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捭推开他的手,怒火渐现,问:“你跟我说什么绕口令我听不懂。我就问你一句话,你为何食言?是因为你回到大周之后找到了自己心上人了?还是因为你从头至尾,就是在骗我?”

“凤捭公主,抱歉,是我从头至尾都在骗你。”徐秉谦微微一笑,“如果你真要留下我的一只手臂,那就还请你自己动手。我绝不会说一个‘不’字。”

凤捭动作飞快地从他手里拔出匕首,抵在他脖子处,说:“白益,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你!就算这是大周,我也敢这么做。”

她说不出此时此刻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

难受吧,好像也没那么难受,从等三个月到等半年,到被告知要嫁给拓跋暨,到逃至大周,到白益看见自己却不来相认,到自己到嫁给秦少郅…这一路走来,她对白益原本炙热的心早慢慢凉了下来。

可要说不难受吧,又总觉得有一股气滞留在胸口,连呼吸都感不顺畅。

她把出鞘的匕首抵在徐秉谦脖颈处,徐秉谦并不躲闪,甚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她的手只要稍稍一用力,往前引那么一丁点儿,就能割断他脖子处的重要血管。

可是她下不了手。

她没办法杀掉眼前这个人。

她曾经,是那么盼望能做他的夫人,跟他一起来见识大周的繁华胜景,尝便大周的各地美食。

曾心许之,何以取之。

凤捭垂下眼眸,看着他腰间的玉佩,觉得眼睛都被刺痛了。

徐秉谦见凤捭半天不动手,说:“公主,我和你的事都已过去。少郅和我相识多年,我了解他,他对你是真心的。我想他会好好待你的。”

“他当然对我好。”

“我见你之时,确实已心有所属。可你那么认真,我便不敢对你实话实话…”徐秉谦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现在不也挺好,你嫁得圆满,我无负担一身轻松。”

凤捭握气得颤抖:“徐秉谦你这么对我,你就真的不怕我杀了你!…你看什么看?对,我的手在抖,我是没办法说服自己杀了你。我来找你,只是不肯相信你一直以来都是在骗我。既然你真的是在骗我,我对你也不会再有半点情分。”

她拿着匕首往下一滑,将他腰间的系着绿玉的绳子割断。

绿玉顺势掉落在地上,发出铛的一声。

凤捭接着把匕首往玉上一刺,玉顺势碎成了两片。

她站起来,从徐秉谦手里夺回刀鞘,将匕首插入鞘中,说:“这玉你不配戴,你走吧。你我从此再不相见。”

凤捭往路边站了站,给他让出道。

徐秉谦低头看了一眼碎掉的玉,悲伤在他眼里短暂地停留,当他抬头时,目光之中透露出情感的只有淡淡的惋惜。

“那,就此别过。”

徐秉谦越过她,走了两步,停了停,回头似乎想对她说什么,最后却只是轻轻叹息一声。

凤捭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回头去看他。

等她觉得人应该已经消失不见的时候,她才回头。

看见的只有漫长的,望不见那尽头的路。

她低下头,抬脚对着玉轻轻一踹,碎成两块的玉被她踢到了路边。

她翻身上马,却没心情就此离开。骑在马背上的她,觉得心里特别不对劲,总想再去把徐秉谦追回来,把匕首插入他胸膛里,让他也感受一下心口仿佛被尖锐之物划开碎裂的痛苦。

她现在就是这个感觉。

凤捭从来不知道,恨一个人的感觉是这样的。

她从来都是父王的掌上明珠,也总是木辽人仰慕的对象,从来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滋味,直到遇见了白益。

她原来也不知道恨一个人是什么滋味,她其实没有真的恨过谁,当初和秦少郅在嘉峪关斗得你死我活的,她都从没恨过秦少郅,因为她知道彼此只是立场不同,对立的两个人,没必要浪费情感去忌恨。

“如果下回再遇到徐秉谦,我一定杀了他!”

凤捭暗暗下定决定,骑着马往回走。

等她走到长亭处,发现秦少郅正站在亭子边看着自己。

“秦少郅…你,你在…”凤捭一脸惊讶。她还以为秦少郅肯定早就回府。

秦少郅轻咳一声,说:“夫人,再等半盏茶功夫,你要是还不出现,我就要追过去了。”

凤捭听到这句话,忍了一天的眼泪终于没忍住,滴答滴答落了下来。

她以为自己出来,秦少郅不知情,想不到他知道,而且还纵然自己去找徐秉谦。

“我只是想找他问个明白。”

“恩,我知道。”秦少郅扶着她下马,抬手按在她的心口处,“你要是不问清楚啊,不知道得在心里盘算多久。还是问明白的好,问明白了你这儿就不许装别人了,只许装你家夫君。”

凤捭破涕为笑。

她觉得自己真丢脸,竟然在秦少郅面前哭了。

都多少年没哭过了,她差点要以为眼泪已经和自己绝缘。

&&&

徐秉谦坐在马车上,久久发呆。

马车里只有他一个人,他没有伪装。

刚才,凤捭把匕首架在他脖子上的时候,他差一点就像自己往前动一动,就这么死在凤捭怀里。

他哪里有勇气对凤捭实话实说?

说了又不能改变什么,徒增两个人的烦恼罢了。

刚才走的时候,他真的特别想抱一抱凤捭,对她说:“木樨,我怎么会骗你,你一直都在我心里。”

凤捭一直叫白益,他却没勇气再喊出她的小字。

凤捭喜欢吃桂花糕,说只恨此生不能与桂花为伍。

他便笑着打趣她:那你不如改名字叫桂花。

于是她真的一本正经地问起了大周人传说中字的意义,并说要不然我也入乡随俗,取个小字,就叫桂花。

他嫌桂花太俗,便对她说,桂花又名木樨,不如你叫木樨好了。

可惜回忆的美好不能消除现实的残酷。

她说,再不相见。

这样也好。徐秉谦想。

他头靠着车壁,习惯性去摸腰间的那块玉,这才想起玉已经不在身上。他立刻对马夫说:“我们回去,我有东西掉了。”

马夫调转车头,奇怪地问:“徐大人,是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徐秉谦说:“是。”

非常重要。

当回到先前凤捭弄碎绿玉的地方之后,他从车上下来,让车夫站得远远的,自己一个人十分仔细地搜寻起来。

他找了很久,终于在路边的落叶下找到了一半,又不远处找到了另外一半。他擦去上面的尘土,将两块碎玉小心地藏在身上,这才真正和车夫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o^)/~

好多人爱公主啊,愁人。

哈哈哈。

、第 36 章

回府之后,凤捭似乎真的彻底放下了徐秉谦。

用完晚膳,她翻出了秦少郅写给她的酸诗,不停地问秦少郅这句是什么意思,那句是什么意思。问得秦少郅都要觉得不好意思了。

他问:“夫人,我还以为这些都被你扔了的。”

凤捭回:“我本是想全部丢了的,因为我又看不懂什么意思。后来,见你的字写得不错,我就想留着以后临摹。”

“…早知道你今天问这么多,当初我就应该把字写得难看些。”

凤捭连忙把这些都收好。

“你送我了,便是我的。”

她把纸笺和那本《书生与狐狸精》放在了一起,后来又坏笑着把《书生和狐狸精》拿了出来。

秦少郅怔怔地看着她,问:“你要…干什么?”

凤捭脸上浮起一层红晕,说:“我来检验一下我认识了多少个字。”

“额…”秦少郅觉得其实这树上讲的内容,他可以直接在床上告诉凤捭。

凤捭随手翻了一页。

“…王生心摇目,目…”凤捭指着第二个字,问秦少郅,“这是什么字。”

秦少郅瞄了一眼:“荡。”

“…王生心摇目荡。那女子随手将披在身上的…薄纱…薄纱…褪尽,胸前的玉…”凤捭觉得,自己的文化水平还需要提升啊,这读起来可真是一点都不流畅。

“峰。”秦少郅又瞄了一眼。

“峰耸立。”

凤捭连在一起读了一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

她躲开秦少郅,继续捧着书诵读:“顿时伸出手,在那玉…峰之处辗转停留,女子…嘤咛着,娇喘着求书生满足自己…”她怔了怔,“为什么要求?满足什么?”

秦少郅唔了一声,觉得自己的身体有点儿难受。

“夫人,还是看陈清先生给的书比较妥当…这本书实在是不适合我等阅读,还是尽快毁掉为好。”

凤捭笑着看了一眼秦少郅,说着偏不,然后继续往下看:“那书生立即…搂过女子的脖子,亲嘴砸舌…”

“夫人…”

“别闹,我看得正精彩。”凤凰自觉离秦少郅远了一点,兴致勃勃地继续往下看。

“…肆行抽…送。”终于读到了这一段最后一句。

凤捭长舒一口气,感叹:“你们大周的字真多,我已经会了很多,想不到还有这么多不认识。”

“你才学了没几日而已。”秦少郅不动声色地将书抽了过来,他发誓明天就要毁了这本书。当初他为什么要脑袋发晕把这本书给凤捭啊。真是的!

“不过我都看懂了。”凤捭笑着,像是被狐狸精附身一般,两只眼睛勾的秦少郅心猿意马,她眨了眨眼,“夫君,这讲的不就是圆房嘛。”

搂着脖子,亲嘴咂舌,凤捭觉得简直太简单了。

她踮起脚,主动凑上了秦少郅的双唇。

不是第一次,却比第一次美妙得多。

秦少郅忽然又不后悔把这本书给凤捭看了。

他的夫人,美丽又大方,妖娆又妩媚啊。他决定,以后见了徐秉谦,一定得好好谢谢他,将凤捭拱手相让给了自己。

凤捭之前对秦少郅的感情并不明朗,有时候像是完成任务一般,由着秦少郅自己,这一次她却投入了感情。

那书中所谓的妙不可言…还真是妙不可言呢。

&&&

将军府中的时疫并没有向想象中那样蔓延开来,除了曹安清和伺候她的两位丫鬟,其余人并没有任何不正常。

但是,京城里的一家客栈中,却有一位客商咳嗽身子发烫并昏迷不醒,最后大夫一看,这家伙也是染上了时疫。

没两天,此人就命丧客栈。

客栈很快被封锁,官府立即来人处理了尸体,并做了调查。

调查结果显示,这个人是走南闯北的客商,主要是贩马,不久前途径祁东,并在祁东短暂停留过。

不管在什么地方爆发时疫,朝廷都非常重视,更别提这京城。

这一次,丞相东方明亲自来处理时疫事件。作为德高望重的朝廷第一大员,东方大人的能力自然是不容小觑的。他首先派人去了祁东,负责祁东疫情控制,其次是严密封锁了客栈,进行彻底的清洗行动,并核查客栈这些天住过的人,如有发热症状的,一经发现,立刻隔离。然后轻轻松松就把这贩马商在京城的所作所为给列了出来。

贩马商名朱六,常年混迹在边关,对马匹甚为熟悉,后来这朱三就认识了京中的贵人,学起了贩马生意。朱六负责在关外寻觅好马,然后运至京城,卖给那位贵人。

那位贵人会把好马再转手给京中好马之人。

朱六这一次在京城住了有二十多天。

这期间,他去过贵人家里,三次;去过妓院,十次,其中有两次是在百花楼;去过地下赌场,二十次,可以说是每日都会去,真是好赌成性。

最后,他去过将军府,一次。

这对秦睦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可从来没见过什么朱六,而且府里并没有任何朱六前来拜访的事情。

可那一天,确实是有人看到朱六来到了将军府大门前。

秦睦问了看门的,那看门的努力回忆,说那一天确实有个人在将军府前晃悠了半天,可他并没有拿拜帖上前敲门,只是转了转就走了。

晚上,秦睦和秦少郅在书房略一盘算,都觉得…问题出在那位曹安清身上。

如今曹安清身患时疫,直接去问,似乎不太合适。

但,如果她熬不过去的话,这件事怕以后查起来就困难了。

毕竟那朱三已死。

秦睦晚上同姚氏说了这件事,姚氏气得胸口都疼了。

她道:“我瞧曹安清是个好姑娘,也是女子书院里出来的,她爹更是刚正不阿。她怎么会认识朱三那样的贩马之人。”

秦睦说:“这事也未必就是她。我和郅儿只是在怀疑罢了,毕竟府里出时疫病症的是她。”

姚氏想了想,说:“不如这样好了,我先前得过时疫,而且被治好。我估计我可以去问她,而且她刚发病那段日子,我不是经常去看她,也没见出什么事。”

秦睦迟疑着,不肯让夫人去冒险。

毕竟时疫传染,万一被传染上…那可就不值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