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秉谦却也是一愣,立即想到今天皇上颁布的那道赐婚圣旨,默默垂下眼眸,面色恢复常态,说:“你说我认识谁?难道你认识她?”

秦少郅看了一眼凤捭,心里想说的是,真希望不认识她啊。

这小妖女怎么尽是干些让人不省心的事。

可是翠玉的那一声“少爷”却让他不得不承认,那凤捭是他的夫人。

凤捭听到翠玉喊少爷,抬头看见了黑着脸的秦少郅,以及…多日不见的徐秉谦。

她心里一沉,匕首掉在了地上。

徐秉谦抬脚刚走出两步,身旁的秦少郅却已大踏步冲到她身边,一脚将吴官人踹离她几尺远,并转头吩咐翠玉:“把夫人的匕首收好。”说着他就揽着凤捭往里走。

翠玉急急忙忙捡起匕首,拿着桌子上不知道谁的手帕子擦了擦,然后跟上少爷和少夫人。

这时,百花楼前已经围满了人。

百花楼里的打手站到门口,赶着看热闹的人离开。

秦少郅将她带到后面的雅间,强压怒火,责问:“你来这儿干嘛?”

凤捭道:“路过,看这儿生意好,就进来看看。”

旭王爷和徐秉谦也都走了进来。

凤捭想起徐秉谦也在这儿,心里一阵接一阵地难受,问道:“这百花楼算什么地方?是传说中的妓院吗?”她这么直白地问出来,倒叫旭王爷不好意思起来。

旭王爷轻咳两声,问秦少郅:“秦将军,这位姑娘…”

秦少郅十分不乐意地说:“让旭王爷见笑了,这是在下的夫人凤捭。凤捭,这位是旭王爷,那位是徐大人。”

旭王爷虽然看起来不大,但实际是皇上的五叔,亲皇叔。

凤捭目光从旭王爷身上飘过,落在徐秉谦身上,半晌不说话。

旭王爷听说了皇上一下子给秦少郅赐了三位夫人,刚才还想问秦少郅怎么就跟木辽国的小公主勾搭上,但是没想到今天就见到了正主,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连忙一本正经地替秦少郅解释:“秦夫人可别想多了,秦将军是正人君子,也都是被本王哄骗才会来百花楼。”他伸手推了一下秦少郅,笑得很是奸诈,“我说你小子怎么对百花楼里的头牌都没兴趣,原来是家里藏了这么一个宝。”

秦少郅尴尬地看了一眼凤捭,讪讪道:“王爷说笑了。”

旭王爷怕自己杵在这儿尴尬,便先行离开,还在后门安排了马车,让车夫一会送秦少郅和秦夫人。毕竟要真传出去,不管是将军夫人逛百花楼,还是将军夫人亲自带着丫鬟去百花楼抓在外偷腥的将军,听起来都不太好听。

旭王爷一走,屋里的气氛顿时冷下来。

秦少郅没好气地瞪着凤捭:“真不知道你说什么好?还亏得我在,不然万一你斗不过那小子…”

凤捭打断他的话,问:“想不到百花楼竟然是这种地方!你们堂堂男子汉,怎么都爱逛这种地方,真是不知羞耻!”

凤捭说这几句话的时候,目光却落在了一直沉默的徐秉谦身上。

她怎么愿意相信,白益会出现在这儿。

也是,他不是白益,刚才秦少郅说了,他是徐大人。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缎袍,袖口是黑色的螺纹,腰间系着一块青色的玉,腰带上是用青丝绣着墨竹的图案,洁净而又明朗。周身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冷淡,眉间不见任何表情,连眼神也叫她觉得陌生。

凤捭记得,那块绿玉是她送的。

他说:你送我的玉,我会一直戴在腰间,一直戴到娶你的那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0 章

往事不堪回事。

凤捭深吸一口气,别过头,不再看他。

脸上的怨恨却丝毫不隐藏。

秦少郅以为凤捭是在说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这时,徐秉谦开口说道:“少郅兄还是先带着夫人尽快回府的好。”

声音一如初次见面那样,冷冽低沉。

凤捭听到他的声音,终于再也忍不住,眼眶红了。她甩开秦少郅的手,对翠玉道:“翠玉,我们走!”

秦少郅见她将哭未哭,急忙拽住她的手,说:“方向错了,我们从后门走。”

凤捭道:“我行得正坐得端,为什么要跟你们似的,偷偷摸摸从后门走?”

秦少郅觉得自己真是冤枉透了,明明他从来不流连烟花之地,偏偏被名义上的夫人一说,就觉得面红耳赤,仿佛自己没吃屎也滚了一身臭。尽管心里一万个不乐意,他还是好生劝道:“夫人,我这是为你好。”

翠玉在秦少郅的眼神鼓励下,本也想劝自己夫人低调点。

但是她一想到刚才夫人的高调风格是那么凶残,便把到嘴边的劝言咽回肚里。

凤捭打算今天就偏不如秦少郅的意,决定一定要从正门,大摇大摆地走出去。

秦少郅干脆握紧她的手不撒,反正凤捭那点儿能耐,他不是没见识过,她要跟他比力气,还差一大截呐。

凤捭使出吃奶的力想要挣脱,但是半天未见成效。她气恼地瞪着秦少郅,但是又介于徐秉谦在,不好意思让自己的高贵形象再度折损,于是只能紧紧地站在他一侧。

要是这屋里就她和秦少郅两个人,她一定会挣脱的。她有很多不大得体的方法,例如用牙咬啦,拽他头发啦,扯断他的腰带啦…

秦少郅也是比较好面子的人,他临别前还十分优雅地对徐秉谦道:“回头我和夫人会在将军府补办婚事,到时徐兄可一定要赏脸。”

徐秉谦微微颔首,道:“上几次都没能参加,这回我一定去。”说完他转身提前离开。

凤捭问:“为什么要补办?我不嫁!”

秦少郅白她一眼,说:“在嘉峪关,你都跟我睡过了,这会子还想反悔不嫁?你当大周的将军府是客栈吗?还是你把我也当成这百花楼的小倌了?”

尽管两人声音并不高,但是徐秉谦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他加快脚步,生怕自己在外人面前失态。

凤捭目送徐秉谦离开,半天没吭声。

秦少郅见她安静下来,以为她闹够了,便说:“走吧,咱们回府。”

凤捭道:“我不跟你回府。我先前不知道你是这种爱逛百花楼的人,我现在反悔了。我觉得百花楼里的小倌未必就比不上你!”

秦少郅见她还赖着不走了,干脆将她横腰抱起,快步朝马车而去,一面走一面说:“哪里会有良家妇女来这种地方。这里的小倌有哪个能比得上你夫君的?我现在不跟你逞口舌之争,等回府慢慢治你!”

凤捭犟道:“你还想治我?瞧你这熟门熟路的,不是第一回来百花楼吧?”

秦少郅恨不得堵住她的嘴,说:“不要污蔑你夫君!再乱讲回家打断你的腿!”

翠玉一路低着头,抱着凤捭的匕首,小碎步地紧跟在后面。听到秦少郅一句打断腿,她吓得差点倒在地上。翠玉开始担心,自己回府会不会被老夫人打断腿。

到了马车旁,秦少郅才把她放下,正色道:“这件事,到了将军府,一个字都不准提。”

凤捭默默地看了他一声,并不多言。

秦少郅又说:“这匕首不是你送给我的,怎么又被你摸在身上。”

凤捭道:“我用惯了,舍不得离身。”

“我怎么娶了你这么个夫人!”秦少郅将匕首收在自己身上,想要去扶凤捭上马车,无奈凤捭根本不理会他,她把腿一抬便钻马车里。秦少郅自讨没趣,刚想跟着上车,看见翠玉小个子艰难地玩车上爬,便顺手将她抱上了马车。

翠玉战战兢兢地缩在凤捭旁边,道:“少爷,少夫人,我好害怕,回头老夫人和夫人问起来我可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实话实说。”凤捭根本不清楚一个奴婢心里的害怕。

翠玉急了,说:“少夫人这不行!老夫人知道了一定会把我发卖出去,我、我不要。”

“既然怕,那你就说陪着我吃喝玩乐。”凤捭闭上眼,不再理会翠玉。

秦少郅笑了笑,说:“翠玉你现在是少夫人的人,回头老太夫人不太会特别为难你的。就照着少夫人的话说。”

翠玉这才忍下了眼泪。她看着秦少郅,小手指着凤捭,用嘴型小声地说:“怎么办,夫人好像心情不好。”

秦少郅瞪了一会凤捭,见她一直闭上眼不说话,仿佛累了似的,索性也不再言语。

翠玉一个十岁的小丫头都看出来凤捭心情不好,他能看不出来?他不止看出凤捭不开心,还看出她为什么不开心。反正不是因为他。

想到这儿,秦少郅发现,自己的心情也不那么好了。

说不出是因为什么,反正就是闷闷的不舒服。

一时间,马车里安静得只能听到车在路上行驶的声音。

等到了将军府,秦少郅先下车,出于本能,他又朝凤捭伸出手。

凤捭铁青着脸,仍然不搭理他,自顾自下车。

秦少郅无奈,小声道:“如今,咱俩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我好心帮了你,可是现在却不知道是不是害了你。”

凤捭立在门口,问:“秦少郅你这话什么意思?”

秦少郅看着凤捭,想起刚才她看徐秉谦的表情,心里又气又悔,说:“你和我的婚事,你那父王和当今皇上说了,如今是皇上亲自下旨过问,你这会哪怕是不愿意嫁怕是也不行。所以刚才你说的那些话,千万别再说了。”

凤捭怔了怔,脑海里浮现出徐秉谦对自己爱答不理的样子,突然对秦少郅露出一个笑容,说:“谁说我会不愿意,我凤捭做事从来不会后悔!夫君,晚上我等你哦。”说完抬脚进了府门,那姿态,像是胜者归来。

可秦少郅却觉得,她是在假装,也就能骗得了翠玉那个小丫头,却骗不了他。

他望着她倔强的背影,心情有些寥落。

可是为什么凤捭不痛快了,他却也不那么开心?他觉得自己不是应该高兴才对?

他一直都很讨厌凤捭这个死对头的。

想了很久,秦少郅只能勉强将这一切归结为,凤捭的不开心不是自己造成的,所以他并不能产生愉悦感。想通之后,秦少郅决定今晚真的去找凤捭,就算明知道她说的那句等自己是假的,那也要过去逗她一番。

他就喜欢看凤捭恨不得捏死自己却又无能为力的样子呢。

凤捭刚回来没多久,就已经被秦老夫人和夫人叫过去教训了一番。好在凤捭是和秦少郅一起乘马车回来,秦老夫人是不会想到她凤捭能去百花楼的,更不会想到她还打伤了楚公公的干儿子。

秦老夫人让嬷嬷给她讲了讲将军府里规矩,以及当家主母需要注意的事情。

凤捭一个字都没听见,心里全在想别的事情。

秦老夫人见她一副神游在外的表情,心里对她是愈发不满意。只是,不满意她也不能不要这孙媳妇。

等凤捭离开,秦老夫人叹气道:“这公主真是顽劣得很。”

姚氏是从头到脚都看凤捭不顺眼的,不过连老太太都不敢不要这孙媳妇,她又能说什么。

秦老夫人对姚氏说:“之前订的是什么日子?”

姚氏道:“本来是下个月初九。”

“下个月初九…”秦老夫人算了算时间,“那应该差不多。我看下月初三也是好日子,让这公主穿上正红的嫁衣,正正经经地拜堂成亲。她的那些嫁妆想必过两天就该到了,咱们将军府不能亏待外邦公主,不然传出去有辱国体,皇上怪罪下来大家都担待不起。”

姚氏想,也对,凤捭如今是正经的少夫人,不同于那两位,婚礼级别也不一样。

她有些惋惜,其实这次选的两位姑娘虽说家世一般,但她亲眼瞧过的,都是大方得体的姑娘,尤其是那个曺入真的女儿曹安清,无论才情容貌,那都是赛得过前几位嫁过来的媳妇的。只不过是家世略差了点而已。

这一回,她居然有点希望下月初三那天的婚礼结局能和前三次一样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1 章

虽然时间很短,但是因为将军府对红白喜事都算是有过经验的,加上之前一直在筹备着娶两位同妻,故而准备这场婚事也并不会觉得手忙脚乱。秦老夫人稍稍吩咐几句,便让姚氏回去着手准备。

姚氏自己有数,加上秦老夫人的提点,虽然心中万分不喜凤捭,却也是恪守将军府娶妻的各种礼仪。总之,前三任夫人有的,凤捭也一定会有,除此之外,姚氏还因凤捭的异邦公主身份,将规格又略微往上提了提。

不知道的,还真的要以为是本朝公主下嫁给将军府了。

凤捭那日听完秦老夫人的训斥后,闷闷不乐的回到自己的院子,刚一进门,翠玉便欣喜地跪下对她说恭喜公主。

凤捭被她弄得有些莫名,忙叫她起来,问:“你先前不还是叫我夫人的,怎么眨眼间就换成了公主?”

翠玉笑嘻嘻地站起来,道:“现在还不能叫您夫人呢?嬷嬷说了,得等大婚之后奴婢们才能唤您夫人。”

凤捭抬手戳了戳她的眉头,促狭一笑,说:“我跟你家少爷在嘉峪关就圆过房了,就叫夫人。”

翠玉被她戳得身子在原地晃了晃,嘴里却是十分恭敬地应着:“奴婢知道了,夫人。不过…”

翠玉想说,不过在屋子里等您的两位嬷嬷可就不这么认为了。

凤捭早发现今天有人来自己住的这儿院子。首先,院子里多了几个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大丫鬟,其次,正堂里站着两位神情严肃的嬷嬷。

两位嬷嬷见凤捭进来,忙屈身行礼,道:“老奴见过凤捭公主。”

凤捭看都不看一眼,径直往主人的椅子上一坐,喊道:“翠玉,倒茶,本夫人口渴了。”

翠玉刚要上前,就被其中一个嬷嬷拦住,嬷嬷对翠玉使眼色,意思是叫她暂时下去待会儿,另一位嬷嬷则上前给凤捭奉茶。奉茶的嬷嬷将茶水端给凤捭,说:“凤捭公主,这翠玉还太小,伺候人还有欠缺,在大婚前这段日子里,还是由老奴们尽心伺候比较好。”

凤捭瞪了一眼这位嬷嬷,说:“好不好难道我自己不会看?”

嬷嬷笑道:“凤捭公主所言极是。但毕竟翠玉才十岁,未经人事,这成婚前的诸多事情,怕是她也说不清,更伺候不好。”

凤捭一见她那调调,跟秦老夫人身边的那个嬷嬷一样,心里就禁不住恼火,说道:“什么成婚前成婚后?别跟我来虚的那一套,把肠子捋直了再跟本公主说话,要是你们自己捋不直那就由本公主帮你们。”

两位嬷嬷听了凤捭的话,有点儿不可思议,彼此对视一眼,竟不知道说什么。

守在门口的翠玉听到自己夫人这么说,噗嗤笑了,她忍不住低声呢喃:我家夫人可是轻而易举就能把登徒子给制服呐!会听你们这两位老嬷嬷的才怪。

翠玉正在门口偷笑,突然发现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回头,发现是秦夫人姚氏房里的丫鬟碧玺。碧玺大她六岁,如今是姚氏房里的二等丫鬟,以前是看也不会看一眼翠玉这样的末等小丫头的。

“碧玺姐姐。”翠玉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

碧玺抬手嘘了声,拉着她悄悄走到一侧,问:“翠玉,你快告诉我,这…这位夫人真的是公主吗?”

翠玉点头,说:“我今天刚一回府,就听到长顺哥哥说了。听说还是皇上亲自下的圣旨呐。”

碧玺感慨说:“真是看不出来,又是公主又是这么美,老天爷真是偏心。”

翠玉看着碧玺,嘴上道:“碧玺姐姐你也很好看的。”

碧玺低下头,道:“你一个十岁的小丫头,懂什么。”说完,她跺着脚走来。

翠玉望着碧玺的背影,确实没明白她这莫名其妙的话是什么意思。

没人知道碧玺心里的小九九。

碧玺记得自己刚被送至将军府的时候,第一眼就看见腰间系着白绫神情淡漠的少爷。

那一天,正好是第二位夫人的出殡日,少爷的情绪不太好,但那张冷漠严肃的俊颜让她的少女心顿时雀跃起来。她悄悄躲在人后,偷偷看着少爷,结果第二天少爷就离开将军府去了嘉峪关,她很是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