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脸低声,对着身后的人,“对不起。”

“没关系。”他回了声,没有放开落在我肩头的手,“小心些。”

“你果然本事,利用完了易清鸿和风翊扬之后,还有人心甘情愿被你驱策。”她看着我身后的赫连云崖,冷笑连连,“你小心点,别到时候为她拼了命,又成为她脚下的铺路石。”

“公主殿下。”赫连云崖的声音忽然大了,“请您尊重风小姐。”

“我尊重她,以为她会真心的对风将军,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话,你让我如何还尊重下去。”她声音越发的大了,“你怕我揭穿你的心思吗?你怕我扰乱‘风家军’的军心吗?你怕数十万人都知道你的黑心肠吗?别忘记,你是‘红云’的公主我也是,我也能让三军发兵去救风少将军。”

“够了!”赫连云崖一声低吼,震的我耳朵嗡嗡的响,狂乱之中的姐姐也倏的噤了声。

“公主殿下!”赫连云崖站在我的身前,“如果你想害死风将军的话,你就尽管发兵。”

姐姐的脚下退了两步,惊恐的望着赫连云崖,“你什么意思?”

“此时发兵,易承烈和易清鸿立即联手,不进风将军的命保不住,就连这数十万大军都要死无葬身之地,你口口声声为风将军着想,就是这么想的?”赫连云崖声音沉重,“风小姐说等,因为只有当元都被困到弹尽粮绝的时候,易承烈才会不顾一切的进攻易清鸿,那时候易清鸿必然反击,只有这种情况下偷袭二者,才有可能援救将军。”

姐姐忽然噎住了,赫连云崖逼上两步,“你以为风小姐不想援救将军吗?只要有半步差池不是断送‘风家军’就是来不及援手风将军,无论哪一点都足以让小姐成为千古罪人,她数日未眠,时刻关注着元都情形,你又知道多少?不是为爱厮杀才是爱,为爱隐忍更值得佩服,你以为风将军若不在了,小姐会独活吗?”

我拽拽赫连云崖的袖子,阻止他再继续说下去,而姐姐的脸色忽然变的苍白难看,颤抖着唇,半天说不出话。

我牵上他的手,“姐姐,我答应你,一定不会让翊扬危险的,信我!”

她的脸色很难看,半晌慢慢的点了下头,转身离去。

“赫连族长。”我摇头叹息,“你不该对她说这些的,只会惹她更加的担心。”

今日的他,比之以往激动了不少,从来只知道沉默寡言的他,竟会不顾我的阻止冲撞姐姐,这让我万万没有想到。

他将脸别向一边,“属下告退!”

属下,这两个字,分明带有赌气的意味。

黑色人影投入茫茫的夜色中眨眼不见了踪迹,让我独自面对着冷冷的寒夜发呆,独自踟蹰。

太多牵挂,太多想法在内心中不住的流转,根本无法安睡,直到天色微白才迷迷糊糊的有了些许睡意。

沉入梦中,让身心难得的放松,一觉竟睡的深沉,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我微蹙了下眉头,掀开大帐。

明明我交代过,不能让我睡过卯时,看这天色竟已接近午时。

“怎么回事?”我撩开帐帘急急行入军帐中,“为什么今日例行军会竟然没人叫我来?”

正在开会的众位军官呆呆的望着我,傻傻的张着嘴,全部是一副诧异的神情。

“到底怎么了?”我面容板起,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什么事情让你们这般表情?”

陈夏忽然跳了起来,“您,您不是出去了吗?您就回来了?”

出去?

这是怎么回事?

还没等我开口,赫连云崖已经从帐外撩帘行入,“小姐,公主不见了。”

而同时,我也听到了李越的解释,“今日清晨,您说要出去巡视周围情形,叫我们不用叫您议事,还说怕人多暴露行踪,让我们不要派兵跟随。”

短短几字,我想我明白事情的缘由了。

姐姐她,一直在军营中遮面深居,没有人知道我与她容貌的相似,而她就是利用了这一点,假扮我出了军营。

可是她一介弱女子,能去哪?

心念电闪,我猛的想到了什么,全身顿时冰凉。她,一定是想打破易清鸿和易承烈之间的平衡。

那么她的去处只有一个地方,就是易承烈的军营!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慢慢的开声,“大军,开拔……”

127、青舞请见 卿鸿私约 ...

十几万大军,不再蛰伏,飘扬着“风”字旗号,朝着“梁墨”边境压去。

“驱逐外族,光复‘红云’”一路上,这八个字的口号早已传开,几乎所有的百姓都知道了这是“红云”公主树立的旗帜,号令的人马,一路上竟有不少百姓加入。

或许对他们而言,“红云”再是腐朽,终究是自己的国,“梁墨”再好,依然是外族,心头的那种被压制的感觉,太多的人不能接受。

“小姐,你这么做会不会太冲动了?”李越登车,在我面前坐了最少半个时辰,才终于讷讷的开口,“虽然属下知道僭越,也知有负将军信赖之语,可是如今不少将士纷纷议论,您这一次是不是过于冲动了?”

我疾书的手一停,抬起头平和的看向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他沉吟了下,方才说道,“虽然我们信任您的决策,也绝不会有人反对将军曾经的命令,可是我们是‘红云’百姓最后的希望了,还肩负着解救将军的责任,您……”

后面的话停在了嘴边,话中意思已明。

“他们在说我为了一介女子,不顾将军死活是吗?”我低下头,将目光重回到手中的纸上,“还说大家蛰伏这么久,因为我一个举动功亏一篑是吗?”

手中的纸上了了几个字,在手指的力量中微微晃动,我再度浏览着已看了无数遍的字条,缓缓递到他的面前,“这个,是你们传给我的,想必你们都看过了。”

他扫了眼纸上的字,微点了下头,“看过,也正是因为这个,他们才担忧。”

“家门不幸,妻红杏出墙意图弑夫,此罪难容,吾必严惩,阁下可有异议?”这句阁下,显得愤恨又有力,已将我放到了敌对的平齐之位,等待着我的回应。

李越想了很久,“这是早上易承烈派人送来的信,他现在不会杀‘恒昌’公主,不然也不会特地送信来了。”

我轻叹了声,“易承烈偏激而暴戾,他对姐姐早有杀意,若是我不做出回应,他一定会动手。”

我不会忘记,当我在易承烈府中时,他毫不隐瞒的杀机,这一次姐姐送上门,他岂会错过这个机会?

“是我的错,没能想到姐姐会想刺杀易承烈,她的冲动也是因我而被激起,我不能放任她死在易承烈的手中。”放下手中的纸,我依然平静无波。

如果不是那夜被她知晓这三方对峙的微妙情形,她就不会如此冲动,她想以自己和易承烈的关系私入对方营帐,伺机刺杀易承烈从而打破这种僵局解救风翊扬,可是她太单纯,单纯到根本隐藏不了她的任何意图。

姐姐啊姐姐,你可知,在你如此放任自己修建小屋悼念风翊扬的时候,你已经让易承烈充满了杀机,他撇你而去离开元都,心思已经非常明显了,你如何还去得他的营帐?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打着公主的旗号起兵吗?”我望着李越,“不是贪恋这司马的姓氏,不是觉得公主的名头有多么的高贵,而是……”

“您不能乱了军心,不能让百姓知道‘红云’的公主已落入了易承烈的手中?”他的眼神闪动,似乎有些兴奋,“您要‘恒昌’公主的旗号来激励人心,无论易承烈放出什么消息都不能改变大家的认定了。”

“不仅仅如此。”我轻叹了声,“我在等一个人的消息。”

是的,我在等一个人的消息,也只有他此刻的消息,会成为我解救姐姐唯一的法宝。

“恒昌”率军,易承烈掳人,这一个个消息的放出,他一定会来找我的。

“现在离‘梁墨’边境还有多远?”

李越一凛表情,毕恭毕敬,“启禀小姐,边境三十里,‘元都’还有数百里,行军的话要数日。”

“就在这附近安营。”我思索了下,“也当是给易承烈一个承诺,让他觉得我投鼠忌器。”

“您真的要一意孤行吗?”他的脸色变的有些难看,“您绝不能轻易的葬送这十多万人马……”

不等我回话,车外有人传来报讯声,“禀报元帅大人,有一女子求见,说是您的故人。”

“糊涂。”李越呵斥着,“此刻疾行,来人不报姓名故弄玄虚,若是刺客怎么办?”

“她给了个印鉴。”外面的士兵讷讷,手中一方印鉴高举过头。

当印鉴入手,我细细的把玩着,竟笑了出来,“请她上车,行事机密点,不可让太多人知晓。”

李越见再也问不出什么,只得拱手告退,而我捏着那方印章,垂首思虑着。

印鉴很精巧,雕刻的也很细致,白玉籽料,晶莹剔透。

这些都非重点,重点是那印鉴上刻的字,“石。”

“许久不见,我还没来得及恭喜你身体康复呢。”娇俏的声音带着几分随意飘飘而来,声起人影现,她大大咧咧的跨上我的车,很随意的在我面前坐了下来。

我颔首微笑,“青舞姑娘,一别数月,风采依旧,想来应该不错。”

此时的青舞,已不再是当年那个街头落魄的舞姬,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大家的风范,不变的是她眼神中的坚定和执着,一如曾经闪亮。

“还行。”她不等我动手,自行在我面前取了个杯子,满满的斟上一盏,一饮而尽。

我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的动作,任她一杯又一杯的连续喝了三五盏下去。

“够吗?”我浮起淡淡的笑意,“不够我让他们送些来。”

她伸手擦擦唇上的水渍,“够了。”

“那就好。”我拿起面前的笔,在纸上落下,再也不抬头看她,“旁边有榻,若是累了自便。”

“好。”她丢下杯子,跳上我休息的软榻,扯过狐皮大氅盖上自己的身体,懒懒的打了个呵欠,“那我睡会,到了地头你叫我。”

“行。”我蘸了蘸墨,继续低头写着。

水漏滴答,车行缓慢,我埋头写字,轻松惬意。

良久之后,那个沉在软榻中的人掀开大氅,灵动的跳了起来,“喂,你不急吗?”

“不急。”我放下手中的笔,扬起平静的笑容,“你不来,我或许有些急,你来了,我是真的不急了。”

她的脸上有瞬间的错愕,“为什么?我以为你会很急的想知道城内风翊扬的情况。”

“他没有事,对吗?”提及那个人,我的笑容更大了,“石家历代从商,无论是战乱年代还是盛世繁华,你们都能确保商队的无恙,我想石家也是有自己特别的密道,对不对?”

“对。”她没有隐瞒我的猜测,脸上的表情更加的好奇,“但这与风翊扬的安全有什么关系?”

“你能如此平静的面对我,风翊扬一定无恙。”我重重的点了下头,“更重要的是,有人已经给了我暗示。”

她顿时凝沉了表情,“谁?”

“你的主上。”我淡淡的开口,“易、清、鸿。”

在这三个字出口的时候,她悄然别开脸,不敢面对我的眼睛,声音有些微的慌乱,“你怎么知道?”

“你是问我怎么知道你的身份,还是怎么知道风翊扬平安?”我忍不住的调侃,示意她坐下。

她面色古怪,蹭蹭的在我对面的位置上坐了下来,瘪了瘪嘴巴,“都想知道。”

我捧着小暖炉,微靠上身后的椅子,“石家灭门,不就是因为知道了太多皇家辛密么?虽说我当年扶持你,是有自己的私心,但换我为你,宁愿拿这些辛密去换取更高的利益,毕竟依靠我这名女子,还是信不过的。”

“那时候的你,是易承烈的人,他的性格与他爹太像了,我不敢赌。”她很直接的回答,“而这个秘密,导致了石家满门抄斩,若说我不知晓是骗人,但是如果所托非人,我宁可永远不说,易清鸿是什么人,你我都清楚,我宁可将宝押在他的身上。”

“或许这个秘密本就与他有关,赔上了石家满门的性命,才值得他如此信任你。”我唏嘘着,感慨一声,“我若是你,也选他。”

“就靠这点猜测,你就知道我是大皇子的人?”

我摇摇头,“不止。”

在她探索的目光中,我叹息着,“当初我私见易南天,却逢易清鸿,那时的风凝卿早已是个死人,他乍见我之下却无半分惊诧,与其说是他猜测我未亡,不如说他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当时在‘元都’知我真实身份者,只有易承烈、莫怀旻、贺云崖和你,余者不是不知我身份便是未见我真容。”

易清鸿当时的表情太过淡定平静,纵然是心中有所猜测,也不可能冷然如斯,那时起,我便已知有人将我的消息出卖给了他。

“那风翊扬呢?”被我揭穿了心思,她反而淡定了,“如何笃定他是安全的?”

“易清鸿告诉我的。”再一次,在她脸上看到了色变。

“不,不可能。”她呼吸急促,“你与他……”

“我与他许久不曾见过,怎么可能知道是吗?”我微阖上眼,软软的靠着,“因为这蛰伏的日子里,他一直只针对易承烈的人马动手,从不曾攻打过元都,他其实早知元都守将是风翊扬了,证明他现在想对付的人只有易承烈。”

虽然我不知道易清鸿是如何做出了这个选择,但是对于他……

我拿起那张墨迹干透的纸,递给青舞,“替我给他。”

纸上的字很少,少到一眼就可以看明白——盼与君对阵。

她缓缓的从怀中抽出一封信,放在我的面前,“其实我想和你说,我很讨厌你。”

“因为易清鸿?”

“还因为莫怀旻。”她咬着牙,缓缓道出一个名字。

苦笑,只能苦笑,“谢青舞姑娘谬赞。”

她气结,狠狠的瞪了我一眼,转身朝车下蹦去,我忽然出声,“等等。”

“什么?”她转身不耐。

“替我向清……向你家主上道谢。”

她点点头,“主上说我一定斗不过你,也不用传什么话,只要人到你便知晓,看来是真的。”

“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是你的敌人。”我的手慢慢展开面前的那封信,同样五个字——期同卿对垒。

128、入敌心腹 与虎谋皮 ...

“小姐,这样行吗?”李越的表情很是凝重,“您是我们的主帅,独身去和易承烈和谈,会不会太任性了?”

“现在不是由我决定一切。”我平静的坐在车上,望了望外面的天色,有些阴的灰沉,“入虎穴,方能得虎子。”

“可是,太危险。”李越满脸的不赞同,“您是主帅,不能轻易涉险。”

“这世上,没有不沾半点危险就能全胜的战役。”我笑看他,“李将军自当比我更清楚这个道理。”

“我们是士兵,危险是应当的,您不是。”他眼中露着坚决,“我不能让您涉险。”

“我现在是你们的主帅,不也是士兵吗?”我摇头谢绝了他的好意,“士兵战场厮杀是以命相搏,我不过身先士卒而已,翊扬带兵前线,我换种方式罢了。”

他还待说什么,我摆摆手,“一切都交代好了,按我说的去做吧。”

“小姐。”他轻叹了口气,“让我在身边护卫吧,若是保护不好您,我也无颜以对将军了。”

“不!”我定定的望着他的眼睛,“你若为翊扬尽忠,就是带好他手下的这批人马,你若想真正的保护好我,就按照我的安排去做。”

他不再言语,深深的望了我一眼,“小姐,保重。”

轻点了下头,他跳下马车,马儿在鞭子的挥动中缓缓驰出军营,我端坐在马车中,心情平静。

平原广茂一望无垠,我看到的不是壮志豪情,不是胸怀激荡,而是这百里平川中,又将添上多少人的血,多少尸骨无法还乡的悲凉。

选择这里,一是三方对峙的必然,二是这里是最适合开战之地,数十万人马的交锋,不再靠计策谋算,是真正实力的对抗,拼杀的凶狠。

百里地,在思绪的飞掠中眨眼而过,日头正上中天,散发着寒冬里薄薄的暖意,我下车而行,能感觉到微风中清新的香气。

春天气息……