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沁不上桌,立在凤捭身边,替她布菜。妾没有资格和夫人同桌而食,她自然不敢刚来就贸然逾越。她还指着凤捭能帮自己脱离将军府这个地方呢。

凤捭见她讨好自己,也乐得受着,饭毕便叫丫鬟带着她回她的偏院。

没一会,陈清来了,凤捭开始了自己在大周的第一堂课。

陈清知道凤捭有底子,便没有像教普通女学生那般从最基础的千字文道德经开始,而是直接从《列子兵法》教起。

《列子兵法》虽然是一本兵书,可里面的内容却不深奥,对于凤捭这样的人来说正合适。主要是她看得出来,凤捭对这本书很有兴趣。

陈清道:“少夫人,列子兵法共分为三大篇。这里面多为常用字,我们今天就从这第一篇章的总序开始。”

凤捭看着陈清手里的书,想到了秦少郅给自己的那一本。她感觉两本书的封面似乎差别很大的样子。她问陈清:“陈先生,这《列子兵法》如今有很多不同的版本吗?”

陈清点头,说:“是的,这是本古书,有些年头版本的都被珍藏起来,就跟古董一般。我手里的是当朝的修订版,内容和古书并无差别。”

听陈清这么说,凤捭略微放了心。

陈清先通读了一遍,然后逐字释意,同时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说文解字,告诉她那些注音的读法。陈清原版只打算教会她诵读总序的,但是她没想到凤捭学起来飞快,在她的教习下读了五六遍,便可背诵出来,实在是叫她惊讶。

“少夫人如此聪慧,陈清由衷佩服。”陈清这话说的一点恭维的意思都没有。

凤捭笑道:“其实我认字挺快,就会写起来不太行。”

陈清道:“少夫人不必心急练字。每个人写出来的字都不一样,这刚开始,字写得端正有力即可。写得多了久了,自然会带出您自己的笔风。”

凤捭实在在纸笺上默写两句,问陈清:“先生,您看这样行吗?”

陈清默默抽了抽嘴角,说:“慢慢来,你刚写,不习惯是正常的,以后会好的。”

凤捭撇了撇嘴,心道:就知道我写得太丑了。她看看这陈清写出几个字,由衷赞叹:“先生,你的字真好看。”

陈清谦虚道:“我的字其实一般,也就称得上是清秀,要论字画功夫,首推徐大人。”

徐大人?徐秉谦?

凤捭眼睛里闪着光,问:“是哪个徐大人?”

陈清噗嗤一笑,说:“也就你是从关外来的,不认识徐大人。徐大人是前几年的状元郎,如今为太子的老师,和少将军的关系也是极好的。”

凤捭抬手摸了摸眉梢,说道:“好像你说的对,我竟不认识徐大人。可不知道被先生夸赞的徐大人婚配与否?”

“尚未吧。”陈清轻叹一声,“几年前徐大人就要成婚,却不知道为什么,女方家里悔婚了。大家都传说他是那个时候心里存了气,至今都不肯成亲。”

多少闺秀翘首以盼的徐大人,永远都是那副高不可攀的冷清模样。

陈清大抵是觉得这样在人后说闲话不太符合自己的风格,便没继续说下去。

而凤捭因为想到徐秉谦就是白益,心里有些不痛快,也没继续打听下去。

很快,一个时辰过去,陈清让凤捭稍作休息。

凤捭吩咐流玉换上最是润喉的茶给陈清。

在这稍作休息的时间里,凤捭爱惜地摩挲着陈清的那本《列子兵法》。

陈清见此,说:“若是你喜欢,这本就送给你,我家里还有。不过我猜将军府里应该不缺这类书的。”

传说几百年前的书法家于嘉子誊写的那本《列子兵法》便在将军府里,那本可是被冠以一书千金的美誉。

凤捭放下书,笑道:“是的,我也有一本。不过,似乎没有先生这本看起来严肃。”她起身离开,不一会手里拿着一本书回来。

她将书放在桌子上,和陈清那一本并排放着,对陈清道:“就是这本。”刚说完她就发现书名那几个字好像不大对啊。

《列子兵法》这四个字她刚学会,而自己手里这本书,书名好像根本不叫列子兵法,最主要的是,她现在才发现自己这一本好像是六个字,她就是不认识列子兵法这四个字,也应该猜到书名不可能叫列子兵法。

陈清定睛一看——《书生与狐狸精》。

她面露尴尬地看着凤捭,问:“…拿错了?”

凤捭看到她那么尴尬,自己也有些尴尬,急忙翻到第一页,第一页就不是什么总序。

“啊,拿错了吧。”凤捭倒吸一口气,急忙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一定是被人换了!这小混蛋!”

随即凤捭又问:“先生,这是什么书?”

陈清表示身为尚未嫁人的老姑娘,光看书名就知道这不是什么正派之书,又看到那第一页里极其详细地描写了书生和化身美艳女子的狐狸精在行苟且之事,脸一下子红了,看着毫不知情的少夫人,有些难以启齿。

“少夫人,这书…这书还是莫要再拿出来的好。”陈清委婉地提醒一句,别过头,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

凤捭好像明白了什么。她咬着牙将书收起来,决定等秦少郅回来,一定好好收拾他。

之后的一个时辰练字中,凤捭心里的怒气越来越明显,连带她笔下的纸都遭了秧。

陈清道:“少夫人,练字讲究心静。”

凤捭低头看着自己那一团一团鬼画符,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暂时不去想秦少郅。

很快,又一个时辰过去。

陈清是位好先生,很能够契合凤捭的本身情况进行授课。

这第一个下午,凤捭就觉得自己收获颇深。

第一,徐秉谦尚未娶妻。第二,秦少郅居然糊弄自己。

这两件事加在一起,她得出一个结论:男人都是骗子,长得越好看的男人越会糊弄人。

送走陈清,凤捭问流玉:“秦少郅还没回来吗?”

流玉见自己公主直呼驸马的名字,吓得差点咬着舌头,忙回道:“还没。”

凤捭这会子脸色的怒火已经压制不住了,她一面朝外走一面道:“他死哪儿去了?”

流玉没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禀报了另一件事:“公主,曹如夫人在外面候了许久了,说是要来给您请安。”

凤捭此刻没心情管秦少郅小妾的事情,说道:“又不是大清早,请什么安,姑奶奶我忙着呐。哪儿来的回哪儿呆着去。”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正好经过了立在院子里曹安清。

曹安清听到这句话心里自然不会好受,但她并未把自己内心的不悦展露在脸色,而是低下头侧过身子,十分地恭敬谦和。她为了向凤捭示好,已经在院子里站了半个多时辰了。

曹安清刚到自己的小院就听说了陆沁的事情,心想陆沁这一招使得真好,自己不能让夫人给嫌弃了去。

不过,她出现的时候不太好。

流玉对她道:“您先回吧。”说完急急跟上了凤捭。

流玉说:“公主,方才长顺回来了,说驸马今日一早就出门,是去陪圣上去郊外微服散心的。所以,也说不准到底几时回来。”

凤捭脚下不停,一直往正门而去,说:“那我就在门口等着!”

流玉摸了摸头,心下疑惑:难道公主其实很介意两位妾室进门,所以才亲自在门口等着驸马?是不愿意看到驸马去妾室的屋里吧。

流玉打算回头跟锦姑说说。看来自家公主并不嫌弃驸马的嘛。

想到这儿,流玉欢脱地紧跟凤捭。

少夫人亲自在大门口迎接少爷。

将军府的下人觉得,有少夫人这样的美人守着少爷,估计那两位妾室是白进门了。

凤捭也没等多久,大约两盏茶的时光,就看到秦少郅一脸春风得意地骑着白马来到门口。

陪皇上散心不是件轻松的活,尤其皇上还带着那个楚弦。

楚弦这个死太监,秦少郅看到他就很不爽。一个太监生不了儿子还非要认什么干儿子,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秦少郅原本对楚弦是没太深的成见,怪就怪他今天居然在圣上面前提到了他的其中一个干儿子吴官人。

那吴官人被凤捭剁了手指头,又被凤捭踹折两根肋骨,据说至今仍然在家休养。现在回想起来,秦少郅觉得凤捭对吴官人还是好的,下回要是谁再敢对凤捭意图不轨,被他撞上,他便往那人心窝子里踹,让那人尝尝万箭穿心的滋味。

在楚弦说百花楼各种不是的时候,秦少郅慢悠悠地说道:“是啊,百花楼那种要命的地方,去了能不出事吗?”

楚弦被他一句话噎得半晌不言语,此后,再也不敢再皇上面前提起这件事了。

好不容易皇上看够了郊外的葱翠碧绿,打道回宫。他将皇上安全地护送至皇宫后,便急急忙忙往家赶。两三天刻意避开凤捭,他觉得今晚无论如何都要赖在凤捭房里,顺便教教她要怎么真正当自己的夫人。

当看到凤捭在门口站着,一副等自己的模样后,他的心情别提有多好了。

只是,夫人的脸色看起来有些不太好呐。

凤捭皮笑肉不笑地说:“夫君回来啦。”

秦少郅略感不妙,谨慎地看着她,点了点头,厚着脸皮问:“夫人,想为夫了?”

凤捭啐他一口,道:“找你有事。”

说完她上前拉住秦少郅的胳膊,一路拽去自己屋里。

看见的丫鬟小厮们不敢直视这一画面。

流玉看见公主如此不拘小节,差点给哭了:公主,您好歹注意一下形象啊,这么迫不及待,叫旁人看见了岂不是又要说您的不是了。

凤捭直到进来院子,才松开手。

秦少郅呵呵笑着,问:“夫人,今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他跟着进了屋,顺手关上门。

凤捭将那本《书生与狐狸精》拿出来,扔在桌子上,说:“为什么骗我?”

秦少郅眼皮跳了一下,心里在想,这谁啊多管闲事。我和夫人看点情趣书籍也要说出来干什么。

“这明明不是《列子兵法》。”凤捭想起陈清尴尬的表情就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书,“秦少郅你是故意欺负我不识字吗?”

秦少郅“啊”了一声,解释着:“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凤捭懒得听他狡辩,说:“秦少郅你真是叫人失望,去百花楼那种地方,还看这些不入流的书,害的我今天在陈先生面前好丢脸!”

“你说陈清吗?”秦少郅按着眉心,颇为头疼地说,“你怎么认识她了?”

“怎么认识有必要告诉你?”凤捭扬了扬眉头,“你以后可别想因我不认字糊弄我了。”

秦少郅心中了然了。

一定是凤捭想学习大周字,然后祖母给找的陈清。

“你想认字,还找什么陈清,找你夫君我不就得了。”秦少郅嘻嘻哈哈道,“你夫君我文武双全。”

凤捭一脸怀疑,指着那本书道:“秦少郅,你觉得我能相信你吗?”

秦少郅:“额…那是个意外。”

“什么意外?你就是故意恶心我,想嘲笑我罢了。”

秦少郅愣了下,脱口而出:“我怎么舍得嘲笑你,我喜欢你还来不及。”

话一出口,他便后悔,尴尬地转过头。

凤捭显然也没料到他能说出这样的话,瞬间连耳根子都红了。她拿起那本书,嘀咕道:“秦少郅你少开玩笑了。你喜欢我你就给我看这些不入流的书,那回头更喜欢我了,岂不是要带着我一起去百花楼找乐子了?”

秦少郅简直要败给她那匪夷所思的逻辑了。他夺回那本书,说:“别做梦了,谁会更喜欢你。都是你太蠢,连什么是真正的圆房都不懂。”

“我…”

“再说,又不是我要给你的,是你自己非说摸过了便是你的了。”

房间里的气氛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中。

凤捭轻咳一声,抬头对上秦少郅那双灼热的双眸,仓促且生硬地转移话题:“今天是初九。”

“初九怎么了?”

“是好日子。”

“好日子?啊,那你是要准备跟我…”秦少郅往前走两步,快逼近她的鼻息了。

凤捭别过头,说:“你那两位妾室今天进门。”

秦少郅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他是彻彻底底把这茬儿给忘了。

他认为凤捭很可能是在吃醋,心里又高兴了些。

“你是不是不愿我娶妾?”秦少郅笑嘻嘻地抓起她的手,指尖在她掌心轻轻划着,动作很是暧昧。

凤捭浑身一麻,赶紧甩开手,说:“你想多了。我是提醒你,今晚你可以不用睡书房…不过那个陆沁今日进门闹了些别扭,你不要去打搅她,你可以去曹安清那儿。”

凤捭说完这句话,秦少郅的脸色就跟烂菜帮子一样难看。

他冷笑着:“我是不是得谢谢夫人如此替我考虑?”

凤捭一脸假笑地说:“不用这么客气,我会认真当个贤惠的好妻子的。保准你们将军府后宅安宁,没有吃醋和勾心斗角。”

秦少郅道:“你别以为我真不会去找她们。”

凤捭这回连假笑都不装了,面露嫌弃地说:“快去,反正我蠢,不懂什么是圆房。”

秦少郅心里有些难过。

他觉得凤捭对男女之事太过懵懂只是其一,这其二也是主要的原因,想必是她压根不愿意同自己圆房。

他看着凤捭无所谓的表情,心如刀绞。

他知道,自己这回是真的栽在凤捭手里头了。

这个小妖女,他当初就不应该鬼迷心窍跟她接触。接触久了,他就被蛊惑了。他和那个传说中的白益想必,有一点优势,那就是他和凤捭已经是明面上的夫妻了。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么。

他用酸酸的语气说:“你想找白益?我帮你找了,没找到。”

凤捭惊讶地看着他,许久才说:“秦少郅,我已经找到他了。”

“是吗?”他看着凤捭,觉得双腿灌了铅,仿佛不会走路了。

凤捭摸了摸鼻子,说:“你从哪儿知道的?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她觉得自己隐藏很深,明明没有人知道她的心思的。

秦少郅知道凤捭这么问也就是默认了他先前的猜测。

他仿佛听见自己心裂开的声音,嘎吱嘎吱的。

作者有话要说:将近八千字啦,把昨天没跟的补上了~~嘿嘿

、第 2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