个电话——果然,她的手机已经欠费停机了。

一通国际电话,彻底让她的手机欠费了。

这得有多少话,值得和一个醉鬼说三个小时?

叶穗简直想打电话质问许容与,她握着手机,心脏又突突狂跳。几绺长发拂在面颊上,叶穗咬着唇,美丽的眼睛轻轻闪烁,想到整整三个小时的通话许容与一定跟她说了很多。可他那么不爱说话,能跟一个醉鬼说什么说三个小时啊?

何况之前,她还在夜店时,哭诉他的绝情。

叶穗垂下了眼睫。

一通醉酒,她把自己和许容与之间的关系彻底弄僵了。

她虽然不记得回酒店后自己和许容与打电话能说什么,但她记得自己在夜店时问许容与“你为什么不追回我”“你是不是不爱我了”。她将尖锐的矛盾抛到这个程度如果许容与不给她个说法,或者他还是不理她,那么他们之间,就是真的完了。

她的姿态已经卑微。

她不可能再给他机会,不可能再主动走向他了。如果他还喜欢她,他不想真的结束两人之间的牵绊,那他一定要给她个回复。爱她,或者不爱她。已经忘记她,或者不能彻底忘记她。如果他不想和她真的老死不相往来,这个时候,他一定要说点什么

叶穗猛地从床上跳起:“坏了坏了!手机欠费了!他就算想找我也找不到啊!”

她得充话费去!

万一许容与给她打电话却打不通,误以为她彻底放弃了呢?

叶穗心里暗暗唾弃自己,她真是贱。可是爱情本来就是这样的。如果不是心中尚有期待,又怎么会想念他。如果可以潇洒放弃,又怎么会是真的喜欢过他。喜欢过一个人,谁又能真正做得到绝情,封闭所有可能性呢?

叶穗出了房间,匆匆坐电梯下楼。她在酒店前台要找服务员帮忙联系陈老师时,看到陈听飞和一个气质高傲的九头身美女从旋转门进来。那美女戴着墨镜,穿着西服,很有商业精英的意思。陈听飞却是皱着眉,目中带有不耐色。

看到叶穗,陈听飞反而乐了,招手:“穗穗睡醒了?”

美女当即转头,隔着墨镜,叶穗都感觉到一阵灼灼的目光打量过来。

叶穗眨眨眼,看陈听飞根本没有介绍的意思,她便当做什么也不知道,小跑着过去,不好意思地跟陈听飞说:“老师,你帮我充下话费,我回头给你钱好不好?我手机停机了。”

陈听飞扬眉:“好啊,充多少?”

叶穗笑嘻嘻地让陈听飞帮她充了话费,陈听飞和她聊得不错,但陈听飞旁边那美女的脸色,却是越来越冷。说实话,有点吓人。所以冲完话费后,不等陈听飞说什么,叶穗就挥手跑开,笑盈盈:“老师,你和这位美女姐姐忙你们的事吧。我出去玩一玩,等回校的时候你再叫我就好啦。”

陈听飞:“哎,你这个”

叶穗一眼看出他旁边那美女不好惹,不给陈听飞开口的机会,就跑开了。

手机能够正常使用后,叶穗也没有等到许容与给她的电话。她心有点冷,但她自然不会再主动地联系他了。她已经很卑微了,她不能更卑微了。出了酒店,叶穗漫无目的地沿着人行道散步。

北京啊她来过挺多次的,说实话,也没有什么特别想去想玩的地方。

而就这么漫无目的地溜达,在地铁站来来去去地晃,心事重重的叶穗,再次视野宽阔、抬起头时,愣愣地发现她居然不知不觉走到了许容与他们家的大别墅外。

叶穗仰头,看着篱笆上泛黄的青藤,院中植下的参天大树叶子流出高墙这个地方,她都来过两次了。

每次都是来找许容与。

叶穗失落地笑了笑,心想这次却不是了。他人在牛津,她就算站在他家高墙外,也不可能喊一声,许容与就走出他家的华丽城堡,偷偷溜出来见她啊。

叶穗叹口气,转过肩,打算离开这里。但是转过身,看到自己身后的情形,叶穗一下子深吸一口气,说话开始结结巴巴了:“伯伯伯伯母!您您您好!”

她身后,静静地停着一辆黑色奔驰。

车门打开,许容与那个高冷的妈妈,倪薇女士一身裁剪得体精致的小西服,正站在叶穗身后,不知道看了叶穗多久。女生的脸涨红,无措地抬起美丽的眼睛倪薇摘下了墨镜,整张面孔让叶穗看得清清楚楚。

倪薇冷漠十分,眼皮微微下撩,看叶穗的目光,像看路边随便一只野猫野狗一样。但是也不一样,看野猫野狗时不会嫌弃,倪薇看叶穗的目光,却像是看什么不合时宜的脏东西、她本来不想看、但这个脏东西挡了她的路、她就勉为其难地看一眼。

叶穗心里针扎一样,被刺了一下。她不安地站在倪薇面前,再随和,也能意识到倪薇对她的不喜。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直面久经社会沙场的成功职业女士的审视,叶穗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站了。

她手足无措。

倪薇淡漠的:“你在这里干什么?这里的房子不能拍照,你走吧,别让保安来赶你。”

叶穗脸白了一下。

她僵硬地笑了一下,在倪薇优雅地走过她身边时,她鼓起勇气,小声辩了一句:“伯母,我不是游客,我也没有拍照我叫叶穗。伯母可能不认识我,我和许容与是朋友。就不小心走到这里,才想起他出国了,目前不在家。”

倪薇停下了脚步。

高雅清新的香水浮在未入社会的女生鼻尖,叶穗看到倪薇停下脚步,侧过脸看她。倪薇的目光,带着一丝微妙的惊讶,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叶穗”。

倪薇真的瞧不起许容与那个贫民窟出身的小女朋友,她刚调查到叶穗的妈妈多次改嫁后,就不让人调查了。什么样的妈妈,生养出什么样的女儿。叶一梦在倪薇眼里就是一个贪图富贵、无所不用其极地勾搭有钱人的妓。女,这种女人生出的女儿,自然也削尖了脑袋,勾引许容与,想嫁进许家大门。倪薇对许容与非常失望——许容与让她多去了解了解叶穗。可是他的小女朋友到底是什么货色,他脑子真的不清楚么?

这种攀权附贵的灰姑娘,倪薇见得多了,根本不想理睬。

就想拖。

她的小儿子实在太年轻了,等小儿子大上几岁,见多了优秀的女人,自然会放弃之前那个灰姑娘。倪薇这种身份的人,当然懒得和那个灰姑娘多说话,没想到这个叶穗居然跑到她家门外,还跟她介绍说自己是谁。

倪薇盯着叶穗。

冷厉的目光,让叶穗身体僵硬。

慢慢的,倪薇说:“叶穗是吧?听说你和我大儿子谈过恋爱,现在又是我小儿子的女朋友。还听说你在东大读书,比我小儿子大三岁能够在东大读书,我相信你也是高材生,也知道寡廉鲜耻是什么意思。”

叶穗脸色不自在:“伯母,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倪薇平静道:“我没有意思,我只是希望,你可以远离我的家庭。至少,不要出现在我视线范围内,让我看到你。我答应过许容与,不对你和你的家庭出手。我也希望你尊重我,不要来挑战我的忍耐力,然后哭哭啼啼地又去和许容与告状我欺负你。”

“我们互相尊重,互不影响,好么?”

“请你离我的家门,远一些。”

“我相信我的儿子,也相信你身上一定有什么独特的东西吸引了我的儿子。只是我不相信这样。我可能对你有偏见,但你也没有做出什么让我没有偏见的事。我不会像电视剧里的恶婆婆一样欺负你,但我也不会让你进我的家门。”

“希望你自重。”

叶穗怔怔的,垂下了眼。

她不安的,羞耻的,尴尬的,笑了一下。如同被放大镜照了一遍,身上所有缺点都被人看得一清二楚。她觉得许容与的妈妈真是太可怕了她不敢多说一句话,默默地走下坡,不敢多看许家大门一眼。

叶穗和陈听飞当天就返校了,叶穗精神不振。她握着自己的手机,一直也没有得到许容与的消息或电话。当晚,叶穗独自一人坐在青年湖边,青年湖芦苇荡悠悠,与湖泊一起荡在人的心底。冬日晚上,独坐湖边的人,只有叶穗一人。

叶穗坐了很久后,自嘲一笑,将手机里有关许容与的照片、信息,全都删除了。

就这样吧。

这场恋爱,就这样画上句号吧。

许容与根本没那么喜欢她,她再也不要为这个人黯然神伤了。

她要放弃这个人从明天开始,迎接新的一天,新的穗穗!

当晚在青年湖坐了太久,回到宿舍后好像有点感冒,喝了药后,叶穗昏昏沉沉地爬上床。因为第二天没课,她手机关机后,睡得天昏地暗。第二天早上起来时也不知道几点了,反正肚子很饿。

叶穗打着哈欠,想洗头时,出去打水时才发现宿舍楼停水了。叶穗在镜子前盯着镜子里那个面容苍白、脸微浮肿的姑娘半天,她抓抓自己有点油的长发,嘟着嘴思考半天,还是胡乱梳了个丸子头,把卫衣帽子往发上一挡,决定就这么出去吃饭了。

对于喜欢化妆的叶穗来说,这恐怕是她最不在乎形象的一次了。下电梯的时候,同路女生都用古怪眼神看她,似乎想不通叶穗怎么把自己糟蹋成了这个样子。

叶穗就这么一路打着哈欠出了五斋,脚踏出五斋大门,凉风灌来,叶穗被激得眯起了眼。

她有点近视,又是刚刚睡醒,一路揉着眼睛,到这会儿看东西都不是很清楚。于是,站在宿舍楼前吹着冷风的叶穗同学眯着眼,不停地拿手揉自己的眼睛,想让视线清晰一点。

冬日融融,金光浮照。清晨薄雾如纱,浩渺无边,罩住整个东大校园。懒洋洋站在宿舍楼前的叶穗,额发被从云层后打来的一束金光照得浮上一层淡金色。她眼睛中泪汪汪,就这么不停地揉着眼睛想让视线清晰的功夫,忽然看到薄雾金阳中,一个人缓缓走出。

从雾中走出,从太阳中走出。

穿着海蓝色立领风衣,手插在衣兜,身形瘦削修长。

他缓缓走来,眉目在薄雾中一点点清晰,面容清隽,气质出尘。风衣轻轻扬起衣角,他抬起眼,金色的光荡在漆黑的瞳孔中,皮肤白净,一身书卷气和孤傲疏离气完美结合,目光清清淡淡,看人一眼,说不出的宁静致远。

叶穗:“”

她眨一眨眼,再眨一眨眼。

人越走越近,直到停在她百步之外,他目光静静地看向她,下巴和鼻梁勾勒出优雅而动人的弧线。

这是许容与。

许容与看着她,语气平静,说出了第一句话:“你吸。毒了?”

叶穗:“”

像做梦,又不像是做梦。而且这梦也太真实了连许容与的毒舌都一脉相承。

但紧接着,叶穗一个激灵,想到了自己刚睡醒时在镜子前看到的自己的形象。油腻腻的头发,眼角上挂着的眼屎,干燥脱皮的皮肤,浮肿得像金鱼的眼睛,还有苍白的脸色可不就是吸。毒的样子么?

叶穗迟疑的:“许容与?”

许容与向她微微颔首:“叶穗,我回国了。”

“我们谈一谈。”

叶穗呆呆地站着看他:“”

她表现得这么痴呆,许容与微蹙眉,以为她没听清,就再重复了一遍。他向前走几步,叶穗好像才终于清醒过来,她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然后一声尖叫,猛地捂住脸,转身就往宿舍楼里跑去。许容与快步上前,拽住她手腕将她扯回来。

他语气急促:“叶穗!”

叶穗用卫衣挡住脸,缩在自己的衣服里不敢抬头,许容与还在拽着她的手腕不放,她又气又急,涨红了脸。许容与握她手腕不肯放,以为她要逃,而叶穗死不回头,红着脸大声喊道:“谈谈谈!想谈什么都行,但你先放手!你放我回去洗脸洗头换衣服啊”

人生最绝望的,就是用自己最糟糕的形象,面对疑似来跟她求和的前男友。

第67章

许容与:“”

本来清冷的面孔一怔, 他唇微妙地翘了一下,似忍俊不禁。

许容与手一松, 叶穗就头也不回地重回五斋楼内。疯狂按了电梯, 冲进了电梯门内。一直回到自己宿舍, 她“啪”地一声推开门, 吓了宿舍里还在睡觉的李晓茹一跳。

李晓茹火冒三丈:“大早上你干嘛?神经病啊。”

叶穗没理,她站在宿舍的穿衣镜前, 扯下卫衣帽子,看着自己红透了的脸。吹了个冷风, 叶穗现在清醒了。她脸红, 不是因为害羞、激动,而是因为深觉丢脸。她在心里尖叫——

啊啊啊啊许容与居然回国了!

她居然以自己生平最糟糕的形象让他见到自己!

分手后再遇见前男友,哪个姑娘心里没有一腔不甘,哪个姑娘不想以又美又瘦的大变样形象惊艳一把前男友, 让前男友后悔去吧?叶穗和那么多男友分过手,每个再见她的前男友都要感慨她更美了只有许容与!

他是她人生中最大的意外!

分手后重逢, 叶穗确实大变样了。但是是变胖了,变丑了当许容与从薄雾金辉中走出, 高瘦矜贵, 如霜似雪, 清俊秀美得一如往日, 甚至因为他面孔瘦了些, 比往日更加好看那真是把邋遢的叶穗对比得太惨烈了些。

叶穗捂着自己的心脏, 后悔得想撞墙, 紧接着想起宿舍停水了不然她也不会随随便便地套个卫衣打算蒙混过去,就这么出去吃饭。

叶穗呻。吟一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蒋文文发消息:“你是不是去上自习了?能给我买两瓶矿泉水回来么?宿舍里停水了,我要洗脸洗头。”

蒋文文很快回了她一个消息:“稍等。”

而再一会儿,蒋文文:“你男朋友给你买水去了,你下楼找他吧。你是不是把你男朋友账号删了?他说他没法给你发消息。”

叶穗:“”

她抓狂:“你知道许容与回国了?!你怎么让他给我买水?”

她的崩溃让蒋文文很迷茫:“怎么了?你男朋友回国后第一时间来找你,你不高兴么?是他给我发消息说他给你买水的啊。又不是我告诉他你要洗脸洗头的。你是不是已经见过你男朋友了?”

叶穗:“”

真是一言难尽。

她一直没告诉人自己已经和许容与分手,而许容与又那么聪明,她在楼上崩溃时,他就心知肚明地联系了她的好朋友。

该死的许容与!

恨他永远这么冷静、聪明!

好像永远能把她拿捏得死死的一样。

许容与在五斋楼下等了一会儿,见之前从他身边逃脱的姑娘又出来了。仍然是罩着那件卫衣,油腻的发藏在卫衣帽子里,叶姑娘沉着脸,面无表情地小步跑来,从他怀里拿过他买给她的矿泉水。许容与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两秒,叶穗根本不抬头,低着头就这么再次走了。

许容与莞尔。

等许容与再见到叶穗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小时。校园的雾已经散去,暖阳烂烂地照在宿舍楼前,重新走出五斋宿舍楼的叶穗,和之前他见到的那个已经判若两人。

她换了大衣裙子穿上,黑色打底袜上套着过膝长靴,一头飘逸的长发随着她走动而从女孩娇嫩白皙的面颊上拂过。叶穗对路过的男生女生们弯眸而笑,唇红齿白,青春靓丽,那双翘起的眼眸,分外勾魂摄魄。

许容看着她下台阶。她的美是跳动的、活跃的、张力四溅的,让人移不开眼睛的。

许容与看她向自己走来,他露出笑,向她伸出手。

然后看着叶穗目不斜视,与自己擦肩而过,步伐轻慢,长腿跨起,继续走向前方。

许容与:“”

他伸手捏了捏眉心,意识到叶穗没那么好哄了。

许容与抬步,跟上她。他稍微和她错开两步,跟在她后方,低声:“我昨天一直在飞机上,所以没给你打电话发消息。出了机场后发现你好像把我号码拉黑了,也没法给你发消息。我估计你回学校了,所以来楼下找你。”

三言两语解释了他为什么没给她打电话的原因。

叶穗心中郁气稍微缓了一点,却也没那么容易。

她不是傻子,她知道这不过是一个巧合。如果不是她在夜店发疯那场,他仍然冷冷清清的,不会和她主动联系。他胜券在握,就好像只要他回国了,她就会找他,或者只要他给一个态度,她就会重回他的怀抱一样。

骄傲自信的男人,风度翩翩,平时有多让人心动,现在就有多让人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