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他才意识到刚刚自己说了什么,不由得带着点紧张地握紧了她的手。可再仔细想想,他觉得也还是一句普通话,于是没有再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才听见她小声地说:“好。”仿佛怕他听不见,停了一下,她又说:“好,我以后在家里弹给你听。”

她的声音低迷,宛若刚刚的琴音,但又带着一种坚定。他不由得更紧地握着了她的手往下走去。

晚上,程子默依然像前几天一样,去她的房间两人一起说说话看看电视。有了白天那样的经历,现在两个人都想更靠近对方,不知不觉就依偎在了一张沙发上。等到十点时,他才恋恋不舍地抱了抱她,起身准备走。林欢也跟着站了起来,两个人你望看我我望你。最后他伸出手拖住她的后脑勺,慢慢地覆上她的唇,然后辗转流连…她只觉得到一阵阵的头晕目眩,紧紧地攀着他,什么也不能想。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模糊地听到耳边传来一声“晚安”,一时倒怔住了,总觉得自己有点什么忘了说。看着她大眼圆睁呆头呆脑的样子,他忍不住笑着又在她的一边脸颊落下一个吻:“我走了。”

她被他的话提醒了,搂着他的脖子不让他离开,踮起脚尖在他额头上浅浅吻了一下:“晚安。”

放开他的脖子后,到底还是有点害羞了起来,她不敢再看他,垂着头走到门边,为他打开门,送他出去。关上门后,便靠着门一个人傻笑。

半夜的时候,雷声轰鸣,本来就睡得不踏实的程子默在一阵响雷下猛然转醒。房间的窗帘并没有完全拉上,不时还有闪电透过玻璃窗倏忽闪现。他打开睡灯,看了眼床头柜上的时钟,凌晨一点钟。下床去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继续回来躺到床上后,却怎么也难以再次入睡。正在想着不知道她是不是和他一样被雷声吵醒了还是安然入睡着,房间的电话就响了起来,但却只响了一声就被挂断了。带着某种难以言说的心思,他起身翻看了来电记录,赶紧又拨了过去。电话响了三声,才被人接起来。

他急急地问:“欢欢,怎么了?”

“没事,你怎么打过来了?”

外面轰隆的雷声一阵紧似一阵,他听出来了她声音里面的颤抖,安抚道:“不要怕,等一会儿雷声就会变小。”想一想还是不放心,马上又说:“你等一等。”电话立即被放下了。

林欢开门的时候,正好伴着一阵轰炸似的雷声。她的身体忍不住抖动了一下,连声音都有点怯怯的:“你怎么来了?”

程子默随手关上门,摸了摸她苍白的脸色,终于决定什么都不问了,只拉着她的手走到床边,柔声说:“欢欢,不要怕,睡觉吧,我在这里陪着你。”

她却站在床前不动:“我不想睡。”

房间内的照明灯已经全部打开,灯光亮得刺眼,他说:“可我想睡觉。”

“那…那你回去…”她的话还没说完,后半截消失在一阵猛然传来的闪电雷鸣中。

明明都语不成声了,却还能站在那里,让他回去。他走了两步,突然胳膊一紧,袖子被一只手拉住了:“你去哪儿?”

“关灯睡觉啊。”在她的不解中,他牵着她的手去关掉房间的灯,只留下一盏睡灯。然后躺上床,却依然拉着她的一只手,笑着说:“我就睡这里吧。”等了一会儿见她还没动静后,他说:“其实打雷一点都不可怕。”

又传来了一声雷响,她的身体虽然忍不住抖了一下,却渐渐笑了。他放心了,松开她的手,移到床的那边:“上来睡觉吧。”

她终于慢慢地爬上床,拉开被子躺了进去。雷声还是轰隆隆一阵阵响着,她更加往床的那边移动了一点。

“程子默…”

“嗯。”其实自从春节过后,她就很少叫他的名字,可能是因为突然不知道怎么叫才合适。他发现他还是喜欢他的名字这样从她的嘴里出来。

“程子默,你晚上不会走吧?”

“不会。”

“程子默,今天晚上和那天晚上很像…他们都走了,外面一直打雷…”她也是什么都愿意告诉他的,无论是好的,还是不好的,她都想让他知道。

他在被子里面摸到她的手,握在手心里。

“程子默,以后每次打雷你都会陪我吗?”

“会。”

“程子默,子默…”

她把他的手放在胸口,十指紧握交扣在一起,终于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夜,林欢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睁开眼睛时,床边站着一个人,正在看着她。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射进来,他的脸迎着朝阳,笼着一层淡淡的光圈,一双黑而大的眼睛明亮清澈得似乎是两潭嵌着墨珠的清泉。她一时怔怔地看着他笑了。

程子默摸了摸她的笑脸,才低声说:“欢欢,醒了就起来吧,我们要回去了。”

她被他提醒了,看了一眼时间:“都这么晚了!我们还要赶飞机。”倒是急得马上就下床。关上浴室门时,她听见后面传来他的声音,不慌不忙的:“慢慢来,时间还来得及。”

时间确实来得及,他们是到机场和其他同行人员会合的,正好赶上了检票登机。

下了飞机,到了市区,他送她回去。正是暑假期间,学校非常安静,路上几乎都没有看到什么人。

到了她的宿舍楼下,他低声说:“欢欢,我三十号要去学校报到。”

虽然是一早就知道的,可是这时候,这样听他说出来,她的心里难免还是涌上了一丝不舍。她低下头,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今天的日子,真是没几天了。

他说:“我家在这里,以后我会经常回来的。”

她这才抬起头,摇着头说:“不用…不用经常回来看我,你功课忙,好好学习。”

他失笑,逗她:“这么喜欢说教,看来你很适合做老师。”

她马上便告诉他:“我爸妈都是老师。”这时候这么说出来,虽然有点黯然,可到底握着他的手,她不难过。

“那你以后要不要也做老师?”

“我是挺想的…”

“那你就去做林老师吧。”

这么说着话,她突然想起来了一件重要的事情,马上睁开他的手,说:“你在这里等一等,我上去拿个东西,马上就下来。”

她果然很快就下来了,远远地就看着他笑,一只手藏在身后。西方的天际,低低垂挂着一抹红灿灿的夕阳,映得她的白裙子也一点一点染上了胭脂,仿佛是临水芙蓉,缓缓展开。

很多年后程子默还记得那一幕,记得那天她慢慢向他走来时的样子。

她就这样走到他面前站定,微笑地看着他说:“子默,把手伸开。”

他虽然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还是配合地一笑,把手伸到她面前。她把手放在他的手上,慢慢地松开紧握的手掌,一个温润带着暖意的东西落在了他的手心。那翡翠绿从她的手掌下渐渐地露出来,幽幽的一线光,澄净透明得宛如一泓清碧,躺在他的手心里。

竟是一块由细细的红线串着的心形玉,他看看那块玉,又看看她,好一会儿,才惊讶地问:“你什么时候买的?”

“这不是我买的。” 她摊开另一只手掌,提着红线的一段,把另一块一摸一样的翡翠玉举给他看,“这是我爸妈留给我的,我们一人一块。”

他一时感动,可心里分明又欢喜,说不出来话。

她把这块玉也放进他手里,和那块玉坠和在了一起,说:“以前我爸妈都说玉是最通人性的,所以我和小乐从小每人就都有这么一块玉坠子。”于是又告诉他:“我最先放在你手里的那块就是小乐的。”

他看着那两块翡翠玉玉,虽不是行家,但也可以确定这双玉绝对是她父母经过精心挑选的,是难得的好玉。现在她把其中的一块给了他,他的心里不可避免地就被胀满了,只觉得到处都是她了。

他拿起她的那块玉,笑着说:“我帮你带上吧。”

许多年以后,林欢一个人在异国的月色下抚摸着那块仍然挂在她脖子上的玉,总会想起来这一刻。他站在她的身后,轻轻地在她的颈后打了一个结。那线上的结会松,会散,可是那一刻烙印在她心里的结却散不掉,只会随着年月的啃噬,越来越深入骨骼。

流年似水

那一个春天,南方的月季花开了,她给他打电话:“我们这里的花开了。”

那一个冬天,北京下了第一场大雪,他打电话告诉她:“我们这里下雪了。”

人间四月天,挡不住的春去冬来,花开花谢,雪落雪融,流年似水他们一路走来。

林欢掐指一算,一来一去,一南一北,这已经迈入了第五个年头了。这一年他已经大五了,本科最后一年在读;她也是底下那些小学弟小学妹口中研三的学姐了,硕士最后一年在读。偶尔她会代替教授去给那些本科生上一些不算重要的选修课,看着那一张张年轻的面孔,总会不经意地想起身在北方那个大城市中那所大学里的那个人,想着他现在该是也这样坐在教室里,那双清澈的眼睛或许也是看着讲台上面…

田蜜毕业后就参加了工作,让林欢高兴的是她留在了这个城市。这几年她们仍然经常见面,但是最近她应该是工作繁忙,这次两人已经差不多两个月没见面了。林欢赶到相约的学校附近一家餐厅时,田蜜已经坐在那里了,看见了她,招手让她过去。

坐下后,自有服务员拿来了餐牌让她们点餐。林欢大概看了一番,倒怔住了,抬起头看田蜜。

她笑道:“不要为我省钱啊,想吃什么就点吧。”

等到两人点完餐,服务员拿着餐单走了,林欢忍不住问:“来这么贵的地方干什么?你发奖金了?”

“只有发奖金了才能请你吃饭啊?”

“当然不是啊。”

田蜜突然顿了一下,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端起面前的一杯水喝了口,然后幽幽地说:“欢欢,我要走了。”

“啊!”林欢被这句话惊到了,反射性地发问,“去哪儿?”

田蜜倒笑了:“你还是这个样子。”

是啊,这几年她一直在学校,看书上课写论文,看上去永远还像是当初她们住在一起时一样。倒是田蜜却渐渐地沉寂了下来,虽然还是那个样子,可偶尔看她打扮得像个正正经经的都市白领丽人,端然而坐时,林欢觉得心酸,曾经那么明媚活泼的田蜜哪儿去了。但这么多年,两人一直要好,林欢知道其实她依然还是那个躺在床上听她讲心事的田蜜,她不可能无缘无故说出来这番话。忙不迭地再次发问:“你要回家了吗?”

田蜜摇了摇头,笑道:“我要去找你的程子默了。”

“你又取笑我!”这句话到让林欢知道她要去哪儿,“那边有新工作等着你去吗?”可她马上就明白了过来,欲言又止:“田蜜…”

“欢欢,你别担心,我只是想换个地方,可是不知道该去哪儿,好像只有那里是想去的也能去的。”

事实确实也如此,林欢哪里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打住了要劝她回家的话。

半晌后,两人点的餐也送到了。林欢拿起刀叉后,禁不住叹了口气:“你也要走了。”

“叹什么气啊,这样可不经老啊,小心你的程子默不要你了。”田蜜故意取笑。

就是这么一句简单的话,林欢的手停了下来,那刀叉忽然间就像有千斤重一样,她再也拿不起来了。顿了顿,干脆放下刀叉,看着田蜜,可是一时间却也不知道从哪儿说起。心里的话就像那些长在野外,一丛一丛的杂七杂八的芦苇,整理不出头绪。

见她这样子,田蜜一时倒是意识到自己嘴快,说错了话,亡羊补牢地把脸往对面凑近了一点,笑着说:“这仔细一看,比我年轻多了!”

林欢也不笑,只是抬起头叫了一声:“田蜜…”

这一喊把两人的记忆都带回了从前,曾经的某个夜晚她也用这样无助的语气惶惶然地叫着:“田蜜,田蜜…”

田蜜喃喃说:“你呀…”顿了顿又改变语气认真地说:“你还记得那年你告诉我那个人是程子默时我说的话吗?”

林欢想了想,那时候她听了,一开始是惊讶,再来就是一脸了然,后来说的话现在是记不清了,但是那句“只要你喜欢就好”却是怎么也忘不掉的。她不明白什么叫“只要”?终于还是问出来了:“你也和他们一样认为我们不会有好结果吗?”

很多人都说异地恋是最要不得的,他们说时间和空间可以改变一切。她不是没有听见周围同学偶尔的议论,这几年大学校园的分分和和,她也不是没有见过,连曾经班上最令人羡慕的一对,也因为工作地点不在同一个城市,在毕业后不到半年静悄悄地分了手。饶是她这种不怎么留意这些纷纷扰扰的人初次从别人口中得知这个消息时,也还是吃了一惊。可是他们都是他们…

田蜜摇了摇头,郑重地说:“关键不是我们怎么想,而是你自己怎么想。”拿眼把她上下打量一遍,叹气:“你说你像谁啊?怎么生了这么个玲珑婉转的心啊!看来书还是不能读多啊”

她一连用了三个“啊”字,林欢知道她是想让她高兴点。一时间默然,半晌苦笑道:“我也不知道。”

吃完饭出来时,外面刮着风,有点冷,她们还是像以前一样挽着手往对街走过去。过了马路,人行道上不时有牵着手的情侣双双而过,林欢突然难受了起来:“田蜜,其实我们一直都很好,以前我不会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可是最近我有时候会想…”停顿了一会儿,才说:“我好像一直忘记了我比他要大。”

田蜜说:“那时你是还不懂所以就忘记了,现在你记得了,也就代表你懂了。我以前就想问你,你在意吗?”

在意吗?林欢也问着自己这个问题,一个声音对她说你们两人是那么好,他是那么得好,年纪又能代表什么?另一个声音却说,其实你在意,你心里害怕,你只是一直不愿意去想罢了。

害怕?害怕什么?她已经孑然一身了,有的也只是他,还怕什么?后来林欢知道了当一个人太在乎另一个人时,是会从心里产生害怕的感觉的,因为在乎,所以害怕,害怕失去,因为承担不起。等到到她终于明白她害怕的是没有他时,他已经在离她很远很远的地方了,远到她再也够不着,再也不能听见他的声音从电话的那端传来。

林欢想了很久,最后只能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又一脸无可奈何地问:“田蜜,你说我们为什么要长大?”

田蜜没有回答。林欢知道这是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如果一个人停止了生长,那么他就死亡了,但是他们都是活人,所以他们必定会生长,会长大。

四年,变的是她从大三到研三,他从大一到大五;她笑时眼角上渐渐增加的细纹,他沉思时脸上慢慢笼罩的刚硬…不变的是她接到他电话那一刻眼角眉梢掩盖不住的笑意,他听到她声音时那悄悄勾起的嘴角;她面朝着北眼睛里面倒映出一张略带青涩的面孔,他面朝着南,眼睛里面闪现出一抹温暖的笑靥。

总有些东西还在那里,总有些什么没有变。

这几年一路走下来,大多数时间他们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可是总有条线搭着南北之间。她在线的这头,他在线的那头,只要一个人在线的这边轻轻动一动,线那边的人也会颤动一下。有时候,有时候,天南地北,山长水阔,也只是一线之间。

林欢的思绪转到了这几年有他的日子。这几年,既漫长又短暂。长到每次要见他一面还要等上好几个月,短到她觉得就是几个节假日和寒暑假。

她还记得第一年的国庆节他回来给她带的北京烤鸭,在那个公园的长椅上他看着她吃。也还记得不知道是哪个周六的早上,她从宿舍楼出来,看见站在门口的他,当时就泪流满面。还有那个暑假,她做暑期工,他每天都在她上班的办公大楼等她下班,然后和她一起回去…

太多了,要是想一一数出来,只怕一天一夜她也说不完。

他们是他们,他们这么好。

北京冬天冷,她每年在下雪之前都会给他织一条围巾,前不久她还把第四条寄给了他。这次她买的是灰色的细羊毛,毛线太细,织起来就要费一番功夫,但是她还是利用课余时间,在一个星期就织好了。 寄给他时,她觉得好玩还偷偷在折叠工整的毛线下面藏了一首手抄的小诗…

她想到前几天在网上聊天时见他围着那条围巾的样子,就忍不住自己笑了起来。看样子应该很保暖,明年再就换种颜色好了,换什么颜色呢?看了眼时间,这个时段他没课,然后看到了搁在书桌边的手机,拿起来按下一个一个字:“你喜欢什么颜色?”

很快地手机震动的声音传来:“灰色。”

她笑了笑,回道:“白色,灰色,蓝色,黑色除外。”

这次等了一会儿,回复是:“灰白色或者深蓝色。”

这是除外吗?可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听他的,下次就灰白色,下下次深蓝色。马上按下几个字:“那明年就灰白色吧。”

回复是:“好。”

“那后年就是深蓝色?”

“嗯。”

林欢笑了笑,余光中见到了书桌上那支白瓷笔筒,又想到了现在也身在那边的田蜜。她答应过她,安顿下来后就会打电话给她。

田蜜前几天就走了,走之前曾语重心长地对她说:“欢欢,并不是所有的爱情故事的结局都是一样的,你会比我好的,你要相信。你不要想太多,你也不要在意别人说什么,只需要在意程子默对你说什么,这就足够了。”

要是她能永远记得这番话就好了,可是记得又怎么样?那时的她只会那样做。从来都没有人逼过她,从来逼她的只有她自己,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所以就算是后悔,也只能在无人的地方生生咽下那一口苦药。

后来,在一个寻常的日子里,她抱着她最好的朋友,眼泪不停地流下来,落在她的胸膛上,想起来她曾经说过的话,只能一遍一遍地喊着一个人的名字。

程子默,子默,子默…

此生此夜

这一年的冬天很冷,对一个刚从南方到来走下火车的人,一时间是很难适应北方干燥寒冷的气候的。但这时候林欢站在陌生的北京街头,看着这个他长大也生长过最长时间的地方,这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城市,脸上逐渐浮现出了笑意,在微风中慢慢地荡漾,连呼吸的空气好像都夹杂了温暖。

接到她的电话时,程子默正在图书馆绘制一张工程设计图,还没说两句,匆匆地放下图纸和铅笔,往外面走去。

她站在他校园门口,全身裹在白色的长大衣里面。再看了一眼那一团耀眼的白色,他用力呼出一口气,快步走过去。口气虽然是责备的,但是也满含宠溺:“你怎么没提前告诉我?”顿了一下,不等她回答,又接着说:“你怎么能一个人跑到这边来?不是,我是说你应该让我去接你的…”他已经有点语无伦次了,国庆节过后他们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见面了,现在看见她这样站在他的面前,心里像翻天巨浪一样涌动着,拍打着,五味杂陈,单是惊喜并不足够。

她只是微笑地看着他,这时候才说:“我想来看看你生活的地方。”然后就习惯性地拉起他的衣袖,催促:“走吧,带我去看看你的学校。”

他拿下她背后的背包,扛在自己肩上,把她的双手捂在自己手中,柔声问:“冷不冷?”

她摇了摇了头:“不冷。”

他松开手,牵起她的一只手放进自己大衣的口袋中往前走:“手都冻僵了…”

后来程子默一直没有回到图书馆去,落在那里的书本也是让同学帮忙收拾的。

吃完晚饭,林欢本来计划是要去找田蜜的,可是电话打过去她却说她现在在外地出差。她来的时候倒是没想这么多,现在才想到要找一个地方住下。可一想到一个人住酒店她却又犹豫了。

程子默突然说:“欢欢,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下车后,他带着她上到二楼,停在了一户门口,拿出钥匙打开了门:“进来吧。”

林欢一路上已经慢慢地猜出来了这是哪里,进门后不禁四处搜寻他住过的痕迹。房子应该定期有人收拾,很干净,看不出来长时间没有住人。客厅的一面墙上挂着一幅放大的照片,她走过去,站在下面仔细地端详了起来。

程子默放下她的背包,扭过头看了一眼,说:“那是我爷爷六十岁生日时照的。”

画面的中间是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小孩子,白白净净的,一双黑而大的眼睛,亮晶晶的,比女孩子还漂亮,双手分别被旁边的爷爷奶奶拽在手里。她忍不住笑了起来,说:“你小时候长得真可爱。”

“是吗?”他难得有点腼腆,走到她身后。

她听到脚步声,回头便对上了他的目光,隔得这么近,那双眼睛定定地看着她。她突然呼吸一窒,很快地低下了头,可是却又忍不住想多看他几眼,刚刚抬起头就被一个力道扳过肩膀,拥进怀里。

她听见了他压抑的一声叹息:“欢欢,我很想你,你想我吗?”

她把头靠在他肩上,眼泪终于伴随着这一句话流了下来。想,怎么可能不想?她吃饭上课睡觉,日子一天天地滑过去,从来不需要刻意地去想,那思念早已经融入了空气,如影随形,呼吸里面都全是他。

他说:“今天一天从看见你开始我就想这样把你抱在怀里。”

她的眼泪落到了他的肩膀上,谁说他话不多的?他只要想说,可以把全世界最动听的话说给她听。

他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两手扶住她的肩,把她扳到面前来。马上便伸手去抹她眼角和脸庞的泪水,喃喃着说:“看来我要想个办法了。”

“什么?”她眨着还泛着湿意的大眼看着他。

那眼泪太多,手指抹不干净,他干脆伸出衣袖,这才抹干净她眼角的几滴泪:“让你以后见了我不要哭啊。”

他说得这样认真,她几乎立即又破涕为笑了。

她笑了,他便放下了一颗心:“去洗把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